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爱纪——蔡某人
时间:2019-10-25 08:12:42

  付东阳的声音,循循善诱,听在耳朵里,却像给喉咙刮擦了块生姜,辣得呛人,几乎想咳出来。
  可她脸上,好眉好目,怎么瞧,都是十分易骗的天真样。
  “事情过去了,即使我想告,也没胜算。”云昭说,手底抓紧了皮椅,指甲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付东阳闻言,眼睛里多了其他东西:“只要你想,不是没有办法。昭昭,知道什么是仙人跳吗?”
  再接下来,他声音刺的人心里凉凉地痛,云昭明白了:付东阳是让她再去引陆时城一回,她再陪他睡一次,然后报案。
  “他肯定上你的当,这样一来,你既能摆脱了他的纠缠,又洗清了过去,一举两得。”付东阳撒着网,目不转睛地罗织着云昭,“当然,如果陆时城是个不错的人,不该这么对他,可他是吗?如果是,就不会把你欺辱成这样。于公于私,他都该受到相应惩罚,他这种阶层的人欺负人欺负惯了当然不会觉得我们这种人能把他怎么样,所以我说,是个好机会。”
  抹茶蛋糕只吃了几口,残的模样,残的甜,云昭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眼帘垂着,睫毛静如垂死蝴蝶。
  付东阳等的有些不耐烦,觉得她人真闷,心里想,真是个小小的贱人,跺都跺不出个屁来……他心里粗鲁地要命,表情却不变,正倾身想开口,云昭忽然抬眉:
  “付东阳,其实你不必恨陆时城,是我的错。我那时没想清楚稀里糊涂让你受伤,不是他的错。我一直对你心存愧疚,但以后不会了,我不该爱上陆时城,但也庆幸不爱你,你这种人,分明就是小人!我告诉你,我不像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故意害别人,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尾音颤了两颤,她骨节捏得发白说完霍然起身,跑出来。
  她知道,付东阳肯定会变脸,他会气死,也许会在那心里破口大骂她……但云昭顾不上了。这些人,都跟鬼魅似的缠着自己不放,她还要读书,好好读书,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他们。
  跑出很远,热烘烘的气喘吁吁,人一停下来像散了架的沙子,她靠在树边大口喘气。
  帽子掉了,露出黑乎乎短短的发尖,她脸上烫,不知是跑的还是窘的。
  镇镇定定捡起来,戴好,她吸一大口气,扬起头,对着阳光。云昭这才发觉手边少了些什么:包,她一怔,刚才跑的太匆忙了。
  等折回去,人不在了,可包在前台,云昭拿到包时第一反应就是翻那个U盘。
  还在。
  她回到家中,找出爷爷以前给她砸核桃吃的小锤子,把U盘敲坏。一切结束,人愣愣地坐在床边宛如做了场大梦,倦怠冷清,书柜上的兔先生和兔太太在无声看着自己。
  时间在细细地流淌,屋子里静的骇人。
  有人敲门,云昭回神,是和教授来给家里送夫人做的马蹄糕。云昭忙把老师迎进来,和教授就站在门口和她说话:
  “你师母如今转性情了,以前,最不爱做吃喝的琐事。现在啊,快能赶上美食家了!”
  云昭抿着嘴笑。
  和教授看她这么跟点心似地笑,斟酌说:“云昭啊,一直想跟你说联合杯的事,我知道一提肯定影响你情绪。我托人仔细打听了,你放心,这里头没任何猫腻,你得信你自己的实力,就算你不信自己,也信不过我跟同学们吗?咱们怎么就没资格拿那个二等奖了?”
  这些天,头遭重提旧事,云昭心里顿时乱七八糟,她“嗯”一声。
  “那个,你没领的奖金在我那放着,孩子,别想太多,是你靠自己实力挣回来的,干嘛不要?”和教授忽而轻松一笑,拍她肩,“好了,老师跟同学们还等着你请吃饭呢,你可不能装傻。”
  这么一说,云昭是较真的性子,她当晚真的请同组的人和老师去清平斋吃饭。和教授怕她在家里闷坏,跟其他人说好,也真的应约。
  饭桌上,师生融洽和谐。
  因为有男生在,和教授从自家拿了红酒,小酌怡情,云昭坐在旁边看大家热闹,打起精神,也喝了一杯。
  她出来去洗手间,两颊酡红,带点微薄的醇醉感。不巧,灯光下走来个男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徐之行。
  他这么尊贵的公子哥,怎么来这里?
  徐之行本没留神,只晓得视线里似乎有个戴帽子的姑娘,等目光碰上,他看她,眼神有些晦明难测,好像看出她大晚上跑出来喝酒,脸颊沁得粉透,陆时城知道吗?
  面上露出的便是那种真假不明的客套笑,“呦,昭昭,有段时间不见了,得空儿跟时城去我那边玩儿。”
  记忆林林总总的,动辄轻易复活。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徐之行,他这个人,总懒懒散散的,说话爱戏谑。而她,输了陆时城很多钱,他只是轻笑说“没关系,随你输”。有那么一瞬间,她相信他对她是特别的,是喜欢的。
  可他那么有钱,又为多少个女人豪掷千金?
  云昭晚上没怎么吃东西,酒在肚里造反,记忆牵扯得人胃里翻滚,燥热一片,她又跑去洗手池那呕吐。
  徐之行见状立刻给陆时城打了电话,说:“你小媳妇儿在清平斋呢,不知喝了多少,昏天暗地吐着呢,快来。”
  可陆时城走不开,他在总部,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还在看资料。连续熬夜,眼睛里有血丝。
  “她跟谁?”陆时城把几人留办公室,先起身,出来接电话。
  “我哪儿知道,那什么,你不是说她心情不好,我看还好啊!”徐之行身子往后一掣,朝洗手间探望,见云昭走出来,自若打招呼,“昭昭,在这跟同学聚餐?”
  她点了点头,手背抹下嘴角,沉默地走开了。
  徐之行还是自若跟着,等她开门刹那,闪出的缝隙里,果然见有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在旁边坐着,于是继续说,“是跟同学,对我爱答不理的,你这小媳妇儿看着怎么倔鼓鼓的?你俩别扭还没闹完?”
  陆时城顿了下,却打岔话题:“我查了下他近三年的基金,最差的,回报值都达到了百分之九百。”
  “我艹,”徐之行咋舌,“听说过有这么一牛人,嗨,早知道我跟他啊还跟你干嘛?”
  说的是私募操盘手余飞。
  玩笑一过,徐之行忽的压低声音朝外走来:“我跟你说,这回动静是真闹大了,余飞给某些人管理资金不是一天两天。否则,你以为就靠他一个潮汕来的乡巴佬,能这么兴风作浪屹立不倒?老爷子那边信还不准,所以没跟你说,我估计过几天就会找你。”
  “知道,我想说的是,余飞跟中盛证券一部门负责人有来往记录,我刚查出来。”陆时城略显疲态。
  大股东限售,IPO叫停,短短半个月里,市值蒸发数亿美元,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会继续蒸发。
  余飞的对冲基金不仅毫发无损,且逆势上涨,通过连续买卖操作实现了高位减持套现。
  大数据时代,只要去查,证据在手,有异常的账户如果想办总能办得死你。
  徐之行一脸茫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时城你在搞什么,查来查去,余飞他跟你手里的人拿救市的钱做老鼠仓呢,是这意思吗?”
  到底是谁在巨大利益前昏了头?
  “我得见老爷子,现在只是有这方面怀疑,不管是不是付东阳牵的线,他如今跟余飞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宁肯家丑外扬也得把这两人送去监狱。”陆时城说着,忽然冷笑,付东阳真是玩得离谱,本以为岑达明那一辈人那种出身最擅长野路子,胡作非为,没想到在如西部一样野蛮生长的股市市场里,还有付东阳这样的年轻人。
  付东阳也许利用中盛证券,诱惑了个别人,居然有胆子先在网上制造舆论传播中盛证券勾结境外势力做空?
  Zjh新主席走马上任,伴随着zjh高官以及大券商们的高管被带走调查,市场依然风雨如晦。
  陆时城是在和徐家老爷子见面后,得知网上忽然流传出一则视频,虽然打码,但疯传的文字内容触目惊心:
  中盛CEO陆时城性侵未成年A大未成年女大学生,资本何以操控法律?
  看着视频,陆时城领会了几秒,表情终于变了。
  声旁,私人助理觑他脸色,敛了敛语气:“陆总,要不要叫公关部过来?”
  陆时城眼睛黝黑,沉思良久,腮上肌肉都在动,忽然说:“备车。”
 
 
第090章 
  可他人不急着动,摸过烟盒、打火机。叮的一声火苗窜出, 衔在嘴里的烟被点燃, 他把玩了一阵打火机。
  电脑显示有新邮件,是定制的胸针, 从总店发来。
  这段日子太紧,他倒没忘。周濂的生日在春天,母子两人都是陈世英的拥趸,陆时城在苏富比春拍上拍他的翡翠作品送给母亲。想到云昭, 他心里那股劲儿顶得尤其厉害, 眼睛里是璀璨珠宝, 想要不计时间不计成本把美丽的东西全都送给她。
  否则, 挣这么多钱留着干什么呢?这个世界上, 只有不计时间不计成本的工艺,才能追求到极致纯粹的美, 而这美,很配昭昭,陆时城觉得她和物相得益彰。
  老牌子的高级珠宝需要几个资深工匠,最少半年功夫, 制作精良。他订了胸针,跟对方设计师说自己的想法, 少女总归要灵动些。陆时城对色彩分外敏感,好的珠宝作品甚至有建筑学、数学、物理学的影子,他很想把云昭带来,无奈两人闹僵……
  紧跟后续连串的事, 跟炸雷一般。陆时城夹着烟,仔细看胸针最终的设计稿,效果图配色有流动感,不乏生机。
  他静静看一会儿,嫌白钻不够,看久了难免挑剔,好在设计方一向尊重本人意愿。陆时城归纳几点,回复了邮件。
  私助看他竟沉住气全神贯注对着电脑,想提醒,又不敢催。等陆时城起身,才问:“要通知公关部吗?”
  思忖陆时城刚才是否气昏头,没听到自己建议,他拿过西装外套,边走边说:“稍等。”
  依然好教养,遇事不轻易慌神起怒,私助目送他的目光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烟草气而远去。
  出了总部,青天白日,每个日子都看起来寻寻常常,因为天暖,街上颜色丰富起来,不再是一脉的黑灰冷淡:烟蓝、竹青、鹅黄、薄荷绿、胭脂红、琥珀色剔透……满敦敦的旧时花园,交织出营营众生的脸。
  城市一如往昔。
  在车上,他跟徐之行打电话,那边徐之行反应倒比他还大。
  见到关在看守所的陆晓,他没废话:“视频是你偷拍的?”
  陆晓精神不振,她发烧了,蔫蔫地看他无力点头。
  她还太年轻,这些天,是真的知道害怕了。没真正失去过自由的人,不知道这里头厉害,一想到自己真的要在监狱里度过最美好的几年青春时光,头皮发麻,万蚁噬心。
  那天,偷拍下之后,陆晓当即带出门放在楼下订奶箱中。她不仅长了年岁,还有狡猾。
  “给了谁?”陆时城眼神煞煞,“你是不是跟岑子墨付东阳联络上了?”
  陆晓因为生病,脑子反应慢,她慢吞吞的,脖子跟撑不住脑袋似的:“我烦她都来不及,我跟她压根就没有联系,啊,”她眼睛里忽然射出一道光来,“是不是岑子墨拿视频要挟你了?肯定是云昭!是云昭把视频给她了,是云昭!”
  最后一个名字,听得陆时城像被冷风夹击,明明春光正轻柔地拍在大地之上。
  “我只给了云昭!”
  “你给她干什么?!”陆时城的脸倏地阴郁无比,陆晓哆嗦一下,她嗫嚅着,头昏脑涨地说,“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为了她连婚都离了,也背叛了我姐姐,我恨她!你看,她根本不爱你,她真是坏透了明知道中盛这个时候……”
  对方说的什么,似乎都不再重要。只剩云昭,仅仅两个字,像滚烫的正山小种,灼痛了舌尖。陆时城早不防备她,或许,他从心底不曾想过真正防备昭昭。此刻,阳光照进来是别样的光影,他在光影中耽搁了一阵,陆晓还在聒噪,她激动起来:
  “不信你去问她,或者问岑子墨!”
  陆晓开始哭泣,她说起死去的姐姐,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种种种种,像她亲历。而陆时城不再愿意听,为那偶然,不曾后悔可也后悔,冷冷截断对方。
  他能成就小镇走出的姑娘,也能毁掉她,陆晓依旧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命运的礼物可以轻易被收回的道理。
  陆时城直到坐进车里,都没任何表情。司机开车,平稳得很,问他要到哪里去,他不答,时间是那样的长,他也需要这样长的时间来甄别陆晓的话。
  是他的错,他知道自己有错。可为什么是云昭?
  他在走出总部的时候,想到了无数个弄死岑子墨和付东阳的法子,杀气腾腾。可到头来,却告诉他是云昭。
  他突然觉得被戏耍,一贯骄傲,谁坑害他,都有自信扳回局面可如果是云昭害他,他扳回局面又如何?
  陆时城满脸空洞,眼睛里只剩两团漆黑瞳仁,深处凝火。
  半途,周濂打电话命令他立刻回总部。
  他没乱,依旧如常,回到总部把公关部的人找来,又跟警方联系。可互联网时代,蝗灾一样的舆论,所到之处,肃杀荒芜。至于中盛的股价,第二天便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从来低调罕上新闻的他,彻底进入大众视线。
  中盛的公关反应速度奇快,在股价狂跌之际,亦有警方出面发博,双线澄清此事。
  尤其中盛的公告措辞简洁凌厉,对造谣诽谤者,必追究到底。
  尽管如此,中盛CEO遭A大女学生迷.奸却又引来新的一波舆情翻滚,正常人来看,怎么都不可信。
  事情又不能倒回十七年前细说,周濂看着网上狂欢,强自控制情绪一直到回至家中,才冷冷等着儿子。
  对于儿子栽在女人身上,周濂以为,简直奇耻大辱。
  花开到极致,繁复如锦。回到母亲的别墅,陆时城习惯性地掏出帕子,春日过敏更甚,他看到周濂坐在沙发上,手一扬,资料纷沓丢过来,脸上是罕有的怒气,可口吻,却是慢条斯理地跟他算着账:
  “你从小到大,都是心里有主意的人。当年,你爸爸突然撒手人寰,留我们孤儿寡母,也没见你出岔子。现在,你倒是很会给自己惹事。”
  周濂气度雍容,眼下,中盛证券深陷泥淖,儿子又惹一身桃色新闻,满城风雨,颜面尽失。但她仍不改行程,换了身Armani简约套装,戴白珐琅盘PP,耳朵上缀了双硕大南洋白珍珠耳环,头发一丝不乱,气场全开地去参加了某活动开幕式,言笑晏晏,俨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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