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背好,她沮丧地看看桥下:“它怎么还不走?”
一轮红月亮镶嵌在夜幕中,把无垠海面映得清晰明亮,九头蛇在海面浮浮沉沉,九个蛇头都冲向两人,十八只红眼睛泛着凶光,像是打算冲上来咬一口。
骆镔慢慢起身,站稳之后才往前走一步,“想想人家也挺可怜,天天水里泡着,一年才见到一次活人,肯定得稀罕稀罕,对不对?”
“我可不稀罕,离我远点吧。”叶霈小声嘟囔,也跟着站直身体。
不看它不看它,看也没关系,有迦楼罗罩着这座浮桥,什么蛇都上不来。“走吧,我ok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极门,童林童海川,我家里有套《童林传》,姥爷很爱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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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2019年8月15日, 封印之地
红月亮在夜幕中央停留片刻,慢慢朝着东边移动,刚刚还人头攒动的城墙顶部安静下来,火盆熊熊燃烧,角落没来得及被清理的红褐藤蔓随着海风轻轻摇摆。
一只又一只顶盔披甲的那迦顺着阶梯登上城楼,像平常一样巡视走动, 寻找活人的踪影,通往“一线天”的通道入口处两尊迦楼罗雕像静悄悄伫立着, 仿佛守护千年。
距离这里足足七公里的某处庭院, 疲倦不堪的大鹏往墙角一躺, 四肢伸展, 眼睛望着天空,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是年初,从西边城楼顺利撤退的众人就地解散, 找个庭院或者安全的建筑物一待,等着天亮了;可惜时值阴历七月十五,半个“封印之地”都被红褐藤蔓覆盖着,即使有口罩, 时间长了也会昏睡不醒, 大家只好用最快速度逃回城中安全的地方。
幸好“碣石队”客户们由王瑞赵方带着藏在安全之地,压根没参与“一线天”的行动, 身边跟着的都是“干活儿”的,身手敏捷耐力也好,否则长途跋涉大半夜, 可真支撑不下来。
大鹏用赞赏的目光看向守在庭院入口处的新人小余,后者才二十出头,虽然也很疲乏,依然警惕地躲在阴影朝外张望。他是年初进来的,算不上练家子,倒也能打能跑,人很机灵,自从二队彪子等好手出了事,他便顶了上来,很得重用。
小余挺有自知之明,虽然上月跟着大部队成功“闯宫”,今天的“一线天”却压根没想尝试,说是从小就怕水,见到大海就头疼。
也对,有几个人能在大海之上踏着巴掌宽的浮桥行走一整夜呢?尽管去年成功了,大鹏依然后怕不已。
距离庭院十多米外的街道传来动静,听脚步就能分辨出来,是那迦。尽管想着“例行巡逻”而已,大鹏依然本能地握紧一条细长钢刺似的武器,身畔七、八个人也跟着戒备,好在脚步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消失了,众人松了口气。
总算没倒霉到家,大鹏庆幸地望向背后,一个脸色惨白的独腿人正依靠在墙角,正是桃子。他少了半截的腿被重重包裹着,看起来没大事,只是神情呆滞,半天才喘一口气。
唉,苦苦练了大半年,第一次“闯宫”遇到于德华被杀,第二次才成功,结果“一线天”又遇到这倒霉事--桃子比叶霈来的还早吧?大鹏怜悯地收回目光。
幸好有骆镔那片七宝莲叶,否则“封印之地”没医没药,截了一条腿下来,光流血就能要了桃子的命,何况还有闻到血腥气便如同附骨之疽的那迦,此时兵力分散,光二队这几个人可护不住他。
也幸亏那条毒蛇咬的是他的脚,自己反应也快,要是伤口在胸口脖颈,蛇毒见血封喉,莲叶也保不住性命。
什么声音?思路突然被数十米外的声响打断了,像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喊着什么“哪儿啊这是,有人吗”,大鹏躺不住了,爬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院门。
是从南边传来的,一队老曹丁原野他们离得更近(按照安全第一的原则,两队通常在相邻不远的地方分开驻扎,守望相助),于是大鹏暂时按兵不动,希望那个新人能机灵点--找个地方猫着等天亮多好,瞎t吵吵什么?
像是听到他的建议似的,声音消失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似的。没听到那迦冲过去的动静,希望这人运气好点,大鹏慢慢退回原本休息的地方。
看看竖在庭院正中的铁棍,阴影拉得很长,大鹏抬头看看,红月亮已经降得很低。骆驼和叶霈该走进雾里了吧?如果还没到,进度可有点慢了,他忧心忡忡地想。
提起迷雾,大鹏倒不太担心:骆驼已经通行一次,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也难不倒他;有他这匹识途老马带着,叶霈自然也畅通无阻,再说这女生本身功夫也过硬,身法尤其灵动--没什么亏心事吧?
想到过命的兄弟,昨晚还安慰骆驼“淡定点,瞧你这出息”的大鹏此时有点不淡定了,围着庭院慢慢绕圈。走到拐弯之处,其他人目光望不到的地方,大鹏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布包,刚刚打开,柔和明亮的光芒就照亮身畔一小方天地:那是一颗掌心大小的夜明珠,捧在手中如同一轮小小月亮。
大鹏自己背包也有一颗,正是去年和骆镔联手闯过“一线天”的时候,从尽头那尊迦楼罗手中得到的,也是通过第二关的标志。遇到危急时刻来不及点火,把这颗明珠挂在腰带上,就足够照明用了;可惜大家都不常拿出来,原因很简单,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走过“一线天”,夜明珠也成了抢手之物,大多人千方百计只求一颗傍身,价格在现实世界开到九位数甚至更高,更多人强取豪夺,手段狠辣,不少辗转在“封印之地”的夜明珠都染上重重血腥。
猴子是个游戏爱好者,尤其钟爱《魔兽世界》,大鹏也略有了解。要是能像网络游戏似的,什么装备道具都绑定就好了,谁也抢不走。话说回来,猴子怎么样了?这家伙就是气力大些,经常运动,可没练过真功夫,“一线天”够他喝一壶。
不过大鹏很赞成他的观点。凡人皆有一死,躲在犄角旮旯有什么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嘛,早晚得遇到泥鳅四脚蛇,还不如痛痛快快闯三关。
周围骤然阴暗下来,大鹏把夜明珠用布裹好,收回怀里。看不出来,骆驼这家伙还是个情种。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从他堂叔继承的无极门绝学算是断了。
为了叶霈,值得么?也就年轻漂亮,身手了得,人聪明,运气也不错,上个月居然见到迦楼罗显灵--真的假的?在地底太紧张了,产生错觉吧?迦楼罗怎么没给我打个招呼?明明去年我也摘到七宝莲了啊?大鹏并不太信。
其实也不错,骆驼这人不会追姑娘,看着都让人起急,这次总算把叶霈拿下了,还是死心塌地那种。大鹏摸摸下巴,觉得可以期待好友喜酒了,可惜入了“封印之地”的没法生孩子,否则小两口三年抱俩,自己能当干爹了。
如果是璐璐不知怎么,这个天马行空的念头忽然冒进大鹏脑海,于是某个时而泼辣时而乖巧的年轻姑娘身影出现在他的心底;最后相聚那晚,时间一点一点朝着午夜靠近,自己紧张的不停流汗,璐璐说,鹏哥,我给你跳个舞吧。
那晚她穿件草绿公主睡袍,蕾丝圆领泡泡袖,胸前装饰着红蜻蜓纽扣,蜻蜓眼睛是黑宝石。其实璐璐一点也不会跳舞,只好学着人家跳芭蕾舞的样子伸展手臂,惹得他哈哈大笑;璐璐白他一眼,踮着脚尖在卧室中央旋转着,旋转着,裙摆飞扬,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几个小时之后,晨曦笼罩大地,璐璐身体冰冷,美丽的大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热泪骤然涌入大鹏眼底,于是他仰头狠狠盯着红月亮,像是在说,你b,谁怕谁?早晚和你们这群长鳞畜生算总账。
如果如果今天换成璐璐落单,我照样不让她一个人走“一线天”,大鹏握紧拳头。
可惜的是,尽管大鹏半晚都惦记着好兄弟,好兄弟却压根没顾得上他。
“唱的也不行啊?”骆镔正挖空心思诋毁着数米外浮浮沉沉的歌者,竭力压制摇动的胡思乱想,“还不如我唱的好呢。”
深深呼吸稳定心神的叶霈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骆老师,明天我先请你喝酒,再请你去钱柜,不唱满八个小时不许走。”
骆镔来者不拒。“行啊,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其实唱歌是叶霈弱项。用赵忆莲的话说,叶霈发声不对技巧全无外加总是走调,偶尔去趟ktv,总是由赵忆莲这个麦霸尽情发挥,她吃吃水果压压腿,消磨时间。
不过此时此刻,叶霈宁愿走调,也不愿意听下面那位歌唱家表演:后者半个身体露出海面,淡金卷发随着海水飘荡,红唇一张一合,曼声吟唱着远古不知名的歌,像是在说,跟我走吧,跟我去极乐之地。
如果它双目不是蛇类特有的竖瞳,也没不时吞吐着分岔红信子,绝对称得上一位绝代佳人,和不久前潜入海中的九头蛇相比,可漂亮多了。
不能听她唱歌,可惜捂住耳朵也没用,刚刚把两枚布团塞进耳朵,却发现依然能听到歌声的叶霈泄了气,把布团抛进海里,用力握住拳头。
“我敢打赌,她没长腿。”又走出数十米远,余光瞥见歌唱家依然不疾不徐游在身后,叶霈忍耐不住了。“顶多是条美人鱼,《加勒比海盗》那种,你看过吗?”
“没有。”看起来骆驼不怎么看好莱坞大片,仰头想想,“咱们中国也有,南海那边的鲛人嘛。”
叶霈不算文艺青年,不过李商隐的诗实在太有名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其实下面两句“此情可待”更脍炙人口,却太煞风景,于是她省略不念,补充说:“鲛人眼泪可是珍珠呢,很贵重的,比下面这家伙强多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这句话,歌唱家愤怒地骤然升起,高高露出海面:它上身是位丰腴女子,双手空空,腰部以下却是粗壮浑圆的蟒蛇身体,看不到尽头,湿淋淋的鳞片映着月光发亮。
和我猜测的差不多,有点像四脚蛇,小琬在的话一定喊“男娲”,叶霈尽量不看它。
骆镔忽然说,“对了,提到珍珠,还有好东西。叶霈,等下月,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到处都是宝贝,拿都拿不完。”
不能听她的歌,不能看她的脸,不能跟她走,叶霈用指甲刺入掌心,用疼痛压制跳下海中的心思。“真的?在哪里?”
骆镔并不回头,反手朝身后指了指,正是来时方向。
“还要去皇宫吗?”叶霈大失所望,耷拉着肩膀,“骆驼,我们不应该叫什么碣石佐罗,天王什么的,我们应该叫~叫折腾,天天不是从皇宫直奔西城楼,就是再折腾回去。”
骆镔呵呵大笑,“行啊,回去我就把队名改了。”
“你说的地方有钻石吗?有黄金吗?”叶霈随意问着,加快脚步--时间不多了。“有没有四脚蛇把守?”
“比钻石黄金可值钱多了,包你去了就不想回来。”骆镔话里透着感慨,摸摸背着的包,“其实不少人都去过,我和大鹏,老曹丁原野,对了,谢岚只到过外面,不过拿了不少东西。”
听起来很不错,叶霈开始憧憬,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可惜都和我的焦木剑一样,没法带回现实世界。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得到些宝贝也是好的嘛。
接下来的话题很是随意。
“你猜我和大鹏去年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真的鲛人吗?”
“两只水蛇打架,一只把另一只吃了,流的血把海面都染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大步行进的骆镔忽然停住了,机械跟随的叶霈连忙也停下脚步,突然反应过来,难道?
果然骆镔如释重负地喊了一声,蹲在桥面,越过他的肩膀,叶霈能看到前方迷迷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脚下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浮桥远远延伸进去--总算见到“一线天”最大难关了。
“叶霈,时间有点紧。”骆镔指指头的,喊我的名字,记着,遇到什么都是假的。”
这些背诵过千遍万遍了,叶霈想也不想便答,“好。”
歌声更加婉转动人,还带着撩拨心弦的妩媚,像是在说“来嘛来嘛,体验人生极乐”可惜歌唱家蟒蛇身体横在海面,足以打消任何人旖旎心思了。
鲜红月光当头映照,脚下浮桥闪烁光芒,漆黑海面一个波浪接一个波浪,令正整理衣物背包的叶霈忽然满心迷茫:眼前一切到底是我的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看着骆镔解开腰间缠着的藤蔓,抓起一头递过来,她像腰带似的把藤蔓绕在腰间,紧紧系住,试了试挺结实的。
伸出满是冷汗的右手,骆驼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安全感和“我不是一个人”的庆幸像潮水似的弥漫上来,于是叶霈觉得没那么冷了。
匍匐在桥面的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朝着迷雾快速爬去的时候,海里歌唱家愤怒了。它显然对前方没什么好感,像头真正野兽似的嘶叫一声,愤怒地一头扎进黑海,再次露面的时候已经在几十米外了--这条桥上的活人多得很,总有能被它吸引下来的,也足够它缠进海里慢慢吞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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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沧琴 30瓶;红红、抹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2019年8月15日, 封印之地
得到老和尚“命中注定遇到黑蛇, 三十九岁有劫数”的预言之后, 才满百日的金老板就搬到北京, 从未踏足广东半步;直到十一岁那年,身为族长的祖父病世, 他才由父亲带着, 千里迢迢回到故乡。
广东没有北方凛冽寒风和鹅毛大雪,也没有高大笔挺的白杨树, 没有拳头大小的四喜丸子,更没有稻香村的枣泥饼和山楂锅盔;广东空气中的水汽仿佛能像拧毛巾似的拧出来,榕树和木棉纤细柔软,烧腊得蘸着甜辣酱料,点心都是蒸出来的,软绵绵甜腻腻。
金老板很不习惯。
祖屋依山而建, 祖祖辈辈都是姓金的, 连绵不断一大片房屋,庭院花园、假山树木, 声势甚大。祖父丧事连办七七四十九日,祭拜的祭拜哭丧的哭丧念经的念经, 人人累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