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白棠知道她担心什么,笑道:“我知道分寸。”
  白兰挑了些秦简带来的山菌泡发,切了洒在猪骨汤里。鱿鱼已蘸了调好料的面粉腌制。梭子蟹正架在蒸笼里清蒸。厨房里一股浓郁的海鲜香味,催得人口水分泌茂盛。
  那香味飘到前面店铺全管事鼻子里,怎么都坐不住。全管事年纪已大,苏氏也不顾忌太多,烧了锅子便请他及婉娘一同享用,喜得全管事胡子直翘。
  白棠的书房拼了两张桌几在大方榻上,一锅雪白的大骨汤在金丝炭上沽沽翻滚。切得薄薄的肉片在锅子里一烫就熟了。又香又嫩鲜美无比。粉红色的虾滑一入口,裘安就叫唤起来:“我老嫌海虾腥,这样的吃法妙!回头我也让厨子照做。”
  秦简尝了尝清蒸梭子蟹,已经敲裂的壳稍微用力便能剔出肉来,赞道:“肉鲜且甜。这是活蟹,难得。”
  裘安得意道:“那是我从御膳房抢来的。统共没几只。”
  御膳房的公公欲哭无泪。
  白棠一言不发,只管自己吃。他前世也不知吃过多少蟹,剥起壳来驾轻就熟,没一会他案前就堆满蟹壳,瞧得徐秦两人目瞪口呆:真能吃啊!
  白兰送来炸好的鱿鱼,笑吟吟的放在秦简的跟前:“这是我哥调的味,公子尝尝。”
  秦简闻到那香味哪还会客气?鱿鱼须韧性十足,鲜弹多汁,秦简生在江南,吃过无数美食,还是第一次尝到这般新奇好吃的海鲜。满口赞道:“你哥料调得好多,你火候掌握得好!”
  白兰抿嘴一笑,面容微红的替他们换了温酒的热水才离去。
  裘安啃着支蟹腿,全程嘴角轻挑,向白棠施了个眼色。
  白棠恍若不觉,斟了黄酒与两人:“今日小宴,也算是我与徐三给秦兄送行。”
  裘安微楞:“你要回苏州了?”
 
 
第93章 聚餐(二)
  秦简握着酒杯道:“是啊。阿姐总不能在南京出嫁。我们打算趁三叔放年假时,一起回乡。”
  白棠饮了酒,沉声道:“回程途中,小心为上。”
  裘安筷子一顿,瞪着秦简:“怎么,有人想算计你?”
  秦简苦笑不语。
  “那有何难!”裘安冷声道,“我让我二哥带路人马护送你们!”忽的一笑,“其实不用我开口,我大哥也定然会安排妥当。”
  白棠赞道:“如此最好。”
  秦简感激不已,徐嵘在军中颇有名望,带得一手好兵。有他的人护送,就不怕阮氏动什么手脚了!
  “这杯庆祝徐三升职。”秦简举杯。
  白棠总算想起一事,满是好奇的问徐三:“皇帝再喜欢你,也不能不顾众议升你的职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还打着我的名号?”
  裘安噗嗤一笑,说了事情经过。“幸好有你对我说过那番话,不然就要让汉王得逞了!”
  白棠凤眼中含了抹讥诮:“你这手太招摇。不怪汉王记恨你。”
  “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暗算太子啊!”
  白棠仍旧摇头:“就算如此。这事也不该你出面。”
  裘安当初就是拜倒在白棠的机智下,此时也不生气,好奇的问:“那该谁出面?太子的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白棠撩起一枚鱼圆,微笑道:“太子不便出面,还有太孙呢。”
  “太孙——”裘安与秦简面面相觑。一拍脑袋,他低叫道,“我怎么将太孙忘了!”
  当今太子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朱棣最宝贝的大孙子!史上一直有种说法。太子身体不好,又有腿疾。虽品性仁德,但朱棣还是起过改立嫡次子的心思。毕竟,谁不喜欢健康能干的儿子?幸亏太子生了个好儿子,朱瞻基文武双全,深得朱棣的欢心。为了这个太孙,朱棣才忍下了太子。
  裘安被白棠点醒,立时开了窍,目光炯炯的盯着秦简。
  秦简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咽下羊肉片道:“我和我三叔说说。”
  白棠调了两碟干料奖赏般的推给他们:“尝尝这个料。”
  裘安一瞧那火红的颜色,登时嫌弃道:“自从郑大人从海外头带回这辣椒,城里头就多了许多辣菜。这让人怎么吃?”嫌弃归嫌弃,可闻到股子鲜香味,还是很给面子的学着白棠醮了片肉送进嘴里,不料他瞪大眼,不可思议的道:“神了!也不是很辣,但是把肉的香味全激发了出来!好吃!”
  秦简也大为倾倒,赞不绝口。
  白棠调的火锅料便是前世四川火锅的干料:辣椒面,芝麻,醋,盐,胡椒和少许糖调制而成。每家火锅店,几乎都有自己的调料秘方。白棠大致仿造了一份,不求精准只求到位。
  心中忽的想起件事来:朱棣镇守北方多年,早习惯了北方的饮食,对暖锅应该也颇喜爱吧?忍不住问裘安:“陛下升你的职,你有没有表示过什么?”
  裘安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稀罕升官呢。”
  白棠摇头:“陛下对你好,你却没心没肺的。”说着,他指了指的碟里的干料。
  裘安的桃花眼惊诧难抑,拍腿道:“亏你想得出!”
  陛下富有四海,什么珍奇异宝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所在乎的,不过是儿女晚辈一份真正的孝心。
  白棠帮裘安调了份干料装在瓷瓶里。裘安唤了元曲,好好叮嘱了他一番,元曲领命而去。
  皇宫大内,王公公捧着只瓷罐子边走边打喷嚏,还是一路宝贝的亲自送到皇帝案上。天一冷,陛下就想念北方的锅子了。这个料来得是时候!
  “裘安送来的?”皇帝惊奇不定的嗅了嗅干料的味,扑鼻的香辣味冲得他味蕾大开!不顾时辰,连声唤道:“暖锅备好了没?”
  王公公忙命人备膳,一边笑道:“徐三公子有心了。”
  皇帝笑容怎么也止不住:“他怎么想起送这玩意给朕了?”
  “徐三公子与朋友小聚。尝到了主人家的这份干料。心里头记挂着陛下也喜欢吃暖锅,所以特意请主人调了份给您送来了。”王公公暗暗称奇,那位爷从小就讨皇帝喜欢,但这样的马屁还是第一次拍!直接拍到了陛下的心坎上!
  “难得这臭小子还记得朕。”皇帝迫不及待的卷了一块肉醮了料往嘴里送,鲜香辣足,够味!一口气吃了小半碟牛肉卷,才想起问话。
  “配这干料的人着实会吃。裘安和谁小聚来着?”
  王公公笑咪咪的禀报:“陛下,练白棠做东,招待秦公子和徐三公子呢。”
  皇帝楞了楞:“原来他们仨凑一块儿了。”心底十分欣慰,笑容满面的称赞道,“裘安大了。知道什么朋友才值得交往。很好,很好。”
  秦简是大氏族的嫡长子,才名远播。练白棠有见识有奇才,就算——就算身份低了些,只要他能带好裘安,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御膳房不是刚到了些南方的鲜果,还有暖棚的蔬菜嘛?你去挑些好的送到松竹斋去。”
  王公公领命。
  半个时辰后,五城兵马司的施亮亲自护着宫里头的赏赐,送到了松竹斋。施亮上回押白棠进宫,这次主动揽了送礼的活计改善关系。白棠毫无芥蒂,临行还送了份谢礼给他。
  要不怎么说白棠是聪明人呢?
  施亮心情愉悦:陛下看人的眼光,肯定是不会错的。
  街上几家铺子的老板聚在一块啧啧惊叹:“白棠发达咯!”
  “又是魏国公,又是施大人。这还是咱们街上第一回 吧?”
  “练老二知道,还不得眼红死?”
  “呵呵,甭说练老二,我也眼红哪!”
  苏氏万没想到宫里又给自家送东西来,激动得不行。白棠一瞧那水灵灵的青菜,便笑道:“陛下是给咱们加菜来了。”
  裘安笑嘻嘻:“陛下这是礼尚往来!”
  秦简举杯敬他们:“今日我是沾了二位的光!”
  裘安嘴里吞着肉,顺手捞了一把小青菜扔暖锅里,一边含糊不清的道:“自家人,客气啥!”
  白棠失笑,这两位,明年元宵过后,就真成自家人了。他抿了口黄酒,难得今天这般酒有肉有朋友的人生乐事,自然是要一醉方休的!
  酒喝得一多,白棠便有了几分醉意,平时刻意绷紧的凤眼立时多了几许妩媚之态,面颊泛红,对着徐裘安敬酒:“来来来,人生能得几回醉!能醉一回是一回。”
  裘安见他醉意之下,面容娇艳如许,却一副无赖样,好笑得饮了酒,给他看酒杯:“见底了。”
 
 
第94章 聚餐(三)
  白棠拍桌大笑:“感情深,一口闷!”又逼向秦简,“感情浅,舔一舔?”
  秦简哭笑不得,只好勉强喝尽杯中酒。
  白棠笑容满面又自饮一杯,惊得秦简按住他的手:“白棠,你喝多了!”
  白棠笑眯眯的推开他:“朝辞白帝彩云间,半斤八两只等闲!”
  这回连徐裘安都倒抽了口冷气:感情这家伙是个酒场老手?!他虽然不怕对酒,但白棠不把人灌醉不罢休的架势还是令他心底泛起股寒意!
  他给边上伺候的元曲使了个眼色,元曲会意偷偷将酒坛带出去倒得一滴不剩,又偷偷放回白棠的身边。
  “白棠,酒没了!”秦简强笑。
  “酒没了?”白棠豪气万状,指着裘安对秦简大声念,“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裘安抹了把脸,对一脸震惊失色的秦简道:“他把你当儿子,叫你卖了我去换酒?!”
  秦简也薄有醉意,怒道:“你才是他儿子!”
  裘安不与他计较,哄着白棠道:“好好好,元曲,拿爷的裘皮换酒去!”
  元曲唉了声,真拿着裘安今天穿来的黑裘围脖出门了。
  白棠大乐,拉扯着裘安的胳膊笑眯眯的道:“山高水流觅知音,我与徐三酒连心!”
  秦简实在忍不住,趴在桌上闷头大笑!
  裘安没辙,就想推开白棠的纠缠吧,烛光下却见白棠容颜如玉,凤眼如丝,心里咯登一记:这家伙喝醉酒怎么好看得不象男人了?
  酒还没来,白棠拿着筷子敲碗盆,叮叮当当还真让他敲出些音律来。一边敲一边唱:“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酒。酒香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秦简笑容渐收,怔怔的听着他的歌,才听出一点味道来,白棠又换了调子。一连换了五六首。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画间透过思量。沾染了酒色香,梨花白竹叶青,夜静谧窗纱微微亮——”酒劲发作再也撑不住,一头砸在桌上。
  不用主子吩咐,品雨唤回躲在外边吹冷风的元曲,两人撤了暖锅和桌几,一会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裘安扶着白棠躺在软榻上,双臂碰着白棠身体,不由就怔了一下:白棠的身子怎么软得象个娘们似的?转念一想:大概是喝醉酒的缘故吧!
  “爷再也不和你拼酒了。”扯了自己的斗蓬盖在白棠身上,暗红的袍色衬着白棠玉白的面庞精致的眉目,裘安怔怔的看了片刻,心里头痒得不行:长怎么好看,怎么是个男人?
  秦简也是酒意上涌,略有些神智不清,嘴里乱七八糟的哼着白棠方才唱过的曲子。听得裘安直翻白眼,品雨苦笑不已:“我家公子平时不太喝酒的。今日喝高了!”
  一边说着一边取了他银灰色大毣披在主子身上,“我先带公子回去了。”
  裘安望了眼星辰满空的夜色:“多晚了,不如在练家将就一晚吧。元曲,请苏夫人拿两床棉被来。”
  品雨也怕夜里寒风伤了公子,便与元曲一块去寻苏氏。
  当苏氏慌慌张张的赶到书房时,就见白棠醉得不省人事,秦简歪在软榻的另一侧,徐裘安接了被子盖在白棠身上道:“今日叨扰夫人了。”
  苏氏双腿酸软,胆战心惊:“没事,没事,我扶他去屋里睡。”
  裘安挥了手道:“不用费事。万一外边吃了冷风还要受罪。这屋里烧足了炭,够暖和。咱兄弟仨那啥——秉烛夜话对吧,将就一晚就过去了。您休息去吧!”
  苏氏面无血色:“那、那怎么行,白棠睡相难看得紧——”
  她话音还未落,人已被倦极的裘安逼到屋外。碰的声,房门紧闭。
  她腿一软,险些跪在门前!
  她又不能进门去抢人,平添怀疑!心里头焦虑得快要疯了!
  “苏夫人。”元曲和品雨笑道,“您放心,我们就在隔壁屋伺候着,不会有事的。”
  隔壁屋就是白棠的卧室。元曲和品雨加了层棉被便去歇息了。苏氏欲哭无泪,双腿打着颤,一步三回头!
  自我安慰:甭担心甭担心,秦简和徐三爷又没有断袖之癖,都是正经的男子,难不成还要吃白棠的豆腐不成?
  只是,出了今晚的事儿,白棠今后可怎么办哪!
  苏氏一夜辗转难眠,天一亮,就顶着两布满血丝的眼睛寻到书房。
  白棠朦胧中张开双眼时,入眼是一张眼角自带绯红的桃花面。鼻若悬胆,唇角自然上扬。
  徐裘安?
  他怎么睡在自己身边?
  一转头,秦简温润如玉的睡颜又惊得他心底一跳:敢情昨晚自己有左拥右抱了?
  唉!若是两美女多好!两硬邦邦的男人,抱着睡都不舒服,难怪昨晚梦里磕到石头了!
  捂着还有些晕的脑袋,他起身的动作惊醒了裘安。裘安见他小心翼翼的爬下榻,噗嗤笑道:“练公子,练酒仙,您醒啦!”
  白棠撇了下嘴角,老脸一红。他的酒品一向被人诟病,在酒桌上不是把别人灌倒就是把自己灌醉。总之,一定要醉倒一方才肯罢休!
  他一边穿鞋一边回道:“委屈金尊玉贵的少爷们在我书房凑和了一晚。我去看下厨房,备些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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