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祁陆阳活动了几下脖颈和腕子,又撩了撩衣摆,状似要去拿别在腰后的某样东西。几乎同时,龚叔已经抬起了枪。
  “不至于吧。”祁陆阳转身看向庄恪,“我们家陆晚不过是在你这儿上了两天班,怎么,惦记上了,不舍得放了?”
  庄恪绕过这个话题,只问他:“就算让你接走陆晚,你打算把她怎么安置?送回南江?还是国外?”
  “不管是哪里,你伯父祁元善的手迟早都会伸过去。”
  听到这话,祁陆阳原本还算松懈的神情瞬间收紧,他稍稍歪头,眯着眼打量,或者说警告眼前这个男人。
  那年的教学楼下,高个子少年也曾用这种眼神看着二楼的庄恪。
  而庄恪对祁陆阳的调查,始于在南江市人民医院电梯中的那久别重逢的一瞥——曾经的桀骜少年改名换姓,身份陡变,从小县城里的无名之辈一跃成为商业巨鳄的继承人,这故事实在是很能吸引人探究下去。
  市值近千亿的开元集团,前身为香港著名房地产企业旗胜控股。
  旗胜控股的所有者是祁元善祁元信的亲姑妈,她嫁到广东后不到一年,丈夫就病逝了。为了谋生,这位坚强不服输的女人逃/港去了对岸,于风风雨雨中打拼下一份家业,却一生未再结婚生育。
  弥留之际,她将公司留给了自己远在帝都的哥哥与嫂子,也就是祁家兄弟俩的父母。
  因为在某场浩劫中被打成右/派,60年代中,生活异常困难的祁家夫妇将身体更为健壮的大儿子祁元善送了人,只留下了先天不足、羸弱瘦小的二儿子祁元信在身边。
  被送走时,祁元善才两岁大。
  不久后,养父母带着他从帝都搬回老家章华县,两家人就此失了联系。直到20多年后,祁元善才被弟弟派出去的人寻到。而此时,开元集团已经被祁元信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终于找回亲人和姓氏的祁元善,不管是在祁家,还是开元集团,都已经没有位置了。
  天性好强的祁元善会因此忿忿不平、心理失衡,似乎在所难免。
  后来发生的事,祁家人捂得严实且一直讳莫如深,外人能窥探到的就不太多了。庄恪能查到的亦很有限,他只知道,祁陆阳的母亲邱棠曾是祁元善青梅竹马的女友,最终却被人送上醉了酒的祁元信的床,然后顺利怀孕。
  她选择生下了祁陆阳,却又抛弃了他。
  因为邱棠的事,祁元信的原配夫人在愤恨中突发疾病去世,祁家两兄弟至此彻底决裂。
  19岁那年,祁陆阳被接回了祁家。
  随着祁元信和儿子祁晏清相继离世,这父子俩留下的股份被分成了三份,一份给祁陆阳,一份给祁元善,一份给了祁晏清的遗孀林雁回。
  而其中以祁陆阳的股权比例最重,堪堪比祁元善多出一个点。
  祁元善这个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行事毒辣至极,既不将人性,也不怕因果报应。哪怕在这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圈子里,他都是出了名的阴狠。
  因着把柄和至亲的身家性命都被祁元善握在手里,祁陆阳这几年的生活看似荣华傍身富贵风流,却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正因于此,庄恪才能胸有成竹地问出了刚才的问题——陆晚能被藏到哪里去?
  祁陆阳只静默了几秒,就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不会让陆晚有事。”
  “不过,庄先生这心怎么都操到我家里来了?未免太闲了吧。我可是听说,你父亲在外面生的小儿子刚被接回国,已经满五岁了。想必,庄氏过几年也会热闹起来。要真这么有空,你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你也说了,还有几年。”
  想起那个所谓的弟弟庄慨,庄恪的笑中透着股森森冷意:“这段时间里,那孩子能平安长到几岁、会不会也突然落下什么残疾,可都不好说。”
  见祁陆阳脸上登时露出无法掩饰的不屑与鄙夷之色,庄恪微微扬眉:“我还以为,小祁总能理解这些的……”
  “毕竟,你也曾出尔反尔、见死不救,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一步步走向死亡。从这个层面来说,我们是同类,谁都不比谁干净。”
  他说完又摆出副类似于好奇的表情:“如果陆晚知道你曾做过的那些事……你说,她会怎么想?”
  “她?如果我杀/人,陆晚会帮我递枪。”
  说时迟那时快,祁陆阳忽地掏出□□钉在庄恪的额头上,明明咬牙切齿,嘴边却带着笑:“如果我杀你的时候身上沾了血,她也会来帮我擦干净。”
  “我和陆晚之间的事,你他妈懂个屁?”
  “行,我不懂。”冷硬的枪口直抵要害,庄恪十指死扣着轮椅扶手,发际濡湿一片,但声音还算镇定,“但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一切布置、打算和准备,都已经来不及了呢?”
  “什么意思?”
  “祁元善已经知道陆晚在帝都了,也知道她是奔着你来的,更知道,她现在在我家。”庄恪抬起眼与祁陆阳对视,“是我让人告诉他的,就在刚刚,你来之前。”
  祁陆阳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提前得了消息的祁元善不管用什么办法,比如拿他母亲邱棠做威胁,一定会干涉祁陆阳对陆晚的所有安排。毕竟祁陆阳的野心与不安分已经暴露,祁元善急需更多的把柄握在手上,借以控制他。
  不管是送陆晚回南江还是出国,在祁元善有所布置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成功。
  而对于陆晚来说,现阶段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政界背景深厚的庄家了。
  愤怒地加重右手力道,祁陆阳的枪把庄恪的头都顶得向后仰去,他想骂他阴险卑鄙,想骂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后却只说出一句话:
  “就你这种玩意儿,也配喜欢她?”
  “保护不了她的人,更不配。”庄恪坦然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情节有点卡,先放3000,晚点也许会补。
 
 
第31章 Chapter 31
  庄家会客室中,两个男人一站一座,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
  祁陆阳的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手/枪钉住庄恪额上的力道也加大了些。而龚叔的枪口。则早已指向了他的方向。
  “祁先生,别冲动。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你选错了对象也选错了时间。陆小姐在这里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您大可以放心。”他说。
  这其实也是庄恪想表达的意思。
  像祁陆阳这种人,表面隐忍稳重,其实内心张狂骄傲又自负,根本不可能甘心当一辈子的傀儡,暂时蛰伏着的他一定会有所动作,然后找准时机一击击破。而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糊涂到为了一个女人横生事端,将计划全部打乱。
  尤其,当眼下还有个现成的可行选项摆在眼前时。
  这场对峙持续了足足三分钟。终于,祁陆阳还是率先卸下所有气力,直起身来。
  “不要以为,只有你什么都知道。”
  男人面色冷硬,握枪的右手筋骨突出,显然还在盛怒的情绪中没走出来:“陆晚是被谁指使的人揭发,又是谁刻意扩散消息、搞垮余奉声,让她在章华待不下去……甚至间接害死她的爷爷、我的养父。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些,可太像你的作风了。”
  在今天之前,祁陆阳对于最近大半年发生的事还有种雾里看花的迷蒙感,如一团乱麻,始终都找不到最关键的那根线。但当他看见陆晚出现在庄恪身边,以及刚才庄恪的所作所为和他表达出的所思所想,醍醐灌顶般,所有答案自然而然地浮在了面上。
  ——难怪不管祁陆阳怎么疏通斡旋,余奉声的事情都没有半点起色。因为将此事提到面上来的某领导,姓庄。
  面对祁陆阳后知后觉,却敏锐非常的猜测与指控,庄恪没有爽快地承认,或是反驳,只是,他原本就不健康的脸色已然变得如纸一般灰白。
  相反,拿捏住对方七寸的祁陆阳神色里又恢复了几分自如。
  庄恪显然是对陆晚有所图的,而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时,又怎么会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卑劣与不堪?
  尤其是当这种不堪,涉及到对方的至亲性命。
  这种情绪之下,就连祁陆阳自己,在陆晚跟前都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有信心。
  “喂,小残废。”
  祁陆阳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在庄恪跟前,双肘撑在膝盖之上,上半身前倾,动作自在:“我提前说声谢,谢谢你后面一段时间对陆晚的照顾。但如果她掉了一根头发,或者有半点不如意,我会告诉她一切。比如我养父的事,比如余奉声的事……到时候,你就等着陆晚给我递枪来杀/你吧。”
  “你知道的,她做得到。”
  庄恪静静地平视着祁陆阳:“你在威胁我?”
  祁陆阳笑:“所以我成功了吗?”
  答案已写在了庄恪脸上。但他还是坚持:“今天,没有谁赢。”
  “我也不是来跟你论输赢的。”
  祁陆阳当着人面点燃一支烟,堪堪压住快要爆发的戾气与杀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的私心,陆瑞年本可以不死,但不管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当下也只能先放放。
  悠长的呼气带出一缕烟圈,祁陆阳起身:“除了陆晚,余奉声那边也‘拜托’你了。”
  “至于我们俩之间的账,有机会再慢慢算。”
  屋外的汽车引擎声越来越小,渐渐再也听不见了,庄恪还坐在会客室中央。想起那个叫陆一明的冤死鬼,募地,男人自嘲一笑:
  “害死陆晚至亲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啊。”
  *
  第二天早上,陆晚强行放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照常早起,来主楼配合那位姓朱的家庭医生给庄恪做检查。
  庄恪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起床气有些重,检查过程中没之前配合,问他想吃什么也不说。因着酒会上的事,自知理亏的陆晚便耐着性子多问了几遍,还是没得到回答。
  她在心里默念“他开工资他开工资”,然后把庄恪当做在儿科遇到的犟孩子,不再追着问,而是拿了点面包虫去保温箱前喂‘少爷’,想等这人自己转过弯来。
  虽然书房空调开得不算高,但陆晚为了方便做事,只穿了件燕麦色兔绒针织上衣。细密柔软的材质衬得女孩肤白胜雪,尖细绒毛在阳光照射下几乎半透明,随着气流微微颤动,有一种毛乎乎的娇憨感。
  陆晚偶尔弯下腰,伸手到箱子里碰一碰‘少爷’,有时候又高抬手臂,拿面包虫逗它。随着动作,她的衣服下摆稍微悬起,腰间便偶尔露出几寸白皙皮肤来,又很快被遮住。
  凝神端详了会儿,庄恪收回目光,没来由地开口说道:“对不起。”
  “啊?”陆晚疑惑地转过身来。她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庄恪沉默了几秒,这才解释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刚才……很抱歉。”
  “没事。”
  放下面包虫,陆晚擦干净手走过来把窗帘稍微拉开些,提议道:“庄先生,天气这么好,你到外面转转也许会开心点?”
  其实是她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庄恪再次答非所问。他说:“小陆护士,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睫低垂,眉头微微地皱着,很像懊悔,又像是在愤恨,脸上阴郁之色比之前更深。
  满腹心事、自顾不暇的陆晚,根本没空深究他的异常情绪,只下意识问:“你以前什么样?”
  问完她就后悔了。
  以前的庄恪还能是什么样?当然是四肢健全的正常人样子。以他的外在条件,如果没有因为那场意外瘫痪,想拥有完美人生简直轻而易举。
  见庄恪果然闭口不言,陆晚暗骂自己冒失粗心,说话不经大脑。
  她想了想,走到男人跟前蹲下身,微微仰起的面庞上尽是诚恳:“庄先生,我以前……不,我哪怕半年前也不是现在的样子。没有人能永远不变。你应该朝前看。”
  面对她这种发自内心的善意,庄恪连表达感谢的资格都没有。毕竟,令陆晚被迫产生改变的半年风波变幻就是他亲手造成的。
  “小陆护士,我——”
  就在陆晚歪着头等庄恪说完话的间隙,一大早就出去办事的龚叔敲门进了来。
  看到屋内的状况,他面上露出些不知所起的喜色,随后站定,恭恭敬敬地说:“庄先生,南江余副院长的事情已经落实了,他今天下午就能回到家里去。”
  龚叔又特意看了眼陆晚。
  “余副院长?龚叔,你指的是……余奉声么?”
  陆晚说完不可置信地看向庄恪。对方神色不愉,并不答话,倒是龚叔抢先开口:“是的。这件事是庄先生特意交代我去办的。”
  自己捅出来的天大篓子,居然就这么被摆平了?
  陆晚喜不自胜地站起身来,随后再次蹲下,真心实意地向庄恪感激道:“庄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但现在的你真的是个好人,真的!”
  她话音刚落,庄恪脸色就变了。男人一双眼睛死盯住陆晚的脸,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猛烈,就连肩膀都有些发起抖来。
  “好人?谢谢?你在说谁?我吗?”
  庄恪拿陆晚的话反问她,却不等女孩回答,突然伸出手箍住她纤细脆弱的脖子,往自己跟前拉,力气大到几乎指尖都要嵌进动脉里。
  短暂的错愕后,陆晚开始拼了命挣扎,用尽全力想掰开庄恪掐住自己喉咙的手。奈何对方虽然腿上瘫痪,上身力量却仍是成年男子的量级,她根本就不是对手。陆晚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暴戾阴鸷又喜怒无常的。
  好人?这个词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大幅缩短,庄恪将脸递到接近窒息的陆晚面前几公分,嘴唇微微翕动,露出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悲怆表情:“小陆护士……”
  “你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在陆晚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龚叔终于冲过来将庄恪拉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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