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暧昧起来,徐宝眨眨眼,心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她和陈渊处对象的三年里,真的只是‘处’一处,除了今年抢北京,两人牵了几回手,拥抱了几回,擦枪走火的事儿根本就没发生过。
以陈渊这个年纪,对女人的渴望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着,只要碰掉一根弦,他就会控制不住,像个洪荒猛兽,尽情的发泄。
徐宝深知在这个关头不能刺激他,于是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我错了,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之一,我怎会看上别人呢。逗你玩呢。”
“行了,饶过你了。”陈渊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忍不住某处强烈的欲望,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水快烧干了,我给你打水吧。”
徐宝看他不像是醉得很严重的样子,也不反对,看着他拎来木桶,揭开锅盖,拿葫芦水瓢将那滚烫的热水舀进桶里,再兑上凉水,仔细的伸手进水桶里试了试温度,让她过去再伸手试试合不合适,心里一阵暖洋洋。
一个男人能在婚前克制自己,又事无巨细对她好,这个男人,是值得她终身托付得对象吧?
陈渊只在乡下呆了三天,因为军队任务紧急召回匆匆忙忙回北京去了,徐宝有些惆怅,总觉得他们相处的日子实在太短暂了,感觉陈渊回来的这三天,他们啥事都没做,他就这样走了,心里失落不已。
好在,再过几个月陈渊又回来娶她,到时候她跟着他到北京,再也不用忍受分离之苦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细雨蒙蒙的四月雨里。
徐宝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紧张,一天比一天沉重,她找到经常去城里开会的徐爱国,明里暗里打听最近县城里的风向。
徐爱国最近听了上头各种他听不懂的会议语录,也是焦头烂额,听她一问,犹豫了半响才说:“丫头,叔实话跟你说,最近县城里头风声很紧,我看那些城里人都很少在外头转悠,到处都是公安民警沉着个脸四处巡逻。我觉着不大对劲儿,正打算开个会,让大队上的人最近收敛一点。”
看来十年大动乱是真的要来了,徐宝心都揪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拿陈渊做借口说:“我听我对象说过,最近上头风向不对,好像要破除旧习啥的。六叔,你开会的时候最好跟大家说一说,让大家最近都不要穿金戴银,穿红戴绿的,家里有那老物件儿的,得藏好,那些偷摸着的封建迷信玩意儿一样都不能留,全都得扔了烧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有这么严重吗?”徐爱国头大如斗,到底知道徐宝对象年前回来又升了职,成了正营职位,军队还配送军车送他回来省亲,足见这人在军中地位,他说的话肯定没假。
当即就从村委大喇叭里,通知全队人到村委开会,说了此事。
大队上的人听完有惊讶的,有不信的,更多的是觉得那些芝麻蒜皮的事儿是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开会吗?
很多人根本就没把徐爱国的话放在心上,开完会就回家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徐宝见他们听不进去,也是满心的无奈,她在尽最大的努力,让大家尽量避开这场大灾难,可是他们都不当回事儿,徐宝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各人打扫门前雪,先管好自己家里再说。
第62章
开玩会, 徐宝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家所有人把老物件儿交由她保管, 那些颜色艳丽的布匹衣裳通通烧掉,连墙上贴着着的观音字报, 全部换成领袖头像和时时新闻报纸。
家里绣了花的衣服鞋袜, 也都通通拆电,弄成素色的,徐宝还专门跑到墩子的屋里,把他攒钱买的各种国外书籍全部藏好,换成领袖语录红宝书啥的,这才稍微放心些。
一晃就到了五月, 十年大动荡开始,关于城里的各种血雨腥风,第五大队的人早有耳闻。
可大多数人并不在意, 觉得城里那些事儿不会发展到他们偏僻的乡下来, 也不在意, 该干嘛就干嘛。
直到五月中旬的一天,有三十来个年纪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衣,袖子上戴了个红袖标, 每个人手拿红宝书, 背着一个绿军包, 还扛着斧头木棍得年轻人进到村子里来。
见着古老陈旧的建筑物就一阵乱敲乱砍,把好好的一座古宅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里面住着的一个老太太还被他们用绳子给绑走。村里人这才明白,现在发生的事儿,可不是在开玩笑。
想到四月的时候徐爱国开的会,跟他们说的话儿,他们却不信,这会儿看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惊慌起来,很多人都跑回家赶紧把家里有问题的地方整改整改。
然而那群看着年岁不大,打着清除反派阶级份子,清除社会毒瘤,破除旧习的年轻人,像疯了一样到处闯民屋砸东西,看不顺眼的人就直接抓走。
吓得很多人大门紧闭,纷纷询问这是怎么了?那些穿军绿衣的小(红)兵怎么跟疯了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人?
徐宝就回答方如凤几人:“现在全国整顿风气,别说砸你物件儿,你就是一句话说的不对,或者一个眼神不对,都有可能被这些小(红)兵给抓走。所以打从今儿起,咱们得少说多做事儿,尽量不要跟别人起冲突矛盾,免得被人举报抓去p斗。”
“啥意思?”冯春红见她神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我们以后不是要做哑巴啦?这不让人说话,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妈,你忍着点吧。”墩子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说她:“您平时再怎么八卦说人闲话,我们都当看不见,听不见,可现在是非同时期,一人出事,连累全家!你瞧瞧前二婶儿的娘家田家,就因为那田婆子在她家地里藏了一罐银元被人举报,一家都被抓了去,关在公社的牛棚子里。说是过几天要抓去p斗游街,出来后还要没收全部家当,被人日夜监视,每天低头低脑,跟以前的奴隶一样战战兢兢地每天干苦力活儿,您想让我们全家都去过那种日子?”
田老婆子一家被抓的时候,冯春红在场,她当时还有点幸灾乐祸,觉得田金花恶人恶报,她行径恶劣,娘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活该被一窝端。
现在听了自个儿子的话儿,冯春红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连连摆手说:“行了行了,我不说说话了成不成?我以后就当个哑巴,把自己的嘴闭得紧紧的,任谁开撬我嘴巴,我都不说话!”
“也没那么严重。”徐宝笑了笑,“只是最近风头正盛,听说县里好多夫妇出门逛街买东西啥的都被莫名其妙的抓走,说是他们风气不正,抓去纠正作风问题。所以打今儿起,大嫂大哥、三嫂三哥你们白天出去干农活儿都要分开走,免得遭到无妄之灾。”
“两口子都不能走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那些未婚的男女连面儿都不能见,要跟古人一样,来个男女有别?”
众人埋怨了一通,到底知道现在不比往日,一切事情都在悄悄改变,说再多也没用,就各自回屋歇着去了。
徐宝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现在已经五月中旬了,她和陈渊早约好四月底就来迎娶她的。
可四月底的时候,陈秀忽然发了一份电报给她,说是陈渊被军区的人带走了,说要调查他的一些个人问题。
于是,从那日起,陈渊就跟她断了联络,大队上很多人都在暗自猜疑陈渊是不是玩够了她,就把她给甩了?还有不少人当着她的面儿,明里暗里嘲笑了她很多次。
可徐家人一家子给气的,跟大队上的人没少吵架,方如凤两口子心里着急上火,也不敢多问徐宝,就怕问多了把她弄伤心了,到时候一个心气不顺,做出傻事儿可就不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县城和乡下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起来,到处都是这家人被抓,那家人被查出点什么东西,然后被拉去公社和大街上,戴着尖尖帽子,浑身绑着绳索,游街告示。
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大家都如履薄冰,每天过的战战兢兢地,徐宝每天老实地上村委工作,不敢到处乱跑。
可想着断了联络的陈渊,她心里总不得劲儿,饭吃不好,觉睡不着,只是一个月的功夫,人瘦了一大圈,眼窝子都凹了进去。
方如凤心疼得不行,想了想对她说:“你干脆把你会计活儿给辞了,娘陪你上北京去,看看陈渊究竟出了啥事儿。这都六月了,他怎么还不来娶你?是想不认帐是不是?我得去找他讨个说法!”
徐宝也觉得她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她不在在意陈渊没有如约来娶她,她在意的是陈渊这个人。
她是知道陈渊在军中是没有加入任何势力一方的,可按照现在各处汹涌的势头,他当初在第四大队做过混混的事儿,肯定被人大做了文章,这才导致他被调查了一个多月,到现在都了无音讯。
徐宝相信陈渊不会弃她于不顾,任由她遭受别人的讥笑白眼的,他站在肯定也是焦头烂额,想回到她的身边来。
可就是不知道,他人还在不在北京,她要去了北京,能找到他,帮上忙吗?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找人,徐宝也不再纠结,当天下午就去找徐爱国提了辞工作的事儿。
徐爱国其实不大赞成的,徐宝虽然年岁不大,但工作认真,当了好几年的会计,从没有出过茬子。而且她还是高中生,学历在那里,又是自己的亲戚,他有啥不懂得事儿,都能向她请教一二。
只是徐宝铁了心要走,徐爱国也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徐宝的学历阅历,到北京,其实比在乡下发展前途更好。
也就说了一些场面上挽留她的话,批准她离职,并且上公社报备,给她开了一张在第五大队当会计的工作证明,好让她到北京找工作的时候,有个依据,别人会优先录取她。
徐宝知道这个工作证明是个好东西,向徐爱国道了声谢,回家收拾行李,打算和方如凤去县城坐车的时候。忽然院门外有人敲门,徐家人还没来得及去开门,院门就被人用蛮力撞开,一大群穿绿军衣的小(红)兵破门而来。
方如凤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站在徐家所有孩子们面前,绷着个脸问:“你们这是要干啥?我们是军人家属,动我们之前,先去镇上的公安局调查清楚。”
这一个多月以来,其实有不少以前跟徐家有矛盾的人家,向小(红)兵举报了徐家很多次,都被徐宝以她们是军人家属,不得私自抓人等等的话儿给搪塞了过去。
想也知道,人家军人在外拼命保家卫国,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自主兵动人家的家属,那谁还愿意当兵,谁还愿意保家卫国?不说当兵的不允许,就是上头也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就算如此,也架不住有人眼红,有人记恨徐宝一家子。
比如现在,一个人从人群里跳出来,对一个穿着绿军衣,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却眼神凶狠,身材精瘦的青年道:“她撒谎!她女儿是有一个军人对象没错,可他们根本没领证!这算哪门子军人家属?!用这借口逃避你们的搜查,分明是做贼心虚!说不定他们是敌特份子,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儿!你们得替人民除害,做个好榜样!”
“徐燕,我发觉你真的疯了!见着谁都要咬上一口?”
徐宝一眼就看见说话的人是谁,忍住内心想掐死她的冲动,皮笑肉不道:“你家那口子作风不正,经常和田家那个田秀莲搞在一起,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前些日子还商量着抓药不要孩子,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撺掇他干这种混账事儿,你们俩都没抓去p斗游街,你们又凭什么抓我们?”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小(红)兵们听的,胡口污蔑人谁不会?那许柏志本就脚踏两只船,前段时间确实搞大了田秀莲的肚子。
田秀莲跑到隔壁老徐家大闹一通,让徐燕跟许柏志离婚,给她让位置。
当时可把徐燕给气的,发疯似的把田秀莲、许柏志两个渣男贱女又抓又挠,田秀莲肚子里的孩子就在争打间给打没了,许柏志当场扇了徐燕一耳光,扬言要跟她离婚。
第63章
可徐燕和她娘何小荷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当即抓着这对狗男女要交给小(红)兵处置。
许柏志一想到要被关在那又臭又暗的牛棚子里, 还要游街, 被围观的又打又骂,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又犯了怂。一顿跪地自扇耳光子, 又是认错,又是保证,保证和那田秀莲断绝关系。
何小荷出了一通气,觉得女儿结婚才几个月,又离婚也忒丢田家脸,从中劝说了几句, 徐燕也不想在这关头离婚便宜田家那个贱人,这才忍气吞声没离婚。
但心里有刺,徐燕怎么也容不下那个渣男在自己面前晃悠。尤其过年的时候, 她看见了少女之时一直心心念念的陈渊。
他依旧那么冷硬帅气, 却只想着徐宝那个贱女人, 徐燕为此愤恨了几个月,恰逢小(红)兵四处抓人,今天和许柏志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了一架,心气不顺,就顺手把徐宝给举报了。
可惜的是, 她打错了算盘, 徐宝岂是那种任由别人胡口喷人, 欺负自己的人?
徐宝说完那话,又对那个领头的小(红)兵道:“我们祖上往上数跑代都是贫农成份, 这是在公社里挂了档的。我对象原本要在四月底回来娶我,却因为执行军队任务耽搁了时间功夫,没有如约而至。我担心他的生命安危,今天本打算去北京找他,没想到被有心之人举报,耽误了我的时间。既然这样,你们就进屋好好的搜查一番,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做敌特之事。”
公社登记的贫农人家,那是确定了成份问题才做登记的,在镇上的公安局也有备案。
人家祖祖辈辈都呆在这方圆地里刨食吃,要硬说人家是敌特份子,实在是有污蔑之疑。
领头的青年冷冷看一眼徐燕,到底他们小(红)兵都到家门口了,不搜查一番,实在有违常理。
领头青年便开口让一部分人进徐家搜查,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仔细盘查,得出什么都没有时,领头青年的眼神更冷了。
“怎么可能没有!”徐燕急了,“那个徐宝的屋里,我以前去过,她屋里分明放得有古董花瓶!还有那个东屋儿,明明放了一大堆反(革)命的外国书籍,那个堂屋背后还挂了一副观音画像……你们有没有好好的搜查!”
“徐燕同志,你知不知道污蔑阶级同志会有什么后果?”领头青年冷哼一声,拿起手中的红宝书对着她说:“领袖曾经说过,一切无理由的污蔑,理应查清并予与破坏份子应有的惩罚。你这么空口无凭的胡乱污蔑人,自己家里人的作风却有那么大的问题,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来,把她和她家人全都绑起来,咱们去公社好好的斗一次!”
说完把手一挥,其他小(红)兵一拥而上,直接抓住她,拖死猪一样往隔壁老徐家抓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