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的喜欢总比昨天多一点——弦外听雨
时间:2019-10-29 09:49:24

  顾寅眠笑着颔首。
  “爷爷?”桑萸小声试探地唤。
  “小萸?”屋内传出老人厚沉的嗓音。
  “是我,爷爷您睡了吗?”
  “还、还没。你进来。”
  桑萸看顾寅眠一眼,走进顾襄伯的房间。
  顾老爷子房间很大,里面有单独的书柜,摆放着顾老爷子平生的珍藏。
  墙角花瓶插着新鲜的几枝百合,落地窗外阳台种着翠绿的矮松。
  顾襄伯躺在床上。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床头设置了遥控按铃,若有需要,他可以随时联系看护或儿孙。
  放下报刊,顾襄伯只在桑萸进门时看了眼,便匆匆挪开目光,仿佛不敢看她似的。
  “爷爷,我给您带了礼物,不知您喜不喜欢。”桑萸笑着走到床边,“您要看看吗?”
  顾襄伯尴尬又难堪的嗯了声。
  桑萸拆开盒子,把精致的竹雕摆件小心拿出来:“画乡村有许多擅长竹雕的匠人,这尊仙人骑鹿我觉得很好看,就给您买了。”
  “确、确实、不错。”
  “您喜欢吗?”
  “喜欢。”顾襄伯含笑望着那尊竹雕,从桑萸手里接过来仔细摸了摸。
  桑萸望着老人苍老的发,还有那眼角的沟壑,心中酸楚。
  “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桑萸压下满腔苦涩,忍着难过开口,“您对我失望吗?您以后会不喜欢我了吗?”
  顾襄伯哪舍得让疼爱多年的小丫头伤心难过?
  把竹雕放到桌上,他挣扎着拍拍桑萸的手:“说、说什么傻、傻话?”
  “爷爷您别乱动。”桑萸忙起身帮顾襄伯稳固姿势。
  “我、我是对那小、小子失望。”
  浑浊的眼睛满布无奈,顾襄伯疲惫地闭眼。
  他怎么都没想到,亲手培养出的长孙,竟在他眼皮底下做出了这种恬不知耻的混账事。
  当年他带着顾寅眠前往杏城探望桑宝学,为的就是让他心里有底。
  他是想告诉长孙,从今往后,这个叫做桑萸的小女孩就是他们顾家的人了。
  以后,他要像照顾龙凤胎一样照顾她,打心底把她当成亲妹妹。
  哪知说好的亲妹妹竟被他这个混小子拐骗成了媳妇。
  怎么下得去手?
  那年还那么点的小女孩。
  杏眼圆圆,小嘴儿红红。
  比同龄孩子显得瘦弱娇小,眼神却透着冷。
  只有在桑宝学的病榻前,小女孩才是易碎的琉璃,她惶恐且不安,仿佛将被全世界遗弃。
  她跟龙凤胎完全不同。
  她是个敏感的不好养熟的孩子。
  这些顾襄伯不是不知道,但顾家氛围是不错的。
  除了他与长孙顾寅眠,其余人都单纯活泼,小丫头只要跟他们多多接触就好。
  等时间长了,小丫头会被他们感染,她会忘掉曾经的经历,她会好好长大,然后遇到喜欢的人。到那时,顾家就是她永远强有力的后盾。
  顾襄伯是这么打算的。
  “唉……”顾襄伯苦笑着摇摇头。
  他并不觉得他们合适。
  顾寅眠性情冷硬,桑萸又过于软弱。
  只有一点他们极为相似,他们都是不容易把谁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可一旦有谁走进他们内心生出,他们就会无比的忠诚认真。
  顾襄伯又想叹气。
  事情演变成这样,不管再怎么打骂他家那混小子,或者追究个原因过错,都于事无补。
  “你、你真是心、心甘情愿跟、跟他好?”顾襄伯直视小丫头的眼睛,他不想遗漏她细微的情绪,“如、如果是他、他胁迫你,别、别害怕。这个家,还、还轮不到他一、一手遮天。”
  说到激动处,顾襄伯面色涨得通红。
  桑萸感动又心疼地握住顾襄伯颤抖的手:“爷爷您先不要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我给您倒杯水,歇一会儿,我再慢再同您说好不好?”
  伺候老爷子喝了半杯水,桑萸给他盖好薄被。
  难为情地坐在他床榻边,桑萸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不明白他们在气什么。
  他们认定了顾寅眠喜欢她、哄骗她,他才是他们这段关系里的主导者。
  她小顾寅眠差不多六岁。
  他大学毕业出国留学,她还是不知事的少女。
  如今顾寅眠学成归来,已是接管企业的运筹帷幄的年轻领导人。
  而她呢?依然是个懵懵懂懂还对人生存在诸多不确定的大学生。
  他们不合适。
  不仅仅是关系上的差距,还有年纪、阅历。
  除此之外,爷爷对顾寅眠失望,还有另外的重要原因。
  顾寅眠是老爷子亲手栽培的接班人,他那么的优秀,自小便宠辱不惊冷静自持,克制力让许多成年人都自愧不如。
  那样的人,顾襄伯不愿相信。
  他竟会做出让他失望意外的事。
  可事情并非如此。
  她与顾寅眠的关系,初初只是源于合适。
  他们更像是战略合作的关系。
  顾寅眠并没有情不自禁地爱上她,桑萸不想让他遭受那么多误解和委屈。
  “小、小萸,别怕。”顾襄伯怕吓坏孩子,“爷爷不、不怪你。爷、爷爷只是,只是怕你吃苦,受、受委屈。”
  握紧顾老爷子的手,桑萸语气坚定说:“爷爷,大哥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他……他很好的。”
  顾襄伯:“你,喜欢他?”
  桑萸支吾着嗯了声:“爷爷,很多人都喜欢大哥的。”
  缄默无声蔓延。
  桑萸掌心冒出一阵湿意,她内心忐忑不安极了。
  “原来,原来你、你也跟他、他一样。”良久,顾襄伯从鼻腔重重“哼”了声,“他、他不就是,皮、皮囊好吗?这孩子,随、随我。我年、年轻时,跟他一样,受、受人欢迎。”
  桑萸:……
  顾襄伯又说:“行了,爷、爷爷知道了。”
  桑萸如释重负,她抬起清澈的眼睛,眸露感激。
  顾襄伯也静静望着小丫头。
  看人首先看眼睛。
  顾襄伯知道,桑萸心思简单干净,她是真心喜欢顾家的每一个人。
  可顾寅眠城府极深!她同他在一起,岂不是把自己交到他手里,任他拿捏吗?
  顾襄伯几乎能想象到桑萸未来被欺负得唯唯诺诺的样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哎,该如何是好?
  明月挂树梢。
  桑萸从顾襄伯房中出来。
  一抬眸,便看见了对面的顾寅眠。
  悠长廊道里,男人懒懒倚在雪白墙体。
  他双眸阖着,两缕漆黑的发耷拉在他眼皮上,显得有些性感。
  光与影的结合下,他就像是一尊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似有所觉地掀起眼皮,顾寅眠正巧撞入桑萸清澈的眼眸。
  小姑娘眼底的光极亮。
  主动上前牵住顾寅眠的手,桑萸把带他回她的房间。
  顾寅眠几乎没进过这里,他视线淡淡看了半圈,眼底浸着笑意。
  果然和他想得一样,软软暖暖的,很舒适。
  “哥哥你坐这里。”
  “你把外套脱了。”
  “……”
  顾寅眠眼尾微挑,眸光很深。
  小姑娘面色单纯没有杂念,他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褪下浅灰色西装。
  西装内是深蓝色的丝绸衬衫,暗色纽扣一丝不苟系到颈间。
  桑萸低下头:“我想看看你后背的伤。”
  顾寅眠怔了怔,轻“啧”了声:“我骗你的,”顾寅眠偏头避开桑萸的手,语气听起来散漫又不正经,“傻不傻,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其实我伤得一点都不严重,方才逗你玩儿呢。”
  桑萸安静地回望顾寅眠。
  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顾寅眠没回避小姑娘的眼神,眉梢却不禁蹙起。
  “真要看?”顾寅眠特地把声音压得极低,“可我们还没结婚,你堂而皇之关上了门,”男人目光往房门指,谑笑说,“还要对我做这种事,是不是……嗯,不大合适?”
  “……”
  桑萸羞窘交加,下意识就想抽回手。
  而顾寅眠禁锢她的力道同时卸下。
  他故意的。
  桑萸如梦初醒。
  赧然的心霎时平静下来,她静默地盯着顾寅眠的眼睛,不言不语。
  顾寅眠被那柔软的眸光看得心虚。
  避开小姑娘的视线,顾寅眠嗓音低哑:“我从前是你的哥哥,如今可不是。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挑战男人的定力,知道吗?”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
  “要我帮你吗?”
  顾寅眠倒抽一口凉气,耳畔拂来她甜香的气息,腹部腾地燃烧起来。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讲什么?或者以为我在吓唬你?认定我不敢对你做什么?”
  桑萸默默看他生气。
  “再警告你最后一次,”顾寅眠往前近了一步,他深棕色眼瞳染了墨,嗓音更是嘶哑得不像话:“再不松手,后果自负。”
  “至于吗?”桑萸禁不住吓,没能稳住立场。
  委屈地倒退数步,她站在粉色台灯旁小声说:“是你刚才要给我看。现在我想看了,你却藏着捂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
  “……”
  “你太难相处了。”
  顾寅眠哭笑不得,他要给她看,不就是逗她玩儿嘛,顺便博博同情。
  “结婚了再给你看。”顾寅眠佯装轻松的口吻。
  “是爷爷刚跟我说的。”桑萸见他巧舌如簧,真是又气又委屈,偏她嘴笨,不比顾寅眠聪明反应快,“是爷爷说他打得重,让我帮你上药。”
  寂了半瞬,顾寅眠笑:“就你才信,爷爷生着病!他说的重能当成重?再说,我……”
  桑萸咬着唇默默看他胡说八道,眼眶渐红。
  顾寅眠倏地噤声。
  “给你看,别哭。”
  “等等,你可想清楚,看了以后可是要对哥哥负责的!”
  “……”
  桑萸气鼓鼓走回顾寅眠身边,实在没忍住,是嗔怪的语气:“你就那么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吗?以前这样,现在还是。”
  他是这样的人吗?
  不愿示弱?
  似乎确实是。苦或痛他宁愿自己扛、自己受。
  不想扯开血淋淋的伤口给别人看,也不愿得到任何人的怜悯与同情。
  因为那是弱者的行为。
  半空忽然传来女孩轻软的声音,好似含着对他的心疼:“其实偶尔示弱没有关系的,因为这个世上,肯定有人不止想看到你无坚不摧的样子,她也想看到你柔软的一面啊。”
  那些人里,也包括她吗?
  顾寅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笑意清浅,却比夜色更浓。
  褪下深蓝色丝绸衬衫,桑萸初初看见那伤痕,便被吓住了。
  红色瘀痕从左肩一直蔓延向下,里面夹杂着开始结痂的小伤口,密密麻麻,蜿蜒向下。
  还说不严重呢!
  果然他就是喜欢骗她。
  以后她再也不信他了。
  桑萸难受地抱着医药箱放在床上,她很认真地弯腰,用棉签酒精给顾寅眠伤口消毒,再涂上薄荷色的清凉药膏。
  她没问他疼不疼。
  这个男人怎么会说疼呢?
  “你怎么不知道躲!爷爷只是在气头上,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其实他也现在很后悔。以后你不要再闷不吭声受着了,好吗?”
  顾寅眠从鼻腔里“嗯”了声。
  心下却道,他无意识躲了最初那一拐杖,爷爷已号召全家人抱团斥责他混账,若再躲第二拐杖,他们这婚还要不要结了?
  “明早我再去见伯父伯母吧。”上好药,桑萸把衬衣递给顾寅眠,有些不太在状态,“今天有些晚,还有,我……”
  顾寅眠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话上,而在她手上。
  她在帮他穿衬衫。
  顾寅眠深吸一口气,格开她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我自己来。”
  桑萸的脸轰然滚烫。
  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怔了两秒,桑萸逃似地打开卧房大门,紧张得连呼吸都错乱了。
  他说,他也是个有正常需要的男人。
  就只是,需要而已吗?
  顾寅眠整理好后,将外套揽在臂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桑萸。
  现在知道怕了?
  顾寅眠经过她身边,故意放慢步调。
  “哦——”男人突然转头,步伐戛然而止,还将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桑萸等了等。
  终于忍不住催促:“你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寅眠蹙眉,声音有几许烦躁:“被你骤然打断,我想不起来了。”
  骤然?好漫长的骤然哦!
  桑萸忍不住掀起垂低的睫毛,好过分!
  顾寅眠欣赏着她不断变换的表情,忽地失笑出声,他实在不忍再捉弄她:“想起来了,晚安。”他低沉的语气顿了顿,“哥哥要说的是晚安。”
  “晚、晚安。”桑萸险些沉沦在他眼眸的星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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