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村里的路况实在不大好,上次放电影的那个拖拉机,都突突突了半天才进到村里,这辆吉普车也同样如此。
徐宝等不及那车开进来,顺着村道向那辆吉普直直奔去。
陈渊远远的看见她,干脆把车停下来,从车里走了下去。
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站姿笔挺的站在军绿色的吉普面前,原本英俊的面庞,不知怎么,右脸颊上挂着一条浅浅的刀疤印子,他明明笑着,但身上那股子当兵的狠劲儿,还有那身行头带来的庄严肃穆感,使得周遭人不敢正眼看他,只能小小声的议论着。
徐宝原本是笑着冲向陈渊的,可到了他的面前,看见他脸上疤痕褪去的浅白印子,不知怎么地心头一哽,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低声哭泣:“你不是在信里说,你没受伤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脸上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大事,我这不好好的在你面前。”怀里的姑娘哭的不能自己,那娇娇软软的身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感觉,是他想念已久的,魂牵梦萦的姑娘,陈渊目光柔和,声线温柔,“还是说,你嫌弃我毁容了?嗯?”
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徐宝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含着眼泪咬牙说了句,“不嫌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咱们回家再说。”
陈渊看出她眉眼间的担忧之意,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转头吩咐:“小李,你找个地方把车停了,一会儿上我媳妇儿家里来。陈秀,把东西拎上。”
“宝儿姐姐。”陈秀从车窗户里探出头来喊了徐宝一声,又扭头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朝她咧嘴一笑,“好久不见,宝儿姐姐你咋瘦了?”
“陈秀。”徐宝松开陈渊的手,转头一把抱住陈秀,一边帮她拎东西,一边高兴的跟她说:“是好久不见了,我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少,可能就瘦了点。倒是你,五个月不见,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像城里姑娘了,这身鹅黄色的风衣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可你这么穿不冷么?”
“车上不冷,下车就冷了。”陈秀看见她也是很高兴,一边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徐家走,一边道:“宝儿姐姐,我跟你说啊,你走后,军区发生好多事儿呢。那个黄莉,你还记得不?她呀……”
怀中的软香消失,陈渊皱了皱眉,一个娃娃脸的军人从车上走下来,见状笑着对他道:“陈哥,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看小嫂子的样子,完全忘了你啊。”
陈渊冷冷看他一眼,“小李,云南边防那边少了个侦查兵,我觉得你很适合那里。”
小李后背一凉,赶紧把车上剩余的包裹递给他,坐上驾驶座朝他挥挥手,“陈哥,让一让,你挡道了。”
陈渊哼了一声,拎着包裹,大步向前面的两个小女人追去。
走到半路,一个妇人拦住他,黑黝的脸蛋挤满谄笑:“你是陈渊是吧?我是你高大婶儿,你小时候被你爹打,躲进了我家后头的破棚子里,我还拿了一个黑面窝头给你吃呢。一晃十来年,你现在越发出息了哈,居然当了兵,还有那稀罕的铁驴子车送!我跟你说,你现在不得了,可别忘了你高大婶儿当初给你窝头吃的恩情啊!”
“哎?那谁!以前你后母虐待你时,你饿得头晕眼花,还偷过我家的酸橘子吃呢。”旁边立即就有妇人接着她的话茬说,“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儿。”
“还有我……”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说陈渊以前年少落魄时做过的心酸事儿,前头的徐宝听见这些话儿,哪里不明白她们说这些话是想拉拢陈渊的意思,当即沉下脸,说了句:“谢谢你们嘞,等明年我和他领了结婚证,你们一定要记得过来吃酒啊。”
说完也不管她们是什么表情,回头拉着陈渊急匆匆的往徐家走。
陈渊看了一眼紧紧牵住自己的纤细手掌,她的皮肤并不是软嫩细腻,相反有很多老茧,握着有些膈手。
但就算如此,陈渊心中还是生出一片怜惜柔情,回手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维护曾经那么不堪的我。
徐宝回头,瞧见他目光中的幽光,了然的冲他笑了笑,“一路过来肯定很累了吧,我娘早准备好了大餐,赶紧回去吃吧。”
陈渊笑了笑,任由她护犊子似的拉着他,一路三两语打发那些厚着脸皮过来讨近乎的人,很快就到了徐家。
徐家一家老小早在院门齐刷刷的等着了,快到院门时,徐宝飞快的松开拉住他的手,朝他使了眼色,他好笑的摇摇头,大步走到方如凤老两口子的面前,喊了声:“徐伯伯好,方伯母好,许久不见,您们越发年轻了。”
说完又把自己早备好的,诸如茅台酒、最新款成衣、布匹、老年布鞋、水果罐头,北京特产点心等等礼物递给他们二人。
老徐原本是不大待见陈渊的,可架不住闺女喜欢,老婆子念叨,也就默认了徐宝跟他处对象的事儿。
这几年陈渊的为人处事,他也看在眼里,这会儿看见陈渊拎了这么多东西上门来,先不说里面的东西轻贱贵重,单看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比队上那些扣扣索索的女婿们好太多。
老徐当即笑了起来,说了句:“一路上过来肯定饿了吧?走,咱们爷俩喝一盅去……”拉着陈渊就走了。
院门的人面面相觑,方如凤又去招呼陈秀,“都说女大十八变,陈秀你是越长越看了,你说你们来就来,带那么多东西干啥……快,屋里坐。”
陈秀说了句应该的,腼腆的冲方如凤笑了笑,一家子走进院子里,大房三房两口子赶紧把做好的吃食端了出来,分成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刚子把鞭炮一放,热热闹闹的团年饭开始了!
能吃到传说中贵死人不偿命的茅台酒,老徐格外的高兴,一边拉着陈渊喝酒,一边跟他回忆过往,“谁能想到啊,当初那个人人惧怕的小混混,现在居然要做我的女婿……我那个心情甭提多复杂了……不过只要你对我闺女好,你是啥身份,我都不介意……”
“徐伯伯说的是,以前是我不够稳重,做了很多糊涂事儿。”陈渊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家里家外都由宝儿做主。”
这话老徐听得满意,喝酒越发高兴,不住得往陈渊杯子里倒酒,他的脸很快喝成了酡红色。
徐宝听陈秀说过,陈渊酒量不大好,最多喝上两三杯就会醉得不省人事,现在才刚吃饭呢,陈渊菜都没吃几口,就这么喝醉了可怎么好。
想着她站起身,想去隔壁那桌儿拿酒杯,却被冯春红拉住,“小妹啊,这未来女婿头一次上门,规矩可大着呢,公公这是在考验陈渊,你可别插手惹你爹不高兴。”
“你嫂子说得没错儿。”方如凤难得赞同她一回,“你爹原本就不满意你这桩婚事儿,今儿让他喝酒都算轻了。左右陈渊放了假,醉了就醉了,一会儿让他进屋歇着,给他喝完醒酒汤就好。”
徐宝这才作罢。
一顿饭吃完,陈渊果然醉得不轻,一张红得不成样儿,双眼也一片迷蒙,嘴里话都不清楚,但依旧坐姿端正的听着旁边同样醉得不清,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徐宝小时候如何如何的老徐和徐万成两兄弟的话儿。
一桌子醉了四个人,方如凤也是无语,招手让两个儿媳妇儿把两个儿子搀回各自的屋子去,陈秀见状,说让小李扶她哥回他们家里去。
方如凤道:“你们那屋子都多久没住人了,家里里里外外肯定都是灰尘,没法儿住人。我看小李也喝了不少酒,让他扶人,他别把自己扶倒了。算了罢,你宝儿姐的屋子反正是空着,扶你哥去她屋里歇着,小李呢,扶去刚子的屋里……”
自打二房两口子离婚后,刚子、玲子两兄妹一天天的长大,自然不能再住一个屋子里,于是玲子就搬去跟徐宝住一个屋儿,刚子自己住二房的屋子。方如凤这么一安排,倒也合适。
不过到底是睡两个姑娘家的闺房,即便陈渊是徐宝的对象,方如凤还是让徐宝两人避开去堂屋坐着,改由刚子、墩子两个去伺候陈渊、小李两个醉鬼,给他们灌醒酒汤,拿痰盂催吐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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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到了晚上, 早就说好要到家里来吃团夜饭的叶玉莹来了, 彼时陈渊几个醉鬼睡了一下午的觉都醒了,徐宝把醉眼惺忪的陈渊跟叶玉莹介绍了一番。
当知道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遭遇非人之事的姑娘, 就是徐宝在信中跟他提及过的叶玉莹, 陈渊沉默了一阵,半响才说:“既然你和宝儿是好朋友,有些事情,你只管放宽心,恶人自有恶人磨。”
徐宝听了这话心中奇怪,隐隐约约有个感觉, 以陈渊那种做事狠厉的程度,知道叶玉莹是她朋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葛狗蛋那个畜/生吧。
陈渊收拾了葛狗蛋也好, 那样她嫁去北京也安心些, 免得担心葛狗蛋哪天出来了, 再欺负叶玉莹。
叶玉莹的到来,让已经认她做干女儿的方如凤根高兴。晚饭就做得很丰盛,除了自家的鸡肉鸡蛋做的菜,方如凤还特意去县城黑市高价买了卤煮好的熟猪蹄、清炖羊肉、一条大鱼、几块罕见的农家豆腐回来添菜。
一家人边吃边聊,从晚上吃到了半夜十二点, 很多人家放了新年炮仗, 预示着新年新气象。
徐家的女人们跟着胆子大的刚子出院子放完炮仗回来, 几个大男人又喝醉了趴在桌子上。
方如凤又好气又好笑,让刚子把叶玉莹送回去后, 这回让陈渊跟刚子挤一个屋儿,徐宝、陈秀、玲子三个姑娘睡一屋儿。
三个姑娘睡一张炕床,稍微有点儿挤,玲子、陈秀两厢不熟,就让徐宝睡在中间。睡到半夜的时候陈秀、玲子都紧紧挨着她,把她给热醒。
徐宝向来怕热,这一下被热醒,她浑身都是汗,黏糊糊的再也睡不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下了炕床,打开屋门,打算去灶房烧点热水,给身上的闷汗洗一洗。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灶房隐隐有光,顿觉奇怪,走过去一看,陈渊穿着一件单薄的棉绒衣坐在灶膛前,锅里冒着一股股水蒸气,是水开了。
“你酒醒了吗?”徐宝惊讶的走过去,探头看了一下锅里,“你烧水做什么?”
“洗澡。”陈渊双眼带着酒意,冷硬的五官被火光照得暖红一片,他望着她,声音嘶哑:“你呢?你来灶房做什么?”
“我想烧水洗澡,我刚才被陈秀她们挤出一身汗,难受的很。”徐宝说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酒醒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了……”想到那醒酒汤一股子难闻的味道,陈渊皱了皱眉,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灼热得气息,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坐着说:“醒酒汤太难喝……你坐会儿……我给你打水,你先洗。”
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甚至不成音调,徐宝忽然意识到,陈渊根本还没酒醒,他在半醉半醒间做着他想做的事情。
而她现在坐在他的大腿上,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们孤男寡女,这个坐姿有些危险啊。
徐宝顿时不自在起来,扭动了下身子,想从他怀里走开,低声说了句,“你还醉着,你先洗吧,洗完你再回去睡个回笼觉,明天我跟你回陈家,帮你们打扫下屋子。”
然而她刚站起身来,又被陈渊拉回进他的怀里,听见他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陈家?那也是你的家……”
“是是,也是我的家。”耳边灼热感太强烈,徐宝浑身紧绷,脑中警铃大作,忍不住挣扎起来。
她和陈渊处了三年多的对象,两个人的年纪都在那里,其实她不怕和陈渊发生些什么。
问题是她们现在在灶房啊!陈渊又作为她的对象第一次上她家来,万一他俩真发生点什么事儿,家里这么多人,房间都不隔音,他俩又未婚……到时候她爹娘怎么看她哟!
可本就不胜酒力,又连喝两顿酒的陈渊,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只一门心思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用那滚烫的视线紧紧盯着她,半梦半醒的粗噶着声音说:“宝儿,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我?我想你,在北京,在出任务的地点,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徐宝受不了他那样灼热的视线,挣扎了一番无果后,只能安抚道:“我们不是说好开年四月底的时候你回来娶我吗?你别急啊,我们很快就能天天在一起。”
“你为什么一定等到那个时候?”陈渊忽然严肃起来,紧紧抱着她说:“你以为我喝醉了?我没醉,只是装成醉得不轻的样子,不然你爹你哥他们一直灌我酒……”
“那你……”明明是醉了的样子,怎么会没醉呢?徐宝咬了咬唇,说出心中的忧虑,“我之所以让你等到四月再来娶我,不是你跟我说上头最近要有大事儿要发生吗?我担心我走了以后,我爹娘他们会出事儿,所以想留在这里,照拂他们一二。”
“原来是这样。”陈渊恍然大悟,眼睛里透露一股子由心散发出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是嫌我老,不愿意嫁给我。”
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啊,徐宝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我要真嫌弃你老,我还会答应嫁给你?你傻不傻!”
陈渊也笑,“不怪我这么想,我都三十岁了,跟我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还像一盏油灯,慢慢的干熬燃烧着。好不容易熬到你长大,答应嫁给我了,却说什么都要等到开年四月。你这么年轻,你们大队上又那么多有知识有抱负的男知青,万一你被他们拐跑了可怎么好?”
徐宝听他说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亏她还担心他在北京被军区那些漂亮的文艺女兵勾了去,他反而还担心她跟队上的男知青好上,不由伸手戳了下他结实的胸膛,傲娇道:“你要惹我生气伤心,我说不定真跟别人好,到时候你就别来娶我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渊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某种强烈的渴望,“是不是把你变成了我的女人,你才能安分点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