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太阳升起[无限流]——赵安雨
时间:2019-10-24 08:45:59

  “这招叫烽火燎原。”师傅笑眯眯说,“你跟师傅练个二十年,就能学了。”
  那晚叶霈睡得很熟,枕旁有个盛满清水的小碗,山茶花开得正艳。一墙之隔母亲悄悄埋怨,父亲急的脸红脖子粗:“你知前辈是谁?多少汉/奸、日本鬼子死在她老人家剑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母亲吓得不行,“还杀过人呢?”父亲连忙安抚:“吓唬人的,就是说说,说说。”
  于是小叶霈过上早九晚五,啊不,早五晚九的日子。古人闻鸡起舞,清晨她便起床练晨功,从压腿抻筋开始,扎马步练眼力再到学身法背口诀认穴位,数年如一日从不间断。中间她也偷懒,不等师傅训斥,父亲便板着脸吼,“娇里娇气,是不是我叶坤的女儿?是不是叶海东的孙女?”
  我是!小叶霈骨子里带着种军人韧劲儿,咬牙撑了下去。
  十三岁那年,升入初二的叶霈面临中考,功课负担陡增,师傅却要她退学,早晚随侍身旁。
  “我时候不长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师傅喝口热茶,对父亲说得坦率,“霈霈要学的还多着,跟着我回老家;过个十多年我归了西,她再回来。”
  不上学了?天天在学校和数学题英语单词作斗争、回家记诵拳法口诀的叶霈有点蒙圈,父亲迟疑不决,母亲却爆发了。“那不就是文盲吗?现在哪个孩子天天动拳头?霈霈还是个女孩子!”父亲出差居多,独力照顾两边老人的母亲发怒,“霈霈这辈子不能这么毁了!”
  同样难以接受的还有外公外婆。两位望子成龙的老人希望叶霈出人头地,日后考到北京上学,最好清华北大;听说要退学练武,气得七窍生烟,跑到师傅住处大吵一架。
  分别那天,叶霈哀哀痛哭,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傅眼眶也红了。老人家叹息着摸摸她头顶,一如初见:“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缘分尽了,以后不能算我的弟子。教给你的功夫别丢下,这辈子扬名立万不用想了,健身延年也是好的。记着,好好孝敬你父亲。”
  小叶霈不停点头:“不丢,不丢。”又说,“我最爱我爸爸,我也孝敬师傅。”
  时光如流水,离她东去不可留。父亲英年早逝,师傅坟墓也悄悄长起青草。
  悄立墓碑前的叶霈拜了又拜,黯然心想:师傅师公保佑,我别栽在那个倒霉的“封印之地”
  回家路上,轻松不少的叶霈断断续续把和“封印之地”有关的事情讲给小琬,后者一声不吭,到家才说:“师姐,是不是离魂术?”
  这也是叶霈考虑过的。事实上她昨天在老曹家待到很晚,探讨着是否诅咒、恶魔或者阴魂野鬼;看得出以上话题隔一阵就会在老曹团队内部爆发一次,不少人苦苦研究,还特意到佛门道教圣地求助,结果一无所获。
  她把自行车往门前一撑,“不知道。有的人两年前就进去了,什么办法都想过,还把背后皮肉割下去,照样没用。”
  “这样啊。”小琬喃喃道。
  晚餐是顺路买回来的汉堡王和吉野家。叶霈吃惯了快餐,小琬只会煮面条,于是将就些。
  “六月份闯宫。”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位女生聚精会神凑在笔记本前,屏幕赫然便是纵横交错的古城地图。“从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喏,这里,一直冲到中间这座皇宫,里面分三层,最底层有一座迦楼罗像,把血抹在上面,第一步就搞定了,我背上就能多只鸟。”
  随即唉声叹气:鸟啊蛇啊什么的,小琬也看不到。
  抱着本旧书乱翻的小琬接口:“为什么是六月?五月七月不行么?”
  昨天叶霈也是这么问的。骆镔答,越靠近年底那迦越多,皇宫如铜墙铁壁,保命都来不及,根本攻不进去;若是换到年初,死伤惨重的人们又凑不齐闯宫的人手,索性定在六月。叶霈又解释给她:“四月这次先探路,就是熟悉熟悉皇宫地形,五月份去探一线天。然后六月份正式闯宫,七月份走一线天--师妹,你得陪我走走独木桥才行。”
  小琬满口答应。随后一字一句念打印出来的资料:“迦楼罗,天龙八部之一,居住在四大洲神树,双翅展开三百多万公里?这么大?印度大神毗湿奴的坐骑。”
  叶霈把另一张纸指给她:“专克摩睺罗伽,就是我背上的黑蛇:蟒神、地龙,无足腹行神。”
  小琬把书丢在一旁,盯紧屏幕上黑蛇怪鸟图案,半天才说:“城里的蛇人,就是那迦长什么样子?”
  两秒钟之后,面对蛇首人身、握着利刃的那迦图像,她居然没恐惧或者恶心,反而用手比划:“攻击咽喉吧,蛇人盔甲太重,追不上师姐你,或者直接卸他胳膊。”
  叶霈忽然想起被骆镔砍落在地的那迦胳膊,黑鳞白肉,血淋淋坚硬脚爪。
  十五天就这样在谈论研究中过去了。
  其间李俊杰打来电话,他倒也光棍,凑了五百万交给老曹,顺利成为客户之一。“你可得保护我,叶霈。”他苦笑着,“全指望你们了。”
  程序员正在卖房,其他三人就不清楚了。
  骆镔也每天至少一个电话,先是催她回北京与队友合练,危急时刻配合越是默契越能救命;叶霈却不肯,只说有急事:“反正封印之地里面,我们本来就是聚在一起的。”
  得让小琬帮我看看,哪怕一次也好,她想。
  远在北京的骆镔没办法,只好细细叮嘱,什么分队路线,注意事项,末了严厉地说“下月必须回来,闯宫之前得和外队打交道,认认人,知道吗?”
  叶霈敷衍两声,挂断电话,打心眼里不愿意和“封印之地”任何有关的人或事打交道。不过看起来,虽然刚刚加入,骆镔这位二队队长还算挺看重自己。
  尽管心怀抗拒,阴历三月十五,也就是四月十九日依然到来了。
  晚饭是小琬做的,先把一大锅水烧开,再放进香肠、大虾、西红柿、青菜和鱼丸虾饺,最后下面条。其实叶霈觉得只放一、两种材料就好,不过师妹是好意,便把自己那碗默默吃光。
  大黄狗吃了一堆鸡骨头,幸福地满嘴油。
  当晚没有开灯,反倒在房间四角点起蜡烛。师傅当年闯荡江湖之时遇过不少异事,最惊险的是和师公联手大破某个古老家族设下的鬼阵,可惜两位长辈赖以护身的至宝也就此毁了。
  盘膝而坐的小琬摩挲着手中一柄巴掌长短的匕首,轻轻拔出鞘--只见房间陡然劈过一道闪电,剑刃黑沉沉冷森森,令人不敢逼视。被牵进来的大黄狗直哆嗦,缩在屋角不敢动弹。
  这便是流传千年的镇门之宝,鱼肠剑。专诸曾置此匕首于鱼腹中,以刺杀吴王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据说它有驱魔辟邪之效,师门诸位前辈凭此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师傅师公更是除暴安良,威名赫赫。
  师傅也赐给自己一把短剑防身,同样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物,却比师妹这把差远了;由于高铁安检不好携带,封印之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更是带不进去,只好留在北京家中。
  “我在这里守着。”小琬看看时间,搂搂她肩膀鼓劲,把鱼肠剑递到她手中才认真地说:“师姐你去吧。”
  好像不太吉利?叶霈抛开杂念,朝她笑笑便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午夜的到来。
 
 
第17章 
  2019年4月19日,封印之地
  糟糕,能驱魔辟邪的鱼肠剑也没用。叶霈手中冷冰冰硬邦邦,却不是师门至宝,而是上月十五从蛇人那迦夺过来的那柄长刀;身周或坐或立不少黑衣人,所处建筑物单侧照入淡红月光,正是“碣石”队据点。
  看来这座“封印之地”的古怪远远超过普通诅咒或者阴魂野鬼;师门前辈留下不少关于奇闻异录的记载,天亮回归之后必须研究研究,小琬能不能找到法子拉我回去?
  叶霈扶住墙壁走到敞开的大门处,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上面没顶、周围不是四面墙--换句话说,能见到月光、或者能吹进风的地方的地方才能待。”月初在老曹家咨询的时候,骆镔是这么答的,还讲述一个老曹经历过的事情:大约一年前,老曹和两位同伴探路,被三只那迦追杀,其中一人慌不择路地冲进某处庭院房屋;等老曹两人摆脱那迦回来,却发现这人失踪了。
  叶霈记得骆镔当时的话:“打开门招呼,黑洞洞没动静;把衣裳点着了扔进去,火立刻灭了。这人就算没了。”
  所以“封印之地”的藏身之处没那么好找。偶尔寻到一处,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被藏着毒蛇的红褐藤蔓覆盖,只能逐渐朝更加危险的城市中心靠拢。
  衣袖被轻轻拉扯,一个女人把手中柔软东西递过来,又朝窗边方向打手势。是两件黑乎乎的衣裳,叶霈看得清楚,走回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脱下衣裳换好。
  听说是用红褐藤蔓的汁液染黑的?也对,“封印之地”这种资源匮乏的地方,只能从敌人身上寻找有用的东西。白袍递还回去,第二个人送来大卷绳索,借着月光辨认便是拔去枝叶的藤蔓,拽两下纹丝不动,随手缠在腰间。
  双肩背包里面有东西,打开看,是用衣裳撕成的绷带、两块黑色燧石、一个鼓鼓小包,还有一面磨得锃亮的圆镜。叶霈朝第三人点头致谢,走到另一面窗户前:地面摆满长长短短的兵器。
  手里这把是长兵器,于是叶霈挑拣出一把有护手的短刀系在腰间,又把一把略弯的匕首用藤蔓绑在小腿。弯弯曲曲或者宽窄不一,印度都是这种武器吧,用惯单手剑的叶霈有点郁闷。
  还有一位换好衣裳的男人也猫腰挑拣兵器,看身形是李俊杰。程序员也在,中年女子僵立屋角,叶霈记得她没能入伙。
  按老曹诉说“封印之地”的规矩,“碣石”队是个整体,自己算是“保镖”,收钱干活的;李俊杰是“客户”,交钱求保命的;中年女子只是“散客”,不会得到队伍的刻意保护,不妨碍众人安全的前提下,去留随意听天由命。
  要是师傅知道,教我的功夫不光安身保命,还能挣点零花钱,会不会哭笑不得?第四个人糊满黑泥的手掌在脸庞抹来抹去,叶霈心思飞到九霄云外。
  门口守卫警惕地东张西望,一位高大男人沿着小路朝着房屋走来,在身旁停住脚步。月光淡淡照耀下来,叶霈能看到骆镔满脸笑意,原因无他,自己也成了唱京剧的“大黑脸”。
  丛林保护色,迷彩服?几分钟之后,武装到了牙齿的叶霈原地活动手脚,身后李俊杰也临阵抱佛脚地挥舞胳膊,程序员跟在后头。
  二队队长骆镔朝着把守在门窗处的彪子两人挥手示意,得到对方回复之后才朝着准备停当的五人--叶霈三人外加另两位新人招手,转身走在前头,大鹏和一位叫樊继昌的男人紧随其后。
  记得地图所示,这个据点靠近城市边缘,叶霈努力望向西方;垂满红褐藤蔓的缘故,巍峨耸立的城墙远远看起来黑黝黝。
  按照骆镔说法,两队相距不会太远,果然沉默着走出七、八分钟,已经有人等在分叉口隐蔽处了。
  只见骆镔举起右手放在嘴边微抬,酷似喝酒--这便是队名由来:70后曹帅祖籍河北昌黎,酷爱央视《三国演义》,无论酒吧还是队伍都命名“碣石”,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之意。
  既然得保持沉默,这种暗号方式还是挺重要的;要不黑灯瞎火又涂黑面孔,天知道对方是谁。果然对方也做个同样手势,抢先带路,七、八个人等在前面。
  果然是一对一贴身保护,五百万可不是小数。二队的话,自己、骆镔大鹏樊继昌四人负责动手,李俊杰等客户也是四人,其中两人是二月份加入;一队也是八人,叶霈只能看出打头的是王瑞,老曹不在其中。
  这也是“碣石”队的习惯,老曹骆镔一人外出,另一人务必留守。
  至于王瑞带领的客户,其中一人是和叶霈同时找过来的波浪卷女生,另一位齐刘海却不知道在哪里,没凑够钱么?另两人更不认识。
  两队会合之后,骆镔站在前面,朝众人抬起右手握紧,随后左手做成剪刀状攻击,右拳立刻松开--临进入之前,队长强调过很多次,遇到那迦分散逃跑,躲到庭院墙角都行,危险过去再聚集。
  叶霈侧头看向今天的保护对象李俊杰,后者有点紧张地点头。
  万事俱备,出发。
  上次跟着骆镔过来用了多久?那时刚和那迦交过手,沿途也没路标,实在记不清楚,倒霉,手机和手表都带不进来。轻手轻脚前进的叶霈望着高高挂在夜空西方的月亮,发觉它看起来更红了。
  到了阴历十二月,就是一轮血月吧?
  脚下齐肩宽的羊肠小路拓展成一米左右,周围房屋也逐渐高大起来,原先待得地方有点像民居,再靠近城墙就是贫民窟了。等到回归现实,我必须再去一趟印度,仔细找找那座瓦拉纳西才行....
  奔在最前方的骆镔突然停步,叶霈双脚立刻停住;凝神望去,前方人影晃动,隐隐可见周身盔甲,是那迦!
  糟糕!不等骆镔做出“分散”的指令,叶霈条件反射地一把拉住李俊杰朝侧面撤退,其他人也纷纷退避。
  藏在哪里?左后方有座小院,门是敞开的,靠得最近的两人已经急急忙忙冲了进去。骆镔却原地没动,仔细看了两眼做个手势,大鹏和樊继昌示意自己的客户退后靠墙,拔出兵器同时前进。
  战斗开始了。
  和上次叶霈经历过的不同,这次战局明显呈一边倒:被三位好手围攻的那迦上来便落了下风,艰难地左支右挡。骆镔依然用上次见过的两把弯曲黑刃,动作迅捷有力;大鹏则是单手刀,劈在空中呼呼作响;樊继昌是位左撇子,刀用的很刁钻,右臂绑着铁板当做盾牌。叶霈和他不熟,只知道也是年初才进入“封印之地”的,也要和自己同时“闯宫”和“一线天”。
  有这么一位勇猛同伴还是很幸运的。
  尽管三把兵器猛烈进攻,却很有默契地遇到盔甲便避开去,也从不和敌人手里长刀相碰,那迦又是个哑巴,于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敌人数量多才躲藏,这样一个一个过来的就被我们消灭掉了,叶霈心想,前提必须要快!
  果然结束很快。
  还不到一分钟,竭力抵挡的那迦便撑不住了。骆镔和大鹏一左一右缠住它两只胳膊,樊继昌冲到身前,用利刃朝着没有保护的脖颈划去--
  叶霈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后李俊杰也更靠近些。
  依然没传来声音,睁开眼时,三人连扶带抱把软倒的那迦身体放在地面,先是摘下它手中的兵器和刀鞘递给围拢过去的众人,又七手八脚脱它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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