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一定是她那天打砸他书房发现的。
岑子墨格格地笑出声,一下,又一下把书签撕得粉碎,手一抛,细细碎碎纸屑像雪花一样飞舞坠下。两人的视线,在过去旧时光的笔迹碎雪里交汇,定格,并被永远隔开。
陆时城的手冰凉,浑身僵直。
岑子墨愉快而悲愤地看着他脸上失去血色,无比苍白,心中竟说不出是痛是喜。
她踩着他一地的心碎狠狠拧,昂头说:“陆时城,我手里有你心肝肉的监控拷贝,你记住了,你只要敢和我离婚。第一,我会把监控放到全学校给学生们看,第二,你婚内出轨我财产分割死你,还有中盛,我绝对不会让你和你的中盛上上下下员工好过!”
说完,她靠近他,妩媚地笑出来,“要死,我们一起玩完儿,陆时城,不信你试一试。”
陆时城寒眸里暗涌如潮,却在想,她回去一次也没看过。
很快,岑子墨捞起衣服裹上出门,门摔得震天响,高跟鞋声远去了。
他刚要喊人,黄叔自己快速无声来到跟前,说:
“陆先生,太太刚才打电话让一个叫付冬阳的人出来陪她喝酒,我已经让人开车跟着了。”
多年的老管家,许多事,不需要他明说。
所谓拷贝,当天,岑子墨气势汹汹随即命令黄叔找U盘拷贝时,黄叔不敢违拗,却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新U盘来分别拷了两段。一段岑子墨想要的,一段不过两人在开放式厨房做饭的。
岑子墨粗粗看过,她没有办法再细致平静地看一遍,接U盘泰迪时,黄叔已经掉包。
没有第二次,黄叔既然知道她前来的目的,陆时城不在,怎么会再放她第二次进东山的门?
不过,付冬阳?陆时城咀嚼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够荒唐,这是命中注定的巧合吗?
中盛集团底下一共百余家公司,遍布金融、实业、服务行业等境内境外领域,而付冬阳,只是证券投行部的实习生大军中的寻常一员。
是他吗?怎么搭上的岑子墨?
“听清楚了?”他开口问。
黄叔说:“是的,太太声音很大。”那种泄恨的声音,可以想象。
这个女人……陆时城眼睛里闪着毒光,阴鸷犀利:“好,我正要吩咐你的。”
她如果敢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
至于付冬阳,也许是小县城爬上来的野心家,很好,那就给他好好见识下繁华世界。
陆时城讥讽地看看垃圾桶里揉成一团的纸巾,笑意凝固。视线慢慢移动,他蹲下身,一片又一片地捡起那些再没办法回归原状的碎屑,眼睛发酸。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没有选择拼凑黏贴复原,而是取来火机,凝视良久,点上火走出几秒钟的流丽线条烧干净了。
第041章
岑子墨看着付冬阳的小出租屋,愣了一会儿。
太小了, 住三个年轻男人。
不过, 另外两人出去应酬都没回来。付冬阳今天刚把来探望他的母亲送走,桌子上, 摆着些冷掉的剩饭没来得及放冰箱。
高强度的工作已经适应下来,付冬阳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只剩下对物质的欲望。
他被调去了女高管李慧明身边,一切都很满意。
当岑子墨电话打过来时, 付冬阳告诉她, 自己在住处赶到酒吧需要一点儿时间, 她直接开车过来了。
“岑姐, 你眼妆……”付冬阳打量着她, 明艳的脸上像车祸现场一样糟糕,有种颓废的狞厉美。
“别喊我岑姐, 喊我诗人。”岑子墨是不快的开场白,转而,突然笑场,她就是这么非常情绪化。
显而易见, 这个女人脸上挂着欲盖弥彰的憔悴。付冬阳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招呼她坐下。
岑子墨盯着好看的大男孩有条不紊地在这逼仄的空间动作, 很居家,也很淡然。
真奇怪,付冬阳从没有在她跟前露怯过。她贸然来他住的这种寒酸地儿,他没拒绝, 相反,在她那种很势利目光的上下扫射之下,没有丝毫异样。
她托腮,懒洋洋又无聊地叩着桌面,忽然笑吟吟说:
“小菜鸟,姐姐包养你怎么样?”
这话很突兀,不着调的撩。付冬阳很谨慎地笑:“包养?你们圈子里都喜欢这个游戏吗?老男人找小女生,富婆找小鲜肉,当然,我没有说自己是小鲜肉的意思。”
岑子墨冷笑:“算是吧,”然后,眼尾一勾,晕花的妆让她这个勾引看起来有点滑稽,“敢吗?”
他不敢,不过,付冬阳很想是真的。把陆时城的女人压在身下肆意妄为,是什么感觉?
是羞辱陆时城的感觉,尽管,他可能根本不爱这个妻子。
“你不怕你老公知道了?”付冬阳轻巧地把问题还给她,兜着这个话题。
呦,很大胆嘛,岑子墨冲他勾勾手,付冬阳靠近她,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彼此审视着对方。
“跟我做?”岑子墨笑着站起来,搂他脖子,付冬阳不知她真假便也半真半假应付着怀里的女人,被她昂贵的香水味包围。
成年男女,干柴烈火,付冬阳觉得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都钝化了。但岑子墨肉.欲的身体,在释放信号,很快的,两人说不清是谁先主动,或者,同时进攻,唇舌交缠到一起去了。
付冬阳的吻,本能和技巧交织。
太久了,真是太久没有这样被怜爱被亲吻,岑子墨放空自己,只要感官:
“时城,抱住我……”她在发烫的深吻里叫错名字,付冬阳听见了,说不清为什么被重重一击,有报复,有征服,转而全部施加到身下,一下下碾碎。
她要,他就给,付冬阳脑子里概念无比清晰:这是陆时城的女人,这是高高在上那个陆时城的女人,那又如何?像只欲求不满的母狗,哭着求欢。
呵,这些自以为随便就可以践踏掌控别人生活的富人男女啊,也不过如此。
如此壮丽的复仇,多么奇妙,对于两人都是。
天蒙蒙亮,窗帘很薄上面印着土气的蝴蝶和花朵,岑子墨黏腻地翻个身,她盯着窗帘发了会儿呆。
5点50的时候,闹铃响了,付冬阳醒来。
似乎有一瞬的后怕,在看到娇慵的女人带着痕迹躺在身边时。岑子墨神情漠然,还是空虚,报复的快感仿佛又不值得一提,她脑子很乱。
两人目光碰上,她没说话,而是先把内衣裤穿上去翻自己的包,拿出钱夹,掏出一张卡,公事公办的样子:
“弟弟,昨晚辛苦你了。”
当时,陆时城是不是也这样对待云昭的?付冬阳控制不住自己去联想,真讽刺,他坐床边默默接过卡,年轻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拿着,免得你心理不安。这个我懂,成年人么。”
岑子墨噗嗤被他逗乐,好嘛,是个挺有眼色知道自己什么位置的男人。
“废话我不多说,嘴巴紧些,”她只穿着内衣,高耸的一片居高临下挨着他下巴,“我男人如果知道了,弄死你不费吹灰,小朋友,听懂了吗?睡一般的女人你可以出去跟你的小伙伴炫耀你技术有多棒,”她弯眉一蹙,指头摇了摇,“我不行,这是姐姐给你的忠告。”
突然就领略到了偷情的刺激,尤其对方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抢了自己的女人。还有,眼前的这位像施舍者。付冬阳抬头,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桀骜不驯,他笑着顺势搂她的腰:
“我没别的愿望,只希望你心情不好时能当你的情绪垃圾桶。”
“油嘴滑舌。”岑子墨捏捏他的脸,一笑而已,穿好衣服不愿意在这里洗漱,临走时不忘说:“卡里有钱,拿钱去买两身好西装。”
她戴墨镜和口罩出门,掏出车钥匙,坐进去,启动车子快速离开朝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这个时间,不到六点半,陆时城也准时起来正在跑步。跟踪的人尽职,一夜都在,见到陆时城时他已经在桌子旁静静吃早餐,手底下,摊着报纸。
人进来,陆时城头都没抬。
“太太一夜都在这个地方。”
照片一张张地摆放到他眼皮子底下,喝了口牛奶,陆时城把目光移到照片上,碰都没碰,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薄薄的寒雾。
这张英俊的面孔上,并无多少情绪。
“继续查。”他平静说,起了身,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准备去总部。天气预报说有冷空气,果然,门口一堆落叶萧索,一夜被打垮。
学校里,关于云昭的流言少了许多。当陆晓在热水房打水时,听旁边人说起,立马警觉,打错人了?
她不屑笑,怎么会呢?脑袋瓜里把整件事来回滚了几遍,似乎有了眉目,是陆时城吗?
那就有点严重了。
不过,倒有段时间没见陆时城了。陆晓给他电话,没人接。等到周末,逢着连雨天,校园里落了厚厚一层红的黄的叶子,踩上去作响。
秋雨清廖,陆晓终于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接到陆时城的电话。
“有事?”男人声线清冷,比冷雨更甚。
这都隔了几天?
“陆哥哥我想你了,”陆晓肉麻撒娇,像小孩,声音半醒不醒的,“你请我吃饭行吗?我听说中盛总部附近新开了家日式料理店,都没吃过。”
完全是小孩子贪吃的腔调。
她最近表现的确不错,没来骚扰,安分守己,那口气莫名其妙让陆时城沉默。好像他又亏欠了,看,让云昭的小妹妹眼馋顿吃的。
“好,你坐地铁过来。”他看看时间,“还在寝室睡觉?”隐约有不满,陆晓撇嘴,“周末下雨天不能睡个懒觉吗?”
他懒得和她争执,除了谈生意应酬,陆时城嘴很少有想张开的时候。可是,如果是和云昭事情便不一样了。
这样的周末,下着雨,她会去做点什么呢?还会不会再来先锋?
办公桌上放着中盛和建筑学会联手举办的最新一届“新空间”杯竞赛的具体信息,评委里头,有中信总建筑师,另有一批知名专业人士。
他坐在黑椅中,习惯性翘起腿,点上烟,烟火忽明忽灭地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转动,陆时城对着落地窗,用新号码拨云昭的电话。
这么重要的比赛,四年一届,云昭当然关注到了。老师决定把建筑、室内等跨专业的学生以小组形式组队参赛,一组三人,云昭入选,这个时候,一封匿名信却交到学校:
云昭的小三门事件到底给学校名誉造成损失,如果参赛,万一获奖,到时可能会给学校招惹不必要的流言。
在雨里急着赶路去下一个地点采风时,接到电话,通知她资格临时被取消。
云昭一下哭了。
前两天,老师刚祝贺她入选。
也就是这个时候,手机再响,响了十几声她擦擦眼泪终于接起。
“昭昭,今天……”
令人憎恶的声音。
她在大马路边雨声中瞬间崩溃,哭着抢白:“陆时城,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打也被打了,骂也骂了,现在我连参加竞赛的资格都没有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
陆时城握着手机慢慢站起来,心跳如砸窗的雨:“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在学校吗?昭昭,告诉我,我很担心你,你不要哭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我来解决。”
“我不要见你,我讨厌你,你能不能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啊……”云昭伤心地蹲下,伞脱手,她无助地捂住了脸。
陆时城不觉一头的汗,一颗心,被她的哭声扯得变形。怎么回事呢?她不爱哭的,笑容羞涩甜美,活泼时,明亮得像一株向日葵。现在,他总是把她惹哭,今天这个电话,完全出乎陆时城的意料,她是又受欺负了吗?
“什么竞赛?新空间吗?”陆时城按下心底焦虑,脑子清醒,只希望那头她不要太快挂电话。
可惜,云昭挂了他的电话。
他没耽搁,立刻打给A大的学术委员会主任,话很客气:“张教授您好,我是时城。”
几个重点院校每年毕业季都要往中盛集团的各大公司输送人才,中盛又慷慨,在赞助大学课题研究这块经常大手笔。陆君同生前,是A大的名誉校董。因此,陆时城也一直和父亲的故交继续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
他没直接点破,委婉问这次竞赛学校准备事宜,要了名单。
“你们有个女学生,我母亲提过,她在先锋美术馆打过短工偶然邂逅有过交流,我母亲对她印象很深,资质突出。我听说她本来也报名参加的,没被选上?可惜了。”陆时城边说,边看着外面雨幕。
弯弯绕绕的,对方很快明白他什么意思。思忖着是哪个女学生让挑剔的周女士施以青眼,不过,人和人的缘分很难说,自己当年也是偶然得以结识陆君同,被资助开展,陆氏夫妇都是很有眼光又热心的人。
“好的,时城,我现在就给你查查是怎么回事,你报下名字。”那边爽快地答应下来,以为这通电话是周濂的示意。
十五分钟后,对方的电话拨回来。
陆时城静静听完,说:“那麻烦您通知下,让她好好准备,我母亲很期待看到她们小组的参赛方案。”
雨里,云昭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成了空的,失去造血功能,脸色苍灰。
她撑着伞,下了天桥漫无目的地走,不在乎方向。手机又响起来,是老师,老师来安慰自己吗?
不需要。
她勉强打起精神接了,两分钟后,愣在原地。
短短一半天里,失而复得,她整个人先被放热锅里烹,又扔到雨水里洗,云昭在巨大的惊喜之后是巨大的迷惑:
这是怎么了?
和之前的教室里的事情如出一辙,先被狠狠捶打,一颗心稀巴烂,再被所谓命运营救,出现反转。
一瞬间,她忽然有种暴烈的情绪堵在了胸口,没有了惊喜,没有了快乐。只剩下对陆时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愤怒。
云昭第一次变得非常冲动,胸腔要炸开,一回头,中盛总部在天桥的西南角,高耸入云,她仰起脸去看雨丝落到脸上冰冷冰冷的。
她从没有去过中盛,哪怕来这附近无数次,对,无数次,她也从没有想过那栋高楼会和她的人生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