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发了调兵令后,正准备回宫复命,却见始皇诏见,他便忙进了宫觐见。
“陛下,”李斯说了调兵之事,又道:“闻听陛下遣太子殿下去了前线,储君是国本,如何能冒险?!还请陛下三思诏回。”
“扶苏前去,非为兵,而为仁。可去。”始皇命他坐,又道:“太子虽是国本,民也是国本。二人得兼,天下可定!”
李斯倒是怔了一下,这才道:“既如此,臣便增派文臣前去辅佐。”
始皇点首,问李斯道:“爱卿以为,匈奴可伐否?”
“不可。”李斯是典型的秦人思想,道:“大兴民力而伐之,匈奴人不知礼,只可杀之,杀却不尽,一战之后几年,匈奴又起,徒劳无益也。而其地,不毛之地,得之更不能蓄地种植养民,极其无益也!”
始皇倒是笑了一下,以前的他也是典型的先秦思想,现在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了。这么一想,觉得扶苏去了大清学习,真的是整体的思想境界的拔高。
看的更深更远。
而李斯的思想在于,兴兵在于得地,或得俘。这是典型的春秋战国思想。商,周甚至以前,都是这样的。若是兴了大兵,得了那边的土地,也不会去守,更不会迁民去,因为真的太冷,而且无用,便只是弃地,守关。然后把人抓来斩首或是弄为奴隶。那个时候,经常就是这么干的。甚至更早以前,几大部落一起伐戎,然后得到的女人,奴隶,牛羊,都各部落分一分,比之牛羊也差不多。与财物观类似吧。
有种粗野的方式。
而李斯虽集百家之长,然而对关外这个事情上面,其实,都是一脉相承的。
始皇在想,李斯这人,现在比自己还保守哈,其实。
“陛下……”李斯蒙了,一时之间倒是有点不解加疑惑。他以为始皇大怒,非要伐匈奴,因此便以为始皇不高兴了。因为以前的始皇就是这样的,一看有人敢侵秦边,好啊,找死是吧,打,往死里打,打残了都不罢休这种。
始皇道:“朕觉得李卿还是要多学习啊,这样下去,跟不上扶苏的思路,可不好!”
李斯已是众家之长,难得的士人了,一时听了这话,真的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始皇,万料不到会听到这话,是没想到,也震惊。
始皇是嫌他落伍了吗?!
李斯呆滞了,要失宠了!
始皇心道,这李斯,若是能去大清学习学习,说不定,才能有更转变的效果,人的思想是很难改的,说服是说服不了的。
只有让他去经历,去亲眼看看,才会有真正脱胎换骨的效果。
而现在秦处于关口之上,就需要转型,转变思想。
李斯已是至贤至理之人,若是能成长更多,想必效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始皇心道,大秦天下,光靠扶苏一人,扶苏也太累了。得有人能帮他。
而李斯就是最好的人。
雍正不是一直想要李斯吗?!不如丢过去看看?!
只是,扶苏,弘昼和李斯都走了的话,自己就得天天批奏折,相府之事,也得天天管着。始皇便觉得头疼。
但是好似不学习也不行啊,唔……一时倒难为起来。
“陛下……”李斯看始皇又思索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话不合始皇心意,便按着心思,补充道:“……若要伐匈奴,只恐耗尽民力,此时,不宜也。”
“的确不是好时机,不过打还是要打的,”始皇道:“大秦之地,不容这些人犯。先治理好国家,再谈兵道。”
李斯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圣明!”
不管打不打,现在不打就成,不然真的秦力不及了。
始皇坐了下来,道:“李卿以为,匈奴是野人?!”
李斯正色道:“然也,匈奴父母兄弟相杀而无人之礼,与野兽无异,不可教化,若战之,必要杀之,然杀之又不尽。一战之功不可定,过几十年,又复如是,与野人无异!”
先秦是真的看不起野人的。说匈奴是野人还算客气的。在秦人心中,他们真的就是野兽,这样去看待。
而真正的野人是什么呢,先秦一国中,分为邦,国,城,野。邦是国家,国,是都城,而城,则是小城市之类的城郭,一般都很小,作为城郭防御战事用。野,就是城以外的野地,所以庶民于野,庶民就是连国人都算不上了,而是野人。
这一种才叫野人,而匈奴在李斯这样的人思想里,连野人也是算不上的,直接就是野兽,无礼,残忍的那种生活方式。
关内之礼,其实也与野人无干。
秦统一以后,其实,野人这种黎庶小民,是连被举荐都没有可能的。庶民不知礼,而一般城里人,国里的人,才是真正的秦民。
甚至连这些人家里的奴仆,可能都比野人更有机会,只要有本事,也是能被举荐上来的。
因为只有城里人才有机会学习到礼仪之事,听到很多的教养之言,甚至有些贵富人家里,是有收藏的典藉的,他们代代相传,所以古时才会有所谓一家之言的意思。就是不外露,只自家子弟习得。因此出了贤人,才会成为一家之言。
然而野人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的,他们连碰,连看,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懂这个,能被举荐上来呢?!
而兵士也是如此,兵者之家,也是代代相传的,就是兵户,或军户。
只有国人,城人,才能有当兵的资格。
这在古代,是绝对处于上升阶段最快的两种行业。
所以野人,在先秦,世世代代为野人,是黎庶。
始皇想了想,道:“朕欲行科举之道,上则贵族王侯,下则野人小庶民,甚至奴仆,皆可参举,让能者上来,通过考试的方式。”
李斯张大了嘴巴,前面是不是在说匈奴吗,怎么又跳到科举上去了?!
这,这……跳的也太快了!
李斯倒不是反对科举,而是心中突突的跳着一股危机感。始皇说他跟不上扶苏,现在他又觉得他好像也不太跟得上始皇的思路!
怎么办?!这样下去,是要被淘汰的啊。
以后科举兴起,只怕会有更多的人上来,到时贤能者至多,也不一定非要用自己。
学习,要学习,可是该怎么学?!
李斯紧张的不行了。
始皇看他没回应,便道:“李卿觉得呢?!”
李斯回过神来,忙道:“可行,此议,臣与太子已商议过流程,觉得可行。方此之时,天下正需此道以兴天下人心,也可为秦廷招得真正的勇与士人,增添助力,并且以此形成定规,秦人也更有一种仪式感,将来如水来渠,趋之若鹜。只是举荐之制,臣也以为不可废驰。有些贤人隐士,只恐并不会参与科考!”
“那便同行共用,”始皇笑道:“举荐,可考察才学品行。自可并行。一朝废驰也不妥当。待以后科举渐渐成熟,交给扶苏来决定废不废吧。”
“是!”李斯道:“天下兵不起,若行此政,小民必喜,秦人必兴!”
始皇道:“要加油啊。”
他拍了拍李斯的肩,弄的李斯怔了一下,加油?
加油是什么意思?!好像是鼓励之语,只是鼓励他还是鼓励这个制度,或是鼓励秦人?
李斯心里有点欣,有点喜,也有点疑惑和忧色,告退出来了。
这现在面圣的感觉,像是过山车一样。真的太迷惑了他。
弄的心里砰砰跳的,危机感几重。
李斯想起来太子印,便忙夺路出了宫,赶紧亲自去送与扶苏,但愿还能赶得上。
李斯走了,胡亥便来了,他瞅了一眼李斯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面圣呢。
始皇已经看见他了,跟个摸鱼的似的鬼鬼崇崇的样子,一点不大气,始皇对这个幼子是连生气都没兴趣了。知道了他这德性,也就放任的很。反正以后是个闲人,骂也骂不成器,只要不过份,随他高兴吧。
“进来!”始皇道。
胡亥吓了一大跳,回首看了一眼,见始皇正幽幽的看着自己呢,眼冒绿火似的,他腿就软了,跪下来道:“见过皇父!”
始皇转身进了正殿。
胡亥忙起来跟进来了。
始皇见他扭扭捏捏的,一时无语,见他又不主动说,只好道:“有话就说。”
“儿子见太子出了咸阳,便也想去。”胡亥道。
“你去添乱吗?!”始皇道。
胡亥急了,道:“连弘昼都出去了,儿子为何不能去?!”
始皇也不骂他,道:“你去了能干什么?!还要扶苏保护你。”
“儿子也并非只会添乱,可以帮太子做事,”胡亥辩解道。
始皇哧笑一声,说的一本正经,跟真的似的,无非是也想出咸阳玩去罢了。大约是跟着弘昼性子越发的野了。以前还只是在秦宫里野一野,如今还想出咸阳去野?!
骂他就能听了?看着就能看得住了?!
因此始皇只道:“扶苏是太子,你却是公子,在秦宫里,侍卫,军卫都可以保护你,可是出了咸阳,扶苏也有几个营保护,若是真出事,秦之国力会死命去救,不计代价。可是你不一样。你若是被抓,不管是被匈奴人抓,还是乱军所抓,秦军士不会救你!太子是社稷之重,而秦公子,多的是。以往死了的秦公子,也不知有多少,胡亥,你觉得你很重要吗?!值得大秦耗尽全力去救你?!”
始皇哧笑一声,道:“你最好知道你在哪里才安全。在咸阳,在秦宫,在朕身边,还有安全可言,出去了,谁能保你?!唯有长子,太子,才有营跟随,秦公子,只有普通护卫,出了咸阳,你觉得你能活几天?!”
胡亥呆住了,大约是因为太震惊,太残酷,说的十分直白,以至于让胡亥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似的,直直的盯着始皇,呆滞的像个傻子似的。特别好笑。
始皇道:“现在乱民暴动起来,听闻还没得吃,到处劫粮,饿极了的人,把人打死,煮了吃掉,也是常有之事,以你的体量,大约能让三十个人饱食一顿吧……”
胡亥吓的不轻,脸色都青白了,缩在地上,恐怖的不得了。
这没出息的!
始皇道:“你确定要出咸阳吗?朕可以多派二十护卫给你。不过□□人多,几千人,上万人中,也不知百来个人,可能护得住你!”
胡亥一抖,像拨浪鼓似的,惊骇的拼命的摇着头!
始皇看着他,都觉得这个小子,真是让他特别无语,这种智商,真感人啊。简直不忍直视!
“回去吧,”始皇也懒得理他了。别说与扶苏不能相提并论了,跟弘昼也不能比。差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始皇一番言语就是想告诉他,要想安全,最好安稳一点,老老实实的,知道跟着谁才是安全的。
以他这脑子,现在依赖始皇,将来依赖兄长,这日子才好过。
指望他自己,得了吧!
胡亥缩了脑袋,什么不满和出去的心思全散了,退了出去,便疯跑回了寝宫。
太吓人了!
胡亥大约是被始皇形容的给吓到了,整个人处于惊恐之中,虽然也想与弘昼和扶苏一样出咸阳去,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心里有数的,真的吓到了。他可没扶苏和弘昼的本事。能在外面保全自己。
先是惊吓,回到寝宫又觉安全了。
只是,想到弘昼不在,没人陪他玩,他就心里难受的很,也寂寞,刚刚也是耐不住才去问始皇的。现在当然全打消了。
然而,惊吓回过神后,他又觉得委屈和难过。
“太子能配营守着也就算了,”胡亥喃喃郁闷道:“和亲王又是谁?他难道比我这个秦公子还尊贵,还能配营领兵吗?!凭什么?!”
可委屈归委屈,哪怕再不满,他也是不敢再去问始皇的。皇父说的话,也太吓人了!
所以他就老老实实的,委委屈屈的呆在秦宫里了,也不敢出宫了,弘昼在,他还能有一营护着,弘昼不在,只有侍卫,他不敢!
胆小有胆小的好处,这可不就是老老实实了吗?!
再者,虽说对弘昼也有所抱怨,然而,还是盼着他能早点回来的。
在宫里太无聊了,还是弘昼在的时候,比较好。至少能有人陪着一起玩,而现在,他真的太无聊了。而秦宫里的公主啊,其它公子啊,其实都避着他。
胡亥现在也隐隐的感觉到,因为以前太受宠,太淘气,他连扶苏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其它公子更是避他如蛇蝎,唯恐被他殃及而倒霉,或是被捉弄挨打挨骂之类的。所以别说他胡天胡地的,他真的不受欢迎。没人理他。
这种有点嫉妒弘昼,却又有点依赖弘昼的心情,大抵与当初依赖赵高是一样的。
他真的寂寞了,就盼着弘昼能回来呢。弘昼有一营护着,连出宫都方便,还可以出咸阳去打猎。快活死了!
自从有了太子以后,他的待遇标准就与普通公子无异了,大约是因为有了太子,一定都要有规矩,所以以前的被偏爱,都渐渐的收敛了,尤其让胡亥闲的慌。
赵高在的时候,他真的还瞒快活,虽然那个时候也怕始皇,但好歹有他遮着护着,闯了祸,基本始皇也不知道,赵高就收拾了。
可是现在,就得老实点,听始皇的话,以后要听太子的话。
可他半点想不起来其实与弘昼玩闯了祸,大多数时候,是他自己背锅呢。弘昼是伤不着的。
隐隐的虽然有点嫉妒弘昼的待遇,其实,那种隐隐的依靠和依赖,以及顺从,听话,他自己都还没有感觉到。弘昼对他说过的,要敬重太子和重臣的话,放肆要有度的话,他总归是听进去了的。
林觅很久未上线了,过了初十,便连了一下线。
最近这几天,始皇和雍正都在等着呢,因此又重新上了线,心里十分高兴,也隐隐的松了一口气,看小老太虽瘦了点,然而看上去,精神头不算差,这就放心了。
“老人家新年好啊。”二人打招呼道。
“新年好。”林觅笑道,“不过始皇那不过新年,也一同道好吧。”
始皇道:“无妨,以后民俗是可以改的,重新约定的。”以后估计等稳了,也要规定过一样的年了。
雍正道:“老人家最近忙吧?家里可有事?!”
他瞅了一眼透明人,见赵佶不吭声,心道怕是真出了事。
林觅便说了自己的近况,道:“真的打起来了,梁王发兵三路要打进京,我瞧着怕是有的打。朝廷有实力,梁王其实也挺有势力的。老大在打听是哪三路进京,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到我们这边来。所以有点担心呢。马上开春了,还要播种之类的,又怕有什么盗匪,这些人不敢去城里,城外,不好说啊。村里在巡逻呢。夜夜起灯火的,青壮也不敢松懈。”
二人听着,苏培盛也听着,心道,真动了手,怕是不会太快太平下来。看样子,更不能提翠儿的事了。现在这状况,送回去不行,送到秦也不现实,扶苏太子既没一起上来,怕是也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