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的冷了,马上就要翻月,估摸着要下雪了吧。”翠芽索性坐到门边,用自己去把帘子压回去,搓着手呵气。
云卿卿撩起帘子,看一眼外头灰蒙蒙的天,云层压得那样低,可能是要下雪了。
她就想到临盆月份在十二月底或者是年头的云婉婉。
“我们去过铺子,往闵家去一趟。”
从西北回来,她回了趟云家,她大姐姐也回去了,两人在那见一面,却没能多说话。
翠芽应好。
她要开铺子,全靠有刘灿帮忙,从浙江给她运来了上好的绸缎和茶叶,都是刘灿自己产业里顶好的货。
她去信谢过,刘灿回信戏称说要帮她赚钱也是为了自己,等着年后她盈利了,好在他成亲的时候封个大红封。
云卿卿对刘灿印象一直就不错,见他能定下人生大事,心里也是替他高兴的。
而她除了开绸缎和茶叶铺子,还再加了两个糕点糖果铺子。
她自小就爱研究吃的,会做不少小零嘴,请了厨子,把自己调配的口味教给他们打算先试试看。
如果能合大家口味,那肯定也能做大。
云卿卿从来没有什么野心,难得如今有了冲劲,回京后事事都是亲力亲为。
今日一头扎进铺子里,就好半天。
而许鹤宁今日也终于去见他所谓的两个舅舅。
刘大老爷责骂了弟弟两日,正焦急要怎么见人,想着越拖时间,对他只有坏处。
就在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客栈的伙计跑来说有人找。
刘大老爷还在想是什么人,就见伙计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剑眉星目,腰间配着刀,穿的是绫罗绸缎。
那样的气势……刘大老爷打量了他几眼,迟疑地问:“这位爷是……”
难道是他那个外甥?!
不然京城里哪里有他认识的人,还是个武将的打扮!
刘大老爷不待那人说话,当即就伸手激动去一拍来人的肩膀,喊道:“大外甥!可叫舅舅这些年日日都记挂着!”
陈鱼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那么不脸,嘴角一抽,然后想到什么笑道:“大舅舅,已经在下头准备了酒水和菜,下去边吃边聊。”
刘大老爷见他态度如此和善,心中是有点疑惑一闪而过,可很快就把这份疑惑转移到了弟弟身上。
那个该死的懦夫,难道是骗他不成。
大外甥这不是态度极好,为何他说是侯府的侍卫赶出来的,既然都人赶出来,又怎么可还会来见他们!
刘大老爷越想,越觉得是弟弟是在撒谎,难道弟弟要出卖他,准备自己私自投靠外甥?!
这么一想,刘大老爷当即就要火冒三丈。
陈鱼已经走出好几步,却见他还不动动,回头淡淡笑着催促:“大舅舅怎么了?是有什么忘记拿的?”
“没有没有!”刘大老爷满腔火气霎时散得比什么都快,回头去看一同样傻站的妻子,“你个木头,见了外甥不知道打招呼就拔,这是愣着做什么!”
刘大太太被一呵斥,委屈地看他一眼,当即堆出笑喊陈鱼外甥,然后跟上去。
在下楼前,刘大太太看了眼尽头房门紧闭的屋子,小声跟丈夫嘀咕:“不喊二弟吗?”
不想是换来丈夫狠厉的一眼,吓得当即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等到下了楼,刘大老爷发现大堂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向来是外甥特意包了场,好相聚。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感慨外甥的富阔,还是感慨他那个妹妹到底是性子软的,总是还想着娘家人。
然而等到陈鱼把他带到中间那张桌子前,他看到还有另外一位青年公子。
同样是身穿锦衣,可那服装的样式……盘领,玄色,衣服袖口还有着金银线交织的暗纹,随着他抬头,刘大老爷更是诧异。
这……这眉眼,居然是和他二十余年未见的妹妹有七分相似!
刘大老爷诧异得瞪大眼,去看看陈鱼,再看看坐着的那个青年公子。
这般明显,连带着刘大太太都看出来了。
她心惊地一扯丈夫的袖子:“你认错人了!”
刘大老爷一张老脸霎时青紫交加,是想到方才自己那么亲热拍着陈鱼肩膀喊大外甥。
他居然连人都认错了!
他又没见过,哪里会知道这个外甥没像他爹,反倒是随了他娘!
“你闭嘴!”刘大老爷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让自己更丢脸的妇人给扇一边去。
转头厉声后,他当即就再转过来,刚才那要吃人样子,瞬间就变成了谄媚的讨好。
“这才是宁哥儿吧,方才这下人好生没礼貌,也不说自己是何人,引着舅舅误会了。”
刘大老爷呵呵地笑,许鹤宁一扬眉也笑:“嗯,是不好。”
“就是就是!”刘大老爷见他一笑,英俊和善,哪里有外头传言暴戾的样子。
而人呢,就不能得意,一旦太过得意,连脑子都会不会好使。
刘大老爷这种向来会蹬鼻子上脸的更加,听着许鹤宁的话,还真不客气,对着让自己丢了大脸的陈鱼一指。
“你,究竟怎么回事!故意害我出丑,是存了什么心思!”
陈鱼嘴角又一扯,他还真没见过自己撞上来找死的。
今儿算是开了眼界。
陈鱼想法还没落下,就听到许鹤宁笑一声,刘大老爷还没闹明白他的笑是什么意思,只看到他站起身,然后自己就跟腾云驾雾似的腾空了。
等到痛感传来的时候,他才恍然自己居然就被大外甥飞起一脚直接给踹出到了大街上。
刘大老爷摔得眼前发黑,好一会才惨叫出声,疼得冷汗淋漓。
许鹤宁就是这个时候站到了门口,居高临下看着他哀嚎,而那个方才被他误认的青年已经一手指他就开始骂。
“好你个不讲理的!即便你是我们肃远侯的大舅舅,但你也不能用着长辈的身份来要挟!当年是你要卖了我们老夫人去给富人做妾,那个人打死了多少小妾,你这是逼你亲妹妹去死!”
“我老夫人好不容易逃出来,这才有命遇到个知心的,有了我们侯爷!你这当哥哥当舅舅的,二十几年不闻不问,如今听到我们侯爷有了出息,就再厚着脸皮认亲。认亲就罢,还狮子大张口,居然要我们侯爷给万两银子!”
“不给还说要状告我们侯爷,你简直就是黑了心肝!”
陈鱼吐沫横飞,刘大老爷被突然揭老底,懵在当场,连疼都忘记喊。
而早在他飞出去摔地上时,百姓就已经驻足围观,听到陈鱼的话,开始对着他指指点点。
“——天杀的!是你们先打我家老爷,你们怎么还反过来污蔑我们!”
陈鱼当即就呸了一口:“你这当舅妈的,也能这般不要脸!我们侯爷念在亲戚的份上,今日凑了千两银子急急忙忙赶来,想解决你们的困难,你们还要倒打一把!”
百姓刚被挑得要信任刘大老爷夫妻,听到陈鱼再一骂,又一阵哗然。
许鹤宁此时就走了出来,直接把一千两银子放在刘大老爷跟前,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柒儿就混在人群中,见此扬声高喊:“天啊,侯爷怎么还给这黑心肝的人银子!前儿侯爷才帮了西北那么多流民,侯爷对外人都关切,更别说你们是长辈,你们真的太可恶了!”
转身走的许鹤宁眼角一抽,柒儿顺手掏出早准备的鸡蛋,直接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刘大老爷脑袋上。
这一砸,百姓也就炸锅了,手里有菜的,都纷纷朝他砸去。有人空手,索性捡起石子,开始对着夫妻俩一顿猛砸。
可把两人砸得抱头鼠窜,就躲避的时候还不让先把那一千俩收起来,更是惹得百姓纷纷怒骂。
柒儿功成身退,早就溜没影了。
许鹤宁走出老远,还能听到百姓帮着自己骂刘大老爷的话,当然还有夸赞他的。
他步子顿了顿,旋即又再快步离开,心情是说不清的轻松。
等到他反应过来陈鱼不见的时候,陈鱼已经偷偷从客栈的后巷子翻了上去,回到刘大老爷住的屋子,梓把已经满头包的刘大老爷再狠狠打了一顿,牙都给打掉两颗。
“你们要不想死在京城,现在就滚!”
刘大老爷哪里能想到他们会设这个陷阱,被打得哭爹喊娘,连声应下这就离开。
好歹有一千两银子,已经够他们花好很久和置办田地。
就在刘大老爷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的时候,陈鱼勾着嘴角一笑,探手去翻出来他藏的银子,顺带还把他自己的钱袋子给翻走了。
刘大老爷夫妻当即被气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云卿卿还在铺子里忙活,正聚精会神,就有人从身后抱住她了。
她落入温暖的怀抱里,没有动,而是抬头,唇蹭在他眉间:“嗯,这不是我们家的侯爷?”
许鹤宁就笑:“把们字和家字去掉。”
云卿卿当即呸他一口。
又臭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鹤宁:全场独领风骚~
第91章
到了中午时分,天边的云层被阳光破了一道口子。
金色的光穿透而出,照样在众人之上,亦将云卿卿耳边金色的步摇照耀得熠熠生辉。
许鹤宁牵着她手慢慢往豆花铺子去,侧头就见她被笼罩在柔和光晕中,任何的颜色却都夺不去她的明艳。
“这位官爷好生面熟。”
他还在看着她的笑微微闪神,耳边传来妇人说话的声音。
再一转头,发现是正拿着勺子的豆花铺子老板娘。
云卿卿已经在边上笑道:“我家夫君总爱来给我带豆花。”
老板已经认出许鹤宁:“是,这位官爷可疼夫人了。”
“都是别人家的。”
老板娘就嗔自己丈夫一眼,老板嘿嘿地笑,也不反驳,已经熟练的给打了两碗咸豆花。
“换一碗甜的。”
云卿卿和许鹤宁几乎是同时开口,两人都一愣,下刻就都笑了,笑里的柔情蜜意比那豆花上浇的糖汁还要甜。
此时铺子里没什么,许鹤宁给她擦了板凳后坐下,在豆花端来后,老板就坐在一边桌子上写什么。
云卿卿好奇探头看,发现是正在对照旧餐牌写新的,不知是原来的竹片上字太过模糊还是怎么,老板写了好几片竹子都丢一边。
她再细看,发现是老板字写得不好,老是弄糊成一团。
许鹤宁吃了两口豆花,察觉她出神,顺着她视线看去,心中一动。站起身走到老板那坐下。
“我给你写?”
“哎哟,那感情好,劳烦官爷。”
许鹤宁接过毛笔,低头看旧竹片上甜豆花三字,下笔时虽然同还是三字,却是换了其中两个。
老板看着,跟着念:“一、碗、甜……好!官爷这心思可巧妙了,往后别人要问起,我可得有话说。”
本来京城吃甜豆浆的就少,而且糖贵,卖得也比咸豆花贵一些,但换了个名字又有他们夫妻刚才那样的举动,就是这新名字的典故。
于是,许鹤宁帮人改个新名字,写了两个牌子,免了单不说,还被另外多塞两碗豆花。
闵家,云婉婉见到堂妹的时候,还看到她拎来的两碗豆花,好奇一问直被酸得牙根发软。
“看不出来妹夫还是个细心人。”
闵向晨一听这话就敏感察觉到风向不对,去揽了许鹤宁的肩膀把人往外带,边走边小声在他耳边说:“孕妇惹不得,那脾气一阵一阵的,我们快跑。”
许鹤宁闻言淡淡看过去,闵向晨就找了吐苦水的人了,开始把近来妻子情绪反复的可怕一一道来。
“侯爷,我可是把你当兄弟了,你千万别回头就跟二妹妹学去,那兄弟我就没得日子过了!”
说到最后,闵向晨心里还戚戚地腔调一句,把许鹤宁听得好气又好笑。
大老爷们谁还学舌去。
闵向晨说过后,也觉得自己太紧张,可任谁遇到原本温婉的妻子突然转变也会有点落差感,遂笑笑:“不过太医说了,女子孕期和产后大抵都还是会有些脾气,女子怀孕实在辛苦,常常一宿有半宿是在脚抽经,翻身都不能。”
啰啰嗦嗦说了那么多,闵向晨脸上有带着幸福的笑,是为人父最诚实的感受。
许鹤宁看在眼里,幽深的眼眸有光闪过,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因着许鹤宁下午还得到宫里当差上夜,夫妻俩在闵家用过午饭就打道回府。
这间闵芷夕还偷偷找了云卿卿说话:“你给的簪子我收到了,谢谢。”
云卿卿在出门前打了三支金簪,送了一支给堂姐,一支就直接给了闵芷夕。
而闵芷夕在上回从劝霍二回家没能成功跑走后,是许久才见到云卿卿。
“不客气,给了我堂姐,没给你,有点厚此薄彼了。”她面上是得体的微笑。
闵芷夕被她噎得脸都绿了,恨恨瞪她:“你还是那么讨厌,假惺惺!”
云卿卿这才莞尔笑了,探手拍了拍她脑袋:“嗯,变聪明了,看透了我本质。”
她自嘲似的,闵芷夕又噎了一下,最后一仰脸,笑容十分灿烂:“还是谢谢你,我霍二表哥看上的人,还是有那点好的。”
云卿卿闻言就诧异了。
这话怎么轻松得不像是闵芷夕嘴里说出来的。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你。”闵芷夕哼一声,“但确实喜欢的事应了那句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也没有什么迁怒你的。”
“不是……闵芷夕你……”云卿卿越听越不对劲儿,有些心惊想说什么。
闵芷夕打断她道:“卿姐姐,我父亲说要准备给我定亲了,可能是年后,又或者再久一些。但有时间长短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到时家里相看宴请的时候,你来凑个热闹啊。”
说罢,闵芷夕吸了吸鼻子,又勉强笑笑,朝云卿卿一挥手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