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太阳升起[无限流]——赵安雨
时间:2019-10-24 08:45:59

  什么意思?叶霈下意识双脚发力站得稳些,其他人也低头细瞧,桃子还有兴致:“晚上炸泥鳅吧。”
  泥鳅当然不是用来吃的:骆镔板着脸,简直像一位忧心学生们前程的高三班主任,指着泳池说:“今天10号,从现在开始到13号,除了吃饭睡觉,你们八个就在上面待着,谁也不许下来,适应适应比什么都强。掉下去几次,互相都记着点,超过三次的,就别走一线天了,老侯,尤其是你,不行就别上了。”
  叶霈同情地看着猴子,后者非常沮丧,半秃的脑瓜在阳光下发亮。
 
 
第40章 
  2019年8月12日,北京, 碣石酒吧
  “大鹏, 去年这时候,一线天下面的水淹到哪儿了?”骆镔点燃一根烟, 把打火机扔到厚木桌面。
  大鹏盯着天花板琢磨半天,拍拍脑门:“那哪儿记得住。你也挺逗的, 水涨的高点涨的低点不都一样么?叶霈桃子他们不都得撸着胳膊上?”
  这话令骆镔更烦躁了,头也不抬地朝吧台打个响指,娃娃脸招待闻声而来:“两位哥,今儿喝点什么?”
  “上点啤的, 弄得凉点。”骆镔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倒是大鹏拉着他细细叮嘱:“哥们刚下飞机,多弄点好吃的,今儿骆驼请客。”
  “听说了么, 老金挑来挑去, 挑的李云帆。”骆镔用力搓搓脸,换个话题,“具体多少钱没问,估计下血本了。”
  和“闯宫”不同,“一线天”提到钱, 可就是货真价实的一带一了:两人用同一根藤蔓捆在腰间,一前一后走上桥,优点是能互相照应,遇到危险拉一把;缺点就简单了, 一个人摔下去,另一个人也活不成。
  至于李云帆,是去年加入于德华队伍的新人,身手很不错,人也够机灵,上月“闯宫”算是领头的,显然早就被老金看中了。
  大鹏哎呀一声,掰着手指头:“起码八位数,老金得出点血,好在这家伙底儿厚,不怕。”
  骆镔期待地问:“大鹏,你说老金那个鹊桥仙,真的假的?于德华告诉他的?”
  大鹏噗嗤乐了:“哎呀,你怎么那么天真呢?多大了都?这种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儿,你居然也信?脑子进水了?”
  满杯扎啤冒着泡沫上桌了,骆镔自顾自拎起来,一口气灌进大半。不知是喝得急了还是怎么,他突然咳嗽起来,眼圈微微泛红。
  滋滋作响的黑椒牛排上来了,配着土豆泥、薯条和西兰花卖相很不错,算是酒吧里招牌菜,还贴心地配了筷子。大鹏推给他一份,自己那份切得横七竖八,径直朝嘴里送。“骆驼,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说,“关心则乱。”
  骆驼什么话也没说,想起几公里之外,在老曹别墅泳池走木板走得热火朝天的叶霈,忽然心里发酸:前几天他开车回来,刚好看见那女孩子掉进泳池,明知水浅,人也没事,还是忍不住快走几步。见到他过来,叶霈摇晃着滴着水的深蓝遮阳帽,黑发湿漉漉,白皙脸庞满是亮晶晶的水珠,眼睛又黑又亮
  大鹏又说:“没说错吧?你也混两年了,封印之地什么狗德行还不明白?要不然就找犄角旮旯偷偷摸摸一藏,每月躲着藤蔓往中间走,装聋作哑一声不出。运气好的呢,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运气不好的呢,折在泥鳅四脚蛇手里,还能怎么着?”
  “还有一条路,把脑袋拧下来别裤腰带上,闯三关。”他提高声音,顺手把筷子一扔,“闯宫,一线天,捉迷藏,只要都过了,怎么都好说。2012年那拨人不就是?鬼知道怎么捣鼓的,楞把降龙杵弄出来了,长虫一翻肚皮,他们也不用回去了,事在人为嘛。”
  骆镔哼了一声,“降龙杵哪儿那么好找,老曹丹尼尔于德华折腾几年了,影儿都没看见。”
  “心不诚呗。”大鹏嘿嘿笑,信口开河:“初一十五进庙烧香,见佛就拜,早晚有冒出来的那一天。”
  骆镔板着脸,“那你可得抓紧了,别耽误正事:丹尼尔和老金都算过命,詹姆那块石板我也见着了,今年说不定真有戏。”
  “差点把这事忘了。”大鹏拎过他手机乱翻,很快找到照片,念叨着:“还真是,说不定迦楼罗再显一会灵,齐活。”
  “你说,叶霈这小孩儿,还真有运气,七宝莲藏在墙里都找得到。”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骆镔脸色柔和,话语也低了不少,“到底从小就练武,耳聪目明,五识六感也灵。她还有个师妹,听说功夫比她高得多,改天得认识认识。”
  大鹏身体前倾:“你发现没有,迦楼罗这鸟人看上她了。”
  “滚!”骆镔呸了一声,悻悻地骂:“草,狗嘴吐不出象牙。”
  大鹏哈哈大笑,“那你倒是上啊?该追追,该表白表白,大大方方的,害什么臊啊?天天在这里缩着,我都替你着急。叶霈跟桃子天天起早贪黑混着,还得相依为命走一线天,别到时候人俩好上了,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闯天涯,你这竹篮打水一场空。”
  骆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半天才叹口气,语气惆怅。“我能说什么?天天我在加尔各答,她在她师妹那儿,见了面正经事都说不完,从泥鳅说到四脚蛇,从闯宫说到一线天,要不然就是张得心如何如何韦庆丰是个混蛋,我t自己都想笑。”
  “你傻不傻?这么委婉干嘛?你以为你是小学老师,教人家语文数学?”大鹏扼腕叹息,歪着脑袋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你以前有过妞儿没有?愁死我了。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叶霈哥哥看上你了,哥哥要睡你,有什么事儿哥哥罩着你,赶紧到哥哥怀里来”
  骆镔伸手指着他,摇头苦笑。“说真的,大鹏,我心里难受。”
  “我盼着她早点通过一线天,下半年再过了捉迷藏,还能赶上今年这拨。”想起詹姆、丹尼尔和老金,他眼中带着希冀,如同夜幕中的繁星,紧接着黯淡下来:“可眼瞧着她要去了,我心里又空落落的,万一万一她失了手,或者桃子出了事,有去无回,可怎么办?”
  他茫然地望着自己最好的兄弟,眼圈慢慢发红:“那我就得替她办后事了,就像康林,大蒙”
  这两人都是他和大鹏的好兄弟,一个折在去年六月闯宫,另一个没能通过七月份一线天,提起来都是泪。
  这回轮到大鹏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喃喃说,“我现在还记得,年初那天,璐璐烫了头,穿件浅绿新睡衣,扣子是红蜻蜓,洗完澡给我跳舞,真好看--她不该死啊。”
  一时间愁云惨雾,两人都哽咽了,谁也说不出话来。还是电话打破沉寂,骆镔接起来,是老曹,听了几句便挂了。
  “看见没有,又来事儿了。”他扔下手机,把已经凉了的牛排切开,又开始吃培根鸡蛋三明治。“一会儿跟我走。”
  大鹏假装看着窗外,用手背擦过眼角泪水,侧头喝酒。“骆驼,记得你那时候劝我的话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慢悠悠地说,“只要叶霈命不该绝,这一线天上得去,也下得来。你等着瞧吧。”
  被骆镔挂念的叶霈足足在泳池耗到傍晚十一点,才算完成当天任务,衣裳半干,头发也湿漉漉的,和几位伙伴打了招呼便回到别墅。随着集合日期临近,住进来的队友越来越多,她到得早,占据了二层视野最好的房间。
  池水里有泥鳅和锦鲤,想着就起鸡皮疙瘩,足足打了三遍洗发水和浴液,叶霈才打开淋浴,安慰自己:总比猴子强多了--这家伙掉下去好几回了。
  第二天遇到谢岚的时候,理所当然被嘲笑了:“霈霈,我觉得你黑了。”她煞有其事地拉着叶霈打量,“我一直用白泥面膜,推荐给你。”
  任何人在烈日炎炎之下练功,都会晒黑好不好?老曹为什么不弄室内泳池?叶霈腹诽,没多久就轮到她嘲笑谢岚了:“佐罗?你们是佐罗队?”
  这个人是谁?稍微有些耳熟。
  比她大几岁的谢岚悻悻地说:“老张定的,他那把年纪,最流行佐罗。”
  好吧,手机百度一下,1998年的电影,安东尼奥班德拉斯主演,叶霈很是陌生,二十年前啦。“嗯大概z比较好写吧?”
  就像“碣石队”在封印之地里的手势,举杯饮酒,取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含义,“佐罗队”的z手势也很好记。
  于德华队伍原来叫“天王队”,显然来自同名的天王巨星,手势指天,意思是天上星辰;至于韦庆丰队伍也有代号“银獴”,獴是蛇类天敌,听上去倒挺威风,手势是右手在身前弯曲猛攻。
  相形之下,叶霈觉得自己队名还是挺有诗意的。
  四支队伍是在位于北京郊区的于德华别墅集合的。常在“封印之地”走动的人们早都安排好后事,于德华也不例外,听说他把财产都留给家人,唯独名下这栋高级别墅依然留给队伍。
  继承“天王队”队长的是于德华副手孟良,带着几个队员迎接三队,寒暄几句便先办正经事:别墅一层建有一座25100米的室内泳池,虽然不算大,也足够大家用了。
  “这么逼真啊”叶霈感觉不好:眼前满池清水被染成黑色,如同腐臭沼泽,还浮着花花绿绿的鳄鱼、恐龙充气玩具,上面并列搭着四条巴掌宽的银白浮桥。她低声问:“你上不上?”
  看起来谢岚很有点犹豫,轻声说:“老张不放心,我倒想试试。”
  东道主孟良站在最前方,指着泳池解释:“各位,我说一下。老规矩,从左边第一条开始,到头下来,接着走第二条,就这么走之字形直到都走完为止,一共走三轮。每组有两次机会,各自计时,按平均时间统一排队。”
  倒也挺公平,叶霈站在泳池边缘朝下打量,听马良补充道:“要是中间掉下去,游到头顺着梯子上来,继续走,时间累计。”
  这人显然不像于德华那么爱聊天,干巴巴几句就退到一旁:“各位,我队里的人抛砖引玉,就先上了。”
  挑战第二关的人才这么少?几分钟之后,叶霈皱紧眉头:不同于第一关“闯宫”声势浩大的队伍,“天王队”只有十多人站到池边排队,另外三队陆续出列的人数也相仿。
  “到时候人更少。”身畔有人说话,不用看就知道是骆驼。“不少人事到临头,放弃了。一会儿记好顺序,前后左右的都看着点。”
  在望不到边际的漆黑海面行走整夜如果不是功底打得稳,叶霈自己也不会选择这条搏命之路的,只好“嗯”了一声。
  第一个踏上浮桥的是两个叶霈叫不上名字的队员,脚步都很利索,一前一后沿着木板匀速走入泳池。他们显然训练很久,默契地喊着对方名字,很快就走完第一条木板转而踏上相邻那条,有专门的人记录时间和进度。
  第二组、第三组金老板排在第五个,带着一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听说叫李云帆,腰间拴着一条绳索,绳索另一头系在金老板身上。两人握着一根长竹竿两端,金老板率先走上木板,李云帆在后面跟着。
  “真是一线天。”叶霈低声叹息,“两个人,命悬一线。”
  骆镔点点头,也压低声音:“对,比你和桃子这样的难多了。”
  果然如此。其他人行走得都很顺畅,金老板这组却是例外:他毕竟是个普通人,摇摇晃晃行走在巴掌宽的木板上,张开双臂力求平衡;跟在后面的李云帆不得不经常抬起竹竿支撑住他的身体,进度慢多了。
  能把性命搭在金老板身上叶霈悄悄说,“几位数?”
  骆镔用手比了个“九”。
  好吧,老金下了血本,看样子志在必得,必须抓住今年的机会。
  那是什么?叶霈心里咯噔一声:室内开着空调,池中不时荡起阵阵涟漪,污浊水面忽然冒出一对对泡沫般的小眼睛,看着恶心极了。
  大概是鳗鱼,浮出水面呼吸空气。
  好疼,紧张的谢岚一把抓住她胳膊,直接来了句国骂,骆镔听见了,“这算什么,一线天里头那些可比这个大多了。”
  没错没错,叶霈抬高目光不往下看。
  走在泳池上方的金老板可没这么淡定,咽了口唾沫,双脚显然发软。一只肥壮鳗鱼不知怎么蹿出水面,尾巴甩动,黑水翻溅得老高,刚拐上第三根木板的金老板下意识躲避,立刻失去平衡,身体朝左跌落;身后的李云帆伸着竹竿想扶,眼瞧着来不及了,立刻跳下木板右侧。
  只见水花四溅,两人被绳索摇摇晃晃悬挂在木板两侧,半身都浸在池水中,倒也相持住了。金老板手忙脚乱往起爬,李云帆紧紧扳住木板不放。
  果然价值九位数,有他坐镇,老金能通过的几率大了不少;换成我的话嘛还是算了吧,保命第一,钱也够花了,叶霈可不是贪财的人。
  “天王队”最后两组走走停停,还有两人不时趴在木板匍匐前进,倒是安全,效率可就相当低了,给他们计时的人完全不急。
  也对,其实散客可以尝试嘛,至少不会遭遇泥鳅和四脚蛇,当然心理素质必须过硬才行。叶霈开始活动手脚,几分钟之后昂然站在池边:“桃子!”
  桃子高声应:“走着!”
  我们走得很快,一定能排到前三--踏入池中的时候叶霈这么想着,脚步又快又稳。她和桃子显然是重点关注对象,刚刚走完第三根木板,场中一百多人的目光就集中过来,站在池边的骆镔目光满是喜悦,大鹏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老曹挑起大拇指,谢岚双手放在嘴边助威,就连不参与“一线天”的李俊杰波浪卷、老石老孟都满脸羡慕。
  听到计时队员“十一分钟”的时候,叶霈松了口气,和随后跳下池边的桃子重重击掌。比先前的“天王队”绝大部分人都快,这回稳了,结果骆镔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两口。
  可惜队伍平均分很快被猴子拉低了:前面的樊继昌老宋进度很快,他也和马良摩拳擦掌踏入水池。毕竟练过数月,开始还算顺利,走到泳池尽头换到第三条木板的时候猴子不知怎么脚底一滑,噗通一声摔进两条木板之间的水池,顿时水花四溅。
  真糟糕啊,叶霈打算帮忙,胳膊伸到一半便顿住了--水里有鳗鱼。好在池水不深,人高马大的猴子扒住木板,马良往上拖拽,把后面的队员都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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