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祥一听,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情和张皓文有关系,朱祁镇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大吃一惊,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我觉得,他有一件宝贝,当时他带着我躲避坏人,就躲进了那件宝贝里头……”
第90章 会试的前奏2
“睡吧……”王永祥轻声哄着小皇帝, 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合上了,他刚起身要离开, 龙床上又传来了轻轻的嘟囔声:“……戒指, 玉戒指……”
王永祥心头思绪翻涌,过去许多没想明白的事情忽然都有了答案……别人可能以为这孩子只是南柯一梦,只有王永祥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为什么张皓文这么小年纪就足智多谋?他也问过王老大、王老三,得到的说法都是张皓文生来就聪明,愣愣让他们一家泥腿脱胎换骨, 成了琼州远近闻名的“耕读之家”,为什么只有他家里能喂出那么肥美的鸡, 为什么只有他能做出纺纱比别人快数倍的机器,王永祥的目光落在花园角落里那个黑色的皮球上——橡胶球,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竟然都被张皓文用来发家致绝不是像王老大他们说的那样天生聪慧, 他身上有一件“法宝”, 一个朱祁镇口中的白玉戒指!
王永祥回头望着耸立在黑暗中的乾清宫, 偌大的宫殿在两旁灯火照耀下, 显得格外瑰丽而壮阔,他早就厌烦了每天陪着小孩子踢球扮士兵的游戏, 虽然朱祁镇在他的影响和照看下一天天的长大,可是清宁宫那个老太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孙太后,内阁垂垂老去的三杨仍在, 若是他没有别的帮助,他就得等着他们一个个老死,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可是,如果他有了张皓文身上那个宝贝呢?张皓文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他和这个时代那些读书人一样迂腐,只知道用这宝贝来搞点小发明小创造,听说他还在琼州和江南种了不少“板栗红薯”、“甜糯玉米”这种只会造福老百姓的东西,他都没有想到用这戒指好好干一番大事业吗?
王永祥意气风发的走在丹陛旁边的汉白玉台阶上,他还记得小皇帝登基的那一天,就是被明黄色的銮车抬入了殿中,下面身穿大红色朝服的官员,对他不屑一顾的内阁辅臣毕恭毕敬的低头齐列阶下,高呼万岁,这样的场面是多么让人心潮澎湃呀,站在皇帝身后的他一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跪拜的不是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而是自己。
“王公公,您看……”方才那名太监一直等在角落里,这会儿见王永祥从乾清宫出来,马上又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您吩咐查访那几个举人的事儿,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王永祥被从美梦中唤醒,这反倒让他一下子有了主意,张皓文肯定是动不得的,每次和他直接交手自己都会失败,而且损失惨重,王永祥现在一想起张皓文心里就不自在,但是等等,他身边不是还有两个不知好歹的同乡吗?那两人估计可没什么法宝护身,就算有,那也敌不过他手上的人呀?
现在,他可不是当时那个在东宫委屈求全,无名无姓的小太监了,早有人发现了他在皇帝身边独一无二的地位,开始向他献起了殷勤,他略一思索,对那太监道:“前些日子想要来拜会我的那两名锦衣卫首领,你可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记得记得,”那人连连点头:“有一人姓王名山,自称是您的侄子,怎么,难道您有事情要交给他去办?”
“没错……”王永祥点了点头,伏在那太监耳边低语起来。
“丘洵、邢恕……小的记下了。”那太监点点头,转身要走,王永祥却又在他身后唤道:“等等,千万不要惊动会馆里其他的人,若是他们两个不能一起抓住,抓一个也可以,记住,一定要稳妥,避开那个叫张皓文的小子,他最麻烦!王山若是能把这事儿办好,我就认他做我的侄子!”
“是、是!”那太监忙不迭的点着头,沿着宫墙跑了。
此时张皓文正在会馆之中,提笔给家中写信。从南京到北京一路,他给家中送信很少间断,家里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来,有好有坏
,但大部分都是喜讯——去年道试、乡试,张皓言也中了举人,只有张皓方仍然不务正业,四处游荡,一开始在张皓言的看管下他还稍稍注意些,去年因为张皓言自己专心举业,张皓方跑到赌肆里赌了两把,欠了一屁股债,债主追上门来,张传华一气之下,让陈择梁把他带到金鸡岭做苦力去了。
至于其他人,张传云中秀才之后,镇上来提亲的不少,最后他自己相中了一个老儒生的女儿,那家人虽然家境贫寒些,没有多少嫁妆,让吴氏抹着眼泪哭了小半个月,但张传云却坚持己见,在学堂后头盖了一间小房子,带着新媳妇单过,听说现在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马上就要生产了。
许久以来,张家都不曾有孩子降生了,皓夏、皓秋都早已出嫁,嫁的人家虽然境况各不相同,但过得也都算是平平安安。只是张传翠那时非吵着要嫁个相貌比她大哥张传荣还要出众的读书人,一直挑挑拣拣到现在,今年二十四了,还留在张老头子和吴氏身边。
吴氏原先为这件事满是沟壑的脸上不知道又添了多少皱纹,现在她好像也想开了,儿子们个个都离开了他,剩下这个女儿,或许还能为他老两口养老送终吧。只是张传翠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的,到时候他们都走了,难道要把她托付给兄弟们照料?一想到这,吴氏决定也不再和小儿子张传云置气,时不时就到学堂后面那小院子里走动走动,终于和两口子冰释前嫌,也不再整日对张传云的媳妇儿恶语相向了。
不过,张传云虽然不打算再考科举,他接任后的天赐学堂反而在文昌一带名声越来越响亮。因为张传云年纪轻,教的又认真,人也和气,附近好几个村子的孩子宁愿多走些路,也要到天赐村来听张传云讲书。再加上张家还出了两个举人,一下子人们对张家的敬畏更甚了。
来到北京,张皓文终于把前一阵子家里寄来的那封信读了一遍,李氏认字,也通文墨,这信是她写的,除了对张皓文的思念之外,正如张皓文预料到的那样,李氏含蓄的提起了张皓文的婚事,毕竟皓春的孩子陈璋都已经七岁了,张皓广也八岁了,皓夏出嫁后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张皓文这个年纪,在乡下,也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了。
张皓文将信放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母亲的好意,当然,他可以等到中了进士之后在考虑,但眼下马上就要考试了,考试一结束,这个问题就会变得越发迫切,到时候,他又该拿什么来搪塞家人呢?
“古代人结婚真的好早早早啊!”张皓文望着会馆外面空旷的街道,内心郁闷的抱怨着,不是他不想结婚,他还没有意中人呢!大概是穿越前被迫相亲留下的阴影,他更想自己去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过在这个时代,这可能吗?
“皓文,你怎么面色发沉呀,没睡好吗?”第二天一出门,丘洵就瞅着张皓文的脸嘀咕道,不过随即他又道:“哎!走走走,我听说京城里来了个唱琼戏的戏班子,我带你们几个去瞧瞧,看他们唱的怎么样!”
“见深,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你哪里来的这个闲情逸致?”邢恕却在一旁出言劝阻,道:“你看看会馆里其他人……”
“走啊,丘解元,你不去听戏吗?”邢恕刚想说其他人还在埋头苦读,就见会馆里的琼州士子们三三两两结伴往门外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招呼他们三个:“这次演的可是《琵琶记》,很有名的本子,你们在琼州可能都没听过呢!”
“谁说不是啊,听说现在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也爱听南曲,哎,这戏班子,说不定还给皇上唱过!”举人们有的从去年就来到会馆备考,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他们有些疲惫,正因大考在即,他们才想要好好放松放松。
“……这……好吧好吧,我就随你们两个一同去看看。”邢恕也
不好再说什么了,跟在丘洵和张皓文身后一起往外走去。
张皓文确实没有睡好,还琢磨着家里催婚的事儿。听说去听琼戏,他也不想扫了丘洵的兴致,被丘洵拉着就出了会馆的门。
“看了吗,就是他们三个!”拐弯处的的角落里,几个平民模样的男子站在墙下的阴影处,眼睛直直盯着张皓文他们几个。“王千户说上面让抓两个,实在不行就抓一个,你们看抓谁好?”
“呃,那个个子高的肯定不成,我看他走路的模样,估计还会点功夫呢,看他年纪也有二十多岁了,咱们不一定能一下子制住他。”另一人看着邢恕的背影说道。
先开口那人把手中几张画像翻了翻:“嗯,那就抓那个黑瘦的,那个小白脸不能抓,这都是上面的吩咐。王千户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先演《琵琶记》,然后再演一出《槐荫记》,他们到了酒楼肯定要吃要喝,在他们喝的东西里下点药,等他们出来方便时候抓人,别抓错了!”
另外几人齐齐道了声“是”,随即慢悠悠走出小巷,随着人流一起,跟在张皓文他们身后往前走去。
张皓文进了酒楼,忍不住上下打量,其实,他也有在京城开一家酒楼的打算。当时买下的几个孩子,帮家里做了几年生意,都被张传荣教的规规矩矩,也可以派出来做点事情了。开酒楼的好处,一来可以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二来还能听到来自各地的人的议论,说不定其中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读万卷书他是做到了,行万里路虽然没有那个机会,但听听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的见闻也是挺好的嘛。
第91章 会试的前奏3
这么一想, 张皓文的头脑清醒了点,认认真真“考察”起来。见几人穿戴都颇为讲究, 酒楼里的人马上把他们领到了二楼。二楼的一张张桌子正对唱戏的高台, 将喧闹的大厅也一览无遗。张皓文和丘洵他们坐了下来,伙计不用吩咐,就送上一盘盘点心干果,还有一壶泡好的茶,给他们每个人都斟了一盏。
丘洵见另外两人也坐下了, 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张皓文早就注意到丘洵在干什么了, 所以只是一笑,邢恕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难道是这两出戏的本子?”
“不是这两出戏的,却比这两出戏好多了,你瞧瞧……”丘洵往邢恕面前一丢。邢恕拿起来翻开往下读去, 不一会儿就读的津津有味:“见深, 这是你写的吗?”
“没错, 怎么样?不过, 万一我将来为官,我可不想用我丘见深的名字, 皓文,你们帮我想个名字吧?”
“不错、不错……”邢恕看着看着竟然看上了瘾:“后面怎么没了,见深,这三人打败了倭寇, 下面是不是该出海了?”
“没错,他们要先找到曾经随郑和一起出海的老内官王景弘,然后……”丘洵忽然警惕起来:“咦,你在套我的话,我怎么能先告诉你呢,等我写好了,你再看吧!”
“你们说什么?出海?!”张皓文听着丘洵和邢恕的争论,拿起茶水刚想喝,旁边八仙桌旁,忽然传来了一个好奇的声音:“怎么,难道你们几个秀才也出过海吗?”
“笑话,我们可是从海上而来的呢!”丘洵笑着道:“怎么,你也看过这本《南海月明》?”
“当然,这可是京城里最受欢迎的话本了!”张皓文这时抬头一看,方才发现说话的是个年轻的书生,这书生相貌有几分熟悉,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几年前搭救的太子……不,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不过,他的眉眼比朱祁镇清秀许多,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倒是有点像……有点像个女孩儿。
“来来,这位贤弟,你坐下,跟我说说你觉得这话本中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丘洵抓到了一个读者,很想像他征求点反馈意见。这书生低头一看,和张皓文目光相对,两颊竟然一下子红了。
张皓文也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来,把自己的椅子往一旁搬了搬,拱手一让:“初次相见,不知道这位贤弟姓名是……?”
那书生莞尔一笑,也回了一礼,道:“我姓胡,名……名清,你们叫我阿清吧。”
“阿清?”凭丘洵的聪明,他马上就生出了几分疑惑,不过,和读者的交流现在对他来说更为重要,他请这位书生坐在一旁,和他议论起书里的几个情节来。
“我最喜欢他们三人出身海岛,在岛上生活的点点滴滴,因为我久居京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去南方看看,所以,难免会对南方的而生活有些向往吧,对了你说你们也去过那里,岛上的椰子树,真的有那么高吗?”他们坐了半天,戏还没开场,阿清则拉着丘洵好奇的问个不停。
张皓文往旁边看去,只见和阿清同来的还有两个男子,他们却没有随阿清一起到这边桌上来说话,只是在原来的桌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的动静。
“啊……秋灯明翠幕,夜案览芸编。今来古往,其间故事几多般。少甚佳人才子,也有神仙幽怪,琐碎不堪观。正是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
“……论传奇,乐人易,动人难。”
“开始了开始了!”丘洵将话本收回怀中,众人都屏声息气,上下三层的宾客鸦雀无声。只见一个小童手持护板,歌喉婉转的把这开唱几句清唱了出来。
张皓文原本是想来打个盹儿的,但这
抑扬顿挫,清丽动人的曲子竟然让他听的颇为入迷,一时也忘了昨天没睡好的事儿,认真品味着曲中的韵味,一幕谢场,四周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叫好声,更有人将银票扔上台子,比现代的追星族还要疯狂。
“张、张相公……”张皓文正等着下一幕开演,身旁的阿清忽然小声问道:“你,你也是琼州人?”
方才阿清刚在张皓文身边坐下的时候,张皓文忽然有点紧张,握着茶盏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听了一回戏,他暂时忘记了阿清的存在,这时回过神儿,又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可是看阿清的样子,张皓文隐约感到阿清和他一样不安,两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丘洵疑惑的看着他们,对邢恕道:“你看他俩脸怎么一个比一个红?到底皓文,你今天从早上起就不对劲呀,要不要你早点回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