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太阳升起[无限流]——赵安雨
时间:2019-10-24 08:45:59

  那时叶霈悲痛欲绝,师傅带着小琬来到南昌,将她收回门下。见她吃不下睡不着,浑浑噩噩整个人都废了,师傅想了想,便带着她和小琬到处寻访三名仇家:“除恶务尽,此等恶徒,并非一朝一夕之祸,不可不管。我带你俩走一遭,若是无辜,也就罢了;若是同样恶贯满盈,便顺手了结。否则你心魔不去,武功也好学业也罢,终生难得寸进。”
  也对,要他们血债血偿!被仇恨烧红双眼的叶霈心想,就连年幼的小琬也拍手叫好。
  可惜事情没能按照师傅设想的发展下去:大胡子父母早亡,养着的几个情人早都四散逃跑,连他的钱都卷了;板寸头父母离异,多年未曾联系,也没有子女;只有招风耳有个八岁女儿,妻子早早另嫁,孩子由七十多岁的老娘养大,祖孙过的穷苦,连学费都拿不出。
  师傅摇头叹息,对茫然若失的叶霈说:“命该如此,也就罢了。叶霈,你祖父、父亲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心怀宽广,行侠仗义,以后你跟着我学功夫,可不能落了他们的名头。”
  骗人,骗人!此时此刻的叶霈咬紧牙关,心底呐喊着:都是骗人的!这个大胡子明明没死,怎么骗我,说是给父亲偿了命?有人冒名顶替?还是死刑改无期,又提前释放?
  不不不,也好,没死也挺好。脸颊上的泪水还没干,叶霈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气都喘不上来。
  师傅总说,练武之人需得恩怨分明;我们不欠别人的,别人欠了我们的,也得拿回来--我亲手杀了你,给爸爸报仇!
  “记得叶坤么?”叶霈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说,伸出右手手掌在面前并拢,大拇指指指自己。“听清楚了,我是他女儿!”
  随后伸出食中双指,一招“双龙抢珠”,直插对方双眼。
  大胡子--也就是骆镔很是倒霉。
  叶霈刚一哭,同样在幻境中见过堂叔的他就明白了:平时聊天时,叶霈从没主动提过父亲,显然是伤心事,他便小心翼翼不去触碰。
  “别哭了,啊?”他笨手笨脚地拍打对方背脊,顾不得多说,另一只手抓住藤蔓发力,抱着她朝上攀登两尺,“先回桥上。”
  听到叶霈那句咬牙切齿的话,骆镔暗叫“不好”,立刻全神防备,右掌一翻立在面前,及时隔开她攻来的手掌;眼见没能得手,叶霈左手并拢如剑,指尖直插他胸口“膻中穴”,又是一招“夜叉探海”。
  妈的,心中爱慕的漂亮姑娘,前一刻还抱着他哭哭啼啼喊“爸爸”,下一刻翻脸无情,打算要他的命,上哪里说理去?
  骆镔暗暗叫苦,身体及时倾侧,任由她左手顺着衣襟划过去,就势一把擒住。她现在入了魔,说什么都没用,必须先把人制住,尽快回到桥面--心里盘算的很好,手掌刚想发力,骆镔却感觉被自己攥紧的那只手腕光滑纤细,肌肤柔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手。
  于是他更倒霉了:叶霈游鱼般抽回手,双掌如刀,切向他左右胸膛。这两下实在太快,骆镔实在躲避不开,胸口剧痛,肌肤被对方手指硬生生钻破了。好在今天是最重要的三道关卡之一,大家都贴身穿着用红褐藤蔓编制的防身背心,虽然抵挡不了那迦的兵器,总算能起些缓冲作用,受伤还不算太重。
  大胡子这么结实?收回招式的叶霈迷惑地望一眼,十根手指染满对方鲜血。这是师门秘诀“九阴白骨爪”,又叫“九阴神爪”,传自南宋《九阴真经》,“十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向来拼命时才用,从不轻易显露人前。师祖仗之击毙狮虎,师傅晚年大成,随手抓处,树干山石碎如灰尘。她功力尚浅,比小琬都差得多了。
  哼哼,再结实也没用,叶霈心想,双拳齐出,擂鼓般击打对方胸膛。饶是骆镔反应快,一把抓住她左拳,另一边胸口还是被狠狠连捶数拳。这几下叶霈用了十二成力,顿时“咔嚓”一声,骆镔疼得眼前发黑,明白自己肋骨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骆镔抓着藤蔓的手一松,两人径直坠回海水,溅起大片水花。他及时闭气,叶霈可没有防备,吸入大口腥咸海水,呛得连连咳嗽。
  好机会!
  骆镔伸出双臂抓住叶霈身体在海水中转了半个圈,令她背脊对着自己,随后左臂从她腋下穿过,紧紧箍在怀里。刚刚松了口气,余光扫到什么东西,骆镔立刻身体发麻:不知什么时候,一条似蛟非蛟的巨蟒盘在两人脚下,几十米长的身体在海水浮浮沉沉,脸盆大小的鳞片泛着蓝光,蟒头却像一张人脸。
  妈的,又是摩睺罗伽这只黑蛇的后代,或者兄弟姐妹,总之是亲戚。骂什么都没用,先回到桥上才是真的,骆镔仰头望望浮桥,单臂抓住藤蔓发力,两人慢慢脱离海水。
  被敌人从身后钳制的叶霈心里恨极了,双手抓着对方胳膊发力,鲜血点点滴滴流下去,在海面泛起涟漪。想困住我?没那么容易,她左臂使不上力,右臂弯曲,用肘锤全力击打对方胸腹。
  半空中的骆镔无处躲避,咬牙挨了第一下,突然改用箍住她的左手抓紧绳索,右手握住叶霈右肩一劈一拽,顿时把那只胳膊卸得脱臼,这回轮到叶霈倒吸冷气了;随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黑刃弯刀,对准前方蓄力--电石光火之间,那条巨蟒已经钻出水面,身躯像弹簧似的弯曲,蟒头那张面无表情的人脸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来了!眼瞧巨蟒张开大口朝着悬在空中的两人冲来,看架势一口吞掉;骆镔屏息静心,突然使出全身力气,一招“力劈华山”恶狠狠砍中巨蟒头颅。只听对方一声惨叫,长大身躯在海面挣扎翻滚,鲜血瀑布般奔涌,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幻境中的叶霈正和身后大胡子相持,不知怎么另一名凶手招风耳也冒出来,舀了一大盆黑狗血泼了她满头,又远远避了开去,顿时大怒:还敢偷袭?对方臂力极强,怎么也挣不脱,右臂又废了,她腰腹用力,一个头槌猛力后撞,不偏不倚撞中对方脸庞。
  鼻骨也断了,鼻血热辣辣流入衣领,骆镔疼得眼冒金星。必须制住她,可实在来不及了--周遭激起滔天巨浪,远处海面一条水线越来越近,可见巨蟒正用最快速度游回这里。
  它打算怎么报仇?骆镔可一点也不想知道。
  若论实打实交手,没那么容易得胜,可骆镔跟着堂叔在武馆广迎八方对手,贴身搏斗经验可比叶霈丰富的多。他原本横在叶霈腰间的左手突然上移,一把握住胸口,对方话也说不出,和他拼力相持的身体忽然软了。
  好机会!骆镔没了掣肘,连黑刃弯刀也来不及收,张口用牙齿叼住,双手交替抓住绳索,带着叶霈慢慢上升。
  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足有一万年,骆镔终于扳住桥面的时候,那只巨蟒已经冲到身后了。鲜红月光映照着,它头颅那张人脸被砍成两半,眼睛也瞎了一只,倒钩型的利齿喷着毒汁,嘴巴冒着腥气。
  这家伙吃了多少人?骆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紧桥面的胳膊发力,双腿弯曲,刚好避开巨蟒大口。
  到嘴的猎物这么飞了?对方并不甘心,长长身躯伸出海面,再次流着涎水探下头颅。
  这次骆镔并没抵抗,一边拎着叶霈一边翻身爬上桥面,任由柔和明亮的光芒笼罩住自己。迦楼罗那只鸟人真够意思,又救了我们两条命--奇怪,是错觉吗?他忽然瞪大眼睛:巨蟒力道太大,径直冲到桥面,随即被烈火焚烧似的惨叫着远远避开,光影闪动之间依稀组成飞鸟的形状。
  乌鸦?不不,喜鹊?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老金怎么说的?这个月还来得及?《鹊桥仙》,忍顾鹊桥归路?
  他苦笑着顾不得多想,把怀里的叶霈按在桥面,“叶霈,叶霈?”
  大胡子呢?幻境中的叶霈东张西望,怎么也找不到敌人了,连剧痛的右臂也顾不上,我再坚持坚持,就能把他杀了周围分崩离析如同幻梦,脚下土壤消失不见,只剩一条巴掌宽的浮桥,耳畔海浪翻滚,我,我在哪里?
  身周光芒闪动,如同母亲温暖怀抱,抚慰着叶霈受伤的心。我在“一线天”桥上,刚才是迷雾幻觉,我我根本没见过到爸爸去世的场景,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她垂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桥面。
  “叶霈,没事吧?”一只手掌握住她左肩不放,小心翼翼试探,“你说说,我是谁?”
  坐起身的叶霈擤擤鼻涕,没出声。
  蹲着的骆镔有点发虚,咳了一声,“叶霈,我是哪里人?第一次见面在哪儿?我身上还有几片莲叶?”
  “你老家都是兵马俑。”她耷拉着脑袋,没好气地说:“不就老曹酒吧么,你叶子给了桃子,没了。”
  这回答令骆镔如释重负,转而抓住她右肩一推一揉,顿时把脱臼的胳膊合上去,疼得叶霈“啊”了一声。
  这人手可真狠,她腹诽着抬起头,顿时惊呆了:只见骆镔满脸鲜血,鼻子歪着,显然骨头断了,胸前衣裳被血黏住,海水一泡又冲开了,左臂斑斑点点不停冒血,满是自己用十指挖出来的洞。
  我下手这么重?她张着嘴巴,片段点点滴滴冒出脑海。他对我这么好,为了我命都豁出去,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骄傲,还带着几分心酸和歉疚,颤抖着手指想碰骆镔胸口--自己几下“九阴白骨抓”可使出全力了。
  “死不了。”骆镔身体后缩,丝毫也没有查看伤口的意思,反而简捷地说:“走吧,没时间了。”
  他有些吃力地撑住桥面,摇摇晃晃站起身,指指沉到东方的月亮,“别磨蹭,到头再说。”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找不到迦楼罗,留在桥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尽管明知这点,叶霈心口依然沉甸甸的,就像刚才在环境见到父亲的时候。
  桥下巨蟒不甘心地仰着头,被劈成两半的头颅向两侧分开,像是盼望他们再跳出去似的。
  这次骆镔受了伤,没法匍匐前进,只能走路,不停催促“这回你走前面”,叶霈只好上路。刚刚走出几步,她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任海风拂动黑发,眼圈依然红肿,声音并不大:“骆驼,以后~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毕竟左臂受了伤,骆镔有点笨拙地整理着两人之间的绳索--它由四根红褐藤蔓编织而成,由二队客户提供,相当结实坚韧,刚才立下汗马功劳。
  “知道了。”他粗声应了,并没多说,松开绳索任由它拖在桥面,指指前方:“速度。”
  阴历七月十五深夜,周围海水澎湃汹涌,头顶月光鲜红,桥下巨蟒亦步亦趋跟随,不时嘶叫一声,只有身后传来的脚步令叶霈无比安心。
  “叶霈?”
  “骆驼!”
  自己像劈开红海的摩西,脚下一线天仿佛传说中直通幽冥的黄泉路,逐渐麻木的叶霈张开双臂,机械挪动双腿,想象着自己是飞翔的鸟儿,靠着一股不服输的血气不肯停下脚步。
  见到桥梁尽头发出的璀璨金光时,叶霈反而双脚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线天吧,最难的不仅是幻境,是独木桥啊,普通人走几米可以,几十米就难了,何况在海面走半夜?下面还有怪兽?大部分人都被卡住了。叶霈和骆镔都是好手,平衡掌握的好,心理素质也好,扎马步什么的,普通人早就吓死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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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2019年8月15日, 封印之地
  见到那尊金翅鸟雕像的时候,叶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心脏怦怦乱跳;长途跋涉整整一夜,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头顶宝冠镶嵌着两朵盛开的小小莲花,羽翼威风凛凛招展,双目圆睁,鸟类特有的尖嘴微微张着, 身躯更像人类, 两只强壮的脚爪牢牢抓住地面。如果说被困在皇宫地底、并被黑蛇摩睺罗伽缠绕的那尊迦楼罗有些愤怒,眼前这尊雕像看上去非常欢喜, 像是等待已久。
  奇怪,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管他呢,反正叶霈自己是兴高采烈,更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轻松,虔诚地对着迦楼罗拜拜,心底默念:感谢神祗庇护,上次指点我得到莲花,这次又救了我的命,非常感激。请保佑我通过这道关卡, 再指点下一关, 我一定多杀几只那迦, 给您出气。
  视野中有什么粉色物体,叶霈目光恋恋不舍的离开迦楼罗,立刻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笼罩住:它脚下生着一株小小莲花, 深粉花瓣拥着纯金花蕊,下面七片碧绿浑圆的莲叶轻轻招展;莲花左右各有一颗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仿佛两轮小小月亮。
  夜明珠嘛,叶霈是知道的,所有通过“一线天”的人都会在这里得到一颗,骆镔手里那颗她也是见过的;可怎么会有七宝莲?从没听别人说过啊?
  “骆驼骆驼,你上次,来的时候~”她紧紧抓着他胳膊,兴奋得有点结巴。这种能愈合伤口的救命宝贝太珍贵了,每年“闯宫”只有三株,还不一定都能找到;加上南北联盟面合神离,各队互不相让,“碣石队”能抢到一、两片,已经很幸运了。
  咦,被她扶着的骆驼微微颤抖,难道是受伤太重,撑不住了?叶霈很是歉疚,却发现刚刚迈出浮桥的骆镔压根没看七宝莲,反而死死盯着迦楼罗。只见他满脸不可思议,目光又是敬畏又是茫然,想欢喜却又不敢;仿佛深夜持着火把,无意发现满是奇珍异宝洞窟的旅客,生怕眨眨眼,就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回事?叶霈顺着他的目光扭头望向迦楼罗雕像,毫无异样啊?头顶宝冠上面的莲花比皇宫地底那尊雕像多一朵,证明是第二道关卡,没问题啊?
  难道迦楼罗对他显灵了?就像上次地底指点我一样?她扶着骆镔胳膊,奇怪地问“骆驼,你~”
  “贼尼玛,瓜皮!上天入地找不到,居然藏在这里呢。”骆镔喃喃骂着,不知怎么眼眶通红,像是终于卸下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仰头哈哈大笑。几秒钟之后他握住她胳膊朝前推,力气很大,显然激动极了,“快,先办正经事。”
  没错,我得抓紧时间。叶霈大步向前,反手拔出一柄焦木剑,割开左手掌心,定了定神,用力按在金光闪闪的迦楼罗雕像胸前。
  眼前这尊金翅鸟忽然动起来了!只见它头顶宝冠光芒璀璨,双目射出三尺长的金光,像活人似的伸个懒腰,仰天鸣叫一声--那声音洪亮清脆,像根利箭似的径直冲进叶霈脑海。随后迦楼罗双翅霍然展开,几乎遮天蔽日,翎毛根根乍立,朝她点点头便高高飞翔起来。
  一股温暖从淌着血的手掌顺着手臂传到四肢百骸,在心脏融会贯通,转而凝聚在脊背左侧,那里火热而冰冷,就像有一棵比刚才那条巨蟒还大的树木要从那里生生长出来似的--不过叶霈已经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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