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彻蹲下身子,姜苒如何也退后不了半分,姜苒看着身前的楚彻,她忽的很后悔刚刚为何不唤宫人进来送水,为何不依楚彻之言转身离去。
“水…水洒了,门外还有,你放了我去取。”姜苒连忙开口解释开脱。
犹如久渴之人忽饮甘泉,楚彻一瞬想要的更多。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楚彻微深的目光撞入姜苒颤抖的美目:“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姜苒摔在上后来不及思考,她连忙寻了被子将身子藏在后面,急急的开口解释:“我…我只想给你送些冰水,送过就走的。”
可楚彻如今哪里能听得进去姜苒的解释。
姜苒的身子经了钟娘月余的调养更胜从前娇嫩,没有一丝的瘦弱病态,她的身子美的有些惹眼。
他的双眸似乎恢复了片刻清明,她仍不住的颤抖,心间亦是泛起一阵阵寒冷的后怕。
她被吓的失了泪水,待现在停下来,她的泪水一瞬涌了上来。
楚彻看着哭的汹涌的姜苒,神色逐渐清晰。
感受到楚彻放开她,姜苒不顾颤抖不停的身子,连忙跑到床榻下,她转身欲逃走,却忽的听到楚彻略微痛苦的夹杂着隐忍的声音:“抱歉。”
姜苒一愣,她的脚步也随之顿住,楚彻的身影着实狼狈,至少在姜苒两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姜苒慢慢低下头:“我替你唤医士,或…或者你想找谁来……”
楚彻微微侧头看向姜苒,她躲得远远的,一双泪目满是警惕的盯着他,犹如一头受伤的小鹿。
“你不是想见姜铎?”他望着她,忽的说道:“过来,孤给你机会。”
姜苒闻言又是一愣,随后她垂下的头慢慢抬起,她望着楚彻,眼中再次涌起了雾气,她的贝齿紧咬着下唇,似乎要咬出血色。
殿内陷入长长的寂静,燎燎烛火恍惚的一闪一闪着,寂静到似乎能听到烛泪滴落的声音,最终姜苒妥协的低下了头。
楚彻未再像刚才那般,或许他终觉亏欠,毕竟此事与她无关的,亦非他们之间所致。
长夜漫漫将至黎明,曦光赖润,慢慢的从苍白的云层间透出,遥遥洒下。
楚彻沙哑着嗓音对姜苒道:“陵远在燕北,我会命他派人护送姜铎来幽州。”
姜苒的心间与身子还是颤抖着的,她闻言只觉得心头一片麻木,良久她才虚弱缓缓开口:“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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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的清晨最先迎来的不是初升的朝阳而是毫无预兆的灾难性的暴雪。姜苒醒来时已是午后,她望着窗外久久不停的大雪,忽觉命运弄人之感。
燕地降了大雪,她本想以中山借粮为由向楚彻交换将长兄送回幽州,可是昨夜,他率先提出了他的条件,而她亦没有把握,中山之粮可否有用,毕竟以楚彻对中山之恶,他未必会接受中山的援助。
钟娘从外面进来,她扫了扫身上的大雪,有些兴奋:“公主快看,是雪,下雪了。”
中山低处偏南,夏季火热,冬季如春,即便凛冬时节,也未有雪降,姜苒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心间已经没了曾经的憧憬与向往。
“楚彻呢?”姜苒收了目光,不再看那洁白的从天空中降临的同梨花般的雪。
“早上便走了,好似是因为下了大雪坏了什么事。”钟娘想着今早楚彻急急而出的模样,不知昨夜经了什么,他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目光却是炯炯明亮的。钟娘想起姜苒昨夜安慰的话,本以为楚彻昨夜那模样骇人如此,以为定会惊动的太医,却不想当真如姜苒所言,只是模样看着骇人罢了,一夜寂静的过去,就恢复如常了。
钟娘将姜苒从床榻上扶起,她看着姜苒的身子,犹豫道:“殿下昨夜可是……”
姜苒只得如实的点了点头。
钟娘叹了口气,似乎在叹楚彻不懂怜香惜玉,似乎又在叹姜苒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苒将身子深埋在浴水中,如今冷静下来才发觉昨夜之事太过蹊跷,楚彻明明是被燕后留在淑华宫,怎么突然回中了那种药?还是说,就是燕后向楚彻下的?姜苒深觉不可思议,燕后如何说也是楚彻的母后,怎么会为了表亲家的一个女儿向自己亲生儿子下手?
她难道不怕烈药伤身?
还有楚彻昨夜身上与剑上的血迹,楚彻昨夜是斩了谁?奴仆还是侍卫?楚彻既然提剑在淑华宫内见血,想必是极怒的,燕后如此做,当真不怕伤及母子亲情吗?
姜苒仔细回忆着燕后的种种,那种异样的奇怪之感愈发明显,她初来燕地时燕后本应同楚月华般对她百般刁难,可是燕后没有,她虽能瞧出燕后的伪善,但燕后与她到底没有撕破脸皮。她第一次见她,明知楚彻扬言纳妾是对她侮辱,可是燕后却并不避讳,直言楚彻坚定要纳她为妾的想法,如此挑拨,竟不怕她心中对楚彻留下嫌隙,这绝非母后该有所谓。
还有上次寿宴之时,燕后与燕王的感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对弑夫强占自己的人有怨恨或是冷淡之感,对楚桓亦是格外的和蔼亲切。如今燕地局势如此激烈,燕后不仅不选择可以助楚彻成事的大家之女,反而偏偏选择了无权无势的远亲,更是为了那远亲,对楚彻做出如此之事。
燕后到底为何要如此对楚彻?她不是楚彻的母后吗?姜苒想不明白。
姜苒被钟娘从浴水中扶起,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刚出了浴房,便见楚彻等候在外,他身上着了一件玄色的披风,上面有由金银两股丝线缠绕绣至的龙纹,他的墨发以镶金之玉冠之,他远远的站在那,眉目间满是清冷。
姜苒看见楚彻,脚下的步伐不由得一顿,随后她缓缓低下头。
楚彻见姜苒出来快步走了过去,钟娘便悄悄的褪了下去,他问道:“睡醒了?”
姜苒闻言点了点头,她刚出了浴,身上满是沁人的馨香。
他的目光落下,落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低声询问道:“还疼吗?”
昨夜,虽最终未打破那个底线,但,楚彻如此问,姜苒的小脸猛然一红,她侧开头不做回答。
楚彻瞧出了姜苒的害羞,他不再询问,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罩在姜苒身上:“外面下雪了,孤抱你回去。”他说着不待姜苒反应,抬步向殿外走去。
钟娘瞧着,见二人似乎和好如初,嘴角不由得勾起了笑意,原本悬在心间的巨石也落下,她远远的跟在姜苒二人身后。
姜苒终于明白楚彻为何,这场突然而至的灾难性的大雪果真名不虚传,深厚的大雪已经没过膝盖般的高,虽有宫人不住的打扫,可地上的积雪依旧很厚不减,广阔的院落只被清出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上亦有积雪,踏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姜苒抬眸望向楚彻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峻,带着十足的侵略之感,只是现下他的薄唇微抿,竟带了几分不甚真实的温柔。这样的楚彻绝对是陌生的,姜苒不明白经历了昨夜楚彻为何是如此的反应,只是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她所读不懂的深沉。
他不疾不徐的向外走着,他有力的手臂,格外的稳,似乎不会因此废一丝一毫的气力。姜苒的目光越过楚彻,望向苍白的天空,仍有不住的梨花般的雪飘落,旋转在天地间,飘荡在四海内。
姜苒瞧着,忽有些恍惚。
第35章
楚彻抱着姜苒出了临渊旧宫,踏上停候在外面的马车。寒风透过窗牖涌入,姜苒坐在窗子边,即便此时她身上披着楚彻的披风,可还是忍不住的一个激灵。
燕地的严寒,在这场大雪落后,悉数显露出来。
楚彻瞧见了姜苒微微颤抖的身子,他伸手将马车上的窗子关上。车内一瞬暗淡狭窄下来,姜苒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
“燕地各处大雪已至灾,陵远必须尽快从燕北赶回来,姜铎来幽州之事许会缓上一阵子。”楚彻看着正垂着的头的姜苒说道。
姜苒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楚彻,眸中含着稍稍的担忧。
楚彻将姜苒的神色看在眼里,他伸出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孤应你之事,必会许诺。”
他宽大的手掌轻易的将她的小手包裹,姜苒垂下眸点了点头:“好。”
“孤这阵子会很忙,你就安心待在临渊阁。”
姜苒闻言,忽的问道:“灾……严重吗?”
“正是收粮时节,如此大雪,只恐会出现粮荒。”楚彻说着,神色有些凝重,握着姜苒的大手也不由得用力几分。
姜苒看着楚彻的模样,心中微微扯动,这场大雪不仅导致了粮荒,还有赵国从旁借饥征讨,接下来的数月将是格外的艰难。
楚彻话落见姜苒不语忽然想起她在南方长大,中山的地处似乎一年四季都不会有雪降。
“孤听闻中山从不降雪?”
姜苒闻言一顿,她不解楚彻此话何意,依言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的大手拉着她,将她从对侧拉入他的怀中,他抱着她,随后伸手推开一面窗子,外面素裹银妆的雪景映入眼帘。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与吹进来的寒风两两抵消,姜苒安静的望着窗外的雪花,它似乎比梨花还要美上几分,洁净无尘,犹如无意闯入晦暗人世间的精灵。有风卷了些许白雪涌入车内,姜苒伸出小手接住,白雪便湿漉漉的融化在她的掌心,有些痒,姜苒看着融化成水珠的雪花,它当真如同书上所言,那般的洁白又那般的脆弱。
楚彻见姜苒望着白雪出神,心想她定也同孩子般新奇,他的指尖穿过她如缎的长发,从上至下毫无桎梏,极为顺滑:“京郊有座岱山,待孤忙完了,带你去山上看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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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彻的话,让姜苒着实是一愣,她心间的惊讶来不及消化,便听楚彻忽的叫停车子。
“不必回东宫了,直接出城。”
他将她拥在怀中,望着她粉嫩的小脸,他伸手捏了捏觉察有些冰凉,随后他再次将车窗关上。
姜苒怔愣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按照楚彻刚刚的话,难道说他并未直接乘车出城,而是特意绕道燕宫接她,送她回东宫吗?
姜苒随着楚彻一路乘车出了幽州城外,抵至京郊时天色已暗,她们似乎未先回住所,马车停在了一片广大的农田处,四周燃起熊熊的火把,火光将天空中仍飘着的大雪清晰照亮。
姜苒跟在楚彻身后下了马车,有兵士拿来蓑衣,楚彻先是将姜苒身上的披风裹紧,随后接过蓑衣替姜苒穿上,蓑衣很重,压的姜苒淡薄的肩膀有些疼,姜苒吃了痛,眉头不由得一紧,她怕被楚彻的察觉,又马上舒展开。
楚彻替姜苒穿好蓑衣,又拿过另一件蓑衣披上,他望着静静站在一侧的姜苒,随后牵起她的小手,向火光更耀眼的深处走去。
姜苒一路随楚彻走着,他长腿阔步在前,她一脚深一脚浅踉跄的跟在身后,走了数米楚彻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身侧气喘吁吁的姜苒,放慢了脚步。
进入农田便可见许多老农与护卫的士兵哭诉着什么,一片的嘈杂,远处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物见到楚彻的身影,连忙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跑至楚彻身边,急急的正要开口,却忽的瞧见了站在楚彻身旁的姜苒,那将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的目光悉数落到姜苒身上,火光摇曳,姜苒的小脸被照的一明一暗。
那将领原只是好奇,待借着火光将姜苒的模样看清,却是彻底愣住。
姜苒被那人投来的直白的目光瞧的极不自在,她低下头下意识的向楚彻身后躲了躲。
楚彻直接长臂一伸将姜苒藏至身后,他神色冰冷的看着面前不知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将士:“何事?”
那将领闻言连忙回过神思,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看着楚彻冰冷的眼神,颤巍巍的垂下头:“启禀殿下,雪灾来的突然,百姓们还未来得及收粮,如今全砸坏在地里了。”
楚彻闻言,眸色愈冷,他的剑眉紧蹙着:“其他地方呢?可有上报?”
“除渔阳封家率先命百姓收了粮外,其他各地损失皆与幽州无二。”
姜苒藏在楚彻背后,她垂着眸安静的听着灾情,果然同前世一样,粮荒就要来了。
“赵峥呢?”楚彻问。
“赵将军带人去了岱山,那底下有几家农户,要明日才能回来。”
楚彻点了点:“办事还算明白。”
那将领听了心中一喜,楚彻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属下林东。”那将士说着,眼底的喜悦之色一闪而过。
下一刻,楚彻瞧着林东冷冷一笑:“管好你的眼睛,别让孤动手挖了它。”他说罢转身带着姜苒而去。
幽州城下有驿站,楚彻带着姜苒乘车离了农田,马车停在了驿站脚下,兵士们搬来杌凳,楚彻先下了马车,随后伸手扶着姜苒,姜苒踩着杌凳而下,跟在楚彻身旁进了驿站。
驿站一共五六层楼高,姜苒一路随在楚彻身后,盘旋的爬上幽长的楼梯直入六楼。六楼显然比下面宽敞了许多,宽而阔的大堂,左右两侧被分割出三间房舍,左侧的为最大一间,右侧是并立的两间。
姜苒随着楚彻入了左侧的那件房舍,屋内一应俱全,窗子半开着有风夹着雪卷入,吹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屋内设了暖炉,燃的正旺盛,是以即便半开着窗子,屋内亦不见冷气。
姜苒脱了身上厚重的蓑衣,她双肩被压的生疼,蓑衣被放置在一侧的地上,放久了有雪水化了出来,再多一会便干涸了。
自车上起,楚彻的神色便凝重不减,姜苒见楚彻久立在窗子前,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了上去。
她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他,楚彻闻声回眸,他身上还披着厚重的蓑衣,姜苒微微垫脚将他身前蓑衣的系带解开,随后将他身上的蓑衣脱下。
风雪再打入,打湿的便是两人略微淡薄的衣襟。姜苒不习惯北方的天气,寒风一吹,她的身子便禁不住的抖了起来,楚彻见了,伸手将半敞的窗牖关上。
“饿了吧?”
姜苒从午时起身到现在滴水未进,身子也被这燕地的大雪冻的麻木,她听闻楚彻如此问,连忙点了点头。楚彻见此一笑,随后唤来全元备膳。
驿长知楚彻来,早便备好了美膳,就等楚彻传膳,是以楚彻刚刚令下,便见全元带着人上来布膳。姜苒瞧着那一道道精美的菜色,对着上菜的速度略感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