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重槿
时间:2019-10-19 07:26:22

  而聪明如苏杳杳,同样也在防备着自己,所以在给出治疗方案时,她没有压制情绪,反而刻意露出恶意。
  谁也不知道,当唐一妙听到苏杳杳借口将治腿的日子拖延到半月后时,她心里是松了多大一口气。
  苏杳杳在担忧她治疗途中动手脚,否则也不会在回门时将温先生请回府中,可这也正是唐一妙想要的效果。
  她的初衷从一开始就不在沈恪身上,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十五日后的治疗时,她也就多了十五日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彼此试探,谁又不是在演戏呢。
  说起来,苏家人还真是个宝。夜探王府,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暗中寻人,她还得感谢苏清泽。
  若无他聚众开赌,将院里的人都引走,她怎可能寻得机会,在这几个风雪交加的冬夜,将府中各个易藏人的地方寻上一遍。
  只可惜她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那么这些终日盘桓在自己噩梦中的事,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
  大雪纷飞,见不到月亮的夜空,黑得宛如化不开的墨般浓稠,时辰已过二更,唐一妙从包袱夹层中取出一支空心银簪,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行走在昏暗的路径上,唯一的光线来源,是四下堆着的白雪,借着微弱烛光的投映,反射出轻纱般朦胧的雪光。
  四下沙沙声响,唐一妙没来由地忐忑起来,她不时回头张望,只见树影丛丛,积雪压弯枝,翘角重檐上挂着的风铎悬了冰珠子,撞击出的声音依旧清脆但柔和许多。
  她晃了晃神,缓缓捏紧手中的银簪子,在原地稍稍立了片刻,这才加快了脚步往角门行去……
  而此时,听风阁内烛火未歇,几盏落地的灯台支在房里,一簇一簇的星火,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桌上清茶两盏,旁有瓜子一碟,中间棋盘上摆着的黑白二子厮杀正烈。
  苏杳杳长睫微垂,注视着眼前的棋盘,约莫思索了几息的功夫,啪嗒一声笃定地落子。
  沈恪抬眼看她,双指夹起一枚白子久未落下,“你确定要走这步,不再考虑考虑?”
  “确定!不用考虑!”苏杳杳非常自信地甩头,又捻了一枚棋子在指缝间翻转,“本仙女赢定了!”
  沈恪勾了勾唇角,棋子在指尖无意地摩挲,灯光柔和,给他齐整的指甲上平添一抹玉泽,片刻后他道:“既如此,仙女就别怪我了……”
  修长的指将将落下,苏杳杳立即喊了起来:“不算不算,我方才落子落错了!”
  沈恪曼声道:“举棋无悔真君子。”
  “可我是小人来着,”苏杳杳咳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软绵绵地说:“你让我再悔一次嘛,最后一次。”
  沈恪挑了挑眉,由着她将棋盘上刚落的子捡起来,无奈地开口:“你这一晚上都悔了多少次了。”
  “你这人胜负心怎么那么重呢!”苏杳杳玩赖,恶人先告状,点了点棋盘鬼扯道,“你要知道,咱们今夜玩的不是棋,是情.趣!情.趣你懂吗,就是闺房之乐也!”
  “闺房之乐?”沈恪看着她,诧异地说:“本王怎么半点没感觉到呢?”
  “嗨呀!”苏杳杳拍了拍脑袋,脸不红心不跳:“你让我赢一次,你就能感觉到了,这半晚上你都赢了八百次,让着我点不行吗?”
  沈恪说:“求我啊。”
  苏杳杳拿得起放得下,自然是当即便起身,滑腻腻贴到沈恪身上,娇声道:“夫君~求你了嘛!”
  沈恪咳了一声,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缓缓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沈恪!你给我记着!”苏杳杳脸一鼓,忽然笑得不怀好意:“晚上有你向着我求饶的时候。”
  沈恪正了正神色,眼尾似笑非笑挑起:“谁求饶?”
  从他脸上看到了威胁的苏杳杳,瞬间就怂了:“我,我求饶……”
  伴着话音落下,房门被敲响,苏杳杳面色如常地起身,扬声道:“进来。”
  “王爷,王妃,小医仙那里有动静了。”来人浑身包裹在黑衣里,行动时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是前些日子苏杳杳见过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沈恪换了个姿势,伸手捏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说说看。”
  黑衣人低声回禀,在得知院里就只剩下端炭去的那个小丫鬟后,唐一妙在屋里待了没多久,便偷偷摸摸去了平日里倒夜香的角门,趁着那里无人值守,她拉开门,往门脚处涂了一些东西,又藏回了墙角阴影处,看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所涂何物?”沈恪问。
  黑衣人犹豫了一会说:“属下不知,但猜测是药水一类,在黑暗里会发光,闻着像某种植株的味道,尚不确定有无毒性。”
  “倒是有趣。”沈恪将棋子投进棋笥,吩咐道:“继续盯着,待会无论何人出现在门外,一并抓获。”
  “属下遵命。”黑衣人抱拳拱手,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门外。
  苏杳杳在一旁默默听完,半晌后出声感叹道:“什么东西那么神奇,还能在晚上发光!岂不是像夜明珠那般珍贵,这唐一妙可真够舍得的!”
  “喜欢?”
  苏杳杳有些懵,觉得沈恪的话也太跳跃了些:“喜欢什么?”
  “夜明珠啊。”
  苏杳杳想了想,十分诚实地说:“那玩意既不能吃,也不能当首饰带,感觉没啥用啊。”
  沈恪无奈地摇了摇头,冲她笑,“走吧,出去看看。”
 
 
第81章 
  时近三更,风雪未停,府里府外人声已歇,墙脚堆积起来的雪渐要没过脚踝,温度低至可怕。
  唐一妙躲在墙角阴影里,背靠着冻得如同坚冰般阴寒的墙,轻轻动了动快要无知觉的脚。
  混了雪沫子的空气伴着呼吸涌入鼻腔,抽走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没来由的鼻尖酸涩,仿若身处人生最后一刻,她开始怀念,以前懵懂天真的日子。
  墙外有人踏雪而行,唐一妙打起精神,却听闻更鼓的声音渐行渐近,梆子敲出三声闷响,更夫冷得张不开口,懒懒地喊了声“三更咯~”,又渐渐远去。
  “呼……”唐一妙缓缓吐出一口气,细风吹到手上,有逼迫而来的寒意,砭人肌骨。
  “姐~”院墙外传来一声微弱地呼喊,声音低得像暗夜里生出的错觉。
  唐一妙在瞬间绷紧了身子,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又闻到一声如蚊讷般的“姐”隔着门缝若有若无地传进来。
  她默默不语,只是屈指,用关节处叩了两下墙,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风过树梢,枯枝被雪压断,砸起的闷响将脚步落地声遮挡。
  “姐,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唐一妙微微颔首,冷到发僵的脸让她缓了好一会才开口,低声询问道:“让你带的药带了吗?”
  “带了。”
  “给我,”说着,唐一妙自怀中摸出那枚令牌,交到他手中,“接下来你别露面,我做的事与你无关,你带上令牌远走高飞,待事成之后,风头过去了,再将他的罪行揭露。”
  铜制的令牌冰凉一片,他没动:“你先告诉我,找到爹娘没有?”
  “爹娘或许……”唐一妙顿了顿,“我没时间和你磨蹭,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姐你听我说,我们可能搞错了方向,你先从王府出来,咱们再从长计议,齐王和他那个王妃不是好对付的。”
  血海深仇即将得报,这时候让她走?唐一妙僵了僵,还未开口说话,静谧夜色中先传来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承蒙这位好汉夸奖,算你有眼光。”
  “快走!”
  唐一妙心下一惊,忙不迭转身,袖口一抖,巴掌大的青瓷瓶已经入手,然还未来得及动作,腕间倏然传来剧烈的酸麻,瓷瓶如石般坠落雪层当中,而她垂在身侧的手,不仅抬不起来,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将人请到花厅,动作小心点,别弄伤了。”黑暗里传来苏杳杳的声音,听着还是那般娇娇俏俏,没有丝毫异样。
  四下寂静无声,凉浸浸袭来的风却带上了逼仄的味道,周围像蛰伏了无数吃人的鬼魅,模模糊糊的黑影如同敏捷的豹般靠近。
  紧接着唐一妙膝窝处一软,跪倒在雪地上的当下,她听到宁远高声说:“带走!”
  这是唐一妙第二次踏入会客的花厅,门帘外依旧大雪连天,厅内却是灯火通明,除了高低竖立的鹤顶灯台,格外还摆上了两个暖炉。
  丝丝热气在身上漫起一层暖意,她却还是如同立在冰天雪地中那样寒冷。
  与第一次进来不同,由客到囚,身份急转还多了好些人,除了上首的沈恪与苏杳杳,旁边还有据说通宵聚赌的苏清泽,与传闻中的温先生和娇滴滴的苏婉莹在。
  如果到了现在,唐一妙还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方的计,那就真的连傻子都不如了。
  苏杳杳坐在沈恪旁边,衣摆处还沾着未化开的雪,她看着死活不肯抬头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说:“唐姑娘,起来坐下说话吧。”
  唐一妙没动作,倒是同她一起被捆进来的男子诧异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之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这位是,令弟唐一盏吧。”苏杳杳笑看着他。
  上首的沈恪抬了抬手,便有侍卫上前,搬了两张凳子搁在两人身后。
  唐一盏心下惊诧,面上还是一片冷凝,他知道齐王府没有善茬,来京之后他也从未露面,没想到别人早就连他的底细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别拘束,随便坐啊。”熬了好几天夜的苏清泽打着哈欠开口:“你们要是再不动,我姐可能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相信我,她会剐了你们的。”
  唐一盏就没见过有这么客气审问人的,压根摸不清对方是什么套路,稳妥起见他还是没有动作。
  宁远和宁棋暴脾气地“啧”了一声,双双用力将两人提起,按到凳子上坐好。兄妹二人手脚皆被捆住,这般坐下竟也舒服许多。
  苏杳杳淡淡一笑:“咱们现在该来说说,唐姑娘的真实目的了吧?”
  唐一妙一声不吭,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胆子已经大了许多的苏婉莹径直从宁棋手中将瓷瓶取来,递道温言手中:“温大哥,劳您看看这是何物?”
  “好东西,”温言取下瓶塞,晃了晃手中的瓷瓶,闻到了瓜果的香甜,“见血封喉,只一滴,可取人性命。”
  姐弟二人低头听着,丝毫没有反应。
  苏杳杳长叹一口气,将头往沈恪肩膀上靠,“审问人好心累,我不想再演戏了。”
  “既然这样,药是谁带来的,就全数喂给谁好了。”沈恪正了正肩膀,让她靠得更舒适些。
  “没错!”苏清泽伸手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姐你看她什么态度,还审什么审。他们都准备做出如此歹毒的事了,干脆直接毒死一个,自食其果,另一个终生坐牢,日日在悔恨中度日算了。”
  说着他便飞快取了药过来,作势往唐一盏靠近,同时还嬉皮笑脸地说:“小医仙你看好哦,你弟弟可是被你害死的呢。”
  都知道苏清泽混不吝的性子,怕他真的将药灌进唐一盏嘴里,唐一妙这才慌了神,“不关我弟弟的事,要杀要剐,我认罚。”
  “我不杀你,也不剐你。”苏杳杳杏眼微眯,慢条斯理地问:“你先同我说说,你那个令牌从何而来?”
  唐一妙咬紧下唇,于刺痛中尝到了血腥味,喉中堵塞,她有些哽咽:“我爹失踪那日,我在他床下暗格中找到后,便一直带在身上了。”
  “失踪?”苏杳杳仔细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恐错漏一星半点,“所以你使计来王府,是来找人……不对,是来报仇的?”
  唐一妙苦笑两声,看了眼旁边已红了眼眶的唐一盏,接连眨了好几下酸涩的眼睛:“是,既是找人,也是报仇。”
  她口中的仇,定与医仙谷灭门有关。事情很好理解,旁观的几人却都不约而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谁制造了医仙谷灭门惨案?小医仙的爹又去了哪里?凶手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何笃定此事乃沈恪所为?那枚令牌的出现又是谁的手笔?
  接踵而来的疑问让苏杳杳愣了好一会,再回过神,身旁的沈恪已然开口:“我可以放过你和你弟弟,但前提是,将你知道的,统统讲出来。”
  “真的?”唐一妙不可置信,唇上咬出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她像垂死挣扎的囚徒,眼中带着恨与希望。
  一直保持安静的唐一盏却在这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其然间让苏杳杳回忆起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这使得她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姐,你还没看出来吗?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了……”
  唐一妙回头,眼眶圆瞪,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我说!”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姑娘。
  医仙谷被屠杀当日,唐一妙正巧带着唐一盏翻山越岭去看她偶然间发现的一株月亮树,从而侥幸逃过一劫。
  回来时,往日里如仙境般的山谷,已成了炼狱,满地都是残肢尸首,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爹娘亲友,留给她的线索只有暗格里雕着图腾的那枚令牌,和他爹只言片语中曾经提到过的毒药。
  温言眉心一跳,忽然开口问:“什么毒药?”
  “不知道,”唐一妙摇头,回忆太过痛苦,让她几番停顿,“我只听我爹私下与我娘提过一点,原话是,他不会答应王爷的要求,此药有伤天和,他不想当罪人。”
  “王爷?”苏清泽一下子抓住重点,开口问道:“哪个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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