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倒有点怕以后被忌惮,要把我们当贼一样剿了,”林觅道。
“这个不妨,”李延亭道:“若天下安了,自可散掉,本就是村民,本份种地便是。若天下大乱几年,而衙门与军中却有异心的话,儿子可以把他们干掉,取而代之。往后再投靠旁府郡既可,立可洗白,不至沦为贼兵,也绝不会有叫别人给我们定性为贼兵的机会。”
赵佶都呆了。
林觅想了想,道:“不错,不错,一是怕以后这里势力大了,军中与县衙反倒不能容,猜忌起来,二是怕以后局势变化,这里的衙门与府兵会投降不该投降的势力,倒拖累了你,如此的话,你却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很重要,”林觅道:“先背靠衙门,到时候再看郡县上面是怎么行事,本地县衙也是听令于上面郡的,就怕上面的人走错路啊。所以,还是要做两手打算,既不可沦为贼兵,不给这样的机会,又要投靠衙门而有正式的文书存在,证明这合理性,方便以后再行事。”
李延亭道:“娘,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他松了一口气,万事与娘商议都是最妥当的,他的娘,真的从不是一般老妇人。
赵佶看了这对母子一眼,这对母子,是真的决断而敢赌,有魄力有章程的人。
这样的事,赵佶都犹豫未决,不能决断,至于章程,他更是想不到了。
而这对母子,言行之中,已然将此给定下来了。
林觅没有多说,只道:“想什么就去做吧,娘都支持你。”
李延亭点头,笑道:“多谢娘。”
林觅叫他先休整,回屋去了,晚上不放心,上了线便问雍正对这个事的看法。
雍正笑道:“现在倒是好机会。只是千万别偏离了才好,一定要花精力去与武将等人打好关系。有这些人在,以后所走的路就是正道。与他所走的过程无关,重要的是最终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不能真的成为贼兵,”林觅道。
“对,不要立山寨,不要与贼盗匪有交情,不要有任何文书制的编制,不要透露村民数量,就行了。”雍正道:“反正外人问,只说是临时组起来的村民,不是兵,只是为了防盗贼,和野兽而存在的一种形式。只要不正规,都不妨事。再者说,又不发薪俸,又不练兵,不招兵买马,兵器都只是农具,怕什么?!”
林觅松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叫老大多与军中借几把刀,几把弓的,再与衙门借点兵器的,也是一种态度,”雍正道知道:“真出了事,他们也撇不了干系。真要扯进什么贼兵,先咬一口是衙门和军中授意,凡事,要保有能咬一口的反击之力,这才能掌握万全。”
林觅这才大喜,心里也就有数了。
又问他还在不在苏州。
雍正便笑道:“过了元宵后,已经出发了,现在往扬州去,在开春前,先查看一下江浙一带的工事,江堤,学府等等,开了春便往沿海去。”
“一路要当心,”林觅道。
雍正应了,道:“始皇没上线啊。”
“我这么多天没上,怕是他没留意到今天我上线吧,”林觅道:“况且战事吃紧,怕是也有点费神,后续的事也多的是,又经人前线补给,又要看调令等,怕是顾不上。”
怕他担心弘昼,林觅又笑道:“怕是开了春,弘昼都回咸阳了,这小子这么机灵,放心吧。”
雍正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翠儿思念的事,林觅便道:“叫她来见见也好,也好叫她放了心,苏公公啊,千万别说漏嘴了,只说他大伯要进衙门做事了,所以家里忙。等她来,我安抚一下她,以后只叫她好好学习就行,别惦记家里。”
苏培盛应了,便去寻了翠儿过来。
翠儿见到林觅很高兴,缠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林觅是不露声色的与她说笑叮嘱了一阵,又叫她以后只用心学习,不用惦记家里和自己。又说了李延亭要进衙门做事的事情,以及家里在城里买了一间屋子的事情,翠儿挺高兴的,林觅旁的一句没提,因此翠儿是半点儿也没疑心。
还以为是因为大伯谋差事的事情,所以奶这么忙呢,自己倒为她着想了不少。
因此瞒得过了,翠儿还主动说了,以后肯定少上线,叫奶忙自己的就行,与大爹爹聊天上线的,她也尽量不扰。
林觅自是安抚了她,翠儿留下了做的礼物,准备的各样小物件叫林觅给家里人,这才回去了。
林觅松了一口气,将东西收下去,道:“可千万别说漏嘴啊。”
“一定不说漏嘴,老人家放心,”苏培盛道:“公主一心学习,哪里能想这么多,没有亲眼看见,谁能料想得到这些变故?!”
“也是。”林觅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们也早点下了休息去吧。”
雍正笑应了,也没多说,这便下了。
林觅安了心,与李延亭深谈一番,便只让李延亭看着安排。李延亭一一应了。
现在雪还未消融,雍正一行人都宿在驿站里了,因雍正不叫别人接驾,也不愿意扰民,扰人家家里清静的,只一心的要住驿站便好,雍正还发了话,反正人也不多,腾两间屋子就行,在路上只住一宿的,哪需要这么多的讲究?因此,现在住的的确是蛮简陋。
当然了,这简陋也是相对比于帝王而言,与宫里那是真不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可是翠儿却自得自在,驿站哪怕条件再不好,也比在农村好多了的。所以她并不叫苦。
虽然天有点冷,屋里却是烧的热热的炭火,很暖和。
这些条件舒适,内务府处自是安排的极好。而侍卫营的安保自然也更到位。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翠儿今天见到林觅,心里心花怒放,大晚上的竟也不想睡,干脆磨了墨,开始画奶的画像,一面还哼着农家乐的歌,颇有一副农村的画面感来,清新的,朴实的无华的。
侍珠一听就乐了。
一开始服侍公主的时候,是知道她的,来历不小,但是应该出身不高。
原以为公主必然是自卑的,可是,现在她知道,公主一则不自卑,一个自卑的人不会这么坦然的能展示自己的短处,当然了,自卑的人,自以为来自农村就是短处。可是公主不是。二是从不妄自菲薄,很多东西,能做到雅俗共赏,她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不愿意去接触高雅的东西,但也不会因为高雅而去否定自己的出身的俗气。
人是很难取得中庸的,很多偏穷的人,未必就能在富,以及有的时候,去肯定当初的穷的困境。这个穷,未必指的是钱,而是缺。缺爱,缺学习的氛围,缺的一切,都算是一种穷。
可是公主虽来历低微,她心里却是满的,并不穷,不穷的人,不会困住自己。
不会执迷于一些固有的东西,把自己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人,便不会偏执。
一个不否定过去的人,必然是不偏执的。
而公主更是如此,她理所当然的,怡得自乐的哼着乡村的村歌,津津有味的。
雍正就住在她隔壁,下了线,听了这声音,就乐的不行,道:“身边有个小丫头,感觉连孤单的机会都不会有。沉闷了听到这声音,心情还挺美。”
苏培盛笑道:“原以为公主不是这样的性子呢,以前太静了。”
“见到老人家,心里美呗,倒是很少见到她这么活泼的时候,弘昼不在,她一个人,虽也自得其乐,到底是没人疯着一道玩,倒是闷了,”雍正起了身,走过去看了,侍珠与王嬷嬷见此,便忙请安退了出去。
“大爹爹,”翠儿忙欢喜道:“看我画的可传神?!”
“不错,只是功底还差点儿,这个可以慢慢熟悉有心得,难得的是画的已有神似。”雍正笑着,这样的画像,若是心中没有情感,是很难画到传神的。
“翠儿想不想学学西洋画?”雍正笑道:“正好把外语也一并学了。将来去看看沿海的洋人,红头发的,绿头发的,还有白皮肤的,蓝眼睛的,多的是呢!”
翠儿瞪大了眼睛,道:“真的有这样的人种?!”
“当然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京城就有西洋画师,你若想学,我且招来教你便是。”雍正笑道。
“好,我学,我学……”翠儿连忙点头,惊奇不已的叹道:“原来奶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雍正道。
“以前奶说过的故事,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翠儿道:“说是白雪公主蓝眼睛,红头发,小矮子个个矮,鼻子长。”
雍正笑道:“老人家哄孩子的故事确实不少。”
“嗯,除了石猴记,还说了不少寻宝的故事,都是关于海上的事情,”翠儿道。
雍正听了有点上心,道:“老人家确实说过还有海洋文化……”
“是的,说是西半珠那陆地与海洋分布比较复杂,不像这边是大块的陆地,大片的海洋,整体的分割,那边的地形是零碎的方式,所以他们的文化,就有很多海上的故事,”翠儿道:“都是地势决定了文化的方式。其实这边也一样。”
雍正道:“等到了沿海,咱们就看一看这到底有何不同。”
“好。”翠儿笑应了,“若学会了西洋画,我为奶和大爹爹小爹爹画肖像。”
“好。”雍正哈哈大笑,道:“先去扬州等地,就劳翠儿陪朕劳顿辛苦了。”
“嗯,一起等五哥哥和扶苏哥哥回来。”翠儿笑着应了。父女二人半夜深谈,侍珠与王嬷嬷也习惯了。
而李延亭过了两天便去了城里走动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绕着他与大狗子,看这对父子,像看大猩猩一样的崇拜。
心中有了章程,做起事来便都带着目标,因此,见了县太爷,领了职务,再去军中谢他们的欣赏,又言说了村子里周围有点不太平不放心家里的意思,言是虽不能舍下老母从军,但是若是军中有要效力的地方,只管来寻他,定效死力帮助。又说了说盗贼之祸,等等诉下苦,又说了一下需要军中求助的意思,这一示弱,军中人也就没了被拒绝的不高兴,反倒主动的结交了他,并且说了自己无军令不能帮忙村里驱贼,但是稍借几样枪棒兵器的,却是小意思,再加上李延亭有意结交,又能喝酒,会来事,很得这些人的心,不仅要喝酒说话,还能当场就较武力的,过过招和身手,都很过瘾。
其实军中人都很傲慢,也不大搭理庶小民,只是军中人也同样的热血和热情,只要投合了他们的胃口,其实相处起来真的并不难。
除了一些掌军之人,其它的武官就比较好相处了。
李延亭能这么顺利,主要是因为杀虎的威望还在,人们天然慕强心理,对强者都有一种尊服的心理和崇拜之情的。这就是优势之一。具备了基础,再者李延亭一不恃强,二又谦虚,并不居功自傲,这样的人,很容易取得别人的好感。人们对有本事,没脾气的人,天然的就有亲近之意。
再者,他又特别会来事,世俗礼仪也不差,又愿意结交他们,又特别会说话,又真诚。
这一切,顺理成章,所以去了不仅熟了,还认了好几个好兄弟,并且打消了因为自己不投军的不满,还借到了弓箭等物,让他回村里防守山中之事。
相约了下一次一起喝酒,李延亭这才带着东西和大狗子一并回家了。
人走后,军师走出来,对武官之首五品郎将道:“此人,是个人物。虽说是孝字在前,然而,他若没有私心,我不信。”
这样的县里,五品武官已是最高值守了。
“观他行事,十分有章法,不管他有多少私心,只要不给咱们添乱,犯不着管。况且山中山寨多有流民,若不剿清,以后壮大了,还是咱们的过失,上面追究起来,又是咱们的错,那些人做事不行,推起锅来,可是一推一个准的砸到我们头上。”郎将道:“且先随他行事,以后再观,若能清除周边,也免了咱们的事,功又是咱们领,挺好。若真有私心,以后……”
他笑了一下,军师哪能听不明白,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现在外面有人做这件事,还省了他们的事情。军师笑了笑,道:“所言极是!”
但凡到了这位置的,哪一个不懂得点趋利避害之道。便是武将,也是要有一点会看风向的本事的。
尤其是在这个很容易站错风口的时候,若是不懂,最后死得快。
便是结交人,也得看本事和利害关系的,是的,成年人的残酷就在这里,而要上升的残酷更在这里。
所以两方其实都算是一拍即合,这是把对方当成是预备了。
李延亭对府兵如是,而府兵对他也如是,万一有事,可以寻来当炮灰,或是用一用挺好。也更因此,算计清了,也就坦然了,默认了。对于他不肯接受招揽来投之事,也就不在意了。
反正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当然了,底层武官,是无所谓的,真诚的就是为了义气和能力而结交。
李延亭便正式的成了挂了衙门下行走办事的衙头,手底下倒也管着一班的衙役草头兵这种。相当于现代的城管,以及管治安的民警,当然了,也抓贼小偷之类的,所以也涉及到一点武力警备的职能,古代是综合性的,甚至有时候还要担任点破案的能力,甚至包括仵作,辩师这一种……所以职责范围很大,也很包容,什么都能插手管一点。
这样子,也算是有一部分的自由,尤其是点了卯以后也就行了,没必要时时的呆在衙门里。这一点的自由特别好。
而且县太爷算是默认了他清理城外盗贼流民的事情。
毕竟这个的确不能容再扩大下去,若是出了乱子,他还得背锅,所以算是默认李延亭主导这一切。真的立了功,他也是有嘉奖的。当然了,也存了心,万一真有事儿,也有现成的人去背锅,推李延亭出去就行。
这一点,李延亭当然知道。
然而,机会与风险就是并存的。
这一点,李延亭心里很清楚。
这世上,若只要机会,不要风险的事,哪那么容易,这就是矛与盾的关系。
李延亭并不会对别人抱有幻想,因为人就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更知道自己承担着什么样的风险,他只是会坚定的将事情主导向有利的方向去。为此,他有很深的觉悟,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去做事,然后扭转不利局面,才是他接下来走路的同时,需要看清的方向。站在风口,就一定要有腾空而起平步青云的机遇,也要有腾空不成,反被风乱跑而狼狈掉下来的危险。
若只要机遇,不要风险,没有这样的觉悟,又怎么能努力的往上走?!
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要投靠谁就一定要看清楚,与其将命运附着在旁人身上,还不如一开始先不选择。而附着军中也是有风险的,假如以后这些人投靠错了方向,他自己也就把全村给拉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