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千万问题涌入她脑中。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接着门外的光,董甜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那人的穿着一身清洁工的衣服,再走进,她又有些眼熟,董甜不确定的喊出一个名字:“蒋峰?”
“嗯。”男人应下,看来她没认错。
董甜掀开被子想下床,这才发现膝盖以下痛得没知觉了,根本动不了,她咬牙:“我怎么在这?”
蒋峰笑了:“我接你来的。”
“裴和让你来接我的?”
蒋峰意味不明地笑了,他越发逼近,董甜没由来心里一怵,她强自镇定:“你要干什么?快送我回去!”
“回去?”蒋峰已经走到他面前,他将董甜打横抱起,董甜惊慌得怎么挣都挣扎不了。
蒋峰一直以来,都是个绅士。他将董甜放到轮椅上,推着她往外走,声音温和:“送你回去之前,先见一个人吧。”
“什么人?”董甜心中一紧。
这应该是蒋峰的家。她看到蒋峰走到一闪紧闭的门前,掏出钥匙,旋转一下将门打开,他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蒋峰转身看向她笑了笑:“在这,进来吧。”
巨大的恐惧从背脊往上爬,一直到天灵盖,董甜人生在风浪中走过大半,但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害怕过。那扇漆黑的门后,好像有鬼魅伸出白骨,要拖她入深渊。
“不,我不进去!”董甜从轮椅上摔下来,钝钝坐在地上,她肚子痛极了,甚至快要无法呼吸。
蒋峰折身在她面前蹲下,在董甜惊怖的眼神中,他重新将人抱回轮椅上,笑声温和:“听话,不然,就不是被我打断腿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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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半夜,一道女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小区的安静,她声音听起来害怕极了,好像见到了什么惊骇恐怖的东西。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再没有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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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和一整晚都是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他根本睡不着,到后半夜时,他突然感觉如坠深渊,瞬间从床上惊醒,他靠在床头,再也没有合上眼睛。
天亮了,窗外又下起了雪。
模模糊糊中,裴和听到有什么声音,好像是他的手机铃声。他有点感冒,头痛的厉害,咬牙强撑着下床,走到桌子上拿手机。
是一直和他保持联系的警察打来的。裴和疲惫的双眼闪过一抹亮光,难道是董甜有消息了?
他接起电话:“是不是我老婆孩子有消息了?”
对面一顿,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裴先生,今天有人在春晖巷里发现一具怀孕女尸,经过血型对比,是裴太太。”
“哐当”一声,手机掉落在地上,裴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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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的发展出乎任何人的预料,俞箴知道董甜被人杀死时,正在吃早饭,她手中牛奶摔在地上,白色液体蔓延一地。
她还没调查清楚这一切是不是董甜设计的……
以及,她终于有眉目,董甜确实和连安宁的事有关,但尚还没有查清……
董甜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前几天还活生生在她面前的人,一身谜团没解开的人,就这么死了?
俞箴不敢去看,裴行简告诉她,董甜死不瞑目,她眼睛睁得极大,张着嘴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终成遗憾。最后,是裴和帮她把眼睛闭上的。
她最后的遗言是想告诉谁?告诉她爱着的裴和?还是告诉一直被她丢在孤儿院不闻不问的有有?
没有人知道。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警察刚开始着手查董甜一案,马上有人自首了。这个人,居然是蒋峰!
他承认,是他杀了董甜,目的是为他当年枉死的妹妹蒋纯报仇。
听裴行简说,裴和知道蒋峰自首时,拖着病体的他再次晕了过去。
俞箴再一次见到裴和,是在董甜的葬礼上。董甜是以裴和妻子的名义下葬的,俞箴第一反应是,董甜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她以前笑裴和傻白甜,这次见到他,裴和脸上只有沉痛过后的麻木,他曾经喜形于色的脸,好像干涸的井,再也不会出现鲜活涌动的情绪。在阳光下她才看到,裴和居然生出了小半白发。
她抬头看向裴行简,他的发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银灰。
这对年少时要好的兄弟,终于在这年冬天,同样的大雪里,一个送走了孺慕的母亲,另一个送走了羁绊的妻儿。
离开前,裴行简拍了拍裴和的肩,没有多说什么。擦肩而过时,他听到裴和说:“谢谢你,哥。”
他知道,裴行简一直抓着他的把柄,譬如他挪用的公款、他欠下的赌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些来击垮他。
裴行简扯唇笑了下,握拳轻击在他左肩上,就像年少时那样,他说:“臭小子,振作点。”
“好。”裴和也跟着他笑了下,他转过头,裴行简已经挽着俞箴走远。他回过头,墓碑上董甜笑得灿烂又遥远。
裴和扫开雪,一屁股在地上坐下,他环着膝,埋着头,肩膀阵阵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啦啦~!
第60章
董甜去世后, 裴和蔫儿了, 却又终于长大了。他去监狱想见蒋峰,但蒋峰不愿意见他,他只托狱警告诉裴和:董甜死有余辜, 但你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
裴和听完, 低头苦笑两声, 他还一直觉得自己挺坏的呢。
他和曲振终于彻底断了来往, 每天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活了半辈子就没这么乖过。裴煦几次三番亲自上门来找他, 安慰他逝者已矣,让他振作起来,裴和终于忍不住在自己亲姐姐面前放声大哭。逝者已矣, 这四个字说得轻巧。
裴煦眉间轻皱, 精致的面容上浮着一层轻巧的哀伤,一动作起来,就斑驳的往下掉,露出长在她皮肤上,溶于她骨血里的冷漠。她轻叹一声:“我还帮小侄子买了一堆小衣裳,放在家里……如果裴行简没有在外面惹了一堆仇人,董甜去找俞箴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估计现在还好好呆在家里吧。”
她目光落在裴和脸上:“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夫妻俩。”
裴和不知道整个绑架案是董甜自导自演, 他只知道对方想绑俞箴,出了意外才导致董甜被绑走。裴煦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她想点醒裴和,现在谁才是他们的仇人, 她想要裴和与她同仇敌忾。
裴煦注视着裴和的反应。
裴和哭笑了下,他看向裴煦,目光穿透她仿佛又像在看别人:“那些衣服……都烧了吧。”
“我不怪裴行简,姐,是董甜犯错了,才会受到惩罚。”说完,他手盖在脸上,仰天长叹。
裴煦又激了裴和几次,她恍然发现,他是真的变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激即怒,他变得平淡,变得愿意粉饰太平。裴和言语中透露出自己对未来的安排,他想出国,近几年都不会回国,这里留给他的悲伤太多太多。
“不行,我不同意。”裴煦当即反对,裴和心性单纯,根本照顾不了自己,他在国内,她尚且能照顾,他一旦出国,她就鞭长莫及了。
裴和看向她,表情分明心意已决,他说:“姐,我已经和哥说过了,他会安排我去海外分公司。”
他为了表明立场,居然管裴行简叫了“哥”,裴煦神情一滞,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背叛。
她回神,将脸上的慌乱收进优雅皮囊里,目光凝在裴和的脸上,但话音里分明还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和不可置信:“裴和,你不要姐姐了吗?你小时候不是说,不管姐姐做什么,你都会支持姐姐吗?你骗我?”
她的手在发抖。
“姐,我没有骗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但是你依然要出国,让姐姐一个人呆在海城?”
“对不起,姐。”
裴煦摔门而去,裴和第一次见到裴煦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赶紧跟在后面追,没有追上她,给裴煦打电话过去,对方也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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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越是在裴和准备出国前醒的,他醒那天,裴家上下轰动,但医生说他身体太虚,现在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不过两三日,撑不了太久,不适合大规模探望。因此大多数人只能在ICU外看他最后一面。
裴越知道俞箴是裴行简的妻子,抬了抬手,连连轻声说好。
严格来说,这是俞箴第一次见到醒着的、能说话的裴越,他说的话不多,寥寥几句,却让人感觉温和有礼,与俞箴心中先入为主的狼子野心大相径庭。
没人敢告诉裴越,他的准儿媳在半个月之前刚下葬,他的嫂子在不久之前也已经离世。大家都挑着好的、喜庆的话说。
裴行简坐在床旁边跟裴越说话,完成他上任前裴家最后的权力交接。
气氛终于在孙怡匆匆赶来时发生改变,她喘着粗气从外面进来,额前发丝凌乱。在俞箴的记忆里,向来端得一丝不苟、连衣摆上一条褶子都力求完美的孙怡,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状况。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孙怡自己也在住院调养身体,看这架势,明显是精心打扮过才来的。
众人识趣的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夫妻两人。
-
司机坐在前排开车,俞箴和裴行简坐在后排,她伸手,扣住裴行简的手指,脑海中莫名又想起了孙怡:“可惜了。”
她低叹。
裴行简低头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下:“你说孙怡?确实可惜了。”
俞箴扯了扯唇角:“她分明被小叔吃得死死的,连他躺在床上这三年,她也在尽心帮他管理裴氏,维持他的名声。他居然还怀疑她想改裴姓孙,眼瞎了。”
多好的女人,自己顶门立户绝对不成问题,偏偏栽在裴越身上。恩爱易消,红颜易老。
裴行简笑了笑,不置可否。
俞箴说的没错,大家都以为二房跟大房争权,是因为孙怡想当裴氏的“武则天”,实则呢,是孙怡想帮裴越稳固地位,时刻为他回归裴氏做准备。但这一切落在裴越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自己想要“篡位”的证据,她真心实意的话都成了对他的虚情假意。
这就是裴家人。裴行简唇边挂起冷笑。
俞箴用胳膊肘戳他:“喂,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恐怖?”
裴行简嘴角一抽,不可置信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你说我恐怖?”
前面司机被他吓得浑身一震。
俞箴现学现卖,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裴行简同款冷笑表情”。
裴行简淡定给出了反馈:“挺好看的。”
俞箴噗地笑出声,她手指轻挑起裴行简的下巴,啧啧说:“让我看看,嗯,好像是挺好看的。”
她手指一路跟着声音走:“看看这睫毛,像把扇子似的;看看这眉毛,看看这水泥鼻梁……真俊。”
她一望进他眼里。
俞箴覆上他的唇瓣,轻吮了下,舌尖流连:“真甜。”
裴行简一把揽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他停了下,食指放在唇间,俞箴还没弄明白,他又铺天盖地吻了上来,只不过腰际上的手偷偷钻进了衣摆,一路向上。
嘶。
俞箴胸口一凉,差点发出声音。
她突然笑了,在裴行简不知不觉中伸出手,朝目的地悄悄摸索去,找到目标,一把紧握住。
“咳咳、咳咳……”
车厢里回荡着裴行简的咳嗽声。
前排司机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眼,对上俞箴笑眯眯的脸,又赶紧收回了目光。
俞箴轻附在裴行简耳旁,她调笑:“不是说好,不出声的么?”
车没有开回天下居,而是回了泊澜湾。到车库里,裴行简直接让司机下班了。司机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坐的挺直。
俞箴伸手开车门,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他将她手臂交叠在一起按在车窗上,俞箴朝他一笑,媚眼如丝。
裴行简沿着她的肩线吻下去:“比比谁先出声。”
-
俞箴是被裴行简从车上抱下来的,她瘫软在他怀里,披着裴行简的羽绒服,宽大的连帽遮住她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红唇上满是牙印,她自己咬的。
裴行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还好吗?”
俞箴哑声一笑:“你先出声,你输了。”
裴行简鼻腔里发出轻笑,他又轻轻吮了吮被她咬紧的唇,坦然认输:“嗯,我输了。”
“没想到俞大小姐这么强,等我回去再修炼修炼,下次再战。”
俞箴闭着眼,胳膊软得懒得抽他:“……滚。”
作者有话要说: 开.黑.车(嘻.嘻嘻嘻……
第61章
ICU里。
门“吱呀”被推开, 一道阴影从门口进来, 裴越艰难地睁了睁眼皮,喉咙干涸沙哑:“行简。”
病房里没有开灯,裴行简坐在病床旁, 晦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将手里的平板递到裴越面前。裴越睁大眼睛, 将平板上的字一个一个读完, 他仿佛被什么扼住喉咙, 好半晌, 才缓缓喘过一口气。他眼睛还死死盯着平板上,氧气罩下,他半边嘴角在冷笑。
窗外, 又开始稀稀拉拉落起雪来。
-
裴越是在醒来后第三天的凌晨去世的, 他走的很安详,去世时所有家人都在身旁,只不过各人表现不一。旁支人脸上浮着哀伤,眼中精明却若隐若现,上任家主一死,他们该如何从下一任家主手里捞到好处呢?裴行简站在床旁,默哀着没说话, 俞箴侧头,轻扣住裴行简的手。裴和跪在床前,他再也挤不出眼泪了,双眼红得几乎要滴血;裴煦表情平淡, 她轻轻安慰着弟弟,姐弟俩之间的隔阂仿佛又消失了;孙怡则坐在床旁,握着裴越已经冷却的手,眉间涌动着淡淡的不舍。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捧着他的手,坐在床旁了。上一次是他三年前生病时,这一次,是他离世时。
孙怡低着头,静静看着裴越毫无生气的脸,伸手轻轻地拨正他额前的头发,比起刚结婚那时候,他这些年真的老了不少,孙怡唇角笑了笑,两行泪从眼底夺眶而出,走了也好,他们错开死,下辈子就别再遇到了。
耳边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只有孙怡没动,众人循声望去,门口男人穿着一身深棕色西装,五十岁出头的模样,手里提着公文包,还在喘着气,发觉大家都在看他时,他一边矫正系歪了的领带,一边努力笑的得体显然是急急忙忙赶来的,他说:“我是裴越先生的律师,根据他生前交代,我将在他死后马上宣读遗嘱。”
旁支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点点头,裴和跟孙怡沉浸在悲痛中,裴煦却眉间轻微皱了皱,她爸三年前病倒时律师已经宣读过遗嘱,而刚刚律师说,是听了裴越的吩咐,在他死后马上宣读遗嘱,难道他醒来这几天重新改了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