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爱纪——蔡某人
时间:2019-10-25 08:12:42

  她敛眉,低睫,眼睑底下是一片密匝匝的黑色羽翼:“我是孤家寡人一个,陆时城,我跟你隔着万千山海。”
  他忽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其实,倒没什么,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开枝散叶做好了,也是陆家的功臣。”
  云昭不做声,搅动汤匙,心里点检着这两句闲话,知道是镜中月。可她爱他,那就受着这份罚。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昭昭,”陆时城覆向她手背,眼睛看起来懒散又认真,“你告诉我,是不是今天看到我应酬,我就成了你心里那盏关掉的灯?”
  此时,真实的灯光落下,缀饰在两人肩头,他望着她,这之间是猎人和猎物的距离。
  那眸子,是拿雪色和夜色做的。
  云昭顿时屏住呼吸,喉咙间,黏着火辣辣的疼和桂花米酒的甜。
  他无时无刻不让她在认着自己的命,她爱陆时城,一生如果爱一次这样的男人,足够了。
  “我也敢做尾生,可如果大水淹没了我,陆时城,我恐怕没办法继续等下去,我是说真的。”云昭心里是凉的,好像深冬的水已经凛凛冽冽向自己涌过来。
  陆时城满眼都是雾气,笑了笑,他搂着她出来时,说:“昭昭,其实你来,我是高兴的,你从来没有找过我一次。”
  没等她回应,老人的电话打来,云昭便从他怀里脱身出来呼哈着团团白气,在讲电话。
  等坐进车里,人一下回温,陆时城给她搓了阵手,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启动车子,云昭说:“你别来再找我了,等你真正离了婚,好吗?”
  他怎么可能答应呢?上一场婚姻,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不好。”陆时城一口回绝,两眼眯了眯,那拢起的黑深长线里不知是不耐烦还是蔑然,正想再说点什么,他的电话响起。
  这样的大雪天,当然得发生点儿什么才应景。
  手机那头,告诉他,岑子墨唯一的堂哥出了车祸,没撑到医院。
  陆时城没什么表情,血液都是冷的,热起来的,不过是情潮。他挂了电话,转过脸,看看云昭,一个吻随后扑到她唇上肌肤,他跟她说:
  “在车里做好吗?”
  说完,像第一回 在雨天里吻她,陆时城抬手遮住她眼睛,咬她因温差烫起来的耳朵:
  “昭昭,我是你不能否认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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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世界是失真的,因为雪的缘故, 它梦幻, 清洁。他看着云昭,是眺望青春的姿态:昭昭真美, 像一朵嫩黄的向日葵,衬在白雪里,都是亮中更有亮中色。
  云昭紧张地眨了下眼,她也看着他, 陆时城身上除了戴腕表, 什么修饰都没有。她脑子活跃, 莫名想起大一那年和同学们一道往山西看佛寺, 恰逢富商来敬香, 十一黄金周,那地儿倒也没人山人海的挤, 蔚蓝的天,干燥的风,富商脖子那挂了串绿汪汪的翡翠,佛在上头, 紧挨硕颈,成一抹深沉沉的碧影。
  同学们说起祖国的一大特色来, 咦,好像有钱人尤其喜欢烧香拜佛,老师笑,让大家想想佛教起源, 悉达多是贵族,最古老的佛教本来就不是给穷人准备的。老师手一指,说你们看这些人到底是虔诚来朝拜,还是来跟佛做买卖交易的,只有自己知道了……云昭蓦地又想起浮世汇那通篇上下的檀香味儿,她并不喜欢。
  “你信佛吗?”云昭四六不着调地抓住他衣服问,乾坤大地,白雪纷飞,她脑子里问题真多,陆时城笑起来,“你想问什么?”
  “我随便问问。”
  “我什么都不信,如果有佛,我就是我自己的佛。”陆时城骨子里没有对鬼神宗教的敬畏,他傲慢,可这股劲儿在他身上从来浑然天成。
  话说着,他用纸巾仔细擦拭双手,车窗一开,手接落雪,指腹冰凉地寻找,划过温暖的光滑白瓷,云昭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他唇息和手指一起拨弄,也在帮她。
  “佛经告诫人们,要远离颠倒梦想,我不想,我偏要求颠倒梦想。”陆时城不动声色把这些呓语送进她小耳朵里,曲曲折折,下一秒,就笑了,“我们昭昭永远像virgin。”
  电流一般,云昭断在他突然开车门的声音里,她咽下自己的喘,朦胧看陆时城身影绰绰朝忍冬丛走去,拂掉浮层,聚拢落雪,他捏成小小的晶莹白球。
  再后来,她只记得雪,还有他堆积在耳畔的嚣张:“昭昭,我什么都会给你最特别的,你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除了我。”
  是啊,雪的清凉,那么凉,融化在无穷无尽的湿热里,人是在芦花起伏的湖泊边,如果陆时城是条船,他在她这里搁浅了。
  “陆时城,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你知道吗?可我都给你了……”她最后固执地用吻去封缄他的嘴唇,不让他说话,有烟草味,他这回并不温柔,披坚执锐,没有冗余。
  陆时城撩开她凌乱的黑发,眉宇间是她永远读不透的深邃:“我知道。”
  “我要同等的,陆时城,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云昭郑重念他名字,三个字符,中间破碎地厉害。
  “不是正在给你?”他嘴角有了弧度,嗓音沙哑,像被烟草浸透出了毛病,“我知道你不信,也许,我自己都不信,昭昭,可我是真的愿意给你,只给你一人。”
  “我不要你看着那么孤独忧郁,”云昭脸上走失的是泪水,她说,“如果,我陪着你,你还会不会觉得孤独?”
  “你永远陪着我,我就不会。”陆时城需要缓一阵,车窗降下,雪纷纷扬扬飘进来,他又伸手,雪的清凉再度卷冲往深处去,云昭脑子里想起祖父在园子里听《牡丹亭》,那些曲辞啊,也跟着散落在当下的风雪里: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不颦不笑,哀哉年少,那就颦有颦,笑有笑。云昭被他的腕表硌到手,他没摘掉,时间静悄悄地溜走。
  车往回开,因为雪天速度上不去,云昭软在副驾驶里,攥着他的打火机,他刚才抱的她几乎让人产生一种脊柱要断了的错觉。
  陆时城专注看路况,身心满足,她太柔软可欺总能激发男人那些隐秘原始的凶狠跟暴力,他又从不讲道理。
  泪水干了,黏在脸上紧绷绷的,云昭困倦,老人的电话把她惊醒,她轻咳两声,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明朗:
  “快了,您别担心,下雪路况不太好。”
  放下手机,正好是红灯,陆时城把她那一缕头发挂起,摸摸冷却下的脸:“还好吗?”
  云昭一想到那雪,一扬眸,什么都没说。
  可陆时城转头变作闲闲的语气:“过年开春,我这边有几个项目,有兴趣接点私活吗?”
  落到实处,建筑设计要顾及到方方面面,交通啊,水电啊,采光啊,各种国家指标……她读大四,再出色,也不过是堪堪能用的时候。
  A大的教授带学生接私活,不过,基本带的是研究生,轮不到她们小本科。
  和教授倒照顾她,云昭什么都做过,画效果图,做方案,甚至连施工图都摸索过。有成的,有没成的,她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挣到第一笔钱后十分开心,被人否决只是当时惆怅,很快又高高兴兴投入新的学习中。
  云昭听陆时城冷不丁提这么一茬,不知怎的,撇撇嘴,暗想先锋后面的那个是不是没下文了呀?
  身上没劲,可心里有劲儿,好像来年春天等着她春风得意,大干一场。
  “我想试一试。”她没跟他忸怩,这会儿落落大方地表达了自己真实想法,这双眼,黑白分明,总是清澈得不染红尘。
  他爱别人什么呢?其实一直没变,陆时城就是爱她这份清澈,带着灵性,太平盛世里,他经历了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早夭的爱情。幸好她来,两人交锋,他一直都知道谁是占便宜的那个。
  “这样吧,别等开春了,我回头带你见几个人,叫上和教授,他是你恩师对吧?组个饭局,大家坐一起先聊聊。”陆时城主意变得非常快,她比赛忙完,大学念到大四这个份上,是时候好好预热下了。
  他早给她安排的妥妥帖帖。
  云昭这么听本有点胆怯,她害羞呀,但随即努力克服自己身上那点学生气,出不得众。
  “好,你会在吗?”
  “在,你在我怎么会不在?”陆时城窥破她鼻尖那点微窘,安抚她。
  瞧她,脸上五官瞬间跟着鲜活,眼睛明亮,显然被他几句话激得心潮澎湃,充满期待。
  “你真好。”云昭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哼哧半天,憋这么一句,陆时城顿时笑意深深:
  “我能怎么办,有人说把自己全都给我了,我总得表示表示。”
  云昭羞地低了头,摩挲打火机,这样一低眉垂首,动作让陆时城很受用。
  可他不知道,她心里,到底还住着一腔绝望的热闹。不过,春天不远,人要活的有盼头,云昭算自己才二十岁,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不断告诉自己。
  意外的是,陆时城在她的事情上太上心,一点不含糊,不耽搁。雪都没开始正经化,除开中盛的事,他连岑家的车祸都没分神,给她组饭局。
  这一切,都赶在跨年之前,中盛一年一度的年会也在紧锣密鼓筹备。
  当天,云昭跟在老师身后。穿着陆时城给她挑的大衣,进入包厢,脱掉后,露出里面配的开叉包裹式呢子裙,小腿修长,鞋子最贵,基本款,从头到脚让她少点青涩味儿。
  饭桌上,她确实有些拘谨,放不开。陆时城在她对面坐,他倒是放松,跟和教授和负责项目的几位聊的随意,可目光一直给她空出些位置。偶尔,不着痕迹问云小姐的专业情况。
  不过带她认识认识人,他在,任是饭局上坐了什么人多少都要给些面子的。
  这事一顿饭下来,就算成了,具体要求会发邮件沟通。云昭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看看老师,眼睛都在发光。
  等出来,和教授看学生一脸灿烂忍不住的笑意,想起她刚入学,在每个笔记本上都写满“兴趣和忠诚”五个大字。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单纯,执拗,认准什么从不回头。不过,和教授这双眼虽养在象牙塔,但世情看的不少,今天陆时城亲自到场,他心里一愕,很快大约猜到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再看云昭,和教授的眼睛里比平日多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但没明说。
  好好做,别给我丢脸。
  这是陆时城发到手机上的信息,师生俩结伴回去,他让司机开车送的,不便再跟。
  云昭在暖气昏昏的车里闷笑一声,回他:嗯,我不会让陆总失望的。
  文字背后有丝调皮的意思,陆时城笑笑,她终于难得有了以前的那股活泼劲儿,独独跟他相处时才有的。
  可他,想的是自己给她的何尝又不是独一份呢?
  等我挣了钱,会先还你。云昭发出去这个,觉得不妥,桥都是他搭的,她脸微微有些发热。
  陆时城莞尔编辑着信息:好,到时让你爷爷请我吃饭。
  呸呸呸,云昭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
  所以,竟给他回了条:我让豆豆咬你。
  陆时城哑然失笑,再想玩手机,总部那边有事等他回去处理。
  离婚的事,岑子墨和岑家都不愿意签协议办离婚,可离婚官司岑家眼下也没心思打。
  岑子墨知道堂哥出事的那一刻,雪都没停,本来接到通知时只是心跳加速,等看到人,世界才跟着天旋地转起来。
  哪里是大雪天,倒像顶着一头艳毒的太阳,让人不能直视。
  岑家一下子炮火连天一般,岑父整个人萎顿下去,这些年,当做亲择儿子一样的人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剜心不止。
  有钱作何用?连进ICU的机会上苍都不给。
  人火化后,岑子墨终于从连日的疲惫中醒过神,太阳出来,照的她脸上蒙了层冷柔的光,她问父亲:
  “警方那调查出结果了吗?”
  能出什么结果,这样的雪天,交通意外死人跟清明节上坟烧纸一样理所当然。
  她眼珠子定住,说:“我怀疑是陆时城做的。”
  岑父这两天熬得不轻,眼皮子倏地猛跳,看着女儿,顿觉丧气:“你以为他是你,缺脑子?和我们家最多打个离婚官司,犯的着闹出人命?”
  岑子墨心里一阵急躁,不耐烦甩头发:“您知道什么?他,他这个人就是魔鬼!”
  魔鬼不魔鬼的,岑父是没办法做到相信陆时城会为了离婚搞出人命,两家不至于结这么深的仇。
  一时半刻,岑家腾不出心思跟陆时城扯皮离婚,岑母红着眼提议:“依我看,跟周濂谈谈,各让一步,子墨,你把这个婚跟陆时城了了。”
  岑子墨发出一声怪笑:“妈,是我没脑子,还是您跟爸糊涂了?中盛银行被罚天价,闹的整个圈子都知道,爸,您觉得周濂跟咱们谈什么?这个脸,早撕破了,要打就好好打,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是拖着恶心陆时城我也不离,我不离婚,他跟那小贱人就永远做不成夫妻!”
  两节紧挨,过了圣诞节很快就是跨年,年轻人发泄荷尔蒙的狂嗨,霓虹斑斓,整座城市陷入狂欢。
  跨年夜前一天,陆时城有个酒会要赶着去,刚坐进车里,被岑子墨堵住了。
  她依旧穿的少,光着两条腿。
  陆时城用余光淡漠看她,一身昂贵,他清楚,岑子墨不是最离不开口口声声说最爱的自己,而是钱。
  没了钱,等于要岑子墨的命,她不是那种有韧性被打倒会爬起来的女人。从小锦衣玉食,她从不知人间疾苦,面对真正问题,她可以轻易被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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