练老爷子瞪圆的眼慢慢平复正常形状。轻叹一声,望向神情诡异的白棠:“白棠,你觉得呢?”
白棠心中直骂:够了啊徐三!慷他人之慨这种行径最可恨!感情孩子不是你生的,说送就送?何况他还没打算生孩子呢!
他轻轻咳了几声,笑道:“裘安的主意可行。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我们的……孩子对雕版行当没甚兴趣,我也会挑选练家族内的弟子悉心教导继承松竹斋,绝不让松竹斋旁落别家。”
白棠此言一出,族老们惊喜过望!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练老爷子神情莫测,他轻吁口气。白棠永远不会让他失望。这个决定足以安抚患得患失的族人心情了。
练白瑾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嫉恨:挑选族内优秀的弟子?难道不是应该由他继承松竹斋最合适么?他这么一想,练绍达叫了出来:“白棠,这话可不对!松竹斋是我二房的产业。你就算要挑选继承人,也该从我们二房选啊!”
这话诸人也不好反驳。二房现在虽然只有白瑾一个男子,但他总会成亲生子。选择白瑾的后人无可厚非。可谁让白棠与二房不合呢!
练老爷子目光沉沉,淡声道:“松竹斋的确曾是二房的产业。但如今,松竹斋的盛兴荣辱早已关系到整个练家——绍达,白棠公正无私,必会挑选合适的继承人。你不必为此担忧!”
练绍达岂能罢休,却听平江笑道:“族内挑选子弟那是下策。白棠总会有孩子的。”一句话立即堵住了他二伯的嘴。
那可不一定。白棠笑得十分心虚。瞅了眼失魂落魄的渣爹,又问:“方才叔公说今日有两件事要办。这第二件事——”
叔公声调猛地提高:“这第二件事,自然是要处置练绍达以女充男、欺瞒祖宗,坏我练家前程与族规的大罪!”
第324章 牵连
练绍达虽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是阵阵和心虚紧张。但他仗着自己是白棠的父亲,徐三的岳父,心知肚明族里必会轻判。此际一听族老严厉的口吻,立即跪在堂下泪流满面的哭道:“族老,父亲,大哥!这事是我办得不地道,可我当时也是没有法子啊!苏氏嫁了我这么多年都没生个儿子,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么多年我寝食难安,备受折磨,好在白棠出息,白兰也定了好人家。族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只是可怜白瑾还小又才华出众,他娘却是个没用的。”他满怀期望的看着白棠,“白棠,你毕竟是长姐,今后我就将白瑾全托付与你了!”
白棠对渣爹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之意:NND,这个算盘打得好打得妙!悲情感动族人还想道德绑架?还要他照看练白瑾?!想得美!
他略带嘲弄的目光瞧向白瑾胀红的脸。白瑾正强自忍耐,他咬牙跪在父亲身边,却一言不发。
他心中满是不屑:他才不需要白棠的照顾呢,他有赵王可以依靠!
族老与练老爷子交换了个眼色,练老爷子出声道:“按族规,你骗取家产,理当出族。”
练绍达心中登时一松。自己果然赌对了。
“但若逐你出族,又坏了你三个孩子的名声,他们何其无辜?”白兰出嫁在即,白瑾还没定亲。练老爷子挥挥手,“你自行回南京去吧,好好看守祖宅,将功折罪。”
练家一族举族迁至南京,这是将练绍达贬回原藉,等于断了他的前程。白棠仍旧有些不爽,便宜他了。
练绍达抹着眼泪:“儿子受罚。但我儿白瑾——”
练老爷子瞧着白瑾,心底微叹:“白瑾——”
“练白瑾何在?!”
屋外院落里转进一群气势汹汹的士兵,为首之人正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施亮!
“施大人?”白棠暗惊。得他亲自出马,难道白瑾犯了大事?
施亮绷紧的脸微露丝笑意,对他及徐三拱手笑道:“施某还未恭喜两位大婚!”忍不住多看了白棠几眼,暗叹徐三忒好运,歪打正着,一对欢喜冤家终成眷属。
练家族人颇觉不安,皆疑惑的望着白瑾:施亮寻他何事?
白瑾也是一脸茫然:自己并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啊!
施亮目视白瑾,干脆利落的道:“练白瑾,你与赵王府长史顾晟勾结,图谋不轨,现顾晟已将你供出,跟本指挥使走一趟吧。”
白瑾的脑子轰的声,眼前一片模糊!赵王府,顾晟?图谋不轨?!
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众人被这句话震得胆战心惊。
汉王肖想那个位置大半生,也没敢动手。赵王可以啊,才来京城多久就敢谋逆?!
白瑾一时虚汗淋淋,张嘴欲言,却又头晕目眩,扶着椅背强自站稳。
练绍达面色铁青,迅即拦在白瑾前陪笑道:“施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咱们啊!我的白瑾跟赵王府从无往来,那个顾晟是什么东西?他图谋不轨跟白瑾有什么关系?”
白棠意外至极。顾晟没有证据不会平白牵扯白瑾。忍不住长眉紧蹙,心中飞快的思量此事该如何应对。
施亮冷笑道:“练白瑾,你真的与顾晟毫无瓜葛?”
白瑾慢慢冷静下来,眼睛也有了焦距。他颤声对练老爷子解释:“孙儿的确认识顾晟。只是孙儿跟随他学习画技研摩古董,仅此而已!”
白棠轻轻吐了口气。对赵王府的打算已是了然于心。赵王这是想培植白瑾取自己而代之了!
练绍达忙叫道:“施大人,您听见没?我儿只是跟着那谁学画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再说了,白瑾才多大?一无权势而无财力,他们认识的时间肯定也不长。顾晟要作死也不会拉上他啊!”
众人纷纷点头,白瑾定是被牵连了!
看在白棠和徐三的面子上,施亮淡声道:“是不是冤枉,随我们回去审问后即知。”
立即有士兵上前制住了白瑾,练绍达眦目欲裂,抱着白瑾死活不松手:“你们冤枉人,你们不能带走白瑾!”
施亮冷笑问:“本指挥史奉旨查案。你想违旨不成?”
平江叹了口气,与同族的几个兄弟上前拉开绍达,在他耳边低声道:“寻白棠出手相助。”
练绍达身子一僵,无力的松开了双手。眼睁睁的看着独子被捉走不见了人影,啊的声奔至白棠身前神情狰狞的大喊:“白棠,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白棠蹙眉不语。
练绍荣忍不住问徐三:“赵王真的犯下了谋逆之罪?”
徐三迟疑了一下:“陛下还在彻查中。”心中怒骂:练白瑾这小子,不声不响就给练家埋下了个天雷!
练绍荣头晕目眩,面色刹时灰败难看至极。族人们突然意识到一个要命的事儿:谋逆之罪,牵连九族!
族老颤声道:“除、除族——”
“对!趁现在还来得及,将二房除族!”
练绍达对叫嚣声充耳不闻,只望定白棠反复念叨:“你一定要救他,他是你的亲弟弟,亲弟弟!”
二房唯一的命根子危在旦夕,练绍达几近颠狂!
“急什么!”练老爷子站起身,冷静的他扫视了番诸人,“有白棠在,皇帝自会给练家一个公道!”
接受着同场几十道灼灼的目光,白棠不由轻叹,躬身道:“孙儿这就去一探究竟。”
徐三与他步出宅子,桃花面阴云密布:“好个朱高燧,原来早将主意的打到你头上了!现在他辦扯了练白瑾,说不定接下来就要拉你下水!我得找太孙说道说道去——”
“太孙自然不会信他胡言乱语。”白棠失笑,随即又沉吟道,“只是现在不清楚白瑾与顾晟的关系到底如何。”
徐三抱着他翻身上马:“寻太孙去!”
阴暗的天牢内,时不时响起尖锐痛苦的叫声。白瑾缩在牢房一角颤抖不止。这一夜,他度日如年。虽然狱卒对他还算客气,吃食也算干净,但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时刻折磨着他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满身是血的顾晟被人拖进隔壁的牢房,白瑾忍不住冲上前,激动的质问他:“顾晟老贼,你为何害我?!”
顾晟吐了口血沫,艰难的抬头,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抹阴厉的笑容:“你来了啊!呵呵,你可知方才我又供出了谁?”
白瑾心头一凛!
“练、白、棠!”顾晟嘿嘿的笑,“是他,是他——替我织出了圣旨所用的绫锦,也是他答应与我复刻陛下的宝玺——”
“你疯啦——”白瑾不敢置信的腾腾往后直退,“你简真疯狗一条!”
再与白棠不合,白瑾也知道谋逆之罪的可怕,更何况他还指望白棠救他呢!
顾晟吐了口血,大笑不止!
临死拖几个陪葬的,何乐而不为之?!
第325章 汉王的谋略
乾清宫东暖阁内,人影穿梭却没带出多少动响,太监宫女无不摒息静气小心翼翼。博山炉紫烟重重,层层明黄的帷帐后,皇帝半躺的身影苍老颓败。
太子坐在床侧,低声说了番话。皇帝半闭的眼眸刹时微睁,平静的脸孔登显怒色:“蠢货!蠢货!朕怎么就生出这样的蠢材?让府内一介小小的长史耍得团团转!”
太子陪笑道:“这下您总信了吧?三弟生性纯孝,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个顾晟之前供出练白瑾,儿臣就觉得他不怀好意,果然又构陷了白棠!兵马司的人查得清清楚楚,白棠与赵王府全无往来,更没暗中勾结——”
“白棠若是肯帮他,会是今天这个局面?”皇帝怒极。顾晟若牵扯旁人,他或许还会有几分疑心,可平白无故的硬拉上白棠,那阴毒的心思昭然若揭。皇帝喘了会,压下喉间的痒意,嘴角忽然漫出股笑意。“去,让太孙告诉白棠顾晟所言。”
太子怔了怔:这不是让白棠担惊受怕嘛?
皇帝笑瞅了他一眼:“放心,白棠知道该怎么做。”
太子不敢多问,服侍父皇用过药后便即告辞。回到东宫就唤了太孙吩咐了一番。随即茫然不解的问:“父皇这是敲打白棠?还是想安抚他?”
太孙苦笑道:“父王。您要给赵王脱罪,仅凭现在的证据说服不了皇祖父。”
“孤不是要给赵王脱罪——”太子皱眉,“那张圣旨,实在出现得蹊跷。”
太孙想了想:“皇祖父的意思,儿臣明白了。这事,就交给儿臣去办。”
次日清早,太孙便赶往松竹斋。不料全宏告之,东家近几日没来铺子。太孙恍然一笑:是哪,新婚燕尔,徐三还不缠着白棠腻歪个够?
于是转往魏国公府。
白棠觉得近几日自己的骨架都要被徐三折腾散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八尺大床上,身边的人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他的头发。嗅着发间的香味又吻到了他的耳畔。白棠忍无可忍,怒道:“够了啊!”
徐三低低的笑了起来,故作委屈的道:“才成亲几天,你就嫌弃我了!”
嫌弃?没错,是嫌弃!
白棠第一回 嫌弃男人的功能太好太强。他有心无力,才知过去徐三多少让着自己。这个认知让他倍觉挫败。忍不住恨咻咻白了他一眼:“知不知道节制两字怎么写?我可不想半路换男人。”
徐三后背一凛。立即收回满心的绮念:“好好好,今后白棠说得算!”
府里没长辈,这几天任由他们胡天胡地也没人管。好容易起了个早,用早饭时,太孙驾到。
太孙见白棠依旧是男子打扮却平添几分慵懒倦色,再看徐三春风满面。心中便有点不满,不由瞪了徐三一眼:懂不懂怜香惜玉?
徐三没明白他眼底的薄责,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正在吃早食呢。”
“早食?”太孙惊骇的扭头瞧了瞧日头,抑下心底的酸气:这时辰再晚些,都能吃午食了!
他瞧着一桌子精致的江南细点,闻到股鲜香味,不由问:“这是请了楼上楼的厨子么?”
白棠笑道:“快给太孙添副碗筷。”
太孙也不客气,坐下略尝了几样点心,见小夫妻俩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停箸盥洗漱口。三人至书房议事。
“顾晟胡乱攀扯,陛下是全然不信的。”太孙品着茶,隔着茶烟偷觑白棠的脸色。“只是……陛下信任你,却怕朝中其他人借题发挥。”
白棠还没搭话,徐三已经不耐的道:“行了。咱们叔侄间还要打什么机锋?说吧,要我与白棠做些什么?”别老偷看白棠,他现在是你货真价实的婶婶了!
叔侄——太孙的脸僵了僵。臭小子!仗着辈份高了不起啊!
他轻轻咳了声:“那个——白棠,你对这幢案子,可有什么想法?”
白棠凤目微睁,惊笑道:“问我?”
太孙轻轻敲着桌子:“咱们该查的都查了。但是现今案子卡在那份伪造的圣旨上。”
白棠侧了侧脸,垂下眼睫如羽:“顾晟说圣旨锦绫是我所织……”
太孙忙道:“陛下可没信他的构陷!这不立即命我来跟你们解释了嘛。只是,宫里头圣旨锦绫的使用皆记录在案。御林军检查过余下锦绫的数量,没有短缺。”
白棠思索沉吟了片刻:“你我都知道,赵王的那份锦绫,极有可能是从汉王处得来。所以宫里头的锦绫并无短缺。敢问太孙,发现赵王进宝印局到陛下赶到时,大约用了多少时间?”
太孙回想了一番:“顶多半盏茶的功夫。”
白棠凤眸半垂:“假设他趁人不备潜入宝印局,与局内太监勾结。半盏茶的功夫,打开柜子,取出宝印,在锦绫上拓下印章——”
太孙摇头:“但是他身上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徐三咦了声,脱口道:“那怎么可能?是不是让他藏在哪儿了?御林军搜仔细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