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黑椒牛排、红酒烩牛肉,给她调了一份蔬菜沙拉。摆上桌,颜色丰富,云昭站餐桌旁悄悄瞄着:
应该吧,他应该也很喜欢自己。
只有爷爷才会耐心认真给她做美食,可是,现在陆时城也在给她做饭。这么看,进展确实是快到不可思议,别人谈恋爱也都这样吗?也许吧……不过同居总是不太好……但为什么抗拒不了他呢?
她小脑瓜里,风起云涌,什么念头都有。吃饭时,云昭很安静,陆时城则接了个电话,一边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接收邮件。
目标价……股权冻结……云昭默默听着,哎,自己好像完全不懂陆时城到底是做什么的,隔行如隔山,况且她连自己的行还都没入。
有种男人,非常早熟,又聪慧得骇人因此什么都上手快,同时深谙人性弱点,喜欢也擅长在游戏规则里驾驭一切。陆时城是这种男人,浸淫于野心,成就于手段,只是现在他对面坐着个从小也很聪明却也很傻的姑娘,正发呆看他讲电话。脸上,写着的是对人生一知半解。
他的目光只是蜻蜓点水从她身上一掠,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也许惹恼陆时城。因为,云昭很快听见他在挂电话后冒出一句国骂。
她有点不能相信,陆时城永远着装得体,优雅,浓烈的商务精英气质。他确实很少爆粗口,回国后,只有在周濂和卢笑笑面前爆粗过。
“没听过骂人?”陆时城笑她,随口说了几句自家首席分析师的破事。
云昭托腮,笑眯眯地听。
“吃啊,你不能一心二用吗?”陆时城点她,云昭如梦初醒,喝了一口南瓜粥,旋即,愉快地咀嚼起里面的光滑虾仁。
她胃口很好,陆时城做的家居西餐非常对脾气,吃光后,倒也自觉去收拾餐具。
“洗碗机会用吗?”陆时城问。
云昭在家洗刷碗筷都是戴手套而已,她眨眨眼:“不会,我们家没有洗碗机。”
“放那吧,我来。”陆时城对于要伺候她全套,觉得好笑,和他想的很不一样,云昭这样的小姑娘不应该洗衣做饭样样齐活吗?
看来,虽然只有一个祖父,把她照顾的确实很好,也是娇养长大的。
陆时城给她做示范如何使用洗碗机,云昭问题多,一会儿问浪费水吗?一会儿问洗的干净吗?烦不胜烦。
“问完了吗?还有其他问题吗?有的话,一起。”陆时城耐着性子。
“没有了。”
“好,到楼上午休一会儿。”
“嗯?”云昭胳膊肘支在台面上,慢慢收回,有点迷糊,陆时城目光抬了抬,“你睡一会儿,我有事忙,等走的时候喊你。”
“你不睡吗?”
“没这个习惯,”陆时城眉毛微扬,“你做了一上午的义工,肯定累了。”
云昭却很老学究地说:“其实,睡午觉是有文化依据的,午觉补阳,子觉补阴。嗯,睡了这个子午觉,阴阳相谐,气血调和,是养生之道。”
陆时城高中毕业即出国,适应很快,身上有学院派的那么些个气质。做事情讲效率,重策略,更多的是商人秉性。回国后,更是每天绷的死紧,此刻,听云昭慢悠悠地跟他科普,他笑了。
轻轻握住云昭的手腕,在内侧,最细嫩的皮肤那摩挲了几下,陆时城神情虽淡可眼睛里意味深长:
“阴阳相谐?”他轻描淡写,“饭前,我们不是刚阴阳相谐过?”说着凑近了云昭,有心引逗她,“是不是还不够,昭昭?”
云昭猝不及防,表情凝滞,习惯性冲人眨眼睛代表她在思考,等脑子转弯,慌忙去掩陆时城的嘴:“不许说,我不许你说!”
陆时城笑着握紧了她的手,慢慢拿开,把人抱到腿上亲吻起来。
哎,这个人……云昭的卷发落在他肩头,头发真多,陆时城不得不腾出手撩开它们,吻久了,他托住她朝楼上走去。
“我下来。”云昭涨红着脸,手搭在他脖间。
这样的姿势,两人相对,云昭不是那种个头小巧玲珑的姑娘,她觉得自己会不会像一头牛一样挂陆时城身上。于是,两条笔直纤细的腿往下沉,动弹了下。
陆时城去亲她的唇角,说:“不用,抱得动你。”
他很快又陷入那种狂热的绝对探索的状态里,云昭摇摇欲坠,整个世界龙卷风过境,根基尽毁。恍惚间,她在陆时城的要求下配合觉得羞耻而胆怯,但很快忘记。
整个世界又变得像被什么煮沸了,人在里头,散了架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终于疲倦,云昭趴在床上沉沉睡去。陆时城枕在凹陷处,休息片刻,扯过薄薄的毯子,给她搭上,自己起身简单冲凉打开了电脑。
键盘的声音,间或响起,那个好端端漂亮的姑娘在自己这里,卷发迷人,那么长,那么蓬松。
两人这种模式像是触碰到什么致命开关,一旦开始,便没有结束。
肤如牛奶与蜜,在东山,外面有八月的阳光和暴雨,云昭不断承受着混在或明或暗光影里的重量,被捣得粉碎,好像背着全世界在阴谋着什么。
再偶遇付冬阳,是他搬家,行色匆匆的模样。付冬阳拿到offer,在公司附近租房,打算新购置西装,他略作思考联系了岑子墨。
云昭不明所以,很尴尬地和他打了招呼。
她更漂亮了,白的发光,又莹润着淡粉那张脸年轻紧绷得炫目,付冬阳恶心地想,看来云昭是被男人滋润够了,他当然知道一个女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做到了大度似乎不计前嫌的姿态,这很友善,付冬阳的表现让云昭再次自惭形秽。那天,付冬阳确实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人在盛怒之下,总会口不择言。
见他急着走,云昭很有眼色地闭了嘴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两人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短暂的相处,云昭总是觉得别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责里真实地夹杂了一股如释重负。
付冬阳真的约到了岑子墨,好巧不巧,岑子墨正和陆时城一如既往地冷战着。
她在他的身上第一次嗅到股特殊的皂香味儿,岑子墨是狗鼻子,灵敏得很。像花蜜,可又不全然是。她没判断错,陆时城在东山顺手用了和云昭一起从超市买的罗兰香皂。
他和云昭腻歪久了,身上难免也有她的味道。
衬衫上沾着云昭的一根长发。
这是精致干净的陆时城没有犯过的错误,他没留意,但岑子墨统统捕捉到了。并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个女人不太寻常。
两人自然第N次闹僵。
一气之下,岑子墨也自然是删除陆时城的微信。不过,通常撑不住三天,她又灰溜溜耻辱地加回去,陆时城全无反应。
此刻,岑子墨戴着墨镜面无表情驱车来赴约。见到付冬阳,立刻化作笑靥如花,她觉得,自己压根不想在小鲜肉面前扮什么御姐高贵冷艳,她不老,御姐个屁。
很显然,在岑子墨看来,付冬阳已经可以算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没任何压力和不快的异性熟人。
她也是人精,没那么缺心眼地把付冬阳朝金信带,而是选择一家普通商场。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发表自己对男装的看法:
“其实,未必就要高定,只要料子过得去,注意几个细节,就OK了。最最重要的是,看颜值,看身材,否则,给你一套再贵的西装穿着也像酒店前台,离金融才俊一万八千里远。”
赤。裸裸的歧视,岑子墨根本不在乎。
高跟鞋踩的摇曳生辉,她忽然把步子一收,眼角上扬:“小付,你拾掇拾掇,姐姐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比中盛的陆时城不差什么。”
陆时城,如雷贯耳,付冬阳谦逊笑笑:“只在杂志上见过陆总,真的很英俊。”
他说的是《新风度》,岑子墨的名片上也有,付冬阳当然留意过那一期。因此,当下也大方说了出来:
“您采访过他。”
切,我还睡他呢,岑子墨唇角一弯,冷笑:“不是什么好人,走吧。”
她就是美艳挂的贵妇气质,走路如走秀,带着付冬阳在店里挑挑拣拣,指指点点,撇嘴说:
“不要迷信什么定制,糟糕的定制还不如买成衣。”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狗男人陆时城的皮囊身材,和雄厚实力搞什么高定,英式,意大利式,浪到飞起。
店员们便用一种看富家少妇包养小白脸的眼神,看这两人。
岑子墨翻个白眼,心里门儿清,毫不介意,她翘着腿坐那儿气定神闲等付冬阳出来。
嗯,付冬阳硬件尚可,岑子墨用一种无比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新出炉的小伙子:腰臀比不够完美,腿么,虽长不够直,也少了多年浸淫金融圈的那股劲儿。总之,她很没出息地想到了陆时城,心里一阵失落。
如果他愿意,她愿意好好陪他挑衣服的。
那根长头发不是沾在陆时城衬衫上,而是,无时无刻不落她心上,黏腻腻,扔都扔不掉。
岑子墨请付冬阳吃晚饭,米其林三星,她要了酒,问付冬阳会不会开车,得到肯定回答后,放开喝了。
出来时,脸色嫣红,和付冬阳说话时口中喷洒着薄薄的酒精味道混合着浓郁的香水味儿,媚色无边,付冬阳看着她,忽然心跳很快,来自荷尔蒙。
果然,她目光带水娇懒地窝副驾驶那儿,借着酒劲睨他,付冬阳不得不移开了目光有些不自然。
岑子墨哼哼娇笑起来,唉,只有大男孩才会这个样子,那些个老油条一个个狡猾的都是千年大猪蹄子。她想到陆时城,胸腔里顿时涌起强烈的爱和恨,车子平缓行驶,等红绿灯时岑子墨倾过身,吻了付冬阳:
“住哪儿?带我去。”
第026章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付冬阳不是不想, 是谨慎。这个女人出手阔绰, 开着豪车,钻戒忽闪, 在没搞清楚她身份背景来头之前,付冬阳不会轻易为一场狂欢而买单。
他略带嘲讽从身后观察岑子墨,对她,只有身体上的冲动和潜在的挑战欲而已。
岑子墨心血来潮挑逗完小鲜肉后, 内心笑他怂, 她没当真, 一瞬间报复的情绪风暴过去了, 人清醒不少。她不觉得尴尬, 笑嘻嘻两句“姐姐有没有吓到你”就此遮挡过去。
似乎,两人都没把这个插曲当成多大的事儿。相反的, 岑子墨觉得付冬阳不扭捏,知道他留中盛后忍不住继续刻薄陆时城。
付冬阳从她微妙的表情里意识到,可能,眼前这个女人和陆时城关系不一般。而且, 她表面艳色张扬,实则心事重重。
既然如此, 付冬阳颇为遗憾,他有想搭岑子墨人脉的意图,但却没有碰和大boss可能有瓜葛女人的打算。
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应该到此为止了。
最近, 陆晓变得尤其乖。她把公寓收拾得干干净净,学烹饪,报了个瑜伽班,偶尔和陆时城碰面表现得规规矩矩。
这种反常,更像是要作妖而且是作很大妖的前兆。陆时城把一切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反倒表扬了她。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挺无聊的,你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嘛。”刷卡刷到爆的陆晓一脸无辜,她发现,陆时城可能吃软。
“马上开学,你很快就不无聊了。”陆时城吃相文雅,话不多,最后在结账时点了点陆晓:
“以后,每个月生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足够你用,如果超出了,不会再多支付你。”
陆晓怏怏的,目光垂下:“你连钱也不舍得给我花了吗?”
陆时城跟她一前一后走出餐厅,上了车,他启动车子:“晓晓,钱上我对你从没有吝啬过。但有一点你要清楚,大手大脚花钱不是个好习惯,你早晚要独立,我不能养你一辈子。”
“我就要你养我一辈子!”陆晓突然红了眼圈,声嘶力竭的。
陆时城冷冷说:“你死了这条心,四年大学我会供完你。如果你真够聪明,现在,应该拿着我的钱跟我讨教怎么理财,怎么钱生钱,而不是挥霍一空。”
他变了,以前,无论自己如何任性娇蛮,陆时城都很少说重话。这些年里,陆晓在不停试探他的底线,他一退再退--
直到在公寓里陆晓疯狂要献身,说出不知廉耻的话,以及,她想把子墨推下楼。
他早该看出来的,在小姑娘固执己见和原生父母商量好断绝关系,改姓,那一家子拿自己当摇钱树时……陆时城什么都清楚,他内心悲凉,却也固执己见选择纵容。
陆晓装模作样小声啜泣一路,他没管,这让她心慌,偷偷去看男人完美的侧颜:很冷酷,冷酷到让陆晓觉得陌生,她低估眼前男人的执行力当他决定什么时。
“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快到公寓时,陆晓含恨开口,全家长的最好看的姐姐,据说长的像奶奶。
这个问题,问过无数遍可陆时城从没正面回答过,此刻,他同样表情淡漠无话可说。
“云昭有什么了不起,她土的要死,一放假回家还得喂猪喂羊,一身臭哄哄的……”陆晓蠢毒地发挥着想象力,去嘲笑素未谋面,早死掉的一个亲姐姐。
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准确冲垮陆时城,他脸色铁青,在陆晓聒噪锥心的声音里靠在路边,紧急刹车。
他扬起了手,下一秒,陆晓蜷缩着睁大了眼睛望他。
这一掌,到底没落下来,陆时城心里一阵痉挛的绞痛,他下了车,走到陆晓这边,拉开车门,把人拽下来什么都没说驱车独自离去。
实际上,他当做珍宝一样的姑娘,在家里,不过是重男轻女的牺牲品。只有在学校,云昭才是快乐的,她永远是年级第一,永远压陆时城一头。
数理化竞赛上台领奖时,羞涩温柔,陆时城每次都紧随其后,他怎么都考不过她。就连老师,也会开两人玩笑:
“唉,就看我们一班的陆时城,到毕业看能不能考回第一名!”
那个时候,陆时城沉默寡言,云昭也是,她不爱说话,一开口必脸红声音柔柔弱弱,像怕惊动别人。
她就在他隔壁班级。
中考后入学按成绩划分,陆时城是第一名成绩入校,而云昭不过是底下县城初中考进来的小镇学生。
最好的市公立高中,三年里,陆时城被云昭压得死死的。他也暗自爱慕她到她死去,她死了,死在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