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娘娘斗法,各位夫人也纷纷站队,宋吟晚却端坐在一旁静静“看戏”,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曾经问过四叔,官家势微,几个皇子争夺储君之位,以二皇子和四皇子呼声最高。到了不得不抉择之时,他会如何作选?
封鹤廷摇头,却不知是无选,还是……
宋吟晚陷入沉思之际,浑不知一道视线悄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隔着几个座位不远,姜贵妃凝着她的方向,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想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瞧向周皇后那的热闹‘情形’,凤眸一眯,嘴角忽而翘起一弯恶劣的弧度,忽而偏头笑盈盈的问宋吟晚道:“都说二皇子骑射厉害,封夫人觉得他能猎到那只珍狐么?瞧着,本宫的皇儿又如何?”
这无疑逼人做出表态的话语,瞬间激起千层暗浪,多少双耳朵都竖立起来等着听宋吟晚的选择。
就连周皇后都隐隐坐不住了,面上虽然平淡如水,可到底也是想听一听。
宋吟晚一下子仿佛成了两方的箭靶子,众矢之的。
只不过她最不怕别人挑事,此刻不慌不忙的笑道:“回贵妃娘娘,我觉得‘四’……”她故意一顿“‘二’……”
宋吟晚用了两个相似的音,拖着“是”和“啊”音调,惹得众人心中挠痒痒似的,这到底是在说四皇子还是二皇子啊,还在是嗯啊思虑怎么回答。
宋吟晚的模棱两可,反而让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顿时又让苗头回归到两宫娘娘。
尤其是姜贵妃和周皇后两人不经意间的互瞧一眼,暗波涌动。
“是……啊……不过,应该是我家国公吧。”宋吟晚笑笑,最后终于下了定论。
贵妃脸色很难看,宋吟晚不按常理出牌,正要再逼问。
瞬间有人噗嗤笑了,声音爽朗,原来是长公主驾到,“早就听说文郡公和夫人恩爱有加,果然不假,如此回答倒也是情理之中。”
长公主说辞让姜贵妃不好再问,再问便有些咄咄逼人,失了身份,周皇后就更不好开口了。
即便是没有长公主过来解围,依着宋吟晚原身的名声,这般回答也不会令人起疑,再装装傻就过去了。
只是到姜贵妃,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淤堵心塞了。
很快,随着鼓声的激烈变化,看台上女眷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密林狩猎上。
擂鼓阵阵,狩猎角逐开始。
先是皇子们一声吆喝,骑马风一般的冲出去了,接着宗亲贵族子弟也随着鼓声各自分散朝着林子疾驰而去。
封鹤廷对这只珍狐势在必得,晚晚怀孕正值冬季,今年多一件皮裘可护着母子俩过冬。
秋高气爽,密林里的猎物随着骄阳的升空悠悠穿梭在斑驳的树影下觅食,“嗖”的第一只箭打破了林子里的静谧。
马蹄声越响,箭声越多,林子里的猎物紧张的四处乱窜。
唯独却不见珍狐的身影。
二皇子与四皇子两人一开始并肩比箭,一只只猎物倒下,瞬时和旁人拉开了距离。到底四皇子平日被姜贵妃养的娇惯了些,且年纪尚小,渐渐体力不支,被甩在后面。
对于这结果,二皇子且是勾唇嗤讽一笑。就这般还想跟他争宠,空有花架子不自量力的家伙,他的骑射岂是一般人能比的,若要说能比,在场也唯有一人……他的面容阴沉了一瞬,霎时将那不愉快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一马当先。
可这般漫无目的寻找珍狐也不是办法,他环顾四周眸光微亮,透着狠劲。忽而紧勒缰绳停下了。
“二皇子?”几名跟着的侍从不解。
而他却对着贴身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脸上笑容可怖又阴冷。
那侍从在听完脸色惨白如纸,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
封鹤廷鲜少在这样的活动中展露身手,是以多数人总以朝堂之上的冷面阎王来冠以印象,待见了马背上那英姿勃发的神准箭手,和落在他后面赶不及拾取猎物的宫人们,只余下满心钦佩和敬意。
文郡公实力深不可测。
却也是在这时,听到了山林响动。众人竭力稳住身下受惊的马匹,只见一群野猪朝着一个地方狂奔而去。
封鹤廷亦是勒住缰绳止步,此时略略皱起眉头。野猪的嗅觉最是灵敏,同时也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腥气,扬声“驾”的一声随着野猪的脚步寻过去。
等跑到一处空旷处,封鹤廷立刻眉头微蹙,竟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宫人被扔在树杈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手脚腕处不断有鲜血滴答落下。
血腥味,尤其是人的味道,对于一些野兽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饵,譬如——珍狐。
只是哪家勋贵子弟会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捕杀猎物?
封鹤廷一迟疑的功夫,就见一只冷箭嗖的冒出来对着一只闪着银光的白球射过去。
珍狐被血腥味引出来了。
“文郡公可别挡着本王猎物。”
二皇子冷冷笑着,拔箭,如雨点一般不停的射向奔跑的珍狐,这般特别考验速度,但他始终差点火候,珍狐狡黠,每次皆与它的皮毛擦身而过。
不由败兴,更是手狠的拉弓。
封鹤廷坐在马背上,对着二皇子背影目露寒光。在他几次落空之后,极是利落从腰间拔下一只箭,嗖的一声就射了出去。
二皇子只觉得耳边吃痛一下,手一捂就见了红。不过一眨眼功夫,珍狐却倒下,身上插着一只羽箭。
正是封鹤廷的箭。
“承让。”
仿佛火上浇油。
烧滚灼心得很。二皇子捂着耳朵狠狠瞪去,只看到那人提着珍狐骑马信步而去的背影。他摸了摸弓箭,压下了心底那股滔天杀意。
且再等等。
待老东西一死,这江山尽归他所有,届时,封鹤廷就是在他脚边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任他羞辱!
二皇子阴冷的笑蔓延上整个扭曲的脸庞。
——
狩猎时间一到,勋贵子弟们陆陆续续从林子里出来,皆是带着猎物满载而归,大家都在翘首瞧看谁猎到了珍狐。
直到看见风姿卓绝的男人,衣墨,狐白,云淡风轻,当是天地间的一抹艳绝之色。
众人先是被那画面震慑了一刹,而后才恍然,竟是被宋吟晚一语成箴,果然是文郡公。
人群里爆出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道喜,有人阴鸷凝视。
姜贵妃脸色铁青,目光从满面红光的宋吟晚那移向了封鹤廷。怎偏偏是他,凭何又是他……纤长的指甲陷入掌心,生出一股未测之心。
而在她身旁,传来官家爽朗笑声,毫不掩饰的痛快高兴。几位皇子皆是猎到不少好物。
四皇子骑射不如二皇子,今日这遭处处受制,回头见他也没有猎到珍狐,只驮着一只麋鹿,忍不住发出笑声,“二哥,今日兴致缺缺啊,怎么才得一只壮鹿?”
二皇子嘴角僵硬,心中烦躁,懒得理他,目光不由落在看台上的宋吟晚身上,心底生出幽幽冷哼——这才是他今日真正的猎物。
是比那珍狐还要美艳的宝贝!
此时宫人们托着一只只猎物摆在官家面前,小到野兔獐子,大到豪猪白虎,大大小小十余种,收获颇丰。
官家盯着封鹤廷,眼神里除了欣赏之余,挟杂一缕复杂情愫,“爱卿果然没让朕失望,你这样子真像……咳,有赏。”
封鹤廷却神情淡淡,荣宠不惊。
随后官家又看了其他猎物,龙颜大悦,皆是夸奖和赏赐,二皇字和四皇子的赏赐不分伯仲,也让周皇后和姜贵妃松了大气。
官家并未偏向谁,那就是最好的事。
当官家查看到老八的时候,脸色却沉了几分,只见老八猎到一只灰毛兔子,竟然还给兔子包扎了伤口。
惹得其他皇子纷纷笑话八皇子胆小如鼠。
“老八,让你去猎物,怎么还是活的?”官家清了清咳嗽,脸色灰暗。
八皇子是这些皇子里年纪最小的,性子内向,平日被忽略惯了,此刻被突然点名注目愈是紧张了起来,怯怯回道,“回父皇,这是只母兔,正是有孕之时,儿臣不忍心杀之。”
童稚的声音落下,顿时遭了身旁皇子们的轰然耻笑。官家无声从他面前掠过,自然也无恩赏。
八皇子有些茫然无措地呆呆站立着。
所有人都去了庆功宴。
唯有封鹤廷经过他身边时,听到小孩儿软软委屈地唤了一声‘师傅’。
第70章
这一声‘师傅’只在四下无人时才喊出来,乃是遵从封鹤廷护他之意。
八皇子年纪虽是最小的,却又是最谙生存之道的。他的生母不过是浣衣局的宫女,后宫分三六九等,便是连末等都及不上。又因自己生下来未哭而被太医判定‘心智残缺’,更是无缘父皇宠爱,若无自保之力,早被啃得骨头不剩了。
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怎么坚强懂事,在亲近之人面前还是免不了惶惑难受。
直到大掌盖在他头上,和那一声‘做得好’,才抱着兔子重新展了笑颜,让随着的宫人妥善安置灰兔后,才沿着封鹤廷的步子朝人声鼎沸处走去。
今日行猎所得的活物被圈养起来,已经射杀的则就地处理,成了架子上炙烤的丰盛食材。
野生的兔子山鸡身上大多为瘦肉,肉质紧实,整只烤不容易入味,被分作肉块,用细竹棒穿上颗野葱头一块烤。火苗高高蹿起,炙烤着肉串,发出轻微的‘吱吱’响,不多时肉的颜色就开始转为诱人的酱红,焦香四溢。
旁边架着的大口锅子里则是浓郁的羊肉汤,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汤色乳白,水脂交融,鲜而不膻。把干硬的馍馍撕碎泡进汤里,瞬间就吸饱了肉汤,滋味妙极。
就着澄澈的膏露酒,嫩滑,焦香,咸鲜的滋味,全部汇聚在舌尖的一刹让人如坠仙境,浑然忘我。
宋吟晚喝不得酒,嗅了嗅乔平暄酒盏里的琼酥酿,舔了舔唇角。
“你这一会儿去一趟的,吃坏了肚子?”乔平暄同她咬耳朵。
宋吟晚脸上腾起一抹红,“才不是。”她也不知,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倒没有吐得晨昏颠倒的反应,就是方便的次数多几趟趟。但也绝没有她说得那样夸张!
不过有孕这事她都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忽然想到乔平暄不久前还在说侯府不是好地儿,封鹤廷不是良人,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宋吟晚心底推诿当下不适宜表露,等回去后再说。
眼角余光里瞥见朝女眷席走来的姜玉珠,满面怀春,忽而想起方才如厕半道上撞见的一幕。
和她在暗处说话的男子,无疑就是裴徵。
从二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放火烧帐的是姜相主意,卖的苦肉计,接下来便是你侬我侬不堪入耳的情话流,不想两个已经到了热恋的地步。话到最后,送的安神茶却是要她纷分给家人。
这样一句刻意的叮嘱,惹得宋吟晚陷入了深思。
她这头凝着姜玉珠那方向,殊不知有人早已把垂涎目光凝向她许久。
二皇子噙着低笑,世人好色,与君子好色自是不同,二皇子自诩是后者,求世间珍稀绝色,是雅好。这样的美人儿落在封鹤廷手里,便叫人更是意难平了。
他饮了口酒,一股子辛辣冲入喉咙,对旁边的阿谀吹捧已经失了兴致,他的猎物只有一个,只要是他相中的,没有得不到的。
在那阴鸷的视线中,一名宫娥‘不小心’和宋吟晚撞了一道,手里酒壶倾洒,令宋吟晚不得不离席去换衣裳。二皇子勾唇,一口闷尽了杯中酒,随即也离了席。
宋吟晚今个穿的是轻便劲装,罩着件银鼠灰的氅衣,氅衣外晕开一团,连同里面的都沾湿了。一除氅衣曲线毕露,细腰婀娜,只消一眼就让人觉得旁人寡淡。当然心底,还有一种即将将封鹤廷男人尊严狠狠踩在脚底下的得逞痛快之意。
随着他的宫人侍从见怪不怪。
且是呈扇形护卫在四周,绝不会有人能扰了二皇子好事。
哪怕这回得罪的对象是封鹤廷又如何,待头上的绿帽一戴,说不准自个都恨不得把事儿捂下来哈哈哈。
这帮人站在外头笑呵呵看着主子进帐子。
尚不过片刻,就听得从里头传出一声惨叫,面面相觑,连忙冲了进去。只看到那娇软美人面色冷峻,手执宝剑直指着二皇子。
“大胆!”
宋吟晚杏眸一眯,手上一点没哆嗦。“究竟是何人大胆?”
站在她对面的二皇子额际滑下一滴冷汗,刚刚,自己要是再往前迈一小步,那剑锋横劈下来自己那儿怕是保不住。饶是如此,衣衫也已被划破了一长条口子。好毒的女子!
他满面阴郁,可宋吟晚的剑没挪开半寸。
“晚晚。”封鹤廷的声从帐子外传来。
宋吟晚:“四叔救命!”
“……”二皇子。
“……”帐子里的侍从。
二皇子猛地沉眸,封鹤廷不是和赵侍郎喝得难分难舍,怎会回来?!只一想便觉不妥,然封鹤廷的人手脚比他想的还快,不等反应已然十数只麻袋套住了他带来人的脑袋,连他都不可幸免。
“四叔,这些人忽然闯进来想害我,我好害怕!”宋吟晚手里还拿着宝剑,声音里可没半点惧意。
被蒙上麻袋后,听觉更敏锐,听着从旁传来痛苦闷哼,和拳脚招呼声。二皇子的脸色愈是沉得可怕,“封鹤廷,快放了我!”
“夫人说,是匪患。”
“正是。”宋吟晚附和。
二皇子猛地一震,失声一刻瞬间明了夫妻二人的意图,厉声呵斥,“你们敢!”
回应的是‘啪’一声的清脆鞭响。
宋吟晚拿藤鞭替换了宝剑,抽得又快又狠,竟是头一回亲自使上四叔送的鞭子,趁手得很。她望向四叔,后者一派纵容。
紧着是第二声,第三,第四……宋吟晚这顿抽,可解气得很,从发现这人恶心的眼神起,就想这么做。
“封杂种,你胆敢伤我,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