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让人知道多不好啊。”
“一定是当初那个谢珂!传出去的时候没有警告她,她还真以为公子你的事是可以容她随便置喙的。”
当时的谢珂,若非是胥若没有传命令,白兰是不可能让她活着走出兰国公府的,她行事向来简单,什么人碍到公子了,直接杀了便是。
可是当初的谢珂,公子居然真的就那么简简单单让她回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谢珂的母亲,是谢府的三姨娘,就是那日在答谢胥若和兰喻岩的宴上,直接让她的儿子叫胥若表弟的那个女人。
谢珂回去后,确实战战兢兢了一段时间。
起初她看见那幅画时,确实是震惊无比,可是她的常规思想第一时间告诉她不可能,她当时跟胥若说沈愿在跟她开玩笑,这话并不是求生欲使然,而是真的觉得那可能只是一个玩笑。
可胥若的反应却坐实了那幅画的真实性。
沈家的嫡子同兰国公府的嫡子两人是断袖,而且还搞在了一起,这是多么匪夷所思啊。
她不敢说,她怕她说了,胥若就会派人过来找她。
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了,她依旧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像那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渐渐的,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然后他把告诉了他的母亲,又邀功似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谢成光,可谢成光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然后她又告诉了她的好朋友,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好多人都知道了。
“没关系。”
“谣言止于智者,当不当真,人心中自有定数。”
就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那些真正应该相信的人,才会嗤之以鼻不会相信。
谢珂说的话?
不过是一个勾引兰胥若未遂从而怀恨在心的女人随便编出的谎言,报复胥若罢了。
倒是一些同胥若关系不大的普通老百姓,或是三流世家,反倒当做饭后谈资津津乐道。
白兰道:“…哎,其实这样也好,最起码公子最近不用忧心皇上给您赐婚了。”
“明白就好。”
胥若拿起已经放置温热的药碗,看着这灰黄色的药水,脸色不太好看,由衷道:“真是不喜欢冬天。”
她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比普通人更容易感染风寒,因为蛊虫的原因,一到冬天,她就容易浑身发冷,冷极了的时候,腿还会隐隐作痛。
一口将药碗里的药喝完,胥若拿起了放在药碗旁边的沾满糖霜的蜜饯,嘴里的苦味稍微退下去一些,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才稍微舒展开来。
又伸手拿起一棵,胥若看着手里的这颗蜜饯,目光停顿了下来。
一旁的白兰看胥若对着一颗蜜饯出神,犹豫了下开口提醒道:“公子…公子?”
胥若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又将手中的蜜饯放下,脸上笑意柔和道:
“好久都没有吃过沈愿送过来蜜饯了。”
沈愿走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白兰其实很少听见胥若主动提起沈愿。
这半年,胥若凭借出色的政绩获得了皇上的器重,维持好了同符奕的关系,暗地里除了不少兰国公府的挡路人,通过夏婉和阿生掌控了西域商品运往江南的一条重要的商道……
这半年,胥若做的事情许许多多,却很少有涉及沈愿的。
这会猝不及防从胥若口里说出沈愿这个名字,白兰有些意外。
她问道:“公子,您是……”
胥若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纷扬的大雪,话音轻飘飘的落在了这隆冬凛冽的寒风里:
“快一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胥若又收回了目光,道:“是啊,我想他了。”
第86章 风尘
从中州边线辗转西北大漠,沈愿这一路,生活就是在不断的训练与前行。
他们刚刚入伍,还未曾参加过什么大型的战役,但是小斗争遇见不少,沿线还处理了这一路的盗贼。
话虽如此,但这一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他是应征入伍的兵,不再是皇城里出手阔绰的大少爷,他周边的人都是贫苦人家活不下去才过来军队的,欺辱,谩骂是这里的常态。
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前行,因为战事加紧,所以根本没留下什么休息的时间,所以今年在路上病死的,累死的,远比往年要多得多。
当然,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他没有在这里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太过张扬,总归在他那个队里,没人敢欺负他就对了。
在西北这边待了也有两个月了。
冬日里的西北,寒风格外的刺人,出门便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划在身上,军队里物资不足,不管天再冷,裹在里面的也只有一件湿潮的棉衣,外面是冰冷的盔甲。
这一天,寒风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疯狂的掠夺着,一阵浩荡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哈哈,刚刚那个人要不是你在前面挡着,我指定能杀了他。”
“得了吧你,你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啧,你说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上场打仗吧,我去,还别说,还挺刺激。”
“刺激个屁啊,你断个胳膊断个腿,我看你还刺激不。”
话题转到沈愿身上,那人道:“诶,沈愿,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到时候发达了可别忘了咱哥几个啊。”
沈愿腰间还带着那把没有剑穗的剑,手上的血还没有洗掉,慢悠悠的看了眼旁边说话的人,道:“行啊,我要是大将军,怎么着也得给你们几个副将当当啊。”
“哈哈哈哈,那你说咱是不是要想个名讳啊。”
这些人,大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从一轮残酷的厮杀中活下来,第一次打仗就是胜仗,这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加官进爵,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遥不可及的事情。
回到营地,沈愿坐在帐中擦拭自己手里的剑。
锋利的刀刃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亮白的光,旁边的人拍了下沈愿的肩膀,看着剑问道:“沈愿,你这剑看起来很厉害啊,怎么得的?”
沈愿随口答道:“祖传的。”
“这能卖不少钱吧,哎,你说我咋就没个祖传的宝贝。”
沈愿擦完剑,问道:“咱们这次算结束了,接下来应该是向北走了吧。”
旁边那人道:“估摸着是,西南那边有青麟军,咱们应该过去跟他们汇合。”
“不过我上回听校尉和我们队长谈话,好像是北边那边有什么内部的动乱,我们得从中部绕过去。”
沈愿拿起剑鞘把剑插回去,听到这,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弯了起来,道:“我家就在中州那边。”
旁边那人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成亲了?”
沈愿本没这个意思,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原本嘴角带的笑意突然扩大,摸了摸自己的的剑柄,那儿曾经挂剑穗的地方,道:
“是啊,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回去陪他呢。”
“……我还说等这段时间过了,把我妹介绍给你呢。得了,这下也不指望了。”
这人说的接下来的行程将要从中州绕过去,这事沈愿知道。
他虽然身处这里,但是他就在皇城的暗卫还有封绾和秦奕哲的人时不时会过来向他汇报些消息。
他们的北方闹得其实算不上是内部动乱,只是那儿天高皇帝远又地广人稀,几方霸主在那失常会闹些领土争端,朝廷不到必要时刻不好随便插手,而且他们这一支,能镇的住事的将军都不在,还是不要从那去惹麻烦的好。
但从中州那边绕,也饶不到皇城去。
这个问题,沈愿早早的就想过。
不过虽然绕不到皇城,但是倒是可以和梁溪擦点边。
如果他们能在梁溪附近的云魏驻扎,那么他还是可以赶过去的。
不去想这些还好,一想他就觉得他想胥若都要想疯了。
“也不知道我媳妇儿想我没有。”
旁边那人哈哈道:“想你那你肯定得嘛,你说就你长这样,搁谁谁不想。”
沈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着西南这边浩大的天还有帐外纷扬的雪,他笑道:“说的也是。”
…………
很快,新年便到了。
家家户户都在欢庆新年的到来,渗康城这个地方,向来都是最繁华的。
照亮一条街的各式各样的花灯,百姓们来来往往置办年货,一声接着一声的鞭炮,还有深蓝色夜幕下瞬间绽开的烟花,许许多多不好的事情都因为过年而被搁置,树梢上被挂上了红色的记载了来年心愿的许愿结,渴望着这一年所有的祸患悲哀都会随着这场大雪的到来而被埋葬,而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可以在来年得偿所愿。
胥若送别符奕,转身同白兰回到院子里。
“夏婉和阿生快要回来了吧。”
白兰道:“公子说的不错,她们已经在路上了。”
兰府里其实也有一颗柳树,这棵树连胥若都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长了多少年,这年冬天,这棵树褪去了浓绿,枝丫上还有残余的雪,兰府的人都喜欢将今年的心愿结挂在这棵树上。
胥若也挂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挂。
“走吧,去梁溪吧。”
…………
“我告诉你!你以为我高家是这么好搞的!你做你的官,我行我的商,你不给我活路,我也不会让你活的这么自在!”
面前这人睚眦欲裂,青筋暴露,脸色通红,额头上还有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被两个侍卫拉着对胥若高声威胁。
胥若坐在高位上无动于衷,眉目冷淡的看着面前的人挣扎哭喊,颇有些不耐烦的轻轻摆了摆手:“带下去吧。”
来到梁溪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她以雷霆手段镇压了这边在梁溪扎根已久横行霸道的势力,得罪了不少人。
但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面前这人是梁溪这边最大的瓷器售卖商,在梁溪这几十年,官商勾结,欺下瞒上,捞了不少油水,确实是块硬骨头。
把高之浸关押起来之后,胥若也算是了解了最近的一桩心事。
夜晚,胥若与同僚们从酒楼出来回到刺史府,冬天的夜里难有月亮,但今日天上竟然挂了一轮弯月,光辉轻轻柔柔的撒在地面上,这几日大雪稍霁,地面上还留了不少积雪,映衬的深夜的夜晚也恍若白昼。
胥若今日难得起了兴致想要在府里走一走。
“公子,夜深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胥若抬脚踏上一处□□,伸手碰了碰面前一处恰巧伸到她面前的梅花花枝,抚掉了上面还未融化的冰凉的残雪,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走走,散散酒味。”
白兰道:“那公子,我去给你拿个披风过来。”
胥若没说话,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白兰看了眼胥若的背影,抬步离开了。
胥若其实并非是个多有闲情逸致的人,沈愿走了之后,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她生前的那段日子,见各种各样的人,同他们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以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还真是有点厌烦。
梅花花枝紧凑着,轻微的月光还有纯白的雪让一切都变得没有那么黑暗,她能看见灰黄的枝丫,还有粉白的花朵。
夜突然间变得极其寂静,寂静的有些诡异起来,一阵清风吹过来,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胥若的脚步停了下来,眉目一冷。
身后忽然破空声,森白的剑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冰冷,梅花的花瓣掉落,剑已出鞘,刺破虚空,直指胥若。
眨眼间,便到了胥若跟前,剑刃刺破血肉,鲜红的血液溅在了一旁的梅花上,愈发娇艳。
一只断手连同那把剑一同落在了刚刚她走过的□□上,紧接着,还没有来及惨叫的那名黑衣人的头颅便直接掉在地上。
混乱过去,一切又变的安静下来,地上的血腥和不忍直视和这美好的夜实在是不太相符。
那人剑落,胥若分明听见他松了口气,然后他转身。脚步声一声一声,仿佛踩在了她的心上。
沈愿变了。
他身上还是未曾脱下的软甲,手里提着满是鲜血的剑,一身风尘,不再华贵遥不可及,甚至有些落魄,耳上有着分明的冻疮,曾经细嫩修长让女子也望尘莫及的手指已经满是风霜和老茧,嘴唇干裂,几率发丝散开来,眉目还是那个颠倒众生的精致眉目,皮肤粗糙了不少,和曾经那个名满皇城的小少爷实在是判若两人。
他对胥若裂开嘴笑着,牙齿在梅花下熠熠生辉,他的嘴唇被冻得紫红,因为太干,一笑便裂开来,鲜血汇集,流了下来。
他走到胥若面前站定,憨憨的笑笑,挠了挠头,声音有些沙哑,说:“……还好我到的及时。”
胥若没说话,微微仰着头看着他。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我……我身上太脏了,也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你不要嫌弃我。”
他这一路根本就没有停过,快马加鞭,连水都没喝,路上穿过山林,也过过泥坑,脏的他都不想碰胥若,胥若身上那么干净,可不能因为他被弄脏了。
“我身上太脏了,要不我先……”
“你总算是回来了。”胥若打断他说。
沈愿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恩,回来了。”
胥若伸手想要抱住他,但刚刚碰到沈愿的腰,他便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身上太脏了。”
胥若没管他说的,直接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他。她比沈愿低了些,头恰巧可以放在沈愿的肩膀上。
这会沈愿没躲,在胥若耳边轻声道:“都把你衣服弄脏了。”
胥若抬眸看着他,他的唇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瘦了一些,脸庞的轮廓锋利了不少。
胥若仰头,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嘴唇,鲜血的味道在舌尖萦绕,她轻轻的舔过他干裂的唇,一如胥若这个人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