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段公这般才干,可惜未有传人。实乃我大明的损失啊。”
潘佑明笑了笑:“江山代有人才出。殿下不必为此嗟叹。”
汉王磨了下牙:可不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嘛!
“潘大人,听说您的儿子远在湖北,为何不接他回京?”
潘佑明这一惊非同小可:汉王为何特意调查明楼的事情?
“听说他最近遇上了些麻烦。怎么,大人竟然不知?”
潘佑明手心冷汗直冒:“麻、麻烦?”
第193章 洪灾
汉王将潘佑明的紧张尽收眼底,看来他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传说中那般无情。轻轻一叹:“听说他散布谣言,说荆江要有洪灾,吓得百姓举家搬迁,粮商囤粮,民心惶惶。县令一怒之下,收押了他!”
潘佑明闭了闭眼睛,反倒冷静下来:“他自己招来的祸,由他自己承担。”拱手道,“多谢殿下告之!”
汉王点点头:“你放心,我已传话让人善待令公子,不会让他受罪。万一,真让他说中了呢?”
潘佑明捉磨不定:汉王此番向他示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了,”汉王笑问,“段公多年治水,除那篇闻名的治水策外,可还留有其他著作?
潘佑明愕然:竟然是为了段公的治水之法么?
当即道:“段公总理河道时,曾有多本奏折细述治水之策。您若要看,我命人整理一番。”
汉王又问:“除水利之外的著作呢?我听闻他年轻时喜爱游山玩水,可有游记之书?”
段敬丞实乃一代奇才!年轻时不务正业,辗转各地以游学为名游览大江南北,因此杂七杂八的东西学了许多。因亲眼见到黄河水患生灵涂的惨状遂立志要为民治水。为此,他几番探险于急滩峻岸,千里徒步观测黄河水域的特性与水脉分布。洪武年间中举后,以一篇治水策被工部尚书相中,招于麾下。
潘佑明撸了下胡子,摇头道:“纵然有,也早已……”他骤然警觉,“时过境迁,寻不到了吧。”
汉王叹息:“可不是。”又作苦心状劝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误会早该解开了。”
潘佑明作感激状:“是,是。臣如今也悔不当初!”
汉王挥袖而去,留下潘佑明继续九转十八弯:汉王到底在算计什么?
难道真想借他儿子的事,来要胁自己?他潘佑明还没那个份量吧!
才回到家中,他的妻子姜氏便施了眼色与他:“老夫人一早就不高兴,我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只怕等着你发作呢。”
潘佑明叹口气:他老娘又要作了。
果然,见得母亲后,还没坐稳,就甩了封信给他。
“你养的好儿子!”
潘佑明便知明楼的事老人家知道了。不动声色的拆了信看了两眼,道:“母亲何必动怒?明楼虽是我与秀莲所生,却是段家族人所养。他有什么本事,你我皆不清楚。您怎能一口咬定他做错了?”
潘老夫人见儿子这般淡定,倒收敛了几分脾气,叹息道:“三岁看到老!他小时候就是个荒唐的。如今大了,没人好好教导,更加不堪——”
不堪?这话潘佑明可不爱听,那是他嫡长子!从小聪慧过人,哪怕就是做个普通农夫也能做成地主的嫡长子!
“娘。莫忘记他外祖的本事——”
“罪臣的名字,就不要提了。”老夫人面色刹时阴冷。当年被段家连累的惊恐忧惧,至今还时时萦绕心间。
“即如此,”潘佑明起身告辞,“儿子公务繁忙,暂且告退。对了,您大概不知道,明楼媳妇为咱家添了个嫡长孙女。”
潘老夫人哼了声,她自然是知道的。一个丫头片子而已。
“他姓段,我家没有姓段的孙女。”
潘佑明仿佛没听见,大步而去。
姜氏在外头等着他,听得几句对话,喜问:“明楼真的生了个闺女?”
“嗯。”潘佑明拉着妻子的手,低笑道,“闺名爱柔。”
姜氏欣慰道:“他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姜氏是潘老夫人的侄女,秀莲去世三年后,潘佑明奉母命娶她为妻。与聪颖又刚烈的秀莲不同,姜氏的性子温婉如水,既能包容霸道的婆婆,也能让丈夫变作绕指柔。可惜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却极喜欢闺女,所以一听明楼生了女儿,心里就痒得不行。
“都是做爷爷的人了。你就算亲自去见见他,当面解释清楚,也没什么丢人的。”
潘佑明欲言又止,半晌,方长叹一声。他,的确是有愧明楼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摇摇头,望着母亲所在的院子,眼底晦暗不明。
两个月后。
黄河如期泛滥了一回,好在情形尚在控制之中,冲毁的民屋及人畜数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险险过关。倒是荆江这回,闹大发了。
“说来也怪。虽然荆江这次淹了几百里的地,损失倒不大。”徐三毫无形象的啃着西瓜,看看白棠斯文的用勺子挖成一块块的放碗里吃,就着他的手就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赞道:“甜!”
白棠嘴角抽了抽,嫌弃的换了把勺子。
“损失不大?是之前预防的事项做得好吧?”
“这事,说来真是——县令的运气好!两月前有个农夫提醒众人说是今年长江要出事儿。慌得大伙儿囤粮的囤粮,搬家的搬家。闹得人心惶惶,气得县令捉了那农夫问责。没想,还真发大水了!”
白棠惊讶的道:“那可是个人才啊!”
“可不是。县令亲自去牢里接他出来,奉为上宾,还向他请教治水的法子呢。”徐三啃完了自己的瓜,便张着嘴等白棠投送。白棠分了一碗给他。
“那人叫什么名字?”
“姓段。听说是工部尚书潘大人的儿子。”没等到白棠投喂,徐三有点儿沮丧。没事没事,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呢。他主动舀了块瓜送白棠嘴边。白棠瞪着勺子,又看看笑得狗腿模样的徐三,觉得后槽牙又酸了!
又不是美娇娘要不要这么肉麻!
他用手接了瓜送嘴里:这算吃了吧?唉,耳根子热起来了怎么办啊!
“咦,潘大人的儿子,怎么姓段?”
徐三觉得,白棠的面子太薄了,以后要让他习惯自己的亲密行为才行。
“这个啊,说来话长。”徐三将听来的一段父子恩怨说给白棠听了,叹息道,“方孝儒的事,还是陛下做得不厚道。”
以他的身份,能说出这句话来,实属不易。
方孝孺、段敬丞——白棠蹙眉间想起桩旧事。
第194章 英国公夫人的寿辰
前阵子高家那什么表兄意图对自己不轨,自己为了吓唬他带他去了一座墓地。当时破棺取坟头树的那个墓主叫什么来着——段秀莲?送棺材的老师傅说她是受方孝孺之案连累而死——不会这么巧吧?
“潘大人前妻,叫什么名字?”
徐三想了会,搔着脑袋道:“好象是什么莲的——”
“秀莲?”
“对,就是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
白棠顿时悚然:“她——”当时便有人指出她尸骸的颜色泛黑,绝非正常死亡!“她的死因是?”
徐三摇头:“对外只说是抑郁而终。”
白棠吐了口浊气。或许是他想多了,突然间失去所有至亲,她若抑郁自杀也并不奇怪。
“那位段农夫,现在如何?”
“县令见他才学出众,想请他做个幕僚,他不愿,继续回家种地了。”徐三啧啧称奇,“三品大员的儿子种地为生。潘大人暗地里被不少人笑话呢。”
白棠不以为然的道:“人各有志。”
徐三迟疑了一会儿,问:“后日你可有空?”
近来白棠除了督查《金刚经》的版画,并无太多活计。便点头道:“何事?”
“英国公夫人的寿辰到了。伯忠请我们吃酒。特意让我邀你同去。”
雪芜还是进了汉王府,张伯忠被关了小半年想来应该已经接受现实,也没再犯性子。英国公也就解了他的禁。
白棠依稀想起自己还曾为英国公夫人画过一套寿字洒金纸。可他与英国公府毕竟没有往来,冒然祝寿实为不妥,何况张伯忠此人性子独,心思沉。暂时看不出手段,他并不想与他深交。不由蹙了下眉尖道:“我去?不太合适吧?”
徐三却高兴的道:“他好歹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既然请你了,就是把你当自己人了。陪我去凑个热闹也好。你若不去,我就要跟妍妍那丫头去了。”他眨了下眼,“这不好,怕让人误会。”
妍妍?
白棠想起那古灵精怪的漂亮丫头,微微一笑。
徐三不由紧张起来,为何提起妍妍白棠就笑?
“妍妍她——名花有主了。”徐三警告似的瞪着他。
白棠听徐三说了半天,自己若不答应,恐怕他还会纠缠不放,只好同意赴宴。
不知是西瓜吃得多了些的缘故,这晚上白棠的肚子隐隐有点儿作痛。解开胸带时,大白兔有点肿肿胀胀的感觉。白棠犯愁的盯着自己的胸:不会还要再长吧?
这一年,徐三和秦简都蹿高了些,他的身高却没什么动静。同龄人中,显得矮了点儿。
白棠一边喃喃着自己怎么光长胸不长个,一边陷入了梦乡。
两天后。
英国公夫人的生辰宴办得挺别致,特意选在了自家外头的庄园里。大大小小的院落能容纳更多的客人。庄园外头就是林场,林场里湖泊零星,野花浪漫。提前着人清了场,备了骏马、小船与钓竿,任客人选用。
徐三扶着白棠下车,看着庄园前车水马龙,娇客不断。自言自语的道:“全南京城的勋贵能来的都来了吧。”
从后头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妍妍咦的声蹿了过来:“还好啦。比不上三哥当年包下大半条秦淮河的动静大。”
徐三一怔,咬牙暗骂:徐增寿,要你嘴欠!
徐三自是明白妍妍的目的,这是想让白棠嫌弃他寻花问柳一掷千金呢!遂在白棠耳边道:“那是徐增寿安排的。我守身如玉!”
白棠想到他一晚上和姑娘玩博戏,忍不住裂嘴直笑:“是,是。你还赢了人家姑娘一百多两银子呢!”
徐三愕然,不知是该羞恼还是得意。娇娇趁机挤到他们中间:“练公子。待会儿我陪你钓鱼去吧!”
“你钓鱼?鱼钓你吧!”徐三冷笑。陈妍妍,你的阴谋诡计甭想得逞!
张府的随从管事们忙得团团转,张伯忠见了徐三,大步上前笑道:“您们总算来了。”惊讶的打量了番妍妍,“妍妍也长这么大了?!”
妍妍笑抱着粉拳大方的道:“伯忠哥哥还记得我,妍妍不胜荣幸!”
张伯忠想起儿时几人一起玩耍的情形,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妍妍的头:“还是假小子一个。”
妍妍想到白棠在身边,忙做出一副淑女样,挺胸收腹道:“我大啦!”惹得伯忠哈哈大笑。“走,我先送你们去客房歇歇。”
徐三几个月没见他,人虽瘦了些,精神倒不差。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管我们。你忙去吧。”
伯忠不以为然的道:“除了你们几个兄弟,谁值得我亲自去迎?”
徐三嘿的一笑:“又耍性子了。”
张伯忠送他们到了处花团锦簇的偏院里,道:“今日客人多,你们在这边歇歇。客房都安排好了,阿寿和程家的公子已经到了。”
徐三笑道:“行。”他拦住妍妍,“你带妍妍安置吧。离我们近些,别太远。”
妍妍抿了抿嘴,却又不能反对。
“那就隔壁的蔷薇院吧。里面住着徐大小姐和程家小姐。你们可别唐突了人家。”张伯忠提到程雪涵时情绪毫无波动。说完后立即一笑,瞥了眼白棠,“当我没说过这话。”带着不舍的妍妍和她的丫鬟甩着袖子离开了。
白棠不禁蹙眉:张伯忠对程雪涵,当真半点情意也无。
程雪枫闻声而出,关切的问:“白棠,你的伤可好了?”
徐三警觉的隔开了他们间的距离:“好了,好了。有劳程公子费心。”
徐增寿在后头见了,恨其不争的骂了句德性!
“今日说不定太子太孙和汉王父子都会来。你也敢让白棠过来?”
“留白棠一人我更不放心。”徐三护着白棠躲开雪枫灼灼的目光。“不如跟在我身边更安全。”
白棠愕然:他还以为——徐三是想昭示主权呢。原来是为了他安全?
“阿寿。”徐三附到定国公耳边低声道,“妍妍就交给你了。”
徐增寿登生怨念的瞧了眼白棠:“嗯。交给我!”
白棠装作没看见,他招人喜欢又不是他的错,妍妍那姑娘眼光多好,就是——运气差了些。
趁着英国公夫人寿辰大好的机会,未婚适龄的少年与小姐们在庄园、林场各种偶遇,借机一解相思之苦,眉目官司打得如火如荼。
白棠不由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难道你不年轻?”徐三嗤笑一声。“你才多大?”
白棠一言难尽:心理年纪四十岁的大叔,却被十八岁的毛头小子给撩得不要不要的。若说给秦岭听,打死他他都不信!
“英国公府的这座林场,有个极好地方。我今天带你去见识见识。”徐三担心白棠不会骑马,所以选了匹脾气温和的老马,前行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