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萸垂眉，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金钱可以计算衡量，但情感不能吗？
她确实一直不敢亏欠顾家太多，尤其金钱方面。
实际在情感上，她早还不清顾家了。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能真把自己摆在和顾棠梨顾以凛同样的位置，她和他们，当然不一样。
揉揉脸颊，堆出自然的笑意，桑萸捧着果篮回客厅。
把水果放置在茶几，她坐到顾棠梨身旁。
“桑桑给你，这莲雾甜甜糯糯，超级好吃。”从手里分出个莲雾，顾棠梨递给桑萸。
“谢谢。”
“我这是借花献佛，”顾棠梨朝顾寅眠那边投去一瞥，笑得略舔狗，“毕竟都是你和大哥准备的嘛！我们小桑桑最辛苦了。”
专注打游戏的顾以凛轻“嗤”了声，摆明不屑。
顾棠梨怒目而视，碍于顾寅眠在场，她忍了脾气，没有回怼。
顾老爷子单独坐在一旁看得全神贯注，小辈们的打打闹闹他早习以为常。
他非但不觉得吵，反而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
主播清亮嗓音里，桑萸咬了小口莲雾，偷偷望向顾寅眠。
他的视线集中在笔电屏幕，很专注的样子。
灯光斑驳，绿植在他肩上投下长叶形状的阴影。
叶子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落在他肩膀的叶影也是。
目光将要悄悄移开之际，顾寅眠忽然抬起那双清冷的眸。
桑萸：……
下一瞬，顾寅眠起身，竟朝她们这边走来。
后知后觉的顾棠梨警惕抬头，一脸防备：“大哥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坐到桑萸身边，顾寅眠漫不经心说，“你们这边视野比较好。”
“……”
“……”
第11章
天空蔚蓝的周末，阳光与微风轻吻窗台。
顾家两个姑娘慵懒地蜷缩在沙发吃下午茶。
顾棠梨吃着樱桃说：“没想到大哥竟在圈里很吃香！听说好多名媛千金，还有女明星都对他有兴趣。啧，她们也太肤浅了吧！纯粹看脸吗，真嫁给大哥，可有她们好受的。”
桑萸笑回：“你对大哥分明有成见。”
“因为他就是个严苛的管家公、顾阎王！”
“他爱你们，才对你们要求严厉的。”
“我不要他爱我，你若喜欢？叫大哥专心去爱你吧！”
桑萸脸腾地红了：“棠棠，你别乱说话呀！”
顾棠梨挑眉：“瞧，你也不想要他专/制又霸道的爱对不对？”
桑萸：……
*
夜幕沉沉，顾寅眠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楼，走至长廊中途，他脚步下意识停顿。
面前这间是桑萸的房间。
身体莫名生出些燥热，顾寅眠略粗鲁地扯开颈间领带。
回房褪下西装，他绕去长廊尽头的书房取两本企划资料。
走到近前，里面传出顾老爷子的爽朗笑声。
顾寅眠蹙眉驻足，准备叩门。
“谁说不是？咱们年纪大了，就盼着抱曾孙。可我家寅眠最没出息。”顾襄伯哼了声。
“估计也快了，哥哥你耐心再等几年。”
“我上次探他口风，可严实着呢！”
“莫非已经有喜欢的人？”
“我瞧不像，他就一工作狂，而且……”
顾寅眠啼笑皆非地收回手。
老爷子这么晚不睡觉，原来是在和姑祖母顾蓉蓉编排他？
无奈摇头，顾寅眠转身欲走，可顾蓉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顿住步伐。
顾襄伯笑说：“蓉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肯定拿小萸当亲孙女儿看的。”
开了免提，顾蓉蓉的声音十分清晰，不知是玩笑话还是当真，她乐呵呵的：“我就是喜欢桑桑喜欢得不得了，让她当我孙媳多好啊！哥哥你说呢？咱们这样算不算亲上加亲？”
顾襄伯配合道：“好是好，不过浩初有主见，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是咱们那时候，他们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做主，最烦长辈插手！”
“我是觉得两个孩子性格挺合适，去年浩初谈了个女朋友，不到半月两人就闹分手。后来浩初说谈恋爱麻烦，就再没恋爱过，有次他开玩笑，说喜欢像桑桑那样乖巧又可爱的女孩子呢！”
“也许浩初只当小萸是妹妹！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的话统统不作数咯！”
“反正年纪都还小，等桑桑来了再说，我也没强摁着他俩成的意思，就是打心底喜欢桑桑。而且哥哥你又那么疼她，咱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多好。”
顾襄伯有些无奈：“小萸这孩子早熟，有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顾蓉蓉安慰他：“每个人性格不同，我看桑桑就很好。”
……
兄妹两围绕桑萸再聊了会，发现时间不早，互道晚安，断了通讯。
站在寂静长廊，顾寅眠眼皮低垂，浓黑睫毛覆住眸中涌动的深色。
“笃笃——”顾寅眠叩响房门。
“谁？”
“是我。”顾寅眠推门而入，见顾老爷子手里捧着本墨绿色的硬壳书要放回原处，他上前接过，将书放回暖棕色实木书柜的高层。
顾襄伯欣慰地望着那抹高大的背影，笑问：“这么晚才回来，要不要煮点夜宵吃？”
顾寅眠摇头，走到书桌，他俯身抽开第二格抽屉，取出资料：“我找企划书。”
顾襄伯哦了声：“这些天是不是累坏了？”
“还好。”
“公司辛苦你了。”
“嗯。”
“早些休息，我去睡了。”顾襄伯嫌长孙话少，孩子气地在背后偷偷撇嘴。
“爷爷。”突然侧眸的顾寅眠正好看到老爷子扮的鬼脸，他顿了顿，薄唇轻启，“桑萸还小，您别乱点鸳鸯谱。”
“你都听到了？”顾襄伯有些无辜地说，“就跟你姑祖母开几句玩笑嘛！再说你怎么知道是乱点鸳鸯谱？浩初这孩子不错，前年暑假回国，与桑桑也很投缘。桑桑安静话少，浩初活泼，他们俩性格还挺互补。”
“砰”，动作略重地将抽屉合拢，顾寅眠眉目染上冷意：“爷爷，请您不要用所谓的好意去左右桑萸的人生和选择。”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顾襄伯怔了半晌，一方面有被顾寅眠严肃的态度伤到，另方面又觉得委屈，“这不刚好桑桑要去意大利留学，你姑祖母也是随口一提，我们都没想勉强小萸！难道我对小萸好还指望着要她报恩吗？”
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顾寅眠缄默不言。
待情绪稍微冷静，他低沉的嗓音浸满疲惫与无奈：“爷爷您知道，桑萸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孩子，很多时候不用我们明说，但凡透出点意思，她都会顺着别人的期待去做。大家确实不想给她枷锁，可我们的善意和疼爱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牵绊。所以，您别同她提这件事。”
顾襄伯低着头似在认真思索。
顾寅眠主动道歉说：“抱歉爷爷，是我态度不好，您别动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顾襄伯似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只叹了声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时间不早，歇息去吧。”
“爷爷晚安。”
回到卧室，顾寅眠放下资料，他深邃的眼眸略过几丝自嘲的笑意。
无论刚才这番话说得多冠冕堂皇，那个瞬间，他分明怀有私心。
小姑娘曾经糟糕的经历，她细腻敏感的性格，顾家人对她的好，都很有可能影响她个人的决断。他担心的恰恰正是这点。
他害怕的也是这点……
*
五月槐花遍地香。
周三周四，班级组织了场为期两天的郊外写生。
返回市区前，桑萸在韩月洁她们的帮助下，摘了满满一袋新鲜槐花，准备带回家包饺子。
“还是在本市念书幸福。”林宜拎着串白色洋槐花把玩，“不过我们那儿不兴吃槐花！我都不知道它居然能吃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槐花炒蛋，槐花饺，槐花饼，都超级好吃的。”陈露盈介绍完，舔舔嘴角说，“唔，把我自己都给说馋了。”
“我也想吃了嘤嘤嘤。”韩月洁非常配合地捂住肚皮。
桑萸抱着大包芬芳的槐花，沉默地跟在三人身后。
她们宿舍四人，只有她是本地的。
这两年大家处得很亲密，出于情谊和礼貌，邀请她们去她家做客不算多过分的事。
而且这包槐花是她们帮忙摘的，可是……
“明天我给你们带早餐吧。”桑萸压下心底的一点点难受和愧疚，“槐花饼凉了不好吃的，我给你们带槐花烤饭团，还有槐花蒸饺好不好？”
“哈哈哈真的嘛？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的，”桑萸跟着她们笑起来，“今晚回家做好，明早加工就可以了呀！”
“好期待哦！”
“那就谢谢了哈，托桑萸的福，我终于可以吃到传说中的槐花大餐了。”
……
搭校车返市，桑萸在半途下车，拦一部车回顾家。
下午四点不到，比以往早很多。
客厅空荡荡的，顾寅眠没下班，龙凤胎在上课，顾老爷子和朋友们相约在湖边垂钓。
桑萸换了套家居服，穿上围裙，与沈姨在厨房忙活。
擀饺子皮儿，拌槐花肉馅，再挪到宽敞的餐厅，两人边看剧边包饺子。
六点前，顾棠梨顾老爷子和顾寅眠先后到家。
顾以凛则打电话说今晚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
“桑桑你看，我包了个花饺子。”自告奋勇帮忙的顾棠梨捧着个造型奇怪的“饺子”，笑嘻嘻展示给他们看。
“棠梨啊！你包的饺子待会自己吃。”捧着水杯路过的顾老爷子眸露嫌弃。
“不要，这可是我专门孝敬爷爷您的，爷爷您如果不吃，那就代表您不喜欢我！”
“……有这功夫，你还是多孝敬孝敬你家大哥吧！”
顾棠梨用胳膊撞了下专心包饺子的桑萸，故意掐着甜腻的音调说：“桑桑负责孝敬大哥，我呢，是专门负责孝敬爷爷您的！”
顾襄伯老花镜下的一双眼睛委屈极了，他可怜巴巴讨商量：“爷爷就不能和大哥交换一下吗？”
顾棠梨下巴一抬：“当然不行。”
顾襄伯：“……”
围观爷孙耍宝的沈姨忍俊不禁，早笑出了声。
桑萸也跟着弯唇，她视线不经意轻抬，才发现顾寅眠不知何时已经走下楼梯，他原先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变成了浅米白的家居服。
男人静静伫立在那儿，眼神清明，是一抹比窗外旖旎阳光都更为亮眼的存在！
第12章
桑萸带回来的槐花很多，包完饺子还剩三分之二。
沈姨将它们清蒸，存储到冰箱，等用时再取。
晚餐以槐花为主，差不多算槐花宴。
桑萸趁气氛不错，开口说：“槐花是室友们帮我一起摘的，我想明早带点槐花饭团和饺子给她们尝尝，行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多带些给她们尝鲜，让沈姨明早帮你打包。”顾襄伯夹起个煎饺蘸醋，语气慈祥。
“我明早自己准备，不用麻烦沈姨的。”
顾棠梨盛了半碗腊肠槐花青豆饭，不以为意说：“桑桑，你怎么不干脆把她们带回家？大家一起吃热腾腾的饺子不更好吗？”
桑萸愣了愣，下意识去观察顾老爷子和顾寅眠的神色。
顾襄伯没什么反应，顾寅眠动作稍顿，眉心微蹙。
桑萸担心他不喜：“太麻烦了，而且她们不一定愿意过来，我直接带些给她们就好啦！”
顾寅眠琥珀色的眼瞳冷冽了两分。
灯下的小姑娘眉眼温顺，神情与往常并没有区别。
将近八年。
她在顾家仍生疏得像个客人。
*
饭后姑祖母发来视频通话。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顾蓉蓉本人，而是活泼阳光的陈浩初。
“嗨！舅姥爷！我是浩初，您最近还好吗？”大男孩笑声爽朗，被吸引的顾棠梨跑去打招呼，“浩初表哥，听姑祖母说，你前几天有滑水比赛，你日子过得好潇洒！羡慕羡慕！”
屏幕里的男生留着短发，皮肤是小麦色，他笑起来的眼睛弯成半月，牙齿洁白似雪：“就一个小比赛而已，你要想玩儿，今年暑假跟顾以凛桑桑一块儿来，我舍命陪君子。”
顾棠梨揶揄：“你这中文越来越溜了！前年回国还跟小燕子的成语水平似的，现在都知道舍命陪君子啦？”
陈浩初汗颜地做出个“拱手”的动作：“哪里哪里，都是你们教导有方。”
顾棠梨：“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老爷子顾襄伯插不上年轻人的对话，他跟陈浩初打了声招呼，干脆把手机递给顾棠梨。
“顾以凛呢？”
“外头浪呢！”
“都不带你和桑桑？”
“是啊，他嫌我和桑桑是累赘！”
“瞧你说的，暑假到表哥这儿来，表哥把你俩宠成女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