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过“一线天”,预先练习练习是少不了的。太阳晒得脸发烫,叶霈从背包取出遮阳帽戴好,这才跟着桃子朝场边走。
离地半米高,碗口粗细的深褐圆木完全没加工过,颤巍巍悬在空中。这么细?直径有十公分么?叶霈站在两侧石台踩踩,觉得还算结实,这才踩上圆木,张开双臂慢慢走到中央。
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难了些;对于骆镔大鹏这种下盘稳健的,或者我和桃子这类步伐轻灵的,也还难不倒啊?大概“一线天”非常非常长吧?走第一根木头的时候叶霈这样想着,随后就被跟在后头的桃子打击了。
“叶霈啊,前两天吓着了吧?”他说的是刚刚度过的4月19日的事情,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那只泥鳅蹦上来,我在上头都一哆嗦,以为你翻翘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呐。”
叶霈下意识低头看看踩在原木上的双脚,狠狠说道:“下月十五,看我报仇。”
桃子哈哈大笑,身体在原木上摇摇摆摆,偏偏不掉下去。“叶霈啊,你这人挺有意思。骆驼说了吧,什么时候搬过来?”
搬过来?她愣了愣,回过神来双脚稳稳站住原木,“我回北京了,每天早晨来报到。你也住这边?”
“多麻烦,你干脆在附近租个房,酒店也多的是。”桃子指指几百米外的老曹别墅,“我上月就搬进来了,反正老大有家回,昌哥也在嘛。”
他说的老大自然就是曹帅了。我一场就收了80万,顶多半年也能买房,老曹他们都坐拥别墅,桃子肯定也是新人,叶霈想。
果然桃子自我介绍,今年2月份才莫名其奇妙进入“封印之地”,好在运气不错,距离当时“碣石”队并不远。
“听说一线天得两个人搭伙,我就跟骆驼说,给我找个好点的伙计。”看起来桃子很庆幸,跟在她后面滔滔不绝,普通话居然不错。“结果你就来了。哈哈,昌哥来得早,跟老宋搭伙--老宋你见过没?”
又是生人。叶霈决定在北京多待些日子,并肩作战的队友一问三不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没,也是二队的?”场地到了尽头,她拐个弯踏上另一根木头,“月初入了队我就去外地了,刚回北京。”
桃子一副“原来如此”的语气,紧走两步跟上来,“怪不得。这月人不齐,好多外面飘着,大鹏也没回来。去印度之前怎么也得聚聚,老曹还得开动员会呢。”
去印度?没错,“迦楼罗”和“摩睺罗伽”都是印度神祗,我也是春节去旅游才遇到这倒霉事。叶霈泄气地跺了跺脚,记得骆镔确实在电话里说过两句,便说起正事来:“桃子,一线天怎么走法,给我讲讲。”
这话惹得桃子怪叫一声:“叶霈叶妹儿,都什么时候了,你咋还懵着呢?”
“还不是骆驼,什么都保密,非说分心不好。”她没好气地说,踏在原木上的双脚原地旋转,转而面对着他:桃子也和她似的,双臂伸展开来保持平衡。“一线天有多长?是不是还得打泥鳅?为什么非得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个人失败了怎么办?”
桃子刚想答话,就被不远处的哄笑声打断了。第一圈还没走完,另有两人也登上原木热身,留在场中的人们也没闲着,正分成两队进行攀墙比赛:第一组明显占上风,刚才落败的小张顺着绳索像只壁虎似的攀上墙,咻地跳下去,第二组的人还只爬到墙壁中间,一着急手滑,更加慢了。
我得赶紧练练抛绳索的准头,叶霈提醒自己。
场内热火朝天,场边坐在树荫里的两人一边拍巴掌一边低声商量什么,正是老曹和骆镔。像是注意到她目光似的,两人朝这边望来,还招了招手。
“我问了大鹏。”桃子提高声音以便盖过场内喧嚣,“说是一线天,其实是片海;过一线天就是在海上走到天亮。”
走到天亮?叶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几天前从根据地到中心皇宫边缘,边走边翻墙还得提防那迦,大家也只用了半晚而已;何况听说一线天就在西城门--一整夜还不得走到城外去?
何况,从独木桥掉下去还能重新来过,行走在海面的话岂不是得活活淹死?
乱七八糟的疑问一股脑儿涌上来,令叶霈有些头疼。她想发问,却被“噗通”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刚刚入队的猴子也撸胳膊挽袖子地尝试翻墙,他太重,跳是跳不高的,只能抓着绳子硬爬;刚巧那条绳子不知怎么断了,他狼狈地径直摔下地,动静着实不小。
众人哄笑声中,叶霈的头更疼了,连“一线天”也扔在一旁,敏捷地跃下沙坑。“桃子,你说,下月阴历十五有猴子在,能回的去么?”
留在原木上的桃子也有点呆,迟疑着说,“能吧?”
注意到这一点的并不止她俩。
午餐依然是在老曹别墅吃的,上次的大厨瑶瑶和小施做了好一大锅意面,还煎了几锅牛排,用烤箱烤了蜂蜜鸡和草莓派,水果沙拉和蔬菜沙拉用最大号的水晶沙拉碗盛在餐桌中央。
牛柳、蘑菇、芝士、洋葱混合着红彤彤的番茄酱,意面味道非常好,剧烈运动之后的叶霈吃得很香。身畔桃子吃了两口嘟囔着“没味”,非要辣椒,两位大厨尖叫着“没有!”他在笑声中气哼哼跑进厨房,片刻之后端着一碗冒着油星的红辣椒出来。
飘着白芝麻,看着还不错?叶霈试着舀一勺浇在自己的牛排上,又鲜又辣,很过瘾,忍不住又舀进意面一些。
桃子很得意,“叶霈啊,怎么样,入不入伙?昌哥跟着我开饭呢。”
这倒可以,反正自己每天都要过来,叶霈爽快地应了。
刚和老曹进来的骆镔盛好一碟意面,切了半只鸡、两块牛排坐到对面,开罐冰啤酒喝两口,“说正经的,老侯,下个月你就蹲那儿,别动地方了。”
这也是顺理成章的,猴子本人却很紧张,连忙反对:“别啊,别把我一人扔那儿啊?那么多泥鳅,不要了我的命么?骆驼,带着我回吧。”
他倒入乡随俗,很快接受新名词,又询问重点:“下月十五回去,泥鳅就都没了?这不跟网络游戏似的么,咱们下线,它们就撤了?”
骆镔点点头,“都这样,下次回去时候,只要你别被泥鳅当场堵上,就死不了。”
“封印之地”的时间流逝和我们不同?不不,对于我们来说,只有阴历十五才被莫名诅咒、神灵之力或者什么阴魂野鬼拉进古城,太阳升起,活着的人们回归;而那迦在古城里昼夜巡视,穿行不息,并不受任何影响。
猴子松了口气,“那还行。我还扒着墙头呢,可别摔下去。”
骆镔也笑,顺手扯过餐桌中央的古城地图--今天人不少,资料随手都是,还有几张垫在锅底。“你看看,现在咱们在这里。”他指指地图中间的皇宫,又指指西侧城门:“按照计划,下次我们要奔西边看看一线天,叶霈桃子昌哥心里得有个底;你原地别动了,六月份闯宫时候跟我们上,事后一块儿撤,一点不耽搁。”
“我也得看一眼啊。”猴子可不含糊,也没少打听消息,“一年不才这么一次机会么?错过就得等明年了。对了,为啥非得六、七月份?往后错错不行么?”
答话的是另一侧的老曹。“人凑不齐。这么说吧,一线天还好说,俩人自己练去吧,配合默契就有戏;闯宫咱们一个队可t玩不转。”
“每年阴历十二月就跟过年关似的,得死一大半人。”他扔下缠着面条的餐叉,右手弯弯曲曲摆动几下,身畔小施脸色顿时白了,搂紧他腰间。“转过年人都凑不齐,怎么闯宫?冲过去活人还没泥鳅多,那不玩完了?只能慢慢凑,到五、六月份能打的有了,客户也齐了,各队开个会算算钱,合起来冲一把,能过的就过了,过不了也没办法,慢慢熬吧。”
一队又一队黑衣裳、满面污泥的人们默不作声地躲藏在黑暗之中,手中持着利刃;只等一声令下,便从四面八方冲进死气沉沉的漆黑宫殿里叶霈握紧餐叉。
“至于一线天,你们看看就明白了。”说完他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叉起牛排塞进嘴里。
餐厅安静下来,在场队员都沉默思考着,片刻后打破沉寂的是骆镔。“老侯,不是兄弟不带你。就你这身板,捏泥鳅没的说,翻高爬低真是个事儿。”
“要光我们四个也行,怎么也能托你一把;问题还带着两个不会功夫的。”骆镔看看对面叶霈桃子,还有坐在远处默默吃东西的樊继昌,“平常也就算了,下月情况特殊:叶霈他们必须赶到西门,时间够紧的,万一路上再遇上几只泥鳅可就麻烦了--对对,我知道你也想看看一线天,这不是怕来不及嘛。”
被队友们注视着的猴子“哎”了一声,有点沮丧,却不肯放弃。他想了想,把刀叉放下,“骆驼,你看这样行不行?”
“今天才4月24号,下月阴历十五是5月19号,还早着呢。”他看看墙上日程表,像是想到新点子,眼睛发亮地说:“说实在的,打架我不怕,翻墙真没翻过--我平常也就打打篮球健健身,谁没事翻墙玩啊?这么着,让我适应适应,找找窍门;到了下月5月18号你验收,行就带上我,不行我就墙角一蹲,六月份再跟你们撤,怎么样?”
听着挺有趣,骆镔一口应下。
大概压力和动力过于强大,20多天之后,远在师傅老家和小琬买汉堡王的叶霈在“碣石二队”微信群看到出乎意料的消息:猴子硬生生减掉三十斤体重,翻墙虽然比别人慢了些,到底手长脚长,已经不是难题。骆镔痛快地放行。
这人倒挺执着,叶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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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19年5月19日, 封印之地
我的腿回来了!摇摇晃晃攀在绳索上的叶霈下意识望向地面,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双腿夹着绳索一蹬,身体往上升起, 哈哈,有腿的感觉真好。
头顶墙头人影晃动, 除了她和身畔骆镔, 其余五人都在上面;此时立刻伏低翻下, 生怕被巡视的那迦发现。
庭院空空如也, 果然那迦们找不到活人便离开了。垂挂在另一条绳索上的骆镔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指指下面, 便率先坠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名客户也平安站在庭院里, 绳索也被收了回来, 大家才松口气,各自检查物品。叶霈的两把长兵器都被扔出去阻止那迦, 桃子也一样, 骆镔两把黑刃还在, 樊继昌倒还有一把防身兵器,两位客户和猴子就双手空空了。
把腰间短刀放在顺手位置, 叶霈又把匕首递给猴子;后者后怕地摸着自己肚皮, 大概没忘记上个阴历十五肚破肠流的的感觉。
虽然对桃子发誓“看我报仇”,跟着大部队飞檐走壁(攀爬墙头)的时候,叶霈还是打心眼里希望别被那迦发现的。好在这次是原路返回,大家都有了经验,又格外小心翼翼, 尽管沿途那迦众多,回到上次和大鹏李俊杰、王瑞等人分手的地方时并没出什么意外。
这里空荡荡的并没人在,只有月光和相距不远的火光把整座庭院映得半明半暗。这也是早早说好的,李俊杰和程序员等人也想见识见识一线天,大鹏王瑞照样会把他们带过去。
翻高爬低还是挺辛苦的,靠在墙壁的叶霈伸直双腿,慢慢调匀呼吸。对面骆镔正和桃子商量着什么,两人都用手指在墙壁飞快写字;樊继昌则闭着眼睛假寐,这人不爱说话,性格也挺孤僻,叶霈和他不熟;猴子则四仰八叉躺在地面休息。
真是瘦了不少,叶霈甚至觉得他缩小一圈,三十斤体重不是白减的。在微信群里看到,猴子起早贪黑泡在老曹别墅苦练攀绳翻墙,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今天果然没拖后腿。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我也不能放弃,她握紧短刀。
西方天空一轮血月亮慢慢朝头顶移动,骆镔打个手势,该出发了。
接下来的路程相对容易不少,庭院墙壁也从七米左右降到五、六米,令叶霈松了口气。把这里算成北京城,我们算是从二环回到三环了吧?
顺着房屋瓦片猫腰前进,再把绳索挂钩扣紧墙头拽几下,叶霈这才朝后招招手,顺着绳索滑下去。
只要没有毒蛇,红褐藤蔓还是挺有用的,比绳子还坚韧结实。她左右看看,冲过数米来到另一座庭院边缘,准备抛起另一条绳索--身后突然传来“噗通”“哎呦”两声。
糟糕!回头望去,一位客户正狼狈地坐在墙根揉着大腿,显然是摔下来的,还算聪明,立刻不出声了。他受伤了!就着远处火光,叶霈看到他举起的右手染着血迹,心里咯噔一声。
无论u盘资料还是老队员们耳提面命,都强调那迦嗅觉灵敏,鲜血对于它们如同倒入大海的鱼饵,鲨鱼接踵而来。
两个黑衣人从墙头跃下,一前一后将客户按倒查看伤口,叶霈也奔过去。还好大腿上的伤口只有一指宽,看着也不深,不停渗出血来;原来他贴身藏着一把手掌长的匕首,平时无所谓,摔下来的时候就被匕首凸出的护手戳伤了。
这里是两栋相邻庭院中间的窄路,两侧都通往数米宽的马路,各自有那迦穿行巡逻,出去立刻会被发现。左侧忽然传来阵阵脚步,一个披着盔甲的人影把高处火光遮住了,正是一只那迦。
得速战速决!叶霈提着短刀霍然起身,却被一只手掌按住肩膀。是骆镔,朝着面无人色的客户指了指,自己径直拎着黑刃迎了过去,樊继昌跟在后面。
包里有绷带!眼看桃子已经把那人裤子扯下来,叶霈赶紧摘下背包拎出布条,用力缠在那人伤口附近,再把鲜血擦净。
这样行么?她也有点没底,桃子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受伤的客户交给她,又提起绳索抛在前方庭院的墙头,一次便成功了。
身后传来盔甲撞击墙壁的声音,回头看看,樊继昌的长刀正深深刺进那迦腰间,而骆镔不得不把它推向墙壁避免被血溅到。成功了!可血腥味浓重的连她都闻得出,得尽快撤退。
骆镔迅速拾起那迦手里的两把刀,又捡起刀鞘分别扔给她和桃子,这才奔到墙壁底下。受伤的客户正踩着猴子肩膀往上爬,龇牙咧嘴却没出声,也算狠得下心,怪不得敢到皇宫边缘。右边忽然传来动静,她连忙用力攀登,距离墙头还有几步,两只那迦已经大步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