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带中含碘,确实能够防止碘缺乏引起的粗脖子,味精也是从海带中提取的,当然味道鲜美了。
瑶光谢过嘉城郡主,跟她说起紫菜海带还能做哪些美食,两人说得很是投机。
吃完午饭,嘉城郡主又带大家去看了女孩子们睡觉的寝室和她们平时活动的地方。寝室也是近十人一个屋子,那些极幼小的婴儿有的尚在襁褓中,有的刚能扶着墙壁家具学步,全由年长的女孩和嬷嬷们照料。
嘉城郡主告诉瑶光,“我养她们到十六岁,之后便得叫她们自谋生路了。”她长叹一声,“其中有人留在这里做帮工,有的去做店娘子、跑堂,有的女红好些能织布裁衣刺绣,可有些过了几年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又将女儿送来这里。还有的,最后仍然不免流落到烟花巷。我知道几位公主是怎么说我的,她们都觉得我是瞎折腾;我也知道世人有叫我活菩萨的;可我一直觉得,我做的还是很少。”她想了一想,更正道,“不是很少,是不够。”
嘉城郡主五十开外,和丰荣公主同年,可丰荣公主保养得宜,即使细看,脸上也没几道皱纹,白发也很少,但嘉城郡主一眼看去,除了气度雍容,就和现代五十几岁的大妈无异,还更苍老些,因为古代没有染发剂。她身材高大粗壮,双手骨节分明,瑶光握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她手心有老茧,可这双手让人感到一股坚韧的力量。
瑶光仔细想过,水月祠这些女童所缺的,是生存技能,换句话说,一技之长。
她写了封信给薛娘子,请她带人过来。
隔了两日,薛娘子派沈婆子带着姚二丫、刘寡妇还有羊毛作坊的几个女工,一些羊毛线和羊毛毡,许多竹针,还有几头羊浩浩荡荡来了。
水月祠后有一片洼地,嘉城郡主最初想开一块菜园,可地势太低,总是积水,于是她又想开个池子,种些莲藕,既可以吃藕吃莲蓬,亦可赏莲,可是地里石头太多了,还都是大石头,不舍重本没法挖深,只好放置不理,只散养了几只鸡。现在这地就成了天然羊圈了。
嘉城郡主将所有十四五的女孩子都叫了来,共有二三十人,全交给瑶光管理。
瑶光在水月祠中找了一间偏殿当教室,令姚二丫、刘寡妇和女工们一一展示羊毛从剪下来到做成毛线、羊毛毡再织成各种用物和羊毛毡娃娃的全部过程。
展示完毕后随机分成两组,分成四个小班分别教授织毛衣和做羊毛毡娃娃的手艺。
几天之后,薛娘子派来的第二批人到了,带来了三头正在产奶的母羊和它们的小羊,还有做黄油、奶酪的各种工具。刘寡妇就开始进行怎么挤羊奶,怎么用羊奶做黄油、奶酪等等,展示之后同样分组教学。
瑶光想让这些女孩子们知道,只要你拥有几头羊,你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嘉城郡主全程观看了所有展示课程,还很认真地记录笔记。
她并非京城人士,只在京郊六七十里外有一个农庄。她这庄子只有几十亩水田和近百亩旱地,除了稻子麦子还产一些鱼虾鸡鸭和果子,凭这庄子的物产是养活不了水月祠这么多人的,但是庄子里还有两片荒芜的山地,尽可以养上几百头羊。
她现在所愁的是,如此一来,羊毛织物和装饰品多了,去哪儿卖呢?卖给谁呢?价钱会不会被压得很低呢?
瑶光早就想好了。她派沈婆子去下帖子给紫绛阁、桂清堂、芸香楼的几位掌柜,请他们派人来水月祠一聚。
紫绛阁和桂清堂的掌柜收到韩玄玑的帖子后受宠若惊,当即先派人去水月祠请安,翌日亲自前来,而芸香楼的苏大掌柜则派了张大娘子前去。
嘉城郡主这时心里踏实了,又写了信送给广泰、清河两位公主,随信送了些女孩们这几天做的小玩意,请她们帮忙拿个主意。两位公主虽都不把这等小生意放在眼中,却也派了人来看,紫绛阁等几位掌柜见到这阵势,就明白不能使劲压价了,人家已经请来兜底的啦。
谈好了产品收购,瑶光就不再管这摊子事了,全权交给沈婆子管理小姑娘们的日常学习和生产实践。隆昌郡主对制作羊毛毡娃娃颇有心得,自以为无人出其右,还自告奋勇开了个羊毛毡娃娃高阶课程,报名者众,她颇为得意。
经历过明月道院壁画的洗礼课程,瑶光带着学生们再去进行水月祠壁画修复时效率就更高了。
这一次,她让梁素功和陈问寒负责画壁画人物的手和脚。肢体,尤其是手部的动作和细节,对于塑造人物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是仅次于面部的重点。
梁陈两人完成得非常好。
画壁画的过程中,瑶光仍然不忘给学生们进行备考辅导。她也没别的办法,照搬我国高考备考那一套呗,真题先刷一遍,再把出题老师的作品和风格一一讨论过,然后再刷一遍真题。
除此之外,瑶光也开了新教学内容——雕塑。
雕,是将一块石材或是木料之类雕料通过切、挖、凿等方法逐渐减少,最终完成想像之中的作品。
而塑,则是用塑材如泥、纸、蜡等一点点堆砌、加厚、修改、删减,最终完成。塑的过程中也许还会用到竹丝、铁线、棉纸、棉线、布等材料,使塑件拥有立体的骨架。
雕与塑两种方法会时常结合。
比如瑶光所擅长的青铜雕塑,是先用铁线等物作骨架,然后以泥塑,塑件干了之后用石膏成模,之后就可以用失蜡法倒模成青铜件,再在粗件上进行一些修改和完善。
她也学过一些木雕,但并不擅长石雕。
所以,她教学生的也是和当初给魏村土地庙做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一样的方法,用竹子先起骨架,然后用泥、棉絮等物填充,之后在表面修改,最后上泥灰,涂白,上色。
水月祠碧水元君塑像完成后,大家都觉得这位女神与灵慧祠那尊苗条秀丽的塑像迥然有异,
碧水元君站在水花聚成的云头上,衣带迎风而动,头戴百花冠,右手抱着一个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女童,左手拿着一只金铃,像是在逗女童。她膀阔腰圆,面容可亲,两腮微垂,慈眉善目,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众人看了,都说不知哪里和嘉城郡主有些像,但五官又明明不同。
塑像与壁画完成后已到了八月底。嘉城郡主择了个吉日重开殿门,大殿装饰一新,来了许多宾客和信徒。
重开大殿这天,宫中也送来了褒奖昭表,还御赐了两棵都有三尺多高的珊瑚树,树上镶着明珠和各色宝石,底部是赤金水云台,还有四架鎏金莲花灯台,一人多高,九层之多,成九九之数。
皇帝还御赐了一件锦文宫丝火山红大缎法衣,为碧水元君新塑像特制,镶珠嵌宝,彩绣辉煌。
此外,还有一千两银子,以为善金,供嘉城郡主照料祠中收养的女童。皇帝带头捐钱,宫中后妃哪里能落后,她们又捐了许多。
嘉城郡主领了旨,喜笑颜开,忙叫人将珊瑚树与莲花灯台放在碧水元君塑像两侧,自己亲自为碧水元君换了御赐法衣。
宾客们见了这阵势,纷纷解囊,嘉城郡主一一笑纳,亲自接过,叫主事的婆子记录下来,说将来要刻个碑,记录此事。她这么一说,宾客们捐钱的热情更高了。
这番热闹完了,转眼到了九月十七,画院开考的日子。
第137章 泥偶
景和五年九月大周画院史上第一次招考女学子。这次考试共有七名女子参加,全部通过入院考试。这七人中有六人师从韩玄玑但入画院后各有所学。其中梁素功、陈问寒与后来的青山道人现在的隆昌郡主在以后的几年中陆续考取画师资格梁素功成为大周历史上第一位皇家画院的女画师其后开创极意派,所画花鸟人物鲜丽动人,画风柔而不媚。
这天早上瑶光等人得到六名考生全考上了的消息后都激动不已,小姑娘们拥抱着喜极而泣瑶光与有荣焉,嘉城郡主喜道:“先使人回家报了喜讯吧!我既是地主少不了要做个东道,给你们开个庆功宴!”
正乐呵呵的,仆婢又喜出望外来报宫中来了人发喜报表彰。
嘉城郡主忙叫请进来备好香案接旨。
等传旨的人一进来瑶光和嘉城郡主都忙走了过去。
嘉城郡主有点惊讶但满脸堆欢笑着挽住这个老太监的手“李大保,怎么您来了?唉,小孩儿们不认得人竟没说是谁来了!您快坐着。”说着又赶忙叫人拿了她自己常用的镶灰鼠锦缎软垫过来,又急急地叫人重新备茶点。
李德胜见那软垫四边镶的貂毛都快蹭秃了再看嘉城郡主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心道,唉,这嘉城郡主还真是个不在乎吃穿用度的,怪道广泰公主她们和她玩不到一处去。他谢了座,再一瞧一旁站着的韩玄玑,心里又叹道,这韩道长从前是何等样人?听说她在端王府时首饰非鸽血红宝和田白玉不戴,连亵衣都要用珍珠湖缎做,现在可倒好,这死了一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哈,想必她跟嘉城郡主投缘得很啊,这俩人都穿的是细麻布衣,只是样式稍有不同,嘉城郡主穿的是对襟长袍子,而韩道长穿的是她常穿那种不男不女胳膊腋窝都绷得紧紧的样式。
至于这衣服的颜色嘛,也都差不多。青灰中又透着点白,细看起来,像是衣裙上蒙了一层白霜。细麻布洗得多了就会这样。许多市井妇人平日也会穿这种布料做的衣服。
不过,韩瑶光毕竟是韩瑶光,即使穿着这样的衣服,依旧美极了,那身青衣穿在别人身上或许显得古怪,偏她穿着就如玉人一般,还更多了些落拓不羁的风姿。
李德胜和嘉城郡主寒暄完,才对韩瑶光微笑拱手,“韩道长安好。”
瑶光自从看到来的太监是李德胜后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直跳,这时终于平静了些,回礼后笑问太妃可好。
李德胜絮絮地说了几句太妃安逸,道:“宫中上下都颇挂念韩道长,我出宫时特地说了,来了水月祠必会好好看看韩道长。”
嘉城郡主便笑了,“我这里向来清苦,李大保,你回去后可不敢跟太妃说实话啊!”
瑶光此时心里急得如坐针毡,咧嘴笑道,“李大保,其实郡主这里并不清苦,我还长胖了些呢。您若不信,不妨跟我去看看。我还准备了礼物给太妃,您随我来吧!”
嘉城郡主虽觉有异,但想到向来听说太妃对韩瑶光颇为亲厚,就也不出声了。
李德胜随着瑶光到了正院后的东跨院,两人站在一个凉亭之中,瑶光先向他施了一礼,“李大保,上次见到您,我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李德胜笑着摸摸手中的拂尘,“道长说笑了。您宅心仁厚,当日为了不叫老奴背您,飞快地把鞋子穿上就跑,咳,看得圣上和高廷尉他们几个目瞪口呆,我也想笑又不敢笑。”
瑶光回忆一年多前在太清宫下莲池边的情景,也不免莞尔,她想到当日定寻那蓬大胡子,这笑容就渐渐变了味,先是如同藏着什么秘密般的甜蜜,慢慢变得涩涩的。
她轻叹一声,问李德胜,“他还好么?没再瘦了吧?忙不忙?我听说今年各地丰收了,也都太平。”
李德胜敛眉道:“陛下圣躬安。天下太平,可依旧有很多事。不过,请道长放心,陛下常说他要比穆宗大圣皇帝再多当几年皇帝,他自知要保重,比我们这些奴才日夜提醒着要管用得多。”
瑶光点了点头,停了好一会儿,才问,“太妃她……她知不知道……?”
她给了李德胜一个“你懂我在问什么”的眼神。
李德胜笑道,“您放心。”
瑶光轻舒了口气,这才领着李德胜往她日常寝居之所走去。
她先带他参观了她给学生们上课的地方,又请他去了她的书房坐,然后,她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李大保,劳烦您将此物给他。”
李德胜忙将拂尘插在腰带后面,双手接住,“道长,恕我得罪,老奴得打开看一看才行。”他揭开盒盖,看到一堆稻草纸切成的细丝里放着一对儿比拇指略大点儿的小泥人。两个泥人都是胖乎隆冬的,一个是穿青衣的道士,右手里拿了根小木棍,另一个嘛,是个裙角下面露出一点狐尾的女子,腰上佩着剑。
这两个小泥人的胖脸也是笑眯眯的憨态可掬,两人肚子上由一条红丝线连着。
李德胜不明白韩瑶光为什么会送给皇帝这么一对小孩玩的泥人,但一看泥人绘制的手笔便知是她亲手所做,当即盖上盒盖,将盒子郑重收在怀中,“道长放心,老奴必不辱使命。”
李德胜又问:“道长可还有什么要老奴带去的?您可以写封信,或者……”
韩瑶光怅然皱眉,静默了好一会儿,眼圈忽然红了,她转了转眼珠,最终还是落下泪。
李德胜慌得站起来,趋近弓腰问,“道长,您怎么了?”
瑶光四下看了一圈,最后从书桌上抓了张宣纸揉了揉擦擦眼泪鼻涕,茫然饮泣,过了片刻才赧然对李德胜而笑,“又让大保笑话了。”
李德胜脸上陪笑,心说,别的妃子娘娘这么哭我是得笑,您可不是旁人。
她站起来对李德胜微微福身,“大保稍候。”
李德胜原以为韩瑶光去内室是更衣理妆,没想到她顷刻就回来了,手中拿了一团红彤彤的实物,抖开一看,像是条披帛,中间还有两道二指粗的白纹,触之温软无比,是以极细的线织成,只是织法怪异,他从未见过。
“这个,是围巾……是以羊毛所纺的细线织的。”她将之重新折好,递给李德胜,“大保也拿回去给他吧。”
李德胜见这红围巾的三段红色部分像是用过一些时间的,可两道白色织纹却更新,虽不明白这旧物有什么含义,可也只好收下。
送走李德胜,瑶光回到前厅,看到一位小徒弟正在哭泣,隆昌郡主和梁素功等人在一旁温声劝慰,她不由奇怪:“这是怎么了?接了圣旨表彰又喜得哭了?”
小姑娘忙抹泪起身,“师父……”她哽咽难言,隆昌郡主道:“唉,师父,您可说对了,她就是又喜极而泣了!她爹爹前几日不是打发人来了吗?跟她说家中已经帮她定了亲事,这次画院考试,考中考不中都要回家成亲的,考不中自然不消说了,考得上更好,嫁到婆家,也增了些身价,这下好了,连陛下都下旨表彰了,谁还敢逼她嫁人不让她去画院?难道她爹爹还越得过陛下不成?”
瑶光这才知道,原来几位徒弟都有了婚约,家中的人虽然不曾阻拦她们考画院,但大多也和这一位爹爹一样的心思,考中画院,只是多了一样难得的嫁妆,叫婆家高看几分;恐怕,其他尚在议亲的女孩子的家人也是这么想的,考中了,亲事没准还能往上升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