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骆镔声音依然不高,比平时温柔不少,“有件事和你商量。”
她应了,听他问“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惊讶地睁大眼睛:有一线天这座关卡横在面前,自己早忘了这茬,他也没提过。按礼节是应该拜访长辈的,到了他的故乡,不理不睬太没礼貌了。可~是不是太突然了些?
骆镔也有点不自然,低声解释:“我每月回来看看,住两天就得走;按说应该我先去南昌才对,这不,难得你过来一趟。”
骆驼父母会不会希望他找个本地女孩?以前那家公司,北京同事的父母眼睛都很高,压根看不上外地人,大鹏说过骆驼家底很厚;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就连皇宫和一线天都一往无前的她忽然有点忐忑。
骆镔想了想,补充说:“要不然这样,反正师妹也在,就当是朋友,到西安玩的,来家里坐坐,吃顿饭。”
叶霈本能胆怯:“那怎么行啊?你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多不合适。”
看起来骆镔有点失望,笑了笑没说什么,过去接过两大叠餐盒。
尽管他说这家店不行,打包回去的宵夜依然令两个客人心满意足。葫芦鸡鲜嫩,丸子不太脆了,三鲜确实很鲜,小琬捧着一大盒红通通的羊肉泡馍吃得津津有味,夸个不停:“好好吃,明天还要吃。”
可怜的孩子,除了跟着师傅拜访其他门派,基本没离开老家半步,只会煮面条。叶霈把自己这份的糖蒜辣椒也拨给她,又去抢男朋友的油泼面。
骆镔满脸“没见过世面”的同情,嘲笑说:“哎,什么好吃的都没吃过,早点来我这里就好了。你俩放心,这几天跟着我,保证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被辣到的小琬哈着气,嘴唇红红的,又想起自己那份旅行攻略:“要去回民街,什么好吃的都有。”
这句话把骆镔逗得哈哈大笑:“小琬,谁给你说的这话,千万别信。那里是大杂烩,哄哄外地来的游客,骗人的。”
小琬大失所望。
临别的时候,他搂搂叶霈肩膀,说好明早八点来接,这才走了。关好大门,客厅已经变了模样:靠墙沙发拖到房间正中,茶几座椅远远推开,花瓶摆件也抱到餐厅去,大黄狗被关进厨房。
小琬已经换好练功衣裳,踩着高高的沙发靠背走来走去了,迫不及待地招手:“师姐师姐快嘛,给我看看一线天。”
好在屋顶足够高,叶霈脱掉鞋子,也利索地跃上沙发靠背,“我还是我,你是骆驼。”
以前和外人交手过的师妹总给她喂招,风水轮流转,如今换成叶霈对敌经验丰富了。无论四脚蛇还是泥鳅,时时把“封印之地”的经历拿出来重温,也算是事后复盘,权衡得失。
随着叶霈“我跳左边,他从右边下去”的指挥,两人分别跃落地面,立刻汇合成一团。
“他反应很快,抓住我这只手。”叶霈示意师妹一只胳膊搂着自己腰背,把手腕送到小琬另一只掌中,自己空着的一只手掌张开,疾抓向小琬肚腹:“然后我这样给了他几下,使出十成力。”
手指还没碰到衣裳就停住了,叶霈突然回忆起攻击骆镔那一刻:指尖顺着温热肌肤刺进去,唯恐力气用的不够大,热乎乎滑腻腻满是血肉
热泪骤然顺着面颊滑下去,视线一片模糊,就像陷入幻境的时候。
手腕被放开了,小琬长长叹口气,口气忧郁,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师姐,骆老师对你很好啊。”
她点点头,有些哽咽。“师妹,难得来一次,我~应该去骆驼家里坐坐。可什么都没准备,真糟糕啊。”
面前身影离开了,原来小琬再次跃上沙发靠背,双臂张开,阖着眼睛,像是感受着一线天的腥咸海风。“师姐,师傅对我说过雷击木的事。上次和你说过,我和师傅在山里遇到狐狸精,回来我问师傅,遇到鱼肠剑也克制不了的妖魔怎么办?师傅叹息着,说雷击木已经毁了,想再得到却艰难得很,她也只在前辈留下的手记中见到过一次;时日长久,根本不知在哪一本书中。”
“师姐,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能把那本手记找出来,雷击木也一定拿得到。”小琬双目霍然睁开,红润稚嫩的面庞满是坚毅,像极了师傅神情。“只要凑齐雷击木和鱼肠剑,道行再深的妖魔鬼怪也过不了这一关。什么封印之地,什么摩睺罗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除一双。”
按照旅行攻略,到达西安的第二天应该直奔斐名中外的兵马俑,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目的地换成悦荟广场和大悦城。
天气太热的缘故,叶霈行李箱里的衣裳都以简捷轻便为主,逛逛景点还行,可不适合去长辈家拜访;很少出门的小琬更是有趣,居然把叶霈送她的纱丽也藏在箱底带来了,嘀咕着“穿着玩嘛。”
于是叶霈除了自己采购两条长裙,又给小琬买了七、八套衣裳鞋子,骆镔不得不分批拎回车里,又返回来拿燕窝蜂胶。他满脸泛着光彩,一边念叨“人去了就行”一边自相矛盾地说“我都备好了,别那么麻烦。”
shog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挣了大把银子的叶霈有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大手一挥:“挣了那么多钱,还不许我们消费吗?”
小琬连连点头,“去见长辈嘛。”
踏入骆镔家门之前,叶霈很有些紧张,深深呼吸着,见到两位老人倍感亲切:骆镔长得很像父亲,眼睛和脾气又和母亲一样。
骆妈妈非常热情,拉着她俩的手问候家里可好,又聊起北京和南昌、师傅老家的风土人情,亲自下厨做了满桌家常菜,还开了瓶好酒。
至于骆爸爸,聊的高兴就拆起自己儿子的台:“从小就不爱学习,跟着他叔叔满世界跑,把我给愁的。好在年纪大了收心了,也知道忙正经事了,就是天天出差”
骆镔尴尬地干咳一声,低头喝茶。
其实不是出差,是应付“封印之地”,叶霈暗暗发笑,也有点心酸。
傍晚两人回家的时候,骆妈妈递来两个小盒子和两个大红包:“第一次来,阿姨也没准备,留着买点吃的。记着,下次来不许带这么多东西,听见没有?”
“哇,我也有啊?”回到住处,小琬迫不及待打开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用红丝线系着的翡翠吊坠,手指大小,绿油油的,估计挺贵重,大红包则是一万元钱。她美滋滋的,哼着歌儿收起来。
总算踏实了,叶霈轻松地靠在沙发里,接过骆镔从冰箱拿过来的冰峰:一种西安传统橙汁饮料,和北京的北冰洋很像。“喂~你爸妈可真年轻。”
骆镔却搓搓脸庞,煞有其事地琢磨,“帮我想想,去南昌带点什么--给叔叔烟酒好办,阿姨喜欢什么啊?”
现在就忙活起来了?叶霈戳戳他肩膀,“我可还没想好,要不要带你去呢~”
骆镔大惊失色,“不带这样的,刚出家门,翻脸就不认账了?”
“要不这样好了。”叶霈哈哈大笑,指指窗外:“看看你表现--当好导游再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一个都不能少,要吃的也都要吃遍。”
“你放心。”骆镔潇洒地挥挥手,大包大揽地说:“既然到了西安,保证你们舍不得走。”
作者有话要说: 去过一次西安,确实是好地方,景点美丽壮观,美食也太多了,决定了,再去一次~~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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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2019年8月19日
叶霈第一次来西安是在大学之前。
父亲去世第三年,母亲经熟人介绍, 认识了在财务局工作的继父;一个丧偶一个离婚, 彼此感觉还行,带着中年人的务实小心翼翼接触。
理智告诉叶霈, 母亲不能一辈子孤单, 感情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有人想取代父亲的位置?气呼呼跑去和奶奶住。那时师傅已经重新收下她, 她除了复习就是闷头苦练功夫, 没空去想别的, 也不肯回家, 母亲只好定时来探望。
高考之后的暑假,母亲想带她散心:“霈霈,陪妈妈出去走走,好久没出远门了。北京杭州济南都去过,妈带你去趟西安吧?你还没看过兵马俑呢。”
其实兵马俑没什么好看, 披甲仗剑的古代将士,黑乎乎呆愣愣戳在坑底,叶霈扒在栏杆往里瞧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妈妈捧着相机被挤得歪歪斜斜:“霈霈,这边这边。”
相片出来才发现成了大合照:叶霈被挤到左边,另有十几个山南海北的游客。
那晚在旅店里, 妈妈给她洗葡萄, 低声下气地说:“霈霈,你叔叔跟妈妈商量,十一就把证给领了。霈霈,你叔叔是个好人, 人老实,跟他前妻断的干干净净。妈快四十岁了”
叶霈一声不吭,瞪着白天拿回来的兵马俑宣传彩页赌气:一点都不好看。
时隔数年,叶霈依然是这个观点,只挤到兵马俑一号坑边看了两眼,就把位置让给第一次来的小琬:“这边这边。”
武功练的好了,什么时候都是有用处的,小琬像条游鱼似的一滑一错,就黏到栏杆最旁边了,静默几秒才惊叹着:“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时值暑假,十三朝古都迎来旅行最火爆的季节,偌大兵马俑纪念馆被天南海北的游客挤得水泄不通,视野里满是活蹦乱跳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
尽管空调开着,叶霈依然热出一身汗,用遮阳帽扇着风,发现骆镔很有经验地候在人流最少、最凉快的地方,“喂,我猜,你每年最少来三次?”
“不止。”骆镔不得不提高嗓门,以便压倒旁边导游的介绍声和工作人员维持秩序的声音。“外地朋友同学师兄弟,谁来西安玩两天,我都得接待。远的不说,从去年开始,老曹小施、王瑞大鹏、张得心谢岚都找过我,基本没闲着的时候。”
“温故知新。”叶霈安慰他:“这里卖不卖年票?起码能打个折。”
骆镔叹口气,指指土坑方向:“上回大鹏和他女朋友过来,还特意穿成汉服,模仿巩俐那身红衣裳--你没看过?《古今大战秦俑情》,和张艺谋演的?”
巩俐?对于这位大明星,叶霈最深印象是《霸王别姬》和《归来》,前者大名鼎鼎,文艺青年赵忆莲推荐过;后者前几年上映,她还去电影院看了,确实演技一流。
可什么什么兵马俑?她迷茫地摇头。
看起来骆镔有点头疼,仰头计算:“我想想,应该是90年的电影,不好办啊,叶子,那时候还没你呢。”
平时对练开会、并肩作战,近来成了男朋友,叶霈还是第一次发现,面前这位男人是位80后,比自己大不少呢。“29年前的片子,三分之一个世纪,骆驼,以后我们会不会有代沟?”
“还真不好说。”骆镔煞有其事地皱着眉头,“我想想,得给你补补课。这么大孩子,多学点东西,技多不压身。”
口吻老气横秋,叶霈哈哈大笑,“骆老师,一言为定,全靠你了。”
到纪念品柜台买了一堆铜制将军俑、酒爵、烟灰缸之类,小琬总算心满意足地从里面挤出来,高高兴兴找到两人:“好壮观好威风,怪不得秦朝那么厉害,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来前小琬很认真地做了功课,连李白的诗也背下来了,叶霈暗暗好笑。“走啦,再去旁边那个坑看看,还得去华清池呢。”
和兵马俑比起来,唐明皇杨贵妃可浪漫多了,朱红色华清宫依骊山而建,青柳绿水,莲叶田田,带着江南雨乡的柔情,隐隐约约能见到大唐盛世风采。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小琬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有点像背诵课文的小学生,路过行人都笑眯眯望着这位可爱少女。“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可惜贵妃沐浴的莲花汤有点寒酸:海棠花形状的水池分成两层,出水口也是并蒂莲,灰扑扑并不起眼。
小琬失望极了:“这么小啊。”
这两天住在骆镔家里,浴缸都很大的。叶霈替杨贵妃说话:“古代嘛,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人家宫女太监一大堆,剪指甲都有人管。”
小琬闷闷不乐,诗也不背了,耷拉着脑袋朝外面走,挑了一大堆唐杨q版陶瓷玩偶、团扇折扇钥匙链之类,还有唐代宫廷簪花和花钗,又高兴起来。
顺着人流朝外走,经过水池的时候看见盛开的莲花,衬着莲叶格外娇艳。
莲花在佛教被称为莲台,佛祖菩萨踩在脚下,想不到印度神话也有尊贵地位。叶霈蹲在池边用手机拍了两张,骆镔双手插进裤袋,小声说:“这要都是七宝莲,咱俩可就不愁了。”
中午他带两人到一家不太起眼的餐厅,大众点评网的口碑很好,却没什么名气,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位置。
可真香啊,叶霈吸吸鼻子,盯着端到面前的青花大海碗和两个圆馍。
“自己掰啊。”骆镔拿起自己那份示范,“掰小点。”
吭哧吭哧掰了大半碗,交给服务员,端回来的时候,七、八片厚厚的整片羊肉码在粉丝和碎馍上面,旁边是青蒜,瓷碟放着辣椒酱、糖蒜和香菜,汤是酱红色的。
只尝一小口,小琬便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就像小孩子终于吃到圣诞节糖果。“真好吃啊,师姐明天我们还来。”
红柳肉串、肉夹馍、羊杂汤上来了,都是骆镔推荐的,叶霈先照两张相才拿起筷子。
两秒钟之后,身在北京的樊继昌就在“二队run run run”微信群里看到这张照片,顿时有点饿了,走向“碣石酒吧”。
来到“封印之地”大半年,他适应得不错,规矩也知道不少:以“一线天”为界限,上半年两道关卡必须配合,需要闯关的队员报团取暖,他和桃子猴子、叶霈住在老曹别墅,朝昔相处培养默契;等“一线天”结束,通过的人们做鸟兽散,分别前往最后一道关卡;没通过的分两种,活着的明年再尝试,死去的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叶霈是斋浦尔,猴子是坎普尔,骆镔加尔各答大鹏海得拉巴,自己则是那格浦尔,二队走得近的几位伙伴远远分开,居然没有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