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原先证伪黑德尔猜想的论文挑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论文原作者在证伪过程中运用到了相当多的理论,而绝大多数数学家终其一生,都是在研究一个理论,一套方法,故而极少有人能看懂苏娇杨的挑刺过程。
但苏娇杨证明黑德尔猜想的过程就简单多了,她运用的都是纯粹的代数知识,只不过是在数学分析的基础上加入了一些神来之笔……总的来说,她的证明过程还是很接地气的。
同样,世界上也不乏有人看懂了苏娇杨用来挑刺的那篇文章。
尤其是国际数学联盟之前邀请去为那篇证伪论文做审核的专家,那几位投弃权票的专家从一开始就不认可证伪理论,只不过他们当时没能挑出那篇论文中的问题来,只是凭感觉觉得那篇论文的某些地方有些别扭,如今苏娇杨不仅将问题挑出来了,还把条出来的刺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会看不懂吗?
数学界的很多大牛都看懂了苏娇杨的文章,对苏娇杨‘化繁为简’的证明过程十分赞叹。
看不懂挑刺过程、但能看懂证明过程的人也觉得苏娇杨的论文更为靠谱。
至于那些既看不懂挑刺过程,也看不懂证明过程的门外汉,则是完全的从众,听专家说《数学纪年》增刊上发表的文章没有问题,他们便主动摇旗呐喊,听砖家说《数学纪年》增刊上发表的论文存在瑕疵,便立马倒戈……大型墙头草聚会场面,简直就是一片墙头草汇聚的草原。
《数学科学》的编辑部懵了。
普林斯顿数学系的那一位加拿大籍的学者也懵了。
《数学科学》编辑部的编辑本以为他们退稿之后,这篇论文的原作者就会丧尸信心,要么将这篇文章束之高阁,再也不投不问,要么找一个学术地位不如《数学科学》的野鸡期刊投出去,到时候他们只要稍微一联系,这篇文章的内容除了作者知道以外,应当不会有其余人知道。
可谁能想到《数学纪年》会突然出手?
向来清高的《数学纪年》怎么会收一篇被别的期刊退稿过的期刊?
《数学科学》编辑部的主编赶紧同《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联系,希望《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能看在两本刊物属于‘兄弟刊物’的情分上,将那本增刊撤掉,并解释说明一下,就说那本增刊中发表的文章尚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需要作出修改。
结果《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反问那人,“那篇论文中的哪一部分还存有疑问?哪一部分尚且不确定?你同我说一下,我联系作者,让她尽快作出修改。”
《数学科学》编辑部的主编哑然,“可帕克教授的成果十年前就已经发表了,现如今帕克教授的成果相当丰硕,你真的要为一篇文章来得罪帕克教授的整个派系吗?”
《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疑惑,“我们的期刊是为真理服务的,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我们期刊的质量不会因为得罪帕克教授就降低档次,也不会因为帕克教授的合作就抬高档次。”
“《数学纪年》的质量只与刊登在这期刊上的文章有关,其余因素都是无关紧要的次要因素。当然,如果你能找到那本增刊上存在的问题,我会听取你的建议,宣布这本增刊作废,并且联系作者针对文章内容作出改动。”
《数学科学》编辑部的主编差点被气得吐血,“你们增刊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是没有问题,我们编辑部之前已经请很多专家验证过了,可你真要冒上得罪帕克教授的风险吗?”
“据我所知,帕克教授在你们《数学纪年》上发表的文章比在我们《数学科学》上发表的文章只多不少,现如今你们否定了帕克教授最典型的成果之一,是不是接下来就要重新审核所有与帕克教授相关的论文?”
“而且,帕克教授这二十年来,一直都在致力于多种数学方法的融合与变通,他的很多论文都用到了这种手段,我们期刊中有,你们期刊中也有,难道你要重新返工不成?”
《数学科学》编辑部的主编喷完这么一通之后,电话那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他以为自己说服了《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没想到却等到了一句足以让他吐血的话。
《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说,“伙计,谢谢你的提醒,虽然你说的这些会增大我们的工作量,但我想,为了保证《数学纪年》论文库中的纯洁性,这项工作十分有必要开展!”
“就这样吧,你不用劝我了,我不管《数学科学》衡量一篇文章能不能发表的标准是什么,但我知道《数学纪年》的标准,我们是为真理而服务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很多人愿意相信我们《数学纪年》,而不是……咳咳,我没有别的意思。”
电话挂断的声音回荡在《数学科学》编辑部主编的耳朵里,那主编气得脸色发白,如果力气足够的话,他怕是会把铁质的电话听筒给捏爆。
别以为他听不懂《数学纪年》那主编话里的意思,那个‘而不是’后面没有说完的话,不就是在说《数学科学》吗?
“法克!!!!!”
怒骂声在《数学科学》编辑部中响起。
《数学纪年》这样做,无异于是将《数学科学》编辑部放在火上烤,也算是将《数学科学》编辑部的脸放在地上狠狠地踩。
要是《数学科学》不作出任何表示,怕是用不了多久,《数学科学》就会面临自创刊以来的最大信誉危机!
若是《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将今天的对话公布了出去,再给《数学科学》编辑部安上一顶‘学术迫害’的帽子,怕是《数学科学》的名声会直接臭大街!
事实证明,《数学科学》编辑部的主编纯粹就是得迫害妄想症了。
《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下令,清查论文库中所有与证伪黑德尔猜想的那篇论文相关的论文,同时,帕克教授及他的研究团队发表的论文也列入清查范围之内。
帕克教授所提倡的那一套多方法复合式方法更是被列为重点监察对象,全部进入审核阶段,一旦发现问题,立马退稿,并在下一期《数学纪年》上登刊通报。
这工作量真不算小……单单是为了寻找那些合适的审稿人,《数学纪年》编辑部的编辑就忙得脚打后脑勺。
最关键的是,能够在数学领域做到跨领域研究,并且精通多种方法的数学工作者太少了,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原先普林斯顿的帕克教授算一个,所有用到多方法复合的论文,《数学纪年》编辑部都会将论文送到帕克教授手中,可现在帕克教授已经被《数学纪年》编辑部列入了‘重点打击对象’,自然不会让他自己审核自己的文章了。
那该找谁?
《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愁了两天,将目光放在新发表的那本增刊上。
琢磨好久,《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同他手下的编辑说,“或许,我们应该增加一位亚洲地区的审稿人了。”
那位编辑吓了一跳,“主编,您的意思是,让这个来自华国的论文作者去审核帕克教授的那些文章?这是不是太大胆了些?我们从未在第三世界找过审稿人,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失了?”
那主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道:“只要她有这个水平,我们为什么不用?她能发现国际数学联盟请来的那么多数学家都没有发现的问题,揭穿了帕克在学术中苦心经营编织的谎言,就凭这份能力,她就有资格成为《数学纪年》的审稿人,更何况,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合适的审稿人吗?如果你心里有数的话,还请你向我推荐一下。”
那位编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麻溜地跑去打包论文库中调取出来的期刊了。
在《数学纪年》发表完增刊之后,许多知名学者都出来站队,认为帕克教授的论文严谨性存在巨大漏洞,要求帕克教授开一场报告会来解释,看《数学纪年》增刊上发布的那篇文章中挑出来的刺是否属实,帕克教授本人是否有驳斥的话要说。
然而帕克教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回加拿大‘度假’去了。
原先相信帕克教授的那些人都齐齐泄了气,有些坚定的拥趸甚至追随帕克教授跑去了加拿大,希望能将帕克教授从‘度假’中拉回来,就算不能让帕克教授结束度假,那好歹也等这场风波澄清之后再去继续。
可帕克教授哪有那个胆子回来?
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也知道自己的长处所在。他懂很多种数学方法,但都停留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水准上,所以他拿出来的成果能够蒙骗很多‘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学者,但蒙骗不了自己。
关于他那篇论文中存在的漏洞,帕克教授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因为他在证伪黑德尔猜想的过程中,运用了很多似是而非的弱化,外行人一定看不出来,内行人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给他信心的,正是很多内行人也不会精通他所运用的所有方法,国际数学联盟中的那些专家也无法做到。
安逸了十数年,帕克教授都快骗掉自己,让他也心安理得地认为黑德尔猜想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的时候,《数学纪年》上出了一本增刊,将他美梦中的泡沫全部击破,也将他从美梦中惊醒了。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苏娇杨。
面对数学系收发室里那摞了一人高的包裹,苏娇杨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陈润之老先生说过,如果期刊录用稿件的话,那发回的信封会很薄,里面只有一张录用信,如果这封信寄的比较晚,那里面还有可能会加一本样刊。
如果稿件未被录用,则是会将原先寄去的稿件全部退回,并且在信件中出具退稿意见。
可现在这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当初寄给《数学纪年》的稿件并不算厚,就算《数学年刊》编辑部给她回复一份厚达一百页的退稿意见,那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包裹啊!
还是说,《数学纪年》录用她的稿件并且登刊了,结果发现这个科研成果不被研究数学的同行所接受,所以便将卖不出去的期刊都寄给她了,让她留作纪念?
苏娇杨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精彩。
收发室的老大爷瞅见苏娇杨对着那一大摞包裹发呆,操着一口湘南腔问,“丫头,你发啥呆?打开包裹看看啊!我看单子上登记的这些包裹都是从国外寄过来的,死沉死沉的,应该是书,你仔细看看。”
苏娇杨回过神来,发愁道:“这么大的包裹,我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回去,要是拆了的话,待会儿更难搬。您看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去总务处借一个小推车,到时候一并把这些东西给推到宿舍楼去吧。”
恰好陈润之老先生从收发室门口飘过,见苏娇杨对着一摞比苏娇杨还要高上不少的包裹发呆,便溜溜达达走了进来,“娇杨同学,你这是……家里人给你寄东西过来了?”
苏娇杨苦笑,“我家里能给我寄这么多东西吗?都是《数学纪年》编辑部寄过来的,不知道他们要干啥……”
“不知道他们干啥?那你拆了包裹之后看看不就行了?”陈润之老先生跑到包裹前看了一眼,建议道。
收发室值班的老大爷说,“这丫头担心拆了之后不好往家里搬呢!我刚刚掂了掂,全都是硬皮的书,有棱有角的,拆了之后应该也没啥事,大不了之后再包一下,我这儿有现成的塑料绳,包起来容易得很。”
苏娇杨咬牙,“那就拆吧,陈教授,您德高望重,要不您帮我拆一下,我借借您的光?”
陈润之老先生被捧的哈哈大笑,从桌上拿了一柄小剪刀,咔咔两下就剪断了包裹绳,将厚厚的包裹纸拆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陈润之老先生的目光陡然凝滞住,“期刊?还是过时的?”
他又咔咔几下拆了一个包裹,里面还是过时的期刊,陈润之老先生越发纳闷了。
“这《数学纪年》编辑部是搞什么鬼,怎么给你寄了这么多过时的期刊过来?还分了这么多包寄,我得看看,他们搞的是什么名堂。”
那把小剪刀被陈润之老先生舞得飞快,咔咔几下便将剩余的包裹全部拆开了。
苏娇杨眼尖,在最后一个包裹里看到三个信封,她连忙把那三个信封拿起来,一一拆开,看完之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
陈润之老先生问,“娇杨同学,你怎么这样一副表情?信里都说了什么?你那篇文章录用了没有。”
苏娇杨整个人就如同高兴傻了一样,先是摇头,然后又猛点头,看的陈润之老先生一头雾水。
陈润之老先生从苏娇杨手中夺过了信,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脸上的笑容浓郁地差点开出花来。
“好啊,娇杨同学,你真是太让我惊讶了!我本以为你那篇证明黑德尔猜想的论文很难过稿,没想到直接登上顶刊,被《数学纪年》给录用了,更是直接被《数学纪年》聘用为审稿人!”
“据我所知,《数学纪年》去年年末公布的全球审稿人名单里,整个亚洲只有一位,还在我们的老对头那边,是早稻田大学的一个数学学者。你能被邀请成为《数学纪年》的审稿人,就算不是我们国家的第一个,那也绝对是前几个了,真是给我们国防科大数学系争光啊!”
“你把普林斯顿多方法复合学派的祖坟给刨了,棺材板也给掀了,现在《数学纪年》还给你送过了锤子与钉子来,让你把人家的骨头丢了,棺材板给钉死,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哈哈哈!”
“娇杨同学,你怎么不高兴?”陈润之老先生总算发现了异常。
苏娇杨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来,“陈教授,您看错了,我很高兴。”
能被《数学纪年》邀请成为编辑,苏娇杨是真的高兴,可同时也发愁啊!
虽然《数学纪年》编辑部的主编说得很含蓄,但苏娇杨还是从第二封信中获取到了《数学纪年》编辑部的本意——请她尽快配合编辑部完成审稿工作,因为她是国际上目前少有的几位精通多种数学方法的学者,所以这份工作只能落在她肩上,当她审稿完成后,她会得到《数学纪年》编辑部支付的一些费用,但不会太多。
苏娇杨真的笑不出来。
霍达猜想这个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啊!
智障系统一共给她留了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陈润之老先生让她编写的那本《高考全真试题解析》也仅仅是完成了个人解题部分,还没有系统地分析汇总,她哪有时间来给《数学纪年》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