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退婚,难道还等着人家来厌弃我吗?”
“姑娘又怎么知道那家人不愿意!”
“我跟你没法说,反正你相信我就对了。”祁潆婼又是一皱眉,不知道怎么跟甘草解释。
“姑娘可是看上那顾弈琛了!”甘草见拦不住她,突然“扑通”一声猛地跪了下来,“姑娘不可犯糊涂的,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祁潆婼被甘草的话吓了一跳:“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啊,弈琛......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姑娘总说他是孩子!可他也不过比姑娘小了不及两岁。以前小还无所谓,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也该注意男女有别了!”甘草扯着祁潆婼的衣裙说,“可姑娘却天天同他那么亲密,若是传出去了,还叫姑娘如何嫁人!”
祁潆婼突然不知该如何向甘草解释。因为她前世已经活到十七岁了,如今活过来心智也也还停留在前世,因此在她眼里看顾弈琛也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孩子而已,自然不会注意男女有别这些问题。
“就算姑娘觉得无所谓,甘草也不能坐视不管,”甘草眼里蓦地迸出一丝坚决来,“顾弈琛如今已经快十四岁了,姑娘也该注意和他之间的距离了。姑娘是侯府嫡女,将来嫁人也是嫁显贵人家,顾弈琛和姑娘......不可能。”
“侯府嫡女?”祁潆婼突然凄恻一笑,“现在还有人将我当作侯府嫡女吗?人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就算碍于父亲的情面娶了我又如何,要我落得和母亲一样的结局吗?”
“姑娘和夫人不一样,夫人没有家世,可姑娘有雄厚的娘家,不会有人亏待姑娘的。”甘草摇头道。
“可我不甘,我不甘如此碌碌地嫁人,生子,嫁于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人,最后在豪门大族的争斗中郁郁地死去。”祁潆婼突然蹲了下来,与甘草相对着说,“更别说那人还根本就不想娶我。当年父亲如此喜爱母亲,母亲都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都说出嫁从夫,可我却不甘心将自己的命运如此交到一个男人的手里。”
“可是姑娘,这就是女子的命啊,”甘草愣愣地看着祁潆婼说,“姑娘如此聪慧美丽,你未来的夫婿定会好好对你的。”
“你可知道,在我小时候太医便说过,我天生体寒,你知道体寒的人以后会怎样么?”
甘草愣怔地摇摇头。
“天生体寒,以后便难以有孕,你觉得,一个难以有孕的女子,如何能在豪门盛族里存活下去?”祁潆婼有些无奈地一笑。
甘草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做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姑娘这些年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说不定......”
“我身子虽然好了不少,可这天生体寒却是无法可治,”祁潆婼轻轻摇了摇头说,“再说便是好了又能如何,这些年我那个好继母早已私下里将此事宣传得人尽皆知了。”
第12章 (捉虫)
“姑娘是如何知道的!”甘草震惊道。
祁潆婼苦笑着摇摇头,当年她失去了甘草,每日形只影单一个人看起来甚是孤怜。那时候她也期待着景家来议亲,甚至她幻想着景润会是一个待她极好的翩翩佳公子,他们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已经过了成亲的年龄,京城里却仍是杳无音讯。
有一次六师兄带着他的夫人来看师父,六师嫂见她一个人蹲在河边可怜,于心不忍才对她说了丁氏的恶行。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京城里私下早已传遍了关于她的谣言,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丁氏是如何摆着一张虚伪的嘴脸同那些贵妇人们低语,如何诋毁着她一个未出嫁女孩的声名,如何以生涩隐晦的语气对别人说着......她不能生育。
景家是功勋贵爵,自然不肯要她这么一个女子做媳妇。
她还记得十六师兄那时候一脸急色地过来找她,对她说景家不识抬举也罢,不论如何他定会娶她的。
她一直明白十六师兄的心意,可即使十六师兄这样想又如何,他是显国公府二房长孙,也是礼部尚书大人唯一的儿子。可即使老国公和国公夫人再宠他,也绝没可能让他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为妻。
景家不要她,国公府更没可能。
前世里她被那个神秘人杀死的时候,只差两个月便满十八岁了。
这个年龄,在京城里已经是个老姑娘了。那个时候,她是打算在师门里过一辈子的。
有些话虽然她不说,但并不代表她已经忘了。
祁潆婼轻轻闭上眼睛。
甘草见她不回答,摇了摇她的身子说:“姑娘既然知道,为何不去阻拦呢!”
“阻拦?”祁潆婼自嘲一笑,“你以为我能阻拦得了吗,从丁氏认定我阻了她女儿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这样做了。一开始她只是同自家姐妹,闺中密友讲,可京城那可是最龌龊,最适合流言生长的地方。一传十,十传百,日子久了,就慢慢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再说,阻了这个她也会想别的法子败坏我,在她们眼里,我每日和男子相处,早就已经声名不清了。我身在师门,又怎能拦得了长舌妇人的嘴。”
“姑娘可以告诉侯爷啊!”甘草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惶恐。
“甘草你要记住,他不只是我的父亲,还是丁氏的丈夫,祁潆微他们的父亲。就算他再疼爱我,也不可能不顾老夫人的面子和整个家族的体面,去处置丁氏。”
甘草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所以甘草,我们不能依靠任何人,以前......我很懦弱,总想着靠别人挽回自己颓败的人生。”祁潆婼勉强一弯嘴角,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喜悦,“可今后不会了,别人欠我的,我都要一点点拿回来,靠我自己拿回来。”
甘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扯着祁潆婼的裙角站了起来:“姑娘,若你不想嫁人,我们就不嫁了。甘草便一辈子陪着你,就算没有......我们两个人也是一样的,甘草一辈子都不会让姑娘去受别人的委屈。我这就去给姑娘拿纸笔,我们给景家退婚。”
“等等。”祁潆婼拦住她,“刚才是我思虑不周了。既然景家不想娶我,那便让他们来退婚。”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甘草问道。
“父亲刚为我定下亲事,若我现在就去信退婚,不但辜负了父亲的一番苦意,还会让父亲觉得我很不懂事,”祁潆婼走了两步,看着前面说,“我会想个法子让景家主动退婚的。”
“可是由景家悔婚的话,对姑娘的声名不好啊。”甘草急道。
祁潆婼勾了一下甘草的鼻子道:“刚才还说一辈子陪着我呢,现在怎么又在意起这个了。”
甘草缩了一下脖子说:“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是......”
甘草又吸了一下鼻子说:“算了姑娘,要不你就嫁那个顾弈琛吧,他虽然脾气不好又没家世,但至少长得好,看着舒服.......”
祁潆婼蓦地就羞红了脸,不再理甘草转身就走:“又胡说八道!”
甘草吸了一下鼻子委屈地跟了上去:我还不愿意呢好不好......
————
“小师弟。”
顾弈琛神色冷漠地转脸看过去,见是十四师兄安步崖。
顾弈琛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河边慢慢站了起来,神情淡淡地转身就走。
在与安步崖擦肩而过之际,安步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你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啊。”
顾弈琛猛地顿住了脚步。
安步崖却了然地朝他看过去,继续说:“已经三年多了吧,以前你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闷头不哼地投石子。是不是......与她吵架了?”
顾弈琛满是寒意地朝他看过去。
安步崖却像是没感到他目中的寒意,继续神色淡淡地说:“师弟你什么都好,可唯独没有一个好家世。以前你最不屑,最嗤之以鼻的东西,没想到竟成了你们之间的阻碍。”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弈琛的声音冷得仿若万年寒冰。
安步崖却轻轻地笑了起来:“据我所知,师弟你的生身父亲可并不姓顾,就算是师父随便取的名字,为什么要给你这么一个姓氏呢。”
安步崖笑得眼尾弯弯地朝顾弈琛看过去:“而且我无意间知道了,师父他,就姓顾呢。”
......
豫平候府。
“哐当!”
丁氏猛地将杯子拂在地上,那白底青花的瓷杯立即就裂成了碎片,里面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太太消消气啊,”冯嬷嬷忙上前去拍着丁氏的背,替她顺气,“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的。”
“好啊,表面上什么都同我商量,私下里便背着我去给那个野丫头找婚事。养在他面前的薇儿他不管,却替那个死丫头寻了这么好的亲事。”丁氏拧紧手帕,怒道。
“太太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侯爷肯定帮咱姑娘留了更好的亲事。”冯嬷嬷劝慰说。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就只有那个病秧子的狐媚子娘亲,”丁氏冷笑道,“我对他掏心掏肺的,他却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
“太太与那死人较什么劲,”冯嬷嬷仔细观察着丁氏的神色说,“侯爷再念着她,她也活不过来了不是。”
丁氏眼底仍透露着深深的恨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景润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不知多少女子暗地里思慕着他。而且我还听说那定远侯府长房大公子的身体并不好,皇上器重景家,说不定以后就是这景润承袭了爵位也不一定,那样的话,那个贱丫头以后就是侯爷夫人了!”
丁氏的声音蓦地尖利了起来。
冯嬷嬷吓了一跳,忙道:“太太莫慌,咱们家姑娘以后会有更好的婚事的。”
“那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贱蹄子!”丁氏厉声道,“就她那个不能生育的破身子,景家也真敢要她?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去阻了这件婚事。”
冯嬷嬷试探性地问:“太太的意思是?”
丁氏一撇嘴角,表情显得极为狰狞:“定远侯府既然敢要她,就说明往她身上泼的脏水还不够。我就不信,一个什么都没有名声还臭的丫头片子,他们还敢要?”
“也许,定远侯府只是不想拂了咱们侯爷的面子吧。”冯嬷嬷道。
“既然是他巴巴地替他女儿讨来的这门婚事,就别怪我无情了,”丁氏尖利地冷笑着说,“等这事儿一过,我敢保证整个京城没一个人敢要她!”
冯嬷嬷忍不住感到了一阵胆寒,但还是顺着丁氏的意思问道:“太太想怎么做?”
丁氏阴测测一笑:“你且瞧着吧,好好替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第13章 (捉虫)
“姑娘这是绣什么呢?”
甘草快步走进屋子,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好奇地探头探脑地问道。
“没什么。”
祁潆婼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背后。
甘草见她不愿意说,便也识趣地没有多问,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姑娘你知道吗,当今圣上的寿辰快到了,京城里现在可热闹着呢。往年皇上是不会大肆操办的,可是今年好事连连,皇上啊,就决定好好办他的寿辰。”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祁潆婼好笑道,“他们热闹就热闹去吧。”
甘草撅起嘴:“说出来让姑娘高兴一下不成吗,姑娘眼看着已经好几个月没出门了,往常......那顾弈琛还来跟姑娘说说话,可现下这小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居然不来了。”
甘草显然有些生气,一屁股坐下来道:“有本事以前就别跑这么殷勤啊,如今这叫什么事!”
祁潆婼被她说得也有些难受,但还劝慰甘草说:“你不是不喜他来吗,如今他不来了,你反倒还不高兴了。”
“我只是觉得他忘恩负义,对不住姑娘而已!”
“也许,”祁潆婼忍不住把手中绣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是我们都长大了,他也明白不能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再说......我那日对他那个样子,他生气了也是理所应当。”
祁潆婼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那次顾弈琛跟她回侯府,拉她下马车时朝她摊开的洁白手掌。
如今,那双小手已经长成了少年的有力手掌。
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事情是永远不变的吧。
祁潆婼捏紧手中的绣活,心里没由来地一阵难受。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祁潆婼眼里突然流过一丝喜悦,站起来便要去开门。
甘草却已经先她一步将门打开了。
只见李叔正站在门口,看见祁潆婼点点头道:“祁姑娘,真人让你过去呢。”
祁潆婼眼中的喜色瞬间褪去,她微笑着朝李叔点点头:“谢谢李叔,我知道了。”
祁潆婼默默地把手中的东西放进内室,整了整衣衫就带着甘草走了出去。
甘草看起来却有几分紧张:“姑娘,这个时候,真人叫你过去,所为何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祁潆婼说,“不过师父又不是别人,你瞎紧张什么。”
甘草缩缩头,不再说什么。
扶叶真人房屋的门未关,祁潆婼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
进去后她才发现,原来师父并不只叫了她一人。
她一眼便认出了站在扶叶真人面前的那个黑色瘦长身影,直觉之下她就想夺门而去,可是扶叶真人淡淡的目光朝她瞥了过来,让她竭力压制住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祁潆婼慢慢走过去:“师父,您找我什么事?”
站在她身边的顾弈琛却是看都未看她一眼。
祁潆婼慢慢攥紧掌心。
“圣上的寿辰到了,我们扶叶门也应该去送一份寿礼。你和弈琛一起去送吧。”扶叶真人缓缓说道。
“什么?”祁潆婼忍不住惊叫出声,“为什么!”
顾弈琛冷冷的目光突然瞥了过来,看得祁潆婼一激灵。
“看来师姐并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祁潆婼惊诧地扭头看向他。
“可是师命不可违,师姐还是委屈一下吧。”
顾弈琛说完,也不再理祁潆婼,迈开长腿就走。
祁潆婼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可在师父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低着头等师父说点什么。
扶叶真人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婼儿。”
祁潆婼应了一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