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
可她一想起男人那寒凉刺骨的眼神,心脏竟下意识地收缩。
结束了。
孙柔很清楚,除非哪天桑萸被这个男人抛弃,否则,她动不得她。
*
写生为期十日,如今时间已过一半。
负责的老师清早把大家聚集在小院,评了几幅优秀画作。
统共二十幅画,桑萸独占五幅。
陈露盈与有荣焉地比了个大拇指,为桑萸惋惜:“你爷爷要是没生病,你就能去留学了,真可惜。”
桑萸笑:“现在也很好的。”
陈露盈:“是啊,反正你那么认真努力,哪里都差不多啦。”
空中那道不满的视线又朝她投来了。
桑萸不是没感觉到。
起初她并不想理会孙柔,但总被这么盯着,多少有些不适。
桑萸没有躲避地望向孙柔那边。
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孙柔愣了半秒。
惊讶自脸上一闪而过。
她竟敢回应她?
秋风吹来一丝凉意,桑萸藏在背后的双手握成拳。
有些事情,她心底也是有答案的。
因为相信顾寅眠,所以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平静地与孙柔对视,桑萸望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那里面涌动着汹涌澎湃的海,仿佛像头巨兽般想要将她吞没。
桑萸原以为像孙柔这样的女孩,是拥有很多的天之娇女。
可她为什么偏偏还要觊觎别人微末的幸福呢?
于孙柔来说,那份幸福或许只是其中之一,于别人来说,却是唯一。
所以,桑萸不想示弱。
两人互相望着,谁都不肯先行错开视线。
仿若展开了一场无形的较量。
桑萸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她指甲壳儿嵌进柔嫩掌心,又徐徐松开。
算了,何必呢?
忽地弯唇,桑萸对满脸都是敌意的孙柔笑了笑。
她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儿,清亮亮的。
看起来与平常温软的模样,并无差别。
孙柔却好像被一道惊雷劈中,遽然震住。
不再徒劳与孙柔对峙,桑萸主动移开目光,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向。
有时候,不一定需要以暴制暴以牙还牙的,无视或许更具力量。
小会议结束,桑萸背着画板画架和颜料,同陈露盈去山脚写生。
昨夜孙柔彻夜未归,陈露盈早就隐晦地向周遭打听了个遍。
眼下她很是快乐地同桑萸分享信息:“不是我们班男生,她也没把恶魔之手伸向小学弟。奇了怪了,桑萸你说孙柔春风一度的对象究竟是谁?我好奇得不得了,咱们这才来画乡村几天,不说别的,就撩汉这点来说,我挺佩服孙柔的。”
桑萸笑笑,不应声。
陈露盈一个人叽叽歪歪,难免有些索然无味。
不过她也习惯了,桑萸从不讲人坏话,她们在寝室八卦时,她永远都是听众。
虽然偶尔会感到不尽兴,但陈露盈蛮喜欢桑萸这个优点的。
两人选好光线风景合适的地方,并排搭好画架画板。
认真开始勾线上色。
日头渐高,哪怕戴了遮阳帽,陈露盈仍怕晒黑。
她从包里找出防晒喷雾,给自己喷完,还不忘招呼画得全神贯注的桑萸:“桑萸你把脸转过来,我给你喷点儿呀。”
“谢谢。”桑萸配合地面对陈露盈,很乖巧地把眼睛闭上。
“下巴抬高点儿,我再给你喷脖子。”
“嗯嗯。”
“桑萸你好白啊,脖颈都粉粉嫩嫩的,你怎么保养的啊?”
“可能是睡前经常喝牛奶吧。”
“是吗?那等我回去也试试,看……”
话语戛然而止。
陈露盈手微微一软,喷雾瓶险些摔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团红痕。
桑萸全身都很白,便显得脖颈处的那团红格外扎眼。
因为她今天穿的是高领的粉蓝格衬衫,所以她到现在才发现。
我的天。
是草莓吗?
不不不,是被蚊虫叮咬了吧?
然而,明显不是。
果然还是吻痕对吧?
始作俑者是谁?
谁给她留下的吻痕……
僵硬定在原地。
陈露盈脑子混乱,她真的整个人都凌乱了。
“桑萸……”
“嗯?”女孩声音软软糯糯的,许是久不见她有动作,桑萸睁开水润润的杏眸。
干笑两声,陈露盈避开她坦诚的目光,讪讪说:“那个,喷好了。”
“谢谢,那我们继续画画吧。”
“好。”陈露盈满脸呆滞地站在画架前,不时偷偷往桑萸那儿瞟。
惊天大瓜,桑萸居然有主了?
而且那人就在画乡村!!
所以,究竟是谁????
任陈露盈抓破脑袋,无论怎么想,所有证据最终指向的人都是,桑萸的……哥哥。
除他,还能有谁?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桑萸清早见的人只有顾寅眠。难怪,难怪她早就觉得桑萸这个哥哥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他们竟、竟然……
可顾寅眠是她哥哥啊!!!!
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德国骨科吗?
不可以的呀——
陈露盈内心仿佛跳出个小马哥,疯狂用双手摇晃着桑萸的肩膀。
一声声地嘶吼咆哮。
不可以啊,不可以。
卿本佳人,为何骨科?
这个二次元萌点不能走到现实的,虽然那个男人万里挑一惨绝人寰的帅,但拒绝骨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是没有未来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上午,陈露盈都仿佛游魂般。
作品更是涂得乱七八糟。
中午桑萸本来与顾寅眠约好一起吃饭,但她不好意思再丢下陈露盈一个人,征得顾寅眠的同意后,她决定带室友一同去找他。
哪知陈露盈一反常态,有点惊乍地猛摇头:“我不去。”
“……”
“你也不准去。”
桑萸有点懵:“为什么?”
“因为……”陈露盈猛地弯腰,一把抱住肚子哎哟叫了两声,神情狰狞说,“因为我肚子好痛,疼死了,桑萸你陪我回宿舍休息。求求你了,呜呜好痛。”
桑萸慌张地搀起陈露盈:“你哪里疼啊?我带你去医院吧。”
医院?莫非她演过了吗?
“不,我……我是胃疼,老毛病了。”
陈露盈气若游丝地赶紧把捂住腹部的手转移,摁着胃部道,“回去吃点药,喝点热水,休息会儿,我肯定就好啦。”
“真的吗?”桑萸半信半疑,她都忘了陈露盈以前好像是没有这个老毛病的,“还是去医院吧,你疼得很厉害,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药吃两颗,再躺一会儿保证好,我有经验了。”
“但是……”
“你先送我回宿舍,要是更严重了,你就送我去医院,总行了吧?”
假装虚弱地被桑萸搀着前行,陈露盈十分心虚。
但她也是没有办法,作为中国好室友,她有必要帮小桑萸悬崖勒马。
把陈露盈扶到床上,桑萸给她找药。
陈露盈随机应变:“桑萸你帮我下楼倒杯热水吧,药就在我手边的包里,我自己拿。”
“我先给你拿。”
“不不不,我要喝热水,超级想喝的。”
“……”
桑萸也没时间多想,下了楼。
等热水送到手边,陈露盈象征性在桑萸面前哼唧几声。
又不敢演得太过。
伺候好陈露盈,桑萸才想起等她电话的顾寅眠。
告诉他详细情况,他们取消了午餐之约。
“对不起啊,都没时间陪你。”
“不用说对不起。”顾寅眠轻笑着安慰她,“你室友情况怎么样?要是严重,我带你们去医院。”
“她刚说好了些,但我不放心,得守在这里。”
“行,有事记得联系我。”
挂断电话,桑萸回宿舍。
床上陈露盈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好些了吗?”
陈露盈哎哟了声:“时疼时不疼,真讨厌。”
桑萸莫名有些想笑,她忍住了:“午餐我给你点碗清粥,这几天都以清淡为主吧。”
“……”
陈露盈真情实感地嗷叫了声。
事已至此,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她试探着说:“上次你说那ABC的事,我认为A这男人不好,你想,B总不会无缘无故退婚,她肯定和A藕断丝连,一直都有联系。”
桑萸低眉在手机外卖APP上点单:“不是的,B不是A的前女友。”
“……”
故事反转那么快吗?
陈露盈挣扎着发挥脑洞:“怎么能听信男人一面之词?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前男友就是这么绿我的。”
桑萸抬起头,担忧说:“不要想不高兴的事啦,等你好了我请你吃草莓味的暴风雪啊。”
“……可我想吃抹茶。”
“那就抹茶草莓各来一桶。”
“其实我明天就好了。”
“……”
陈露盈把脸埋进被子里,哀嚎了声,锲而不舍说:“桑萸,我觉得小嫩葱林学弟挺乖,你要不要和他交往试试呀?瞧瞧这段时间,他对你多殷勤啊。”
桑萸张张嘴,想告诉陈露盈她有男朋友的事。
但故事复杂,显然此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你胃不疼了吗?”
“嗷……刚不疼,现在又开始了。”
“那你睡吧,外卖到了我叫你呀。”
“……”
陈露盈憋屈极了,气呼呼闭眼想计策。
哎,如果桑萸和她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就好了。
霸总软妹,男才女貌,多合适的CP啊!
中途顾寅眠又打来电话,追问情况。
桑萸回了句“她状态好多了”。
“晚餐你能出来吗?”
“应该可以。”桑萸小声回。
“约在五点?回去时你带些滋补的汤给室友。”
“嗯嗯。”
“我今晚十点左右飞回西锦。”
桑萸愣了愣:“时间来得及吗?”
顾寅眠轻笑:“可以,你回西锦那天,我接你。”
男人尾音低沉而温柔。
桑萸脸红了红:“好的,我……”
“桑萸?”宿舍传来陈露盈的唤声。
“我在。”桑萸应道,又同顾寅眠说,“室友叫我,我去看看。”
“去吧。”
“桑萸我胃又痛啦,你下楼帮我倒杯热水好不好?”陈露盈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这招屡试不爽。
傍晚时分,桑萸成功被陈露盈拖住,没能赴顾寅眠的约。
已经18:25了。
从画乡村到机场,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时间不多了。
窗外逐渐黯淡,桑萸几度想开口,可陈露盈“哎哟”几声,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露盈很明确地想要她陪。
她怎么好意思拒绝?
桑萸鼻酸,顾寅眠来这里几天,她好像都没怎么陪过他。
总觉得,好可怜啊。
犹豫了会儿,桑萸给顾寅眠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来小院同她见面。
顾寅眠:【好。】
桑萸不好意思地敲字:【等你[可爱]。】
挥去窘意,桑萸看向被窝里的陈露盈,心虚说:“我去一趟陈老师那儿,会带手机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你找陈老师干嘛?”
“聊一下回校举办写生画展的事。”
“哦。”陈露盈挥挥手,示意她去吧。
莹润月光铺亮庭院的夜路,桑萸踩过几片半枯落叶,发出“咔吱”几声脆响。
今夜繁星点点,是特地为顾寅眠践行吗?
桑萸惆怅地仰望星空。
他来得好突然,走时也好突然。
一样的令她措手不及。
靠在庭院门侧,桑萸翘首等待。
画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
游人多已回到住处,当地村民或喝着精心烹制的茶,或一家三口围在木桌边共进晚餐。每到此时,便能听到远处流水淙淙的声音,浪漫,且隽永。
灯笼在檐下摇摆。
稀薄的远处昏暗里,那抹熟悉轮廓渐变得清晰。
男人像是踏着月光而来,星辰为他镀上一层灿烂的光辉。
世间万物都沦为他的衬托。
桑萸呆呆望着,仿佛就这么中了招,轻易被摄去心魂。
直至顾寅眠含笑走到她近旁,同她说了句话,桑萸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