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女子语带哀求:“雪芜知错。世子殿下,雪芙真的该走了。”
朱瞻圻恋恋不舍:“你放心,我定会上门娶你!”
两人声音渐远,白棠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
他好奇的问:“雪芜,是哪家的小姐?”
裘安答非所问,在他颈间耳畔用力嗅了嗅:“我竟不知你还用香料?”
白棠怕痒,闪了肩膀笑道:“大男人用什么香料!”
裘安却不放过他,靠得更近:“你骗我。你身上明明有香味。”淡淡的,平时闻不到。只有今日这般近时,才能察觉。那般淡雅的馨香,隐隐约约,似有似无。裘安竟有种心神俱醉的销魂感!
白棠提了提袖子闻了把,疑惑道:“没有啊——”突然间面孔一白:什么香料!那是他本体的女儿香!忙用力推裘安:“咱们再这样,让后边的客人进来撞上了。保管明天我俩断袖的传闻能从仪凤门传到洪武门!”
裘安噗的轻笑,终于给了白棠自由行动的权力。
白棠大步逃出更衣间,徐三跟在他身后笑问:“你自己提的断袖啊!我可是听说你过去纠缠过程雪枫。真的假的?”
白棠面孔爆红:“闭嘴!不许提这事!”
裘安乐不可吱,也让你尝尝羞恼的滋味!
“啊呀,你眼光还不差。程雪枫是京城难得的好男儿。我要是有妹妹,肯定选他做妹夫!”
“妹夫你个头!你就当我五通神附体了行不?”白棠转身见到裘安笑得贼忒兮兮的漂亮面孔,倒抽口冷气!臭小子,敢调戏你大叔?
他前世四十的年纪,十几岁的徐三可不得唤他一声叔?
“那你又是怎么对他死心的?”裘安好奇不已。“五通神说来就来就走就走?”
吸口气,白棠握紧拳头忍了又忍,似笑非笑的道:“你真想知道原因?”他眼珠微转,凤眼内波光粼粼,一脸轻薄状的念道,“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纤陌多暖春哪!”
徐三的脸刷的记,红得要滴血:“你、你——”一日两度被调戏的徐三说不清心是怒是羞,竟还有丝淡淡的甜意夹杂其中。太淡了,他自己也未察觉得分明。
“咳!”
一声冰冷的咳嗽声惊动了两人。
程雪枫的身形渐近,俊脸如风雪欲来的天,阴冷的吓人。
白棠暗叫倒霉:怎么让他给听了去!他张嘴就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脸也红了:“不是,程师兄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三见状,爽了,抱着胳膊直笑:“你自己说的话,想反悔?程公子,你放心!练白棠这个祸害——”他一拍胸脯,得意洋洋,“爷我收了!”
“徐三——”白棠恨不得撕了他漂亮小脸!
程雪枫其实也知这两人是在玩笑,只是拿他做乐子他焉能不恼?冷冷的扫了他们两眼,吐出六个字:“你们好自为知。”刷的用力拂袖而去。
白棠只觉身上一凉:师兄你的袖风好强劲……
“让你随便调戏人!”徐三大笑,豪迈的搂着他肩膀道,“走啦。程雪枫是君子。不会瞎说的。就算他说了,也没人相信!”
“你说得轻巧!”白棠怒极,“我洗白自己容易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徐三用力拍他的背,“咱们坦坦荡荡,怕什么!”
你TMD有皇帝撑腰当然不怕。
白棠郁闷得内伤!
“还有,你刚才说什么?谁收了谁?明明是我收了你才对!”
“大男人跟我计较这个!爷收了你是你的荣幸——”
“少往脸上贴金!你有那本事?难道不是我在朝堂对质方御史那回收服了你?”
“……”
雪枫止步,回头看向边斗嘴边相偕离去的两人,一狂一敛,背影出奇的和谐!眼底莫名的溢出些怅然与失落。随即哼了声:一个妖孽一个魔王,都是人间的祸害,可不就看对眼了?!
魏国公府的宾客散尽时,已是红蜡燃尽夜将沉,一场盛大的婚礼完美收官。
次日,徐钦携秦婳入宫谢恩。裘安顺便给皇帝请安,也跟着一同入了宫。
朱棣略微打量了番新妇,极满意:秦家的大小姐,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都是贵女中的佼佼者。再看徐钦,以往沉暮得乏善可陈的男人一夜间就变得年轻滋润起来。忍不住裂嘴一笑,不由想起已故的皇后,眼眶泛红:朕必定照看好你的至亲!
太子太孙与汉王父子面上皆带着打趣的笑容。汉王语带艳羡的与徐钦说笑道:“魏国公府有了女主人。今后逢年过节,各种拜祭之礼,总算有人可为你分担几分了。”
朱棣听得心中一动,汉王的韦妃不是个得力的。汉王世子妃又常年缠绵病榻。府里许多事都要儿子、孙子亲力亲为。过个年,百姓还能长几两肉,汉王世子反倒清瘦许多,定是操劳府里的事给累的。不禁心疼的问:“世子妃的身子,还那般不中用?”
第130章 徐三的志向
朱瞻圻低了头,难过的道:“年前挣扎着起来处置了些事,没几日又病倒了。”
朱棣面孔沉了下来。世子妃人品好,聪颖过人。但这身骨实在堪忧。迄今为止,还没给孙子留条血脉。越想越不得劲,不由道:“瞻圻与世子妃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成亲多年也未纳妾。但府里总要有个得力的人才行哪。”
朱瞻圻没接话。他父亲躬身道:“父皇说得是。儿臣会替世子多加留意。”
皇帝见今日人到得挺齐,便打发了秦婳去宫里拜见年长的皇妃,翻出督察院送来的折子,磨梭了会儿,抛出一句话:“有谁听过《丑狐晚娘》这出书啊?”
裘安先笑了起来:“陛下也知道啦!我这儿还留着套带插画的精装版呢!”
皇帝扬眉:“还有精装版?是全集么?送来朕瞅瞅!”
裘安正色道:“自然是全集。我好不容易才购得一套。陛下记得还我就是!”
“跟朕装什么小器鬼!”朱棣嫌弃的笑骂,“别的书不敢说,这套书你想要多少没有?”锦衣卫又不是吃素的,皇帝自然知晓此事的幕后推手是谁。
汉王觉得牙酸。这事若是练白棠单枪匹马干下的,定要被父皇记一顶“邪门歪道”的帽子。真有冤屈,不会衙门解决?搞得民意激荡,反显朝庭无能。可他偏是伙同徐三办的!徐三什么人哪?他本就是魔道中人!陛下心里指不定还觉得他剑走偏锋,办得好办得妙办得呱呱叫!
裘安嘿的一笑算是承认。
婉娘的事坊间闹得沸沸扬扬,又是督察院开年审的第一桩案子,谁也没法子装傻充楞。汉王脸上带着适当的好奇:“陛下,儿臣听闻陈举人与林婉娘已在督察院对质,不知丁大人结论如何?”
“正是丁汝真给朕出了难题。”朱棣面带考量之色。“陈麟受母蒙蔽,弃林婉娘另娶李家的女儿。一来是他与林婉娘并未圆房,二来陈母自承罪名已送往敬业庵受罚。李重渊也上了道折子,自陈过失。就是这个陈麟,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汉王瞧了瞧太子,笑道:“虽然他是受母蒙蔽,主责不在他。但他持家不利,让林婉娘受了委屈,还是该罚!”
皇帝点头:“怎么罚?”
汉王思量了会儿,问:“罚他六年不能参加春闱如何?”
太孙蹙眉:六年?今年春闱刚过,他原本就要耽搁三年。说是六年,实则只罚了三年而已!
裘安已经叫了起来:“陛下,裘安倒是觉得,陈麟才是主谋!”
皇帝嘿了声,想起丁汝真在奏折中难得赞了回徐三思路敏捷、口才了得、当机立断大有徐达祖风,心里稀罕的同时疑惑不减:丁汝真莫不是夸大其词?
朱瞻圻奇道:“裘安为何这般说?丁大人也道其母是主谋啊!”
裘安的回答干脆利落:“除非陈麟这举人是假的!”
汉王蹙眉道:“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汉王殿下听我说完。”徐三毫不给他面子,“一、陈麟年过十六未曾与婉娘圆房。二、陈麟全家搬至南京时,对外宣称婉娘与陈麟是姐弟。”
汉王插了一句:“他们未曾成亲圆房,以姐弟相称,也是常事。”
“三、李重渊榜下捉婿,陈麟当时缘何不明说家中已有童养媳?”裘安嗤笑,“四、即与婉娘解除婚约,她便不再是陈家的童养媳。陈麟全家却还押着她的卖身契所为如何?”
汉王父子越听,面色越沉。最后两点,尤其诛心!榜下捉婿时道明家有娘子,便无后边的官司。陈家押着婉娘的卖身契,自然是为了控制她不让她透露真相!
“陛下,您说这环环相扣步步精心的局面,仅是个大字不识的陈母独自办下的?没有陈麟的配合甚至是主导,焉能至此?”裘安面容冷厉,“可见陈麟根本不曾想过真要与婉娘成亲。不过当她是个便宜奴才罢了!事情即出,却让其母背负所有罪责自己只落个管家不利教母不严之责!这等无情不孝心思歹毒之辈,焉能再让他科举入朝坏我大明朝纲,带坏我民间风气?!”
诸人石化般的瞪着徐三,徐钦激动得双手轻颤:他弟弟——出息了啊!
徐三被大伙儿看稀罕物般的火辣眼神看得有些儿莫名,搔了搔脑袋问:“陛下,您看裘安分析得可对?”
太孙瞪圆眼睛,整了整衣冠,向朱棣行了个大礼:“恭喜皇祖父,我朝又将出一名御史名臣!”
朱棣回过神,放声大笑!
裘安这混不吝的魔王做御史?
哈哈哈哈!
汉王父子也忍不住噗嗤失笑:皇孙糊涂了!徐裘安,做御史?整个督察院都得疯!到时候不是御史弹劾百官,百官倒能将督察院骂成个漏斗!
徐钦听得出汉王父子笑声中的不屑,略微担忧的望向弟弟。不料弟弟的表情竟似醍醐灌顶般,清亮的桃花眼满是意外之喜。
“做御史,倒也不错!”
裘安此言一出,满殿俱静。朱棣眨了眨眼睛,上下的打量他。
“陛下,我朝的御史,是不是想骂谁就骂谁?”
轮到皇帝牙疼了:“上可骂天子,下可骂平民。”
裘安满意的点头,又大言不惭的道:“身为御史,难免触怒天颜。但我是陛下的侄子啊!陛下肯定舍不得杀我的对吧?”
皇帝好气又好笑:还没当御史呢,就先来跟自个儿讨价还价了?!
“行!”裘安愉快的击掌决定,“这个御史我当了!”
朱棣目瞪口呆:他老徐家要翻天么?!一门两国公还不够,再来个御史?
“裘安!别闹了!”汉王摒着笑。“御史可不是这么好当的——至少得是举人,还要有过县治的经验,过了陛下的考核方能胜任。”
“等等!”皇帝挥挥手,饶有兴趣的问裘安,“你可知御史需哪些才干?”
徐三毫不犹豫的道:“能骂人,敢骂人,骂得好!”
噗!皇帝虽失笑,却也听得双眸一亮。
“甭跟我提什么选拔的法子,资质的要求!”徐三昂首挺胸,也非常老实。“满朝文武,除了国师,我谁也不怕!”
皇帝一折子摔他脑门上:“滚!回去背全了大明律再来朕这边讨官!”他语带轻嘲,“杨千骏让你背的印章谱都没背完吧!”
裘安抱着脑袋叫:“陛下金口玉言,不得反悔!”
皇帝一楞,疑惑的问儿孙:“朕方才答应他什么了?”
“您说我若能背出大明律,再来向您讨官!”裘安笑嘻嘻,“裘安这就去背书!”说毕,拔腿就跑!
徐钦微微张大嘴,很快的反应过来,感激涕淋的道:“臣携家母多谢陛下厚爱!陛下,臣这就回去督促裘安背书!”说完,也开溜了。
剩下面面相觑的皇帝与儿孙们,张口结舌:这家子不会是认真的吧?
朱棣转念一想,裘安若真能背熟大明律也是好事啊!又忍不住摇头,裘安从小屁股坐不定一盏茶的功夫,背书?呵!
太孙轻轻咳了声:“皇祖父,陈麟怎么处置?”
第131章 花楼机(一)
皇帝登时神情肃然,冷屑道:“裘安不是已经说了么?主谋之人,该当何罪?!”
汉王郁闷至极,又暗自庆幸皇帝不曾追问婉娘失踪之事。至于陈麟,不过一个举人而已,舍弃便舍弃吧。
陈麟自觉母亲认了罪又送进了敬业痷,他当避过了这一劫。不料没几日,皇帝便传了旨给他岳父,罚了岳父一年的俸碌。同时也宣布了他的处治: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陈麟惊得呆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身心透凉。他腿一软跪倒在地,爬了几步抱住李重渊的大腿哭道:“岳父大人,我冤枉哪,冤枉哪!”
李重渊抹了把额头冷汗:“冤枉?陛下已经手下留情了!”没跟他清算掳走婉娘的罪,轻描淡写的只罚了他一年的俸碌,他谢恩还来不及!至于陈麟——“皇帝没革了你的举人已是万幸!现今我给你两条路。”他声色冰冷,再无半分和煦,“一是去外省,当个幕僚师爷。今后若有机会,还可东山再起!”
陈麟不甘的问:“还有条路呢?”
李重渊冷笑:“带着你娘回老家,老实做个教书先生吧!”
穷秀才,富举人。举人之所以没个穷困不堪的,皆是因为举人的前途更明朗,投资的回报率更高!如今他得了皇帝“永不录用”四字,回乡也只会受尽白眼和耻笑!
他顿时收干了眼泪,一骨碌爬起来,重又恢复过往的风度:“小婿全听岳父大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