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个小画手——浴火小熊猫
时间:2019-10-24 08:42:30

  老郡主听了,神色一凛,吩咐清芷,“去,告诉她们,嘴巴都严实些。”
  清芷说了声“是”,赶紧跑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老郡主和瑶光两人,相对无言,只听见堂前那座自鸣钟滴滴答答走动声。
  老郡主试探地低声问:“是……皇上和你……?不对呀,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瑶光都服了她师父这脑回路了!没好气答道:“师父,您没生在兰西国真是世间一大憾事!您要去了,什么话本先生都写不过您!”这狗血的!
  老郡主讪讪,“行了,咱们先吃早饭。天大的事儿我给你担着。”
  吃过早饭,瑶光照旧去碧水江汀画她的壁画,今天大约就可完工了。
  端王来得不早不晚,午后两点多到的。
  他轻车简行,只带了白久天等四个侍卫,没去灵慧祠,直接到了碧水江汀。
  孟婆子来通报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今日气氛和往日不同,有些不安。
  瑶光当时正在收画具,“请他进来吧。”
  端王今日穿了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更显得面如冠玉,目如寒星。
  红色是极热烈的颜色,也是大周亲王服色,可他偏偏能将这红色穿出一种冷冽森严的气质。
  他进来时,瑶光坐在壁炉前的丝绒沙发上捧着手炉暖手,靠在靠背上欣赏她刚完成的壁画。
  端王不由也抬头向上看。
  现在,天空是完整的了。
  原本苍蓝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团橘红色的光团,将漫天的云朵都映上一层金色。如果这是人间,那么这光团无疑是太阳,但向着这团光振翅飞翔的是六位精灵女仙,那么它究竟是什么?不可以人间常理度之。
  这壁画终于是完整的了。
  他对她颔首致意,“很好看。”
  她微微一笑,有点疲惫地指指壁炉边另一张丝绒沙发,“坐吧。”
  他一撩斗篷下摆坐下,在温暖的室内带起一道轻风,吹拂在她脸上。
  她想等他先开口。可他只凝视着在彩色玻璃屏障后跳动的炉中火苗。不知是他改了主意,不想再追究了,还是想等她先忏悔?
  她不想再等了,直截了当问他,“你想问我什么?”
  他侧首,深深凝视她,像是想要从她双眼直接看到她心底,“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和十七郎,究竟如何了。”
  她轻笑一声,“我问你,如果我和他确实如你想像那样了,你待如何?杀了我?杀了他?设法放逐他出京?要我保证我再也不见他?还是要我发誓除了你之外不再看任何男子一眼?”
  她停下,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垂着眼皮并不回答,幽幽叹口气,“上一次,我告诉你我的来历时,你最后想问我什么?你当时没有问。你说,‘不重要’。现在,我仍然认为,不重要。可是,你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站起来,掸掸衣袖上一块不知在哪儿蹭到的白灰,“我有点后悔了。”
  她转身要走,他一探身,拉住她的手臂,急切追问,“难道你觉得不够么?还不够么?”
  她缓慢但坚决地抓住他的手,用力把这只手一根一根手指掰开,挣脱,“你想再听一次真话么?”
  他下颌的肌肉轻微颤动了几下,和她对视着。
  “对。不够。”她停顿一下,对他微笑,“你问过我,我和她,是不是和韩国公子一样?我当时说,不是。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他会愉快地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因为这里的法则对他有利。而我,还有她,我们却不会因为生存的法则变了,就改变自己,按照这个标准重塑自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很难理解么?”
  “你问我不够么?对我来说,不够。韩国公子娶了富阳公主后又有诸多内宠,为什么?因为在大周,男子姬妾成群很正常,权势越大,地位越高的男人,大家都默认他们应当获得更多的伴侣,即使是富阳公主,也没法让韩国公子放弃他认为自己‘应得’的那份权力。而我,我来到了这里,境遇和韩国公子完全相反,可我仍然不愿意放弃我原有的权力。”
  瑶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了两声。嗯。这么一说,好像把我的自由派作风给拔高了一截呢,有点高大上了呢。其实,即使在9012年,也会有许多人——不仅是男性,还有许多女性,会不赞同我的作风,会用他们觉得很难听的言词来说我,可是——假如我是一个男人,我醉心于自己事业,不愿意结婚生子,不想也没有精力去维持长期关系,情+爱的欢愉对我而言只是调味品和刺激灵感的来源,我只想及时行乐,享受当下,我依法纳税……那么,他们对我的评价大概会很不同。嘛,托尼.斯塔克这么做了还成了漫威英雄呢。
  “你还问过我,兰西英雄传是否真有其人其事,是的。所有人物都是真人真事。包括他的第一任妻子的事迹,全是真的。她遇见他之前已经嫁过人,生了两个孩子,男孩都十二岁了,她嫁给他之后,尽管他已经手握整个兰西国的兵权,在他远征时她照旧情人不断。全是真的。”而且,这还是发生在距9012两百年前的事。
  怪我吗?怪我太贪心,太自私利己,太自由烂漫?
  要怪,就怪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人肉翻墙去了自由主义发源地吧!就怪我那对同样自由主义的父母吧!如果我一直住在儒家文化圈,日积月累被熏陶、被洗脑,没准我真会觉得从一而终是女人能得到的最高级别的幸福呢。
  可惜啊,我不是。
  “我说完了。我很遗憾。我以为你能……唉,我在说什么……总之,谢谢你。你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存在过的人。你曾经愿意试着了解我,理解我。”很可惜。
  瑶光左手背后,向端王行了个谢幕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拿破仑的第一任皇后约瑟芬是个人物。法国大革命时期她靠着美貌和智慧熬过了罗伯斯庇尔的恐怖时期,多少贵族都被砍头了。之后她又成为法国文化沙龙中最受欢迎和尊重的女主人之一。
  她勾搭拿皇的手段也很高明。拿皇当了总司令之后发布政令,要国民们把佩剑都上缴了。一天,一个俊美的男孩到他办公室求见他,说被收缴的佩剑是他父亲的遗物,希望拿皇还给他。拿皇真还给了他佩剑,然后男孩的母亲——约瑟芬出场了,正式地感谢他。没怎么谈过恋爱估计当时还是处男一枚的拿皇立即被约瑟芬的美貌给俘虏了。
  拿皇远征的时候,听说了约瑟芬又有年轻情人的事,气得要命,给约瑟芬写了好多饱含妒忌又无可奈何的情书。什么“亲吻你一千次一万次”之类的,多不胜数。
  可惜,约瑟芬始终没能给拿皇生下孩子。不然历史恐怕会改写。
  约瑟芬对于怎么控制、吸引男人有一手,但胆子不够大,也没有什么政治远见。所以只能止步于此了。她要是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多好。
 
 
第112章 腊八
  瑶光不知道那天她离开后端王又做了些什么。
  隔了几天皇帝正式宣布张掖王十七子成为庐陵王嗣子。
  大周宗室立嗣子有一套固定程序旨意下之前,基本大家都有共识了,下旨之后嗣子人选先回家拜别亲生父母感激养育之恩从此名义上再无父子关系然后在京城进行下一段程序亲族代表去太庙焚烧文书更改家谱玉牒,之后嗣子就跟着新爹娘去封地接受官员们的拜贺互相认认脸。
  瑶光从老郡主那儿听到这消息,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老郡主甚至还认为给了十七郎这个庐陵王嗣子还委屈了他。
  要让老郡主说十七郎现在是正四品御前行走校尉天天能见着皇上又能露脸,又安全,有个什么好事儿皇上都能想到他,可比回庐陵当藩王要强。最好的前途,是像豫灵郡公那样,得个郡公、县公的封号,来点实惠的年俸食邑在朝廷当官,好好得干,像什么市舶司使啊,江南织造府司使啊,光禄寺大夫之类的肥差,皇帝难道很喜欢给外人不给自己家人啊?
  大周立国以来,并无藩王世子领职之例,只有昭宗时期曾将各藩王之子召集入京,胡乱封了些虚衔官职。那时是因为昭宗自小体弱多病,众藩王皆有不臣之心,昭宗也就势说自己身体不好,至今没生下儿子,要选嗣子,这才将诸王之子骗到京都,以为人质。后来昭宗把他的堂兄、叔叔们都艹服帖了,也就将诸王之子都放回去了。
  十七郎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旨意出之前皇帝把他叫到太极殿,先让李德胜念给他听了一遍。十七郎当时就急了,“皇兄——陛下,臣才寡德薄,不堪承嗣庐陵王世子,陛下三思,臣,臣只要在陛下身边做个校尉就很好。”
  皇帝挥挥手,叫李德胜下去,把小堂弟扶起来,“临嘉,谁说你做了世子之后不能还留在我身边的?便是你以后做了庐陵王,也不一定就必得常驻封地呀。”
  十七郎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皇帝这话,像是以后有撤藩之意。如果以后宗室藩王也领职,不拘是外放到哪里,三五年一换,谁还能像渤海侯那样当土皇帝?
  皇帝拍拍十七郎肩膀,“你那天出城未归之事,我都知道了。委屈你了。”
  十七郎心跳加快,不敢和皇帝目光相触,垂下头,一言不发。“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连端王打我的事也知道了?委屈我了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问,“那日你可曾见到韩道长?”
  十七郎摇摇头,“是我思虑不周。韩道长原本就无需我去提点。我跑这一趟,落入有心人眼中,反而给她添麻烦……”
  皇帝沉吟片刻问,“你那天晚上宿在何处?”
  十七郎低声回答,“我起初走错了路。后来赶到梨溪山时,早已过了熄灯时分。我不便去灵慧祠,就在山谷中一户农家的牛棚里凑合了半夜。”
  皇帝叹口气,“我听太医院的人说,你脚上长了冻疮,可还痒得厉害?”
  十七郎惊异道:“陛下?莫非您……也长过冻疮?”
  皇帝笑道:“我在云州时,几次出兵征讨金帐国小赫支部,一次草原上刮起白毛风,大家靠在马上围成一圈,只求心口有点热气就好……怎么没长过冻疮。”
  皇帝又跟十七郎说了会儿话,叫李德胜送他出宫门。
  李德胜回到太极殿,见皇帝对着案上一支旧窑美人耸肩梅瓶发呆,便说,“陛下,御苑中梅林花开如霰,远看如胭脂海般,寒香扑鼻,陛下何不去赏玩?”
  皇帝摇摇头,“我只盼陇西别再下雪,各级官员们都能出力安抚百姓,别叫再冻死人畜压塌房子,还看什么雪景呢!”
  李德胜笑道:“陛下仁厚,百姓之福。这样,我叫崔旺给您折一枝梅花来?”
  皇帝又发了会儿呆,吩咐李德胜,“你叫人折些红梅,再添上水仙之类花卉,送到灵慧祠和其他宗室耆老那里去。”
  李德胜听了,应了一声,又问,“老郡主那里,可要再添些什么?她老人家辈分最高,不可叫旁人越了过去。”
  皇帝挥挥袖子,“你忖度着随便添些什么吧。”说完又吩咐,“临嘉不日便要回张掖拜别他爹娘,你帮他打点。张掖,这时候也挺冷吧?”
  翌日午后,灵慧祠来了两个小黄门,带了皇帝叫人折的红梅,还有若干水仙、文竹等盆景,另有桃符、宫灯等物。
  老郡主叫人收了,送走了小太监们,让瑶光把红梅插了瓶,叫众人来观赏,“御苑这几株梅树据说是什么南安国来的异种,花朵格外大,花瓣重瓣,多者可达十七八层。只一个不好,没咱们大周的梅花香气足。”
  瑶光心中若有所动,世事皆无十全十美。
  十七郎离京回张掖之后,又隔了几日,陇西传来急报,各州县又下了大雪。雪深数尺,官道难行,原本前往陇西的各种物资全堵在龙虎关,许多村民房子被大雪压塌,涌向县城。
  满朝文武发愁得不得了,皇帝脱冠去太庙祭祀,端王主动请缨,要带队去陇西赈灾。
  消息传到灵慧祠,张师姐倒还罢了,老郡主和薛娘子立即看着瑶光。但她一副“不关我事”无忧亦无喜的样子,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晚间,薛娘子问瑶光,“你到底和他如何了?满朝文武难道再没别人肯去了?这次赈灾的事,是真正的人与天争,办好办不好,总不免死不少人,受人诟病,真正是个出力也难落好的事,怎么他非拼着要去?”
  瑶光淡然一笑,“能做事当然要做事了,不然干什么?天天谈情说爱?我要是他,做的事比现在还多呢!”
  薛娘子推她胳膊一下,“嗐,我可真是,瞎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说罢甩门帘子走了。
  瑶光坐在炕上发了会儿呆,拉开炕柜抽屉,那里放着一只织了一半的红色毛线手套,已经织好了手掌,就要分针织手指了。她取出手套看了又看,终于还是将手套上的几根竹针抽掉,一拉毛线,红线从线孔中一点一点退出来。
  她闭着眼睛狠狠拽着毛线拉了几下,只听见轻微的“嗤嗤”声响。
  过了一会儿,已经成型的手套又变回一堆毛线。
  她默默坐在那儿,握住线团,将毛线缠回线团上。线球重新变得鼓鼓的,几乎与原先无异,只是上面的毛线还有些弯曲。她趴在炕桌上,枕在叠放的双臂上,闭着眼睛叹口气。
  进了十二月,过年的气氛一天浓似一天。虽然陇西依旧陆续传来不好的消息,但是京都中的人似乎已经将为数不多的同情心用尽了,大街小巷时不时响起一两声爆竹声,小孩子们哈哈笑着,卖鞭炮春联桃符年画和各种年货的摊子随处皆是。
  灵慧祠也张灯结彩,弄得十分热闹喜庆。
  薛娘子和瑶光的两个铺子也装饰了一番,还给众人都发了过年的红包。
  瑶光看着周围的人每天忙碌,浆洗打扫,装饰房屋院落,兴致勃勃准备各色食物和新衣新鞋,总有种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的感觉。
  腊八那天,宫中来人送来腊八粥。
  老郡主命人接了,将灵慧祠熬的腊八粥回赠,又问宫中太后、太妃等诸人安好。
  其中一个小太监微笑着一一答了,又道,“太妃还问韩道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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