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院落被抛在身后,她灵机一动,随便挑个院门冲进去;身后脚步腾腾,武士亦步亦趋紧追不舍。迎面是堵两米左右隔墙,叶霈提口气直跃而起,单手撑住墙头一翻,双脚已经落在隔壁院落,脚步不停又翻过左边一道隔墙,却没落地,蹲在墙头伏低。
武士可没这种本事,大步流星冲进院子围着房屋转了一大圈,又旋风般从门口冲出去直奔隔壁院落;叶霈自然不会等他,猫腰在墙头紧走几步,翻到另一个院子。
一番剧烈运动,称得上斗智斗勇,叶霈靠墙缓缓喘息,兀自心有余悸:还好观察很久,院落之间围墙矮一些,要不然如何脱身?必须有武器才行,否则毫无还手之力:武士披着盔甲,弯刀砍下来是会死人的。
“救命,来人啊。。”凄厉惨叫在不远处炸响,听起来像是....叶霈探出头朝那边望,胖子踉踉跄跄从某个院门直冲出来,身后赫然跟着个武士。
他像是受了伤,扶着墙没跑两步便跌倒在地,只能往前爬;武士像是戏耍青蛙的毒蛇,手中长刀闪着耀眼光芒朝着猎物肩头直劈而下--势必要砍下一条胳膊。
总不能看着他被杀死。叶霈咬牙疾奔过去,从后面一掌直劈武士后颈。她并没指望伤到敌人,趁他弯刀停了停便掠过去把胖子护住。胖子鼻涕眼泪淌了满脸,感恩戴德的神情忽然僵住--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心脏重重跳着。叶霈曾经怀疑过这些武士,可毕竟四肢俱全,身着盔甲,不像那个四臂蛇人看着便是怪物,便还抱着侥幸心理;此时任何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显然不是人类。
头盔歪在一边,露出武士头脸:他有个蛇类头颅,头顶脸面颈部覆盖黑绿鳞片,两只黄眼睛集中在脸部中央,没有鼻子,嘴巴开得很大,正朝她愤怒地吐着红信子。
这是什么怪物?
尽管早有了预感,叶霈依然被恐怖事实惊呆了,直到蛇人武士疾如闪电朝她脖子劈来才本能地弯腰避过。
蛇人武士显然看出她比胖子难缠得多,劈头盖脸迎头乱砍,把叶霈逼得连连后退。得还击才行,可敌人身高臂长,她手无寸铁,即使想冒险靠近攻击要害也无法突破周身盔甲,只能仗着动作敏捷左躲右避,百忙中不忘说声:“跑!”
胖子大概也看出只能自救,哆哆嗦嗦爬起身,扶墙一瘸一拐朝街道深处逃走。他被砍伤了腿,袍子下摆染成血红,地上一排长长血脚印。
蛇人似乎是哑巴,她和胖子谁也不敢出声,周遭静悄悄的,叶霈忽然想起四、五个蛇人武士悄无声息地朝着传来动静的地方疾奔而去的场景,忍不住毛骨悚然。
必须尽快脱身,或者解决掉他。
眼瞧蛇人挥舞长刀当头疾砍,像是要把她活活割成两半,叶霈疾奔两步,脚尖朝着墙面一蹬,借力跃起反身踢他脑袋,却被蛇人敏捷地躲开了。好机会!她趁机朝着对面某处院落跑去,打算像上次一样溜走。
侧面传来风声,两道利器分别朝着她脖颈、肩膀横劈,叶霈双脚钉住地面,迎面一个铁板桥堪堪躲过,好险。站直身体的叶霈发现自己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身后长刀蛇人步步紧逼,迎面又有个蛇人武士,两手持着新月般的弯刀。
是刚才被我甩在院落里的么?
猛然回头,刚才还挣扎着朝街道深处逃跑的胖子此时全无声息地远远趴在道路上,脑袋咕噜噜滚在一旁,两只眼睛瞪着这边。
心脏陡然一缩,叶霈捏捏手指,把注意力集中回自己身上。蛇人武士一前一后把她围在当中,四只手臂三把利刃狂风暴雨般猛攻,他们很有默契,长刀砍向她脖颈,两把弯刀便放低攻击她双腿。
这样下去不行。
把多年苦练的功夫发挥到极致,叶霈依然险象环生,好几次利刃紧紧贴着身体掠过,肌肤能感受到利刃锋利。想逃进院落,可根本无法脱身,身后忽然有新动静--糟糕!
丝丝恐惧萦绕心头,叶霈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当年跟着师傅好好练功夫就好了,总不会像现在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
第7章
2015年3月21日,封印之地
身后传来兵刃切割空气的风声,力道着实不小,这么多?叶霈左支右拙,勉力回望,立刻惊喜地瞪大眼睛--只听咔嚓一声,一只握着长刀的粗壮胳膊掉在地上,长满鳞片的手指兀自不住抖动,黑血喷涌。
是活人!叶霈退开两步,心中怦怦乱跳:一位高大精壮的黑衣男人赫然立在当场,双手各提一把弧形弯曲的短刀,月光下看得清楚,刀刃分明是黑的。他又是两刀连击,满身血污的蛇人连连后退,用剩下一只胳膊挡住头脸,刀刃砍在手臂盔甲发出“铛”的一声,黑夜中格外响亮。
黑衣男人跳开两步,躲开另一名蛇人刺来的弯刀;后者顾不上叶霈了,挥动武器向这个新鲜猎物猛攻。得帮他速战速决,叶霈还未行动,街边便跃出两位提着刀剑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弯刀蛇人围在当中。
这三人身手利索、配合默契,谁也不说话只是闷头猛攻,显然不是第一次遭遇蛇人。
可算又见到活人了,叶霈满心狂喜,惊恐绝望一扫而空,忽然眼前一亮--那把刀!
左脚把蛇人掉在地上的武士长刀勾到身边,弯腰想捡,蛇人断手却紧紧握住刀柄不放,连带整只胳膊十分沉重。那手掌长满鳞片,还有蜥蜴般的指甲,冰冷黏腻糊满黑血,她一时掰不开,十分狼狈。
抬头再看,率先出现的黑衣男人臂力极强,一刀接着一刀,独臂蛇人被逼得步步后退,后背靠在墙壁;只见他两刀齐刺,蛇人勉强挡开一刀,却被另一把刀狠狠刺入肚子,血淋淋钉在墙上。
另一场战斗也接近尾声,弯刀蛇人抵挡不住前后夹击接连中刀,黑血迸射,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原来他们也会死,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叶霈信心大增,瞥见蛇人白肉黑鳞、皮开肉绽的伤口不由一阵恶心。我这辈子也不想见到长鳞片的东西了,蛇啊蜥蜴鳄鱼啊全都如此,她暗自发誓。
黑衣男人匆匆在蛇人尸体上翻找,不知收起些什么,又抡起刀连砍两下,这才提着个细长坚硬的东西大步过来,指指她手里连着断臂的长刀。
叶霈连忙放回地上,看着他干净利索地挥刀把断臂手指砍成几截,这才拾起刀来,插回提着的细长东西--原来那是个刀鞘。
不远处传来纷乱脚步,三、四位蛇人武士远远朝这里奔来,火光映在他们兵器和盔甲闪动着不吉利的光芒。
黑衣男人把刀鞘往她手里一塞,低声道:“跟我走!”
他步伐很大,几步便蹿出很远,叶霈紧紧跟在他身后。路过弯刀蛇人尸首的时候她匆匆瞥一眼,对方两把弯刀也不见了,应该也被杀掉他的两人带走了。
风声从耳边拂过,迅速奔过十字街口之后,另两人已经等在隐蔽处。因为黑衣裳的缘故,他们在黑暗中非常安全,猛一看很难被发现。汇合后三人脚步不停,互相比个手势便拐了个弯冲进一条陌生街道。
越来越多的蛇人武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如同嗅到血腥的大群鲨鱼,七八个?十来个?叶霈凭着脚步声竭力分辨,大批敌人在几十米外紧追不舍。
刚才弯刀蛇人死于被两人围攻,而□□蛇人则先被偷袭丢掉一条胳膊才落入下风,被这么多蛇人包围的话,加上自己也是一对二或三,太危险了。
默默琢磨敌我形势的叶霈突然发现后两人斜刺拐进一条岔路,而黑衣男人脚步不停继续往前,不由停步犹豫;对方转身招手,只好跟上去。
此处道路细窄,显然越来越偏僻,用于照明的火光被远远落在身后,只有淡红月光当头映下。又连拐几个弯,黑衣男人进入一个院落,他显然对这里很熟,径直走到隔墙下面。这里比她刚才翻过的那堵墙还要矮些,只见他攀住墙头翻身上去,坐稳伸手下来,叶霈摆摆手,退后两步蹬墙而上,对他笑笑。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轻比,招招手便跃下墙头。跟着他在院落拐个弯,又横穿一座庭院翻回侧墙,叶霈顺着墙头猫腰连续走过两座庭院,这才跳进黑乎乎的院内。
坐下来的感觉真好。叶霈浑身酸疼,靠在角落揉着肩膀,慢慢调匀呼吸;想起刚才那个胖子,她心里有些难过。
这是日本刀么?这里明明和日本不沾边啊?把长刀拿在手里细看,红月映得清楚,刀身呈浅弧形,靠近剑柄的部分很宽,尖端非常狭窄,刀柄镶着美丽的红宝石,刀鞘花纹弯曲繁复。想起刚才那个面目狰狞的蛇人,她不禁打个冷战,要是没有他....
帮了大忙的男人就在对面,看得出他也累了,闭着眼睛靠在墙壁歇息,半晌之后才起身走到院门阴影处朝外张望。
一路金蝉脱壳狡兔三窟,穿过几条街道又逃出这么远,那些蛇人找不过来吧?
两侧裙摆早被自己撕开,翻墙奔跑打斗翻滚真是狼狈极了,可也顾不得这些。握着刀贴墙过去,叶霈轻轻站在这人身侧。
他很高,估计一米八五以上,肩宽臂长身躯强健,大概是北方男儿。不知抹了什么泥浆之类,他脸庞黑黝黝的看不清面目。
对方忽然无声无息退回院里,挥手示意她也朝里转移。有蛇人?退到墙角的叶霈仔细倾听,心中一沉:熟悉的脚步越来越近,还不止一个。
被包围就糟糕了。
叶霈屏住呼吸,一手抓住刀鞘一手握紧刀柄,只待敌人发现便率先进攻;身畔那人也身体紧绷,单手扶住墙壁,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腰间刀柄。
空气似乎凝结了。
他们....走在路中间....没往这边来。。应该是三个....走到另一边了。脚步渐渐远去,逐渐听不见了,叶霈无声松了口气,发现背心很凉: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那人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像是一座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的石像。
耐心等了很久,男人才对她招招手,径直走出院落。
接下来的路线依然顺着墙根和角落行进,七拐八弯毫不迟疑。淡红月光像层薄纱般笼罩大地,很多地方黑乎乎看不清楚,叶霈不得不试探着落脚,还得小心不要发出声响。
那人停下脚步,从腰间摘下长刀倒转递将过来,叶霈伸手握住刀鞘,行进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到底要去哪里?他的根据地?营地?家?早已迷失方向的叶霈心中忐忑,不由胡思乱想;冷不丁一个男人从黑暗里冒出来,吓得她差点叫出声。黑衣男子和对方相对做个伸手到唇边的手势,这才亲热地互相拥抱,拉着她紧走几步。
爬上几级台阶之后,叶霈进入一个看不出轮廓的建筑物里,里面黑漆漆的,周围隐有光亮。手上传来力道,她由着黑衣男人拉着又往里走了十多步,中途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居然还缩了回去,好像是只脚掌?
黑衣男子停住脚步,到地方了?她试着摸摸,果然面前是堵墙壁。
淡红月光从四周敞开的窗洞中倾泻下来,叶霈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模模糊糊能看到周围或坐或靠有不少人在。
黑衣男子已经回到门口,那里离一扇落地窗很近,有个男人往边上靠靠,给他腾出地方。
这里是他们的根据地。叶霈也靠墙坐下,把武士长刀横在膝盖上。顶上黑乎乎看不清楚,墙壁并列几扇半人高的窗子,四角像是有石柱?看上去四四方方,像是印度古代建筑物。
左右都坐满人,除了几个在窗边沐浴月光的人们在地上比划着写字沟通,大多数人沉默着隐藏在黑暗里,只能听到轻微呼吸声。能看出他们都是黑衣裳,只有。。叶霈数了数,只有两、三个人穿着显眼的白袍。
左侧两人倚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右边的人则瞪着屋顶不知想些什么。他们都被泥浆之类不知什么东西涂黑了脸,类似迷彩色的效果?
她轻拍拍对方想询问,对方却摇手不语,只好罢了。
这是哪里?
路线实在记不清楚,不过叶霈本能地认为此处应该在城市比较偏僻的角落,距离燃着火盆照明的道路相当遥远。
朝门口望去,带着她过来的男人已经躺在墙边休息,胳膊枕在脑袋下面。
咦?房间似乎明亮一些了。叶霈发现能看的更清楚了,眨眨眼睛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天空从漆黑一片变成深灰,那轮浅红圆月也模糊不少。
天快亮了。
周遭有了生气。不少人从坐靠之地伸着懒腰,起身活动手脚;有人腰间别着刀剑之类武器,有人武器放在脚边,叶霈发现斜对面一个男人的武器是钉头锤,旁边那人身边墙壁则立着一柄长矛。
尽管看不清表情,大多数人显然是欣喜兴奋的,不少人如释重负。叶霈左边的女人轻轻吸着鼻子,泪水不停滚落。右边男人额头贴住墙壁,喃喃说着“又熬过来了。”
一个男人走到房间中央,朝四周压压手掌,他显然是个领头儿的,大家立刻安静下来。这人个子挺高,看上去是个中年人,做了个“再坚持坚持”的手势,这才走到一扇窗子旁边眺望,单手按着腰间长刀。
那个黑衣男人不见了!
叶霈后背离开墙壁,盯着空荡荡的地板,微微有些不安,好在周遭人的狂喜迅速把她感染了--果然没错,天亮了就能离开这里。
这个想法令她陡然激动起来,喜悦像潮水一样包围紧绷冰冷的心脏。叶霈屏住呼吸,和周围人一起默默盯着窗外,看着天色慢慢变浅,发亮,终于变成浅灰。
建筑物里的人们按捺不住地拥抱在一起,有人低声欢呼。领头男人站在中央伸臂点点叶霈,还有另外几个白袍子的,大声说,“一,二,三,四,你们四个听着,北京,金盏乡,结石酒吧,找姓曹的,有没听明白的吗?”
结石酒吧?
有个白袍男人急问,“什么结石?”
他不耐烦地说:“金盏乡碣石酒吧,姓曹的,来了就知道了。”
脚下地面忽然软绵绵的,从敞开的窗户中看到的灰白天空、相隔不远的建筑物、对面男人腰间悬挂的弯刀、四周人们满是泥浆的笑脸。。统统开始移动,紧接着扭曲变形、旋转翻滚,越转越快成为遮天蔽日的旋风,风中有鬼怪哭嚎,阴魂尖啸....叶霈不由自主闭紧眼睛,握紧手中的武士长刀。
第8章
2015年3月22日,北京。
结石酒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迎面是雪白天花板和莲叶吊灯,床铺柔软温暖,薄被盖到脖子底下。
我回来了,叶霈腾地坐起身,一把拉开窗帘:天空雾蒙蒙,东方隐隐发亮,黎明到来了。
孤悬天边的红月,覆盖房屋的红蔓藤,身首异处的胖子、吐着信子被鳞片覆盖的蛇人,拉着她在月光下默默前行的黑衣男子、黑暗中看不清面孔、时刻握紧武器的同伴....就像上次一样,不管遇到什么稀奇恐怖的事情,天亮了,我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