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今天精神好,怎么都好看,”司零笑得乖乖巧巧,“见到阿姨这样,小零好开心的。”
“小零好乖啊,”杨琪曼温婉地笑着,又有点困惑,“阿姨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楼梯间传来钮天星的声音:“妈,你都忘啦,哥哥和小零早就在交往,上次带回家来吃饭,碰上你犯头痛,人家就匆忙回去了。”
“啊?真的有这样?”杨琪曼惊愕道,“真是对不住……”
司零说:“阿姨身体要紧,都怪我上次太突然。”
钮度一笑,带着司零向里走:“我们进去再说,来。”
司零松了口气。杨琪曼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果然心情是精神病人状态的主导因素。
司零坐在钮度身边,饭桌只有四人也足够热闹,载笑载言。第一轮当然是家长拷问个人信息,司零的答案样样令人羡慕;第二轮就到了怎么认识怎么相处,将这些事娓娓道来的时候,司零忽然发觉,她和钮度的相遇相知或许并不浪漫,但绝对独一无二、刻骨铭心。
从杨琪曼的眼神中,司零知道自己成功讨到了她的欢心。诚然从没有家长不喜欢她,但杨琪曼的审度总归最不一样。
这些年有多少女孩子为了接近钮度而对她百般殷勤,她们个个出身良好、知书达理,无论是哪个配钮度都算登对,但全都入不了她的眼。
眼下,她的确对这个孩子颇有好感,无关她漂亮的脸蛋,她早年看遍了娱乐圈名媛圈的绝色,司零的样貌在她眼里惊艳不到哪去。她钟意的是司零的气质,聪明、坦荡,有一丝从象牙塔带出来的青涩,但说起话来周到又得体。
曾妈将一碗长寿面端上桌,钮度吃完了面,突然向司零伸手:“我的礼物呢?”
司零摆摆手:“时间太仓促,我没来得及准备。”
钮度不依不饶:“那你现在就想,要给我送什么?”
杨琪曼斥了声:“阿度,怎么这样跟人家讨礼物的。”
司零笑了:“阿姨,我现在的确有可以送的。”
司零和钮天星交换了一个眼神,钮天星起身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拎了一个小提琴盒。
杨琪曼问:“这是……”
“妈,这是我帮司零藏好的。”钮天星正说着,司零已经过来取琴。
她架琴上肩,一边调音一边说:“今天钮度生日,阿姨这么开心,容我献丑向阿姨演奏一曲。”
在座响起掌声,司零冲钮度眨眨眼,开始运弓。
莫扎特降B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她自己稍作改动,更适合独奏。曲风轻快愉悦,杨琪曼跟着节拍点头挥手,钮度则变成头号迷弟,拿出手机全方位拍个不停。
一曲结束,热烈的掌声之余,杨琪曼又感慨:“阿姨年轻时也拉小提琴的,但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定没你拉得好。”
司零笑言:“阿姨,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和你一起拉。”
刚被琴声吸引过来的曾妈回去做事了,她由衷地对另一个年轻女工说:“好多年没见杨太这么高兴了,家里好多年来从没有这样热闹……”
饭后,钮度郑重地向杨琪曼提起看病的事。过去将近二十年了,钮家给她找的医生只多不少,她早已从失望变成厌烦。可这次既然说是司零的想法,杨琪曼怎么都不能拒绝。
钮度已同丁泉谈过,再详细的都需要面见患者之后再定夺。
两天后丁泉就过来了,一番诊断后,认为杨琪曼可以尝试催眠疗法。当晚,司零郑重地将那条蓝宝石项链交给丁泉。
治疗前夜,钮度久久没有困意,司零靠着他肩:“紧张吗?”
钮度长叹口气,有些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我本来不应该抱希望的,我不是怕自己失望,最怕妈妈失望。”
“就算真的没有办法了,阿姨现在也很开心,”司零说,“或许她愿意这样,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
钮度伸手揽住她,闭上了眼:“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司零有些失落,“明天是我待在香港的第五天,第七天我必须离港……后续有什么事你尽管跟丁泉说。”
钮度再睁眼:“这倒是个问题……”
“怎么了?”
他想了想,说:“你现在也是我的员工,我可以找人帮你换签,这样你以后来港会方便很多。”
“我怎么没想到呢?”司零激动得一个翻身起来。
钮度又敲她额头:“宝贝,你真的变笨了。”
……
钮度和司零一早便迎候丁泉,钮天星本想向公司告假,却有一个重要会议不得不去澳门。似乎只有杨琪曼最轻松,早起吃饭喝茶、逗猫逗狗,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
丁泉过来时带了个助理,大家帮着他们把仪器搬进屋。曾妈扶着杨琪曼过来坐下,开始之前,她们一直在聊今天买到的菜怎么样。
丁泉笑了:“老太太状态很好,很有利于做催眠。”
“那就辛苦你了。”司零回以一笑,转头看钮度,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母亲。她知道他很紧张。
开始治疗之前,司零把钮度拉走了,房间里只剩杨琪曼、丁泉及其助理。
钮度和司零到客厅坐下,曾妈笑盈盈过来问:“阿度中午想吃什么?”钮度摇摇头,她又说:“阿姨给你煮粥喝好不好?”
“阿姨决定吧。”钮度说。
“不用担心啦,”曾妈和杨琪曼一样轻松,“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曾妈进了厨房,司零也想办法说些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这就是阿杰的妈妈?”
钮度点点头。
“上次来得匆忙,我还没有跟阿杰说过话呢。”
“会有机会的,”钮度扣紧她的手,“你师哥介绍的一些内地的项目,一直是阿杰帮我做接应,天一现在这些风声他也有不少功劳。”
天一多年来几乎都是以钮辰马首是瞻,钮度之前一直在读书,这几年被安排的职位也没什么影响力,大家都习惯了忽视这位三太子。而现在,是该让他们逐渐意识到,钮度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突然间,治疗室传来杨琪曼的喊声:“你——你——你怎么会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钮度当即疾步过去,打开门,杨琪曼正揪着丁泉的白大褂,丁泉正劝她冷静下来。钮度将杨琪曼拉开,眉头紧皱:“妈,怎么回事?你感觉怎么样了?”
杨琪曼打开手心,那枚蓝宝石项链被攥在其中,里面藏了一条时空隧道,让她一眼便回到多年以前。
第53章 Chapter53
曾妈也冲进来抱住了杨琪曼,多年来她已驾轻就熟地为杨太打发各种医生:“不好意思,我家太太今天状态不好,治疗就到此为止吧。”
这次不一样的是,杨琪曼没有疯喊乱叫,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条项链,脸色苍白。
钮度还在安抚她,司零想先将丁泉拉走,他却说:“不行,杨太现在处于半催眠状态,必须先恢复过来再中止治疗。”
钮度问:“那要怎么做?”
丁泉说:“只能打镇静剂了。”
杨琪曼很快冷静下来,脱离催眠状态后,她茫然无措地睁开眼:“我……我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进来了?”
丁泉主动说:“患者现在确实不适合催眠治疗,今天先到这吧。”
司零送丁泉出门,一再致歉,丁泉说:“多年交情,你不用多说——杨太的病况的确罕见,你自己要小心,有事随时联系。”
司零点点头。
回到屋里,钮度刚好出来,他说:“阿姨已经安抚妈妈睡下了。”
司零握住他的手,也想安抚一下他:“阿姨好信任她,也很依赖她。”
“我在外面多年,阿姨一直照顾妈妈得很周到,”钮度眼神有愧,“对不起,今天对丁医生失敬了,后面我会再亲自道歉。”
“没关系,阿姨最要紧,”司零嫣然一笑,“我想你现在需要休息,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我先回公寓去,你就留在家里。”
年节下事情太多,又要忧心母亲的病,只有她陪他的夜晚他才能够安心睡着。
司零回去了,一直到了晚上她才敢给钮度打电话。
“阿姨怎么样了?”
钮度往后一靠,沉着气说:“今天睡醒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我也不见,曾妈也不见,刚刚阿星回来她也不见。”
“是不是刚刚失而复得,阿姨有点难以接受?”司零神色黯淡,“对不起,或许我应该早一点还给她……”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
——“阿度。”杨琪曼突然出现在了钮度房门。
钮度立即摘下手机起身:“妈妈,你怎么样?吃过饭了吗?”他顾不上挂断电话,放在桌上的手机还接通着,司零安静地听他们说话。
然后钮天星也过来了:“妈妈,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让阿姨……”
杨琪曼说:“你先出去,我同你哥哥有话讲。”
“妈妈……”
“快出去。”
钮天星关门出去了,钮度扶杨琪曼到沙发坐下,问:“妈妈,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此刻,杨琪曼的目光毫不呆滞,也不无神,有一小撺火苗在她眼底燃烧,让她慢慢恢复力量。她开口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有力:“阿度,妈妈今天想了一整天,突然才发现已经都过去二十年,我的阿度也长大成人,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了……”
“妈……”
杨琪曼问:“你今天说,这条项链是你从一个古董商那里买回来的,是不是?”
电话里的司零揪紧心,听见钮度“嗯”了一声。
“你可知原本那条是要送给谁?”
“我知道,是大哥要送给他的朋友,后来被我和阿星换走了,”钮度裹紧她的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杨琪曼摇摇头,久久不语。她再次抬头时,眼底那团火烧得更旺了几分:“阿度,今天一天让妈妈决定好,要告诉你一些事。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插嘴,你做不做得到?”
“好,我做得到。”
她像一位无从落笔的作家,思量久久,才终于决定从何说起:“我同你爸爸在一起后,周太就一直想办法对付我,当时我年轻气盛,当然不想让她欺负,也有出手还击,所以我们积怨很深。后来你爸爸决定跟我长居香港,就把南亚那边的产业交给她和她儿子,以为这样算是对她有所补偿……”
“后来天一发展重心转移到香港,大部分资产也都在这里,她和钮辰就像两个被发配的人,离天一中心岛越来越远……我想,她是有计划把钮辰再送到香港,重新争取在天一的地位的。”
这世上又有几人是非黑即白的?身在其位,各有立场,谁也不能直言谁是谁非。如同古时成王败寇,改朝换代,那些背负国仇家恨的皇室后裔,不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们创出了另一个造福万民的盛世吗?
杨琪曼继续道来:“周太确实是铁娘子一个,我没有她那么多手腕,可我也要为你做打算啊!钮辰十五岁就会进公司做事,你只小他七八岁,几年很快就会过去……”
“我一直有派人留心周太的动作,希望可以抓住她什么把柄,以后也好为你谋一个位置……”
杨琪曼突然变得很痛苦:“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
钮度扶住了她:“妈妈,你怎么了?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要说……”
杨琪曼泪眼婆娑地抓紧钮度的手:“这么多年,妈妈一直不敢说,你现在有能力了,妈妈必须要告诉你……”
“那年,就是那年……我无意中探得,周太竟然和钮峥的那个朋友——朱一臣,私下有来往……”
钮度的手机,还静静地躺在桌上。
钮度惊愕地问:“然后呢?”
这么多年了杨琪曼仍没有摆脱恐惧,她蜷缩在钮度怀里,声泪俱下:“这是个天大的事,我紧跟不放,后来有一次,得知他们竟然在一起说,本来是选中你的……”
钮度猛地一震,还没反应过来,杨琪曼突然变得有些失控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一定不会是好事,那段时间我没有一秒钟敢离开你,想告诉你老爸,又不知道拿什么做证据……”
钮度隐约猜到了。
杨琪曼终于说出了谁也不想听到的真相:“然后,钮峥突然死了,说是工厂爆炸,负责安检的当值主任也跟他在一起,死无对证……我当时整个人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你老爸也跟着出了车祸,在医院一趟就是几个月……”
“我隐约明白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本来想要杀的是你!是你!可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下手,那时我发疯一样告诉别人有人要杀你,想找人保护你,没有人信我,没有人信我……周太势力太大太大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钮度的手变得冷冰冰的,和他的脸色一样。
“他们都说我被吓怕了,发疯了,没人信我……”杨琪曼痛哭流涕,“我发现,只要我这样装疯卖傻,他们就不再敢动你,一个疯女人带的儿子,也只会越来越被家族厌弃……年轻时我也想过争权夺势,想过像周太那样有话语权,后来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和阿星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