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太阳升起[无限流]——赵安雨
时间:2019-10-24 08:45:59

  “岳晓婉!”邻铺圆脸女生凑过来,递来一袋黄油曲奇:“味多美新出的,很好吃。”
  她叫杜菲,山东人,父母都是普通公务员,刚给她添了个弟弟,在六个女孩里面家境倒着数。性格倒挺外向,开学一个多月,算是室友里面最友好的。
  还挺酥,小琬咔嚓咔嚓地嚼着,又拿一块,昨天自己带回两个肯德基全家桶请客嘛。
  兰蔻护肤品加香奈儿彩妆,挺舍得花钱嘛,杜菲瞄两眼,目光悄悄从小琬放在枕边的华为ate20保时捷手机移开,“下午高数,走的时候喊你?”
  有个伴也不错,小琬自然应了。
  杜菲嘻嘻两声,下巴搭在床铺栏杆,“小琬,十一你出去玩嘛?”
  那是肯定的,开学一个月,新晋大一学生小琬已经很无聊了。她点点头,幸福地眯着眼睛:“我要去印度,新德里斋浦尔玛格拉,还要去加尔各答,签证已经办好了--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帮人带东西还是第一次,不过师姐每次回国都给她带好多礼物,小琬已经习惯了。
  杜菲高兴起来,转动眼珠:“我想想~嗯,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小琬小琬,我有事请你帮忙。是这样,我舅舅家里十一到北京玩,我表姐想来学校看看,我想~能不能让她住你的床?”
  还以为她被人欺负,请自己帮她打架,小琬有点失望。那么抠门啊?住酒店才几百块一天,哦,国庆会涨价。反正自己不住宿舍,床铺空着也是空着,师姐也说,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不过要睡这里
  杜菲拍着胸口:“肯定不能动你的被褥,我给她买新的。”又双手合十:“谢谢你了,我请你吃一个月午餐~”
  助人为快乐之本,小琬无所谓地应了,被杜菲一通哄,下午进入阶梯教室都很愉悦,紧接着就被满t的公式概念图形虐了。
  我讨厌高数,地球上为什么有高数这种怪东西?
  身畔杜菲悄悄看手机,见她课本摊开,连笔记也不记,相当佩服:九月初入学考试,小琬分数很好,比自己强不少。
  室友羡慕的目光并不难猜,小琬镇定自若,心里盘算,老师千万别突然抽考啊!一个月前火烧眉毛,自己和师姐半夜摸进学院办公室,把英语高数试卷拍照下来,师姐负责解答,自己只管死记硬背。临到考试那天,虽然听力不行,总体成绩过关了。
  可四六级考试的大山就在面前,令小琬头疼不已:试卷可是政府统一出题,难道依然去偷?
  额,逼上梁山,不行只能试试,有难度才刺激,小琬摩拳擦掌,想到两天之后的异国之旅开始兴奋。
  下课之后两人在楼门分手,杜菲回宿舍,小琬径直出了学校大门,沿途汉堡三明治扒鸡蛋糕一通乱买,磨磨蹭蹭半个小时才回到一个雅致整洁的中档小区。
  电梯门刚开,狗叫声已经传进耳朵,小琬美滋滋取钥匙开门,大喊一声“岳黄黄!”
  大黄狗尾巴摇成一朵花,欢天喜地扑过来,添得她满脸口水。小琬坐在地板,揪着它两只耳朵好一通亲热,又打开油纸把烧鸡塞过去,看着它啃得头也不抬,心里挺舍不得:出国没法带它,明天就得给猴子猴嫂送过去了。
  走进卧室掀开床垫,一个绿油油芭蕉叶裹着的长条包裹赫然入目,揭开是一把乌沉沉寒森森的长剑,自然便是师姐从“封印之地”带回来的兵器,黑珍珠是也。
  每次握着这把剑,小琬都很开心,今天也不例外,随手挽个剑花,脚底一进一滑使出“惊鸿剑”,满室剑气森然,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果师傅在场,大概会满意地点点头,什么话也不说;换成师姐,一定满心感慨,仔细领略剑法精妙之处,可惜大黄狗在客厅吃的满嘴油,压根无人喝彩。一套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小琬四仰八叉往床铺一躺,黑珍珠放在枕边,随手把芭蕉叶盖棉被似的盖在身上。
  “封印之地”的人们都说,城市中心皇宫周围一圈不知名的大树十之八九便是菩提树,佛福释迦摩尼在树下悟道,菩提这两个字也是印度传过来的。碍于皇宫被那迦重兵把守,人们只有闯宫的时候才大量采摘,雨披似的裹满周身,借以躲避地窟水流之中的红褐毒蛇。
  菩提叶啊?满眼浓绿舒服极了,小琬嗅嗅叶柄两串手指大小的浅黄浅粉花朵,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
  师姐年中“闯宫”时很喜欢这种树叶,留两片在身边,次月阴历十五却自己消失了,师姐惋惜得很,“封印之地”的人们也从不特意收集,用完随手丢弃。年关那天,师姐不但把平时穿的衣裳鞋子、背包兵器统统带出来,连出宫时随手塞在包里几片菩提叶也在,也许是迦楼罗的奖励?
  果然是好东西哩!小琬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掌长的短剑,包粽子似的裹进菩提叶捏捏叠叠,绸缎般光滑柔软,丝毫不占地方,依然塞回怀里--这下就不怕安检了!
  年初整理东西,骆老师也在,提起“封印之地”的东西和现实世界不同,肯定各有奇效,师姐赞成:冲进宫殿的时候,她和骆老师都把菩提叶挖个洞,套在脖颈,现在却平滑完整,丝毫破损也没有。三人做起实验,菩提叶不怕火烧不怕水淹无法扯断撕裂,轻薄柔韧,包裹东西倒很好使。骆老师从某部电影得到灵感,拿去x光照照,被菩提叶包裹的东西就像一块实心石头,什么异样也没有。
  所以我就可以坐飞机坐火车再也不怕安检啦!小琬嘻嘻笑,随手抓起一块掌心大小、绿得像森林的祖母绿抛上抛下,印度有块用泰姬陵命名的祖母绿,归莫卧儿王朝统治者所有,看起来还没有这颗大哩!
  祖母绿是孤塔里的,师姐和骆老师带回很多,分给小琬一半。根据大家研究,这是出自印度神话的九种宝石(navaratna),钻石、珍珠、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黄宝石、石榴石、猫眼石和珊瑚,都是稀世珍宝。
  哇,我发大财了,连徒弟徒孙都不缺钱了,小琬夸张地想,其实本门流下来的财产丰厚的很,吃喝几代不愁。
  提起奇珍异宝,小琬又从枕边拎起一个小小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七枚五颜六色的浑圆鹅卵石,硬币大小,很像糖果。收下师姐礼物之后,蓬莱柏寒奉上回礼,特意说明,这些莹润光滑的鹅卵石出自神灵属地,只要有它们在,烈火迅速熄灭,水流无法结冰,花木永不凋零,食物常保新鲜。
  可真厉害,小琬含一块鹅黄石头进嘴里,闭着眼睛,隐隐约约感觉深海波涛和习习海风;上次试验过,只要叼着它,一天一夜不喝水都行;要是去找雷击木的途中带着这石头就好了,自己找水找的好辛苦。
  两只苍鹰大小的飞龙身影出现在小琬脑海,自己耳聪目明,比普通人强得多的多,居然连飞龙踪影也看不到,必须它们驱散裹在身周的蜃雾才行。师姐看得到,柏寒立刻把她当成自己人,还把其他朋友介绍给她。关于那个柏寒小琬不太放心地皱起眉,大狗灵鬼看着就很厉害,好在我们有雷击木。
  至于沈百福么,回礼简单的很:巴掌长一寸宽飞剑,前端锋利无匹,中间两道血槽,尾巴系着红丝带,小琬满意地掂掂。这套玄铁飞剑总共一十九把,自己留下十一把,师姐手里八把,嘿嘿,师门规矩,得到珍奇兵器的郑重列入门谱,以表彰贡献,昔日得到雷击木的祖师就在其中,自己和师姐也是流传后世的人啦!
  明天我收拾行李直飞新德里,师姐在那里等我,还有骆老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小琬忽然扁着嘴巴,蹭地坐起身,不开心。
  按照师傅遗愿,自己替她老人家守孝三年,悲痛是难免的,借此感悟生死,初识天道轮回,连师姐也不能打扰。等三年期满,自己去北京生活,一边把师姐没学到的功夫传授给她,一边替师傅寻找遗失多年的后代,以及不知所踪的鲁师兄,再上个大学。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在时间多的很,一点也不用急。
  谁知道冒出来个骆老师。
  天天和师姐恩恩爱爱,送花做菜(能有桃子做的好吃么?)自己成了电灯泡,就连桃子也不爱待在跟前。
  师姐是我的好不好?
  小琬赌气地打了两个滚,咕噜噜落到地面,四仰八叉摊平望着天花板。
  以前师姐什么都想着自己,上学时寒暑假回来陪伴,毕业之后隔两周就从北京寄来好吃的好玩的和新衣裳新鞋子(自己和师姐相同脚码),还有糖葫芦和烤鸭哩(岳黄黄吃得都拉稀了),逢年过节带着自己回南昌(那么长的《滕王阁序》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简直是奇迹),根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像不太对,文盲嘛,无所谓)
  现在都泡汤啦!
  今年五一,骆老师带着父母到南昌拜访,上月师姐全家(继父女儿也跟着,好烦)也到西安回拜,见了一堆亲戚朋友,彼此都很满意。按照骆老师,马上就可以结婚生小孩了,一个还不够--陕西人管小孩叫“碎娃”,听着怪怪的。
  现在师姐就被骆老师抢走一半,再有了“碎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小琬气哼哼跳起身,轻飘飘落在客厅沙发,又越到餐桌、茶几,冰箱,穿梭往返如同翩翩蝴蝶。
  要是没有骆老师就好了,小琬乱七八糟地想,半秒钟之后一招“千斤坠”,突兀地落在客厅地板。
  不,不能这么想。阴历八月十五没有受了重伤的骆老师舍命相救,师姐肯定从那条银白缎带般的浮桥摔下去,人面蟒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在底下,老曹就是这么死的,小琬深深呼吸。
  从“封印之地”回来,两人像往常一样试招,比划两下小琬就明白了。不止这一次,什么救莫苒,探孤塔,年关杀掉摩睺罗伽,哪次没有骆老师拼命?
  何况就连小琬的入学问题,也是骆老师帮忙的。当年师姐父亲知道师傅打算把毕生心血传授自己,根本无暇分心,和师傅商量,托人走关系办理学籍和长期病假手续,虽然自己没读过书,好歹拿到毕业证明。幸好师傅老家是三线城市,早年漏洞极多,换到北京南昌这种首都省会,再放到现在,可是难得很了。
  年初跟着师姐去西安参加骆老师师门聚会,除了上次见过的林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都在,后辈弟子济济一堂。第二天在武馆切磋,三位师兄都下场,自己尽量低调,也没输过半场。事后大家都夸赞自己“前途无量”,骆老师趁机请大师兄帮忙,到北京弄个好点的大学,人家大笑着应了。
  于是小琬就成了大学生,虽然比不上师姐985重点学校,也是正经八百一本哩!话说骆老师大学也很一般,学渣一枚,嘿嘿。
  拿到通知书那天,师姐兴高采烈,给师傅上香,叮嘱小琬好好读书,多交朋友,听老师话,半节课也不许缺勤,愁得小琬对着大黄哇哇叫。既然大事已定,师姐平时陪骆老师忙碣石队的事情,还得跑印度,就商量着买房,短短半月看遍学校周边楼盘。
  小琬仰头四处打量:所在之地是两套相邻打通的四居室,将近三百平,宽敞明亮,欧式奢华风格。旧主人是开公司的,贸易战撑不住了,打算回老家去,卖房回收现金。房子是自己和师姐看的,签合同、交订金、过户、缴税、采买家具都是骆老师帮忙把关。
  其实骆老师挺好的,小琬不情不愿地想,颓然往地板一躺,大黄狗偎在身旁摇尾巴。算了算了,既然师姐喜欢,就骆老师好了,反正小琬非常喜爱西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天天吃都不会腻;如果有朝一日,骆老师敢辜负师姐,哼哼我就废了他,陪师姐养大“碎娃”,把功夫都传给他,小琬握握手掌。
  说到传授功夫,小琬想到总是恭恭敬敬的桃子,天天买菜做饭,有他在总能多吃两大碗饭。可惜这位记名弟子天资不够,学习本门功夫又实在太晚了,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上乘境界,只能学习惊鸿剑岳家枪应应急,师傅见到非得责罚不可。
  师傅她老人家已经往生极乐了吧?小琬眼圈湿润,突然有些难过,用袖管遮住脸庞。师姐有了好归宿,师傅必定高兴的很,小琬猜也猜得到。
  师傅临终要我关照师姐,光大师门,小琬郑重应了;还有两条师傅没说,小琬心里明白。
  第一是师傅遗失多年的儿子。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没监控没摄像,警察也束手无策,邻居什么的也早就去世了。若是师傅儿子还活着,算算子孙后代一大堆了。
  倒也不是全无线索,师傅早早画过图样,儿子身上穿的衣裳鞋袜都是她亲手缝的,且小孩脖颈右侧有颗黑痣,背脊左后方有块小小胎记--实在太好了!有这两处记号,还愁找不到人嘛?
  至于第二条小琬霍然目露凶光,满脸阴沉,从怀中掏出师门至宝鱼肠剑,又拈出两把玄铁飞刀:这套飞刀共有四十九把,数百年辗转失落,传到师傅师公手里共有十九把,其中六把在鲁师兄手里。
  关于这位鲁师兄的鼎鼎大名,小琬十二岁那年就听说了。恰逢师公忌日,师傅从庭院树下挖出女儿红,给小琬倒了一小杯,自己举坛畅饮,突然把酒坛远远掷飞出去,哗啦一声响,顿时酒香四溢。
  “阿琬,你听着。”师傅双目半张半闭,连皱纹也没动一根,“师傅前日潜修,发觉寿元将近,也就这两、三年间的事了。”
  小琬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师傅深深叹息,“你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也吃得了苦,若是跟着为师苦修二十年,定能领略本门精髓,天下之大都可去得。你师姐也是好孩子,秉性忠厚,又是英烈后代,可惜跟为师缘分太浅,这辈子只能安身保命,江湖上的事情是不用想了。”
  “阿琬,师傅七十余岁才收你入门,传承险些断绝,你可知缘故?”不等小琬回答,师傅就继续说下去,声音苍老平静,“在你师姐和你之前,师傅和你师公还收过四位弟子,后两位福缘不够,遇到天灾人祸,年轻轻就去了;前两位却是我和你师公得意弟子,男弟子姓鲁,女弟子姓韩。”
  年幼的小琬很乖:“那就是鲁师兄和韩师姐。”
  师傅喃喃念诵“鲁师兄,嘿,鲁师兄!你这位鲁师兄乃是你师公开山大弟子,足足苦修二十三年,从落叶掌到游龙步,再到惊鸿剑和暗器,学全了你师公满身本事,反过来又练九阴神爪,连为师这点底子也掏过去了。阿琬,你鲁师兄天赋异禀,换成师傅师公在他那个年纪,也不如他功力纯厚。”
  抛开本门基础游龙步和必学的惊鸿剑、暗器,男弟子力大,多数擅长落叶掌,女弟子走阴柔路线,苦修九阴神爪,小琬是知道的,睁大眼睛:“鲁师兄落叶掌使得很好吧?”
  师傅呵呵大笑,满眼戾气,“只要被你鲁师兄打一掌,敌人就如同离开枝头的落叶,想活命是没指望了,你说使得好不好?”
  师傅模样真可怕,小琬不敢说话了。
  “阿琬,你也大了,为师一死你就是掌门,本门好事歹事都不必瞒你。”师傅像是想通什么,摸摸她头顶,声音有些嘶哑:“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鲁师兄三十一岁,韩师姐二十八岁,两人青梅竹马,你谦我让。我和你师公原以为亲上加亲,只等办喜事,谁知你韩师姐却另有所爱,带着其他门派的年轻人到为师和你师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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