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归来,夫妻俩在寝房之中沐浴净身,花眠便穿着花莲纹理的藕色贡缎广袖锦衣,裁剪得一丝不苟,衬得花眠原本饱满的花房愈发秀挺,似一朵半开的亭亭玉立的水上芙蕖,娇靥微带浅笑,等霍珩出来,她从嫁妆箱里取了一件锦纹披风出来。
栋兰比他们早到两日,带着花眠的成品回来的。
霍珩正沐浴而出,屋里烧着地龙,暖如春昼,他走了过来,讶然地接过了花眠掌中所呈之物。
“这是什么?”
花眠轻嗔了一声。
“你的东西。送你的。本想等你生辰再给的,结果回来才得知太后祖母给你的生辰礼办得紧锣密鼓的,到时候肯定热闹得很,我没机会拿给你了,不如现在就送你。我亲手裁剪和绣的图样,一到沧州就开始做了。”
霍珩将披风抖开,眉眼欢喜,还想着雷岐在自己跟前那得意小人样儿,又如何呢?他的妻子美貌可人,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如今也全补足了,他可太开心了,手掌直拍她的小手,“快快!给我系上!”
花眠无奈又好笑,走到他的身后,将系绳抽出,轻踮着脚为他系。
“眠眠,你太好了,怎么知道我喜欢玄裳?”
花眠头痛,睨着他:“一开你的衣橱,一片乌黑,我是傻的么。”
“那你多做几件好不好?”
霍珩的披风穿在了身上,挺拔如修竹,面容干净俊朗,濯濯如春日。她看了看,走上前去,扯过他披风一角的一根未收住的细线,凑过脸用贝齿轻轻咬断了,这才说道:“你想的美,我扎破了十根指头才做了这么一件。”
霍珩撅起了唇,等她再度站好,忽然一矮身便将她的腰抱了起来,花眠惊呼一声,人便被重重地放到了床上,他欺身压了上来,伸手便去解她腰间缠成了比目结的豆绿宫绦,花眠一下惊了,“霍珩!你这个臭流氓!”
他停了手,黑眸委屈地盯着面前面颊鼓红的小妻子,“眠眠,你不给我吗?”
花眠一路劳顿,哪能经得住他闹,忙将这碍事的男人推到一边去,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叩门声,是绿环在外问:“小夫人在么,公主请小夫人过去叙话。”
花眠朝外答应了一声,将霍珩一把掀倒在床,拿了三床大棉被通通压在他的身上,“好好养着!”
她语含威胁,轻轻叱道。
霍珩忙小鸡啄米式点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穿上鞋履,披上暖裘锦衣走出了寝屋房门。
刘滟君在,孙嬷也在,花眠才一入正堂,心头便是一紧,怕这婆母又出什么刁难的法子,或是又领了什么离回来,霍珩要是误会她又有心给他纳妾,那么她可又要头疼了。
她凛了凛神,孙嬷便走过来,替她备了一只暖炉,让她揣在手中捂着。
花眠一时受宠若惊。
“嬷嬷,你在耳房等着。”刘滟君吩咐道。
孙嬷颔首,目光如炬,又多在花眠身上看了好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刘滟君沉默了片刻,见花眠也不说话,还是自己起了头:“眠眠,你去沧州之前,我对你是有些成见,也不喜欢你一些举止作风,如今觉着是我狭隘了,婆母在这儿要向你道歉。”花眠惊讶地转过面,桃花眼单纯妩媚,漂亮又可爱,刘滟君又笑了起来,“我真是明白了,霍珩为什么喜欢你。他可比我眼光好多了,以前我给他找的几个通房,甚至后来的柏离,都差你太远了。”
没有想到去了一趟沧州,婆母对她竟态度大改。这让花眠受宠若惊之余,也放下了心头积压已久的大石,忍不住便说道:“婆母切勿如此说,折煞眠眠了,就是以后,我是再也不敢打纳妾的主意了,他上次真要气死了!”
她语气之中有点儿骄傲,更多的是娇憨,好像面对的不是婆母,而是亲生母亲一般,微微翘起了精致的小下巴。
刘滟君失笑:“是,我要给他纳妾的时候,他也差不多是那个死德性,不用理他,反正他不肯要,还省得麻烦。但我到底是不同,我是他娘,他再气也得忍着,你是他的妻子,再说要纳妾那便是火上浇油。他那个臭脾气发作起来,闹得人无法可想。幸而是你能包容,我从前就一直担心他倔牛似的讨不到好姑娘喜欢。”
花眠垂了芙蓉花面,心神微微一定。
长公主在霍珩身上投注了太多心血,而她作为长公主计划之外的一个异数,横空出世,让她多年心血毁于旦夕之间,任谁也是不喜欢的。
过往,长公主有做得种种过分之处,念在她是霍珩母亲的份儿上,花眠从未计较过。眼下当然更是不会。
对于刘滟君砌的冰释前嫌的台阶,她顺其自然地便走下来了。
婆媳俩说了一会儿话,花眠起身告辞。
她去后,孙嬷从耳房走出,到了前堂来。
刘滟君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几分紧张感。
“如何?”
孙嬷望了眼刘滟君,不知当说不当说,犹犹豫豫片刻,道:“奴看,不像了。”
刘滟君颦起了娥眉,“我不想听像或不像,我就要知道是或不是。”
孙嬷惭愧,目光凝住了片刻,低声说道:“奴有把握,小夫人她——不是处子了。”
花眠匆匆地撑着伞走入回廊,脑中还想着方才公主身边那个老嬷嬷如火炬一般的目光,仿佛只要她的眼神往人身上一扫,便能烧穿人一层皮来。花眠面如火烧,她伸掌碰了碰,一片大热。
她忍不住在心头埋怨起来。
大约是这辈子骗人骗得太多了,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于归来途中,霍珩竟然又发烧了!
那日花眠的鹤氅于途中被蒺藜划破,霍珩觉着不体面,又怕她冻着,将自己的外衣解了,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行了一路。花眠怕他又得发寒,他拍胸脯发誓他身体好,冻一冻不碍事。于是才到了客栈歇脚,她一回头,霍珩已高热不退地倒在了床榻上,脸上挂着异样的鲜红。
她一个人腿脚不利索,也不好照顾他,请了大夫开了药,喂给他喝了,便也上了床,将精神恹恹的男人搂住。
他翻过身,往她怀里直拱,拱着拱着,花眠惊了,她面红耳赤:“什么时候了,管好你的萝卜不行么!”
同床共枕总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尴尬,花眠也是见怪不怪了,没有想到他人病着,脑门上烫得能烧开水了,还想着下流之事,花眠又气又无奈,踹也踹不得,看他脸烧得通红,一时不忍心,就抱着他的头,在他的发旋儿上亲了一口。
正是这一吻,酿成了大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喜欢追妻(夫)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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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霍珩现在对她不时便露出孩子般的脆弱和撒娇, 就是从那令她这辈子没法忘记的夜晚开始的。因为这样的办法让他尝到了甜头, 食髓知味的男人,便愈发地任性和骄纵了起来。
他一直要亲亲,还要唱歌哄, 花眠自觉歌喉不动听, 不肯唱, 于是他呵她痒, 哼哼唧唧地大脑袋直往她怀里拱。
他的额头烫得像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花眠于心不忍, 一再地退让、忍着,最后让他撩得亦是面颊鲜红,心里也暗暗有了默许。
霍珩都病成了这样, 况且还是为了她而病着的, 她有什么不能为他做的?何况是分内的事。
于是最后她半推半就了,打算从了。
霍珩亲着她娇嫩的抹了一层淡淡红脂的嘴唇,色如樱桃的唇瓣,被嘬成了暗红。花眠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催促霍珩快点儿,他却忽然往身边一倒,再也不动了。
半途而废最是让人恼火, 花眠气极了,撑着臂膀坐起来,要斥责。
他却轻轻呼出了几口气,俊朗而年轻的面容, 不知是烧红的,还是羞红的,看了看她,在花眠不断地催促之下,他咬了牙,头别向了一边。
“你来。”
花眠愣住了。
她震惊不已,沉默了片刻,想到了从前一桩旧事,心头猛地一跳,“霍珩,难道你是真的……”
婆母准备的补汤是怎么回事?
他是真的……
花眠顿时心头发苦,千挑万选找的小将军啊,原来是杆银样蜡枪!
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她突然又失笑起来。
霍珩被她嘲讽地一笑顿时恼羞成怒,瞪大了眼反驳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不会!”
花眠更愣了。
她神色古怪地盯了霍珩几眼,在他涨红着面颊,不断地催促她主动点儿的时候,花眠也跟着恼了,“难道我就会!我也没有过男人!”
霍珩也傻了片刻,她望着红帘罗帷深处,娇软得如一朵引人采撷的牡丹花似的女孩儿,没忍住心头一动,最后他伸臂将她扯了下来,卷入了被中。
红帐纷纷覆落……
第二日,霍珩的烧退了。
对于霍珩将自己对他的怜惜和纵容,故意曲解成了变相的鼓励这件事儿,花眠已经不想计较了。她在床上一直睡到了晌午,也没有起来。而那个可恶的、让人恨得牙痒的男人,却在第二日生龙活虎之后,告诉她,退烧不是因为那个庸医开的药,而是她让他发了一身汗,于是好了。
他坚持要彻底地“药到病除”,于是本该在十五抵达长安的,硬生生被他在床上耗了两日。
两日!
这中间她几乎都没下过客栈那张专门为夫妇准备的大床。
花眠的腰肢快要折断了,还是后来告诉他自己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霍珩惶惶之下,终于,消停了。
于是她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自救出来,和霍珩重新踏上了归程。
花眠冒着飞雪走回寝房。
屋内静谧一片,只余浅浅的呼吸声,想来他真的很听话,就在榻上歇去了。他这几日烧是退了,可总有些咳嗽,一直没有好,花眠怕他身体吃不消,才催他赶紧回长安来休养。
但没有想到,等到她的跫音足以盖住窗外的风雪簌簌时,床上盖着三床大棉被的男人,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吓了花眠大跳,跟着他就跪坐起来,眼眸一闪一闪的,等她平复下呼吸走过去时,他就张开了手臂将她一把抱住,把她床上拐带。
“霍珩!”
花眠拼命推着身上的这颗大脑袋,气极了。他委委屈屈地抱着她,也不动,就安静地抱着,“眠眠,我不会动的。”
她侧过脸,他的面颊已近在咫尺,朝她又贴了过来,与她耳鬓厮磨,无比缠绵。
“我知道我之前太……你受了点儿伤,我就是想看看。”
花眠脸颊大红,推他,“看什么看,你不许看。”
霍珩轻哼了一声,“可你又看不着,自己上药不便。”
花眠被他越说越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霍珩在她身上讨了点福利之后,立马乖乖不动了,而是问道:“我娘又跟你说什么了?要是不好的,你不要听。”他顿了顿,“你和我娘住一起不愉快,那咱们便搬出去。舅舅之前就跟我提过,说我到了年纪可以自己建府了,这次冠礼之后,我就去讨一套宅子来,以后就我们俩。”
他说着说着,又将花眠的绿鬓挼搓了番,将她的耳边的碎发撩过去,嗓音轻轻的,胸腔直震。
花眠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婆母没说不好的话,反而对我道歉了,我身上这套锦衣还是她亲自托人置备的,长安这边没有我的冬衣,回来之再去做合身的至少也要两三日,她却一早就给我备下了。”
霍珩看了眼,颔首道:“不管怎样,我都听你的。”
他想了想,又郑重地点了下头。
花眠一笑,“好啊,我的意思是——”她垂面,轻吻了吻他的眼皮,香雾幽微,飘入了霍珩鼻中,“你不要拘了自己,做你自己,过你想要过的日子。”
“眠眠。”
他一愣。
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么?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回长安,过这无波无澜安逸闲人的一生,他排斥也不能甘心。但从意识到,自己已喜欢上花眠,并极有可能与她共度余生之后,他就不得不考虑,自己朝不保夕,在西北晒太阳啃沙子,明天与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何以给她幸福?所以他受了皇帝舅舅给的闲职,咬咬牙,决意将心头的剑戟折去,断了戍守的念头。
他从没有想过未来的夫人会理解他那些充满了危险和不可知的想法。但花眠轻轻一语,却让他动容了,可以?真的可以?
他将自己的头抬起来,与面前笑容柔软而明媚的女孩儿对视片刻,她抱着他的肩,又是一吻落在了他的鼻尖,他的皮肤感到阵细微的战栗。
“霍珩,我为什么喜欢你,你没弄明白。”
“为什么?”他顺着就问道。
但花眠却不肯说了,为自己拉上了被褥,便侧过身朝另一边睡去。
话说一半最是可恶了,霍珩气恼,要扳过她的脸,非要问一句为什么不可,但花眠就是不肯,嘴角反倒微微挑着。他故技重施,要挠她痒,花眠被顿时又哭又笑起来,难受得直求饶,唤了无数声“夫君”,虽也没说,但霍珩却被安抚了下来,他哼了一声,将她霸道地一抱,便躺倒下来,闭上眼片刻之后陷入了梦乡。
黄昏日暮,晚膳用毕,俄而雪骤。
霍珩要带着花眠离去,但刘滟君却要将花眠留下来说会儿话,他纳闷起来,“不是昨天已经说了大半天了么,我才回来,母亲就要霸着眠眠?”
刘滟君叱道:“你可快点儿滚吧,谁要跟你抢媳妇儿!”
霍珩被数落得面上无光,眼见孙嬷等几个胆大的都开始窃窃轻笑起来,他只好发出一道不满的声音,自己一个人走了。
但霍珩走了之后,别的人刘滟君也没留下,让她们一并都散了,自己起身,引花眠到竹簟之后小憩。
缠绵了一个月的大雪,封冻了商旅来路,如今长安城之中消沉落寞了许多,如花白须发的耄耋老者,一吐便是一口薄暮烟气。澄湖上结了大片的冰块,幼童在上头嬉戏溜雪,嘴里头嚼着剩下的来的四季常绿的草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