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权臣的心尖宠——粟米壳
时间:2019-10-13 08:10:13

  姜相出奇的沉默,光是诏书便足以死百回。他自问生平小心谨慎,独独这回,是真真栽了。
  可姜贵妃只是睫毛微微一颤,轻咬薄唇,“官家,臣妾冤枉啊!这些时日您身子不爽利,昏昏沉沉的,时而有些时候记得,有些时候不记得。尤其是昨个您喝了酒,又、又吃了鹿茸,趁着高兴说是要立咱们皇儿为太子,本宫说不信,您就亲自下诏,拿出玉玺盖在上面,之后便是……你我二人……”
  长公主问:“皇上您亲自下诏?”
  官家竟然有一瞬间的迟疑,看起来又像是病发后的呆滞。
  “皇上病体未愈,既是有不清醒时,难不成都能凭你一张嘴信口雌黄定此大事!又怎知你不是为脱罪砌词狡辩!”周皇后冷静戳破。
  “娘娘明鉴!是,自我入宫之后,皇上留宿骊华宫时日居多,违背娘娘各宫雨露均沾之意,令娘娘对我有不满之心,乃是我侍奉不周,自愿认罚,却不甘被人如此污蔑陷害!我不曾假传圣旨,皇上您可千万不能在这时候不记得这事,让臣妾蒙冤呐!求皇上明察!”
  一番唱作俱佳,届时在看到官家迟疑神情时愈是发狠卖力。
  “贵妃,朕并非不记得。”官家陡然咕哝出一句话,“朕虽然昏着,但没有失去意识。”
  姜贵妃那殷切的哭声骤然一停,便听着九五之尊阴恻恻继续道,“所以朕知是你私盗玉印,传召耿太医,想叫朕再醒不过来。”
  “皇、皇上,您是病糊涂了!臣妾最是爱您,怎会做出这等事!”姜贵妃死死咬住唇,仍是咬定。
  唯有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什么都不能认!
  认了就是死!
  前功尽弃!
  官家猛地大口喘息,像是被她这模样气着,扶着脑袋,又被长公主扶着躺了回去。只是手指了封鹤廷,道了声‘你来’便交由他来全权处理。
  “臣妾从未害过皇上,皇上明鉴!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臣妾!”姜贵妃叫冤。
  封鹤廷冷冷道:“带人上来。”
  姜玉珠被两名侍卫粗鲁的押着,玉珠还浑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一口一个疼,让爹爹和贵妃救她。
  直到看见父亲和嫡姐狼狈跪地,才知道后怕,刚还镇定的神色陡然苍白。
  封鹤廷还未审问,她自己先紧张的咕哝道:“我什么都没做,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又补了一句,“和我没关系!”
  简直是不打自招,姜贵妃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的妹妹,姜家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姜玉珠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害怕!
  姜相眸中含泪,不由连连叹气,大约是觉得姜家气数已尽。
  “你什么都没做?”封鹤廷淡淡反问,“还有一人,也一并押上来。”
  又是一个白须老头被送进帐篷,那装束一看就知不是大梁子民,更像是苗疆一片,此刻被绑着手脚,软软的倒地。
  在场的除了封鹤廷,及神色骤变的姜相,约莫就无人知晓其身份的。也无人知道他的危险,此次的抓捕做了多久的筹备才万无一失。
  姜贵妃自然没见过阿奎那,更是不知,兀自悲戚戚地诉说着从前恩宠,企图唤起官家的怜悯之心。
  “贵妃不识得此人?”封鹤廷问。
  “封鹤廷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这样陷害我,陷本宫父亲于不义,究竟于你有何好处!”姜贵妃厉声质问,却极机智地将此事扯到了两人朝堂上的恩怨。
  封鹤廷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漠,“洪春班二十口人被灭,便是出自他手。”
  姜贵妃抿唇。
  “皇上并不是病发,而是长期中毒,昨日被人下蛊。”封鹤廷朗声,“贵妃娘娘那碗安神汤里,还有母蛊的残液,这种蛊便是通过交欢使得子蛊进入男人身体,吞噬精元,不日必亡。”
  “顾太医对蛊术略有研究,这回多亏了他,才保住皇上性命,子蛊已除,母蛊当还在贵妃体内,只需顾太医一验便知。”
  姜贵妃在听到安神汤且不置信地瞪向了身边的姜玉珠,后者畏畏缩缩且不敢看她的模样,顿时一颗心跌进了冰河底。
  她复又看向封鹤廷,咽下了上涌的血腥气哼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和蛊师,于那人来说都不过是棋子,投诚姜家,反害姜家。依照贵妃娘娘的聪明才智,可猜得到他的下场?”
  封鹤廷话落,姜玉珠却先叫了起来,“裴公子也被他们抓了?”
  这一声尖细似破音的叫嚷,惹得四下雅雀无声了一阵。方是有人碎碎议论起‘裴公子’便是姜相义子裴徵,却不知当中有何牵扯。
  封鹤廷浅浅扯了下嘴角。
  独独姜贵妃,此刻掐死自己妹妹的心都有了,扬起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打得姜玉珠瘫坐在地上,发懵了一瞬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
  “安神汤便是裴徵给你妹妹的,而今你可还要替他瞒着?”
  姜贵妃浑身发冷,只对上封鹤廷那眼神,怨毒四射,紧抿着再不发一言。
  “这是大理寺卿于直送来的密函,从洪春班被灭惨案始末,草菅人命,徇私舞弊,结党营私,条条状状皆状告当朝宰辅姜丞坤,其女姜玉珺谋害国君,证据确凿。另有在逃义子裴徵,当属从犯……”
  一条一条的实罪,百死不足惜。
  姜贵妃被亲妹妹坑害,只能往前爬着向龙塌上的人求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皇上,臣妾自十四岁就入宫跟着您,尽心尽力侍奉左右,还为您生下四皇子,我一直是感激官家您的,怎会生出害您的心思,我真的不知情啊。都是我这蠢妹妹受奸人蛊惑,连累姜家啊。”
  官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色越发黑青,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姜丞坤费力吐出两个字,“天牢。”
  “皇上,臣妾冤枉!”
  姜贵妃再没了嚣张之色,一个劲儿磕头喊冤,姜玉珠早就吓傻了,亦是跟着喊冤。
  这齐声喊的,都不知谁冤了谁。
  周皇后瞧着这一幕心底当真是痛快舒畅极,登及喝道:“还不快把人拖下去!扰得皇上静养!”
  当即有侍从将还在朝官家龙榻扑腾的姜贵妃蛮横拖拽离开。
  周皇后也不曾想就平生最恨的死对头就这样被扳倒,心底简直乐开了,只是顾忌官家面前作是痛心。只是眼角余光瞥到了封鹤廷,忽而沉了下去。
  去了一个。
  还有一个。
  她幽幽启口:“文郡公既能调遣龙鳞卫,布置周全,怎还能叫那裴姓贼子给逃了?”
 
 
第72章 
  周皇后这话明着是无理责难封鹤廷,实则,是给官家心里扎上根刺。
  封鹤廷有这样的能耐,为何没有防患于未然?
  哪怕是封鹤廷说得再条条道道有理有据,照官家此时所受到打击和伤害,及多疑的性子,难保不会多想。
  只要多想,于她便是有益。
  官家躺在床上似倦极地阖上眼,摆了摆手。
  长公主便起身以官家需要休养为由,将众人一道遣了出去,临到门口方是启口对着封鹤廷道道,“此案交由文郡公,待回去,本宫与驸马会亲自去大理寺。裴徵这事,本宫也会亲自和皇上解释。”
  封鹤廷朝她颔首致意便走了出去。
  余下还未走出皇帐听到一星半点的几个却都是懵了,懵过之后泛想开去,想到了洪春班被灭之前谣传凶手——可不就是长公主!那裴姓贼子原先就是洪春班的老板,编写《南蛮令》若当真是影射,那他岂不就是陶驸马与旁女子所生的私生子……
  投入丞相门下成为义子,助纣为虐,实为借机复仇,简直是比话本还精彩!
  夜凄凄。多数人还在帐内深睡,全然不知这夜里是何等惊心动魄。
  宋吟晚听到帘帐被撩动的响,便搁下手里的书看了过去,原就是拿来静心用的,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始终忧虑不已。这会儿看到完好无损回来的男人方是暗暗松了口气。
  盔甲上没有血迹。
  目光所及也没有伤口。
  烛火跳耀映照出男人俊美面庞,威风凛凛,宛如庇护一方的神明。对宋吟晚来说确实也是,有封鹤廷在,便心有所安。
  “可还顺利?”宋吟晚问。布局收网捞得是大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为鱼食慰藉鱼腹,是以秋狝抵达之日于直送来的密函一直压在封鹤廷手里,只等时机。
  而姜玉珠正是给了这好时机。
  “欺君罔上,谋害国君,姜氏父女被囚,回京发落。”封鹤廷脱去盔甲,露出里面黑色武服,修长熨帖,待确认过身上并无血腥气后才抱住了女子,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宋吟晚听着这话便是成了,事情落定,可仍是感觉到男人此刻有些异样的情绪,“是没抓到人?”
  “衡阳的蛊派上用场,阿奎那全部交代了。裴徵,乔装成探路的龙鳞卫在日落之前就逃了。”
  “日落之前……”宋吟晚喃喃,应是他和姜玉珠见面之后,亦是陷入沉默。
  裴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狡猾,他没有留下来验收结果,就这样避免了被抓的命运,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并不在意。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此人不会就此罢手,且还有后招候着。
  封鹤廷将她抱到榻上,“无需担心,官家下令全国搜捕,他逃不了的。”何况要找他的势力还不少。
  宋吟晚闻言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凝向他,“那四叔眼下是在为何事烦忧?”
  那一双杏眸透彻。
  什么都瞒不过。
  封鹤廷爱怜地揉了揉她未束的乌发,无声咧了下嘴角,“姜丞坤向官家讨要人情。”
  “官家不会轻饶他的。”以他犯下的罪状来说,岂是人情能饶得了的。
  “嗯。”封鹤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贼心不死。”
  他想到姜丞坤被押离开前的一幕,他向官家讨要人情求网开一面,然眼神却是瞟向自己……老狐狸!
  回汴京后,姜氏下放天牢,株连九族,举京震惊。然证据确凿,中饱私囊,害命无数,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毒瘤一除,最高兴的莫过于受科举舞弊困顿的学子,终于迎来了头顶青天之日。
  唯有朝上的文武百官知晓,这一回牵扯出来的,险些动荡了大梁国本。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回来的,还有羌族在境外纠集小国武力对大梁虎视眈眈。乔将军那半月就送来十封战报。边境局势不容乐观。
  垂拱殿内,灯火透亮,不时传出咳嗽声响,厉害时活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旁边侍候的一名眉毛都花白了的公公端上了蜂蜜萝卜饮子,“皇上且还是歇歇,太医说过,您的身子不宜劳累。”
  ‘哗啦’一声折子被悉数拂落到地上,整个殿内呼啦跪了一片。
  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却在突兀动怒过后,剧烈咳嗽着伏在了檀木桌上。“咳咳、给朕,都滚……咳咳出去!”
  明明是大好壮年,却要受此折磨,像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废人。堂堂一国之尊,被自己宠爱的女子算计毒害偏瘫了下身。
  叫他怎能甘心接受!
  为首的公公侍候几十年,自然知道官家心结,便带着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经过殿下台阶时,还绕开了两步,视地上躺着的女子为无物。
  殿内却兀的响起女子阴森鬼魅的泠泠笑音。
  恰是地上的女子发出来的,此刻她手上腕子上被用白布缠着,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新增的伤口渗着殷红血迹,浑不觉得痛似的,笑得格外猖狂。
  “报应,这就是报应哈哈哈,真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什么药引都救不了你,瘫了下半身的帝王哈哈哈……”
  “住口!”
  “怎么,还想折磨我,可你能走得下来么?没了秋公公,你和我这个废物有什么两样!”淳妃无惧地瞪着他,满目讥诮。“你做过的恶都将报应己身!”
  官家的脸阴沉得出水,却忽而收尽了激动情绪,“朕做过什么恶?”
  “绥安侯和他夫人究竟是如何死的,你心知肚明!”
  “绥安侯为朕大退犬戎战死,确有阴谋意外。”他看向淳妃,幽幽道,“姜相为除异己,延误军机,断粮断援当真是罪该万死。”
  “你——”
  “至于这,朕思来想去就只有你,淳妃可否给朕一个解释,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又为何会去了秦地?”官家手里举起一物,露出明黄一角,赫然是块破旧布料边角。
  淳妃瞳孔骤然紧缩,死死抿住唇角。
  “朕念旧放过了你母家,如今看来,是朕妇人之仁了。”
  淳妃一怔,猛地抬眸看向他,待瞥见那阴狠时骤然大喝:”“你不能,不能那么做!我母亲年事已高——”
  回应她的唯有一句冰冷的‘拖下去’。
  形容枯槁的男人捏着布角,招来了龙鳞卫。
  夜色愈深。
  天牢寒风潜入,阴冷渗骨。
  被关押在单独一间的姜丞坤忽然从梦魇中惊醒,抹了抹满头冷汗,他又梦到了官家初初登基之时,顺者生逆者忘的狠厉,而他却从拥足变成对立,惨遭灭口。
  梦过于真实,他坐了许久方是捋清楚现实和梦境,现实里他辅佐官家坐稳龙椅,铲除异己,可心悸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叮’的一声敲击墙面的细微响动,惊得他踉跄摔下。
  刚刚站稳,一根极细的鱼线横过脖颈,顷刻脑袋和身体分离,鲜血溅了一墙。而地上滚落的脑袋正对着一双龙鳞锦靴。
  隔日,姜相在天牢畏罪自杀的消息传遍。
  除却在牢中愈发没了倚靠的姜氏族人,旁人并没有多少感觉,问斩和自缢,没什么不同,实属罪有应得。
  姜玉珺被除了贵妃头衔之后,成日里疯疯癫癫,仍一口一个本宫,把狱卒当宫人呼斥来去,只是再没人搭理了。
  有一两个搭理的,尽是嗤笑她那‘畏罪自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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