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美欣一口气交代得事无巨细。
一个月五千呢,拿到这五千,给司马达两千,剩下的一千五买手机,再买两套衣服,余下的还能存着慢慢用。
为了钱一切的困难都是纸老虎。
“没什么问题,我会努力的,谢谢钟阿姨,哦不,钟太太。”许鹿鸣嘴上这样说。
呵,阿姨。谭美欣琢磨了下这称呼,虽然有点别扭,且生疏,但听起来似乎并不违和。
眼前女孩的风格明显与之前的大家闺秀范儿不同,她倒是也期待会不会有更好的表现。
谭美欣便温和道:“叫阿姨无妨,不过我姓谭,你要叫就叫谭阿姨好了。还有,你可以保持你自己。”
她意味深长地强调。
嗯。许鹿鸣讪笑点点头。
从院子里出来,丁丽正在路边树下发短信,脸颊带着点潮红。听见身后“吱嘎”铁门响,就把屏幕摁黑了,转过来:“鹿鸣,你可算出来了,差点以为你被卖在里面,要叫陆陈来救人。”
许鹿鸣高兴得不得了,挽过她手臂:“瞎想了你,这家女主人很好的,庆祝我顺利过关吧!”
她本来想说这家的儿子看起来像个傻子,五千块应该很好赚,但又觉得这么说太绝了,就没有说出口,转而谈起了钟太太的传奇和美丽来。
第五章 50块钱小子
上天要是想让你认识一个人,一定会安排各种各样的场合让你们遇见,一次遇见不深刻,那就两次三次,直到你对他的出现觉得自然而然了为止。
女生一兴奋就是话多,两个人路上聊不完,公交竟也忘了坐,不知不觉走到了沈家亭站。
沈家亭站虽然处在一段上下坡的中段,临近区政府办,但这里是四中、五中、十九中、附小还有职高几个学校的公交乘坐点之一,平时上下学时间人流量济济,周围很多小吃店。
这会儿因为是暑假,只有部分升初三和高三的年段要补习,所以人便不多。许鹿鸣和丁丽九点多钟出门,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半过了,两个人就在路边店里各买了一份关东煮。反正公交车没来,随便择一个阴凉的巷子口慢慢吃着。
青石墙透着湿气,仿佛天然空调,吃辣便吃得给劲。
许鹿鸣坐在花坛边,她买了一串白果、一根香肠,还有一串平菇、海带和牛筋丸,丁丽注重身材,只买了两串花菜还有素鸡。丁丽说她的本命就是花菜和素鸡,每次都点这两样,她的头发柔而长,都到肩胛骨下了,女生还是长头发好看。许鹿鸣就从来留不住头发,每次到肩膀就忍耐不住咔嚓掉。
丁丽说:“陆陈的生日应该快到了,你想好送他什么没?”
许鹿鸣竟忘记陆陈的生日,主要她自己就基本不过生日,所以别人的她也记不住。
马上8月了,陆陈是9月13号,许鹿鸣不由道:“你很过分啊,比我记得都清楚。”
丁丽眼神微闪,耸耸肩:“你的我还不是一样也记很清楚,张宗的我也知道。”
许鹿鸣一时也想不来陆陈喜欢啥,就应道:“暂时没想好,等想到再说吧,反正还有一个月。”
从前边的巷内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他校生,男生单肩搭个书包,腿修长,身高颀健,女生穿着格子裙和日系白色长筒袜,肩膀薄薄的,很苗条,纤细的腰肢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折过去。
女生开心地说着话,男生表情温和地回应着。走到一个浅水洼旁,前日下过的雨水还积蓄在内,男生就搀住女生说:“敢不敢跳过去?”
女生踮起脚尖,娇憨怯弱:“不敢,绕着走吧,我怕溅到脚了。”
男生勾了下唇角,淡笑:“有我在,你跳怕什么?”就那种宠溺的表情,手指拨了下她的头发。
大概别人家的爱情,总是像漫画一样充满撩人美感。
丁丽表情发酸道:“你猜他两个等下会不会打kiss?”
“谁知道呢。” 许鹿鸣讷讷的答,心想那么点水洼,就她的短腿一垫脚都过去了。许鹿鸣说:“……这里又不是没人过路,哪敢。”
她的眼睛很明亮,瞳孔中似有倒影,视力是那种任由糟践,怎样都不会近视。锁着男生硬朗的短发和英隽的侧影,其实认出来,是那天蛋糕屋外面不可一世的“50块钱”小子。
他虽穿着随意的衬衫和长裤,可是就如那天巷子口他一闪而过的背影,即便随意中也透着一股清贵的傲气,好像可以想象,他每一个细节的品味讲究。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印象深刻。
真是奇了怪,最近总遇到这一挂的。
巷子里的女生说话间,正试图跃过水洼。男生漠视着,赫然伸手托了下女生的腰肢,女生还不及惊诧,人就已经被他托去了对面。
女生不自觉轻“啊”了一声,扑进他怀里,冷淡的衣香掠过风。其实就相当于被他抱过去的。
五中第一校草,寡言鲜语,两年里女友不断,一般女生能在他身边待两个月就是奇迹。怀抱也冷淡,却令人沉醉,他的冷淡就是他特有的魅力和温柔。
但当喜欢的时候,你会感觉其实你才是那最后值得珍惜的一个。
女生才明白他在逗自己,不禁顺势环住他脖子,脸贴着胸膛说:“洲衍,你怎么对我这样好,上一次也是你来救场。”嘤嘤的眷恋。
这样的女孩最让人动容。
钟洲衍任由搂着,看向对面的砖墙:“不对你,我还能对谁好?”
女生抬头,他俯瞰下来,嘴唇就碰了一碰。女主轻轻地抿了下湿润的唇珠,看着他清俊的脸庞,多有迷醉。然后两个人就顺势拥吻在了一起。
鼻尖对着鼻尖,嘴唇轻轻喘息,下巴随着对方而动。明明听不见,怎么却好像能听见唇齿缠住的轻响。男生清劲的手指托着女生的背,女生双手紧环他的脖颈,小皮鞋垫得微微吃力。
许鹿鸣有些烧心,她也许这时就中了情障,但就是收不回目光。真是没想到他会对人这么温柔,“他们是初吻吧。”不自觉地说。
初吻,指人第一次与爱慕者接吻,嘴对嘴的传达感情,是人类主观判断逐渐成熟的一种行为。许鹿鸣的初吻一直还在,虽然她和陆陈男女朋友很自然的交往,但从没往这方面意识过,陆陈竟然也从来没要求,每次他就是手拎着她手,瞎七八的晃悠。她以为每个人可能都是这个样子。
丁丽在旁边提点:“绝不是,初吻一般都比较草率,很少会伸舌头的。我打赌他们至少有过不下十次kiss了,没看到那么熟练?”
是啊,那女生的确被他带动得很沉浸,甚至都看出在迎合。许鹿鸣无话反驳。
那边女生听见响动,惊了一声“有人”,然后推开钟洲衍。
钟洲衍动作收的完美,女生的脸颊被充溢得粉红,向她俩看过来。
许鹿鸣杯子里的关东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串牛筋丸,钟洲衍冷冰冰地睨过来,她嘴里刚好含着一块丸子,正在抿竹签上的汁儿。
放了太多辣,嘴唇红得倒像被人咬了似的,显得两片有点倔犟的厚,眼睛也似汪着水。但绝非侠女小昭邱淑贞。
钟洲衍目光充满不屑,只是护住身旁女生低语:“别管她们。”
就一句话,就能把人摒至世界尘埃之外。
许鹿鸣拉了下丁丽说:“走吧,被发现了。”
两个人先到公交车站,随后他两个就到,女生的公车正好开来,连忙掏出卡嘀嗒跑上车。
去到车上还冲他挥手。
钟洲衍独自立在站台上,微仰头,抿着唇,一手挂着书包。
他个子高而瘦,但不是那种瘦,而是健悍,衣饰搭配细致。边上几个补习的初中生,衬托得他生冷孤僻,白皙英俊的模样那样醒目。他却目中无人,并不理睬。
许鹿鸣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余光有一部分扫过自己。她忽然想到那五十块钱,前面驶来一辆公车,看到他预备要下台阶,匆忙间便喊出口:“你,等一下!”
本来以为听不见,脚步竟停下来。
这里这么多人,她没有指名道姓,他竟就停下。
听不见许鹿鸣要糗,停下来许鹿鸣却又慌了。
钟洲衍没转身,只侧过头,长眸微睨,仿佛在问:“有事?”
扫过她的职高校裤,十分看她不入眼。
许鹿鸣说:“你等一下。”然后便低下头掏口袋。她记得她放在左边的口袋的,但掏了好几下都是空,又掏校裤的右边,拉开小手袋的拉链,T恤胸前还有个兜……都没有。
丁丽在身旁注目,这个男生看着就是附近的高中生,长得如此清贵帅气的,不明白许鹿鸣这类平凡的职高女怎么有交道?
不禁诧异问:“许鹿鸣,你在找什么?你认识他?”
公车已经开走,男生还跟个什么一样站着,许鹿鸣表情逐渐便囧起来。抬头说:“没有了。”
钟洲衍就跟个傻子样,睇着眼前脸蛋懵逼的矮个女生翻来覆去,翻到最后什么也没翻出。他就冷酷地咬了下唇:“发神经。”径自提着书包走去对面马路。
原来他是要去对面坐车。许鹿鸣沮丧,这种屡次被人鄙薄的滋味真不好受。
丁丽依旧满腹狐疑,重复道:“许鹿鸣,你跟他认识?”
许鹿鸣答说:“不认识啊,就莫名其妙。”然后就把那天钟洲衍叫她扔瓶子的事儿复述了一遍。
丁丽听完也觉得气:“神仙给的优越感,凭长得帅就使唤人,那50块你自己花掉得了。”
“嗯。”许鹿鸣也觉得甚可。
*
回去晚饭,季萧萧已经在学校住宿了,三个孩子两个大人围着餐桌用饭。
曹冬梅蒸了大米饭,雪白的大米里掺入嫩黄的小米,看着甚养眼,做了一道豆腐花蛤汤,勾芡少许淀粉,撒上几朵葱花,再炒两道菜,各人分在餐盘里。许鹿鸣扒了口饭,看到对面曹可妍和司马益也扒了一大口。
司马达家清贫,但伙食一贯给群孩子搭配得很到位。
晚饭后司马达要和曹冬梅去看电影,他们俩夫妻一个月都会去一次电影院,把孩子丢在家里。
怕下雨,曹冬梅换了双粗跟凉鞋,司马达抓起一把折叠雨伞,便关门出去。碗自然是留给身为老二的许鹿鸣洗。
一大槽,盘盘碟碟。
六点多钟,天黑开了灯,曹可妍趴在房间的桌沿上写作业。曹可妍有强迫症,写生字都是从第一列起写,整整齐齐写到底,再写第二列,稍有点错就不停擦,一不小心就把作业本擦坏。
许鹿鸣把搁在椅上的几件衣服抓起来掏了掏,又去翻自己上铺的枕头和凉席,除了日记本有点卷边,其他没动静。她跳下来问:“曹可妍,你是不是拿我钱了?”
“我没有!”曹可妍顿住笔,反驳大声又干脆。
许鹿鸣审视猜忌:“别撒谎,骗人你试试?”曹可妍的眉头就逐渐一点点地凝起来,连鬓角的碎散头发都逐渐凝起来。
算了,许鹿鸣就不想去惹恼她,不然会一晚上都纠结不止。
她走出去,司马益正跪在客厅茶几旁拼装城市警车,簇新的拼插积木之前可没看见过。看见她来,本来陶醉的目光就木了木。许鹿鸣走过去,抓起两块拼装器械问道:“她没拿,我五十块钱就是你拿了?”
“我才不稀罕。这是爸爸给我买的。”司马益要哭要恨的样子,那是他的宝贝。
许鹿鸣捏紧积木,盯住他看,半天看着不像撒谎了,才扔还给他。
司马益险险松口气,看着许鹿鸣迈向房间的一截光洁小腿说:“许鹿鸣,你这样的女生不会有男生长久喜欢的。”
屁嘞,二年级小孩说大人话。
许鹿鸣回斥:“要你操心,你知道我没人喜欢?”说完乍听着不对劲,便跳上床翻了翻。
“司马益!!你动我日记——”就说怎么忽然卷边了。
司马益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又不怪我,怪它自己掉下来的,我还给你掖了回去。”
许鹿鸣抬起日记本壳,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嘤嘤——
“……悸动的牵手……许鹿鸣,陆陈……我要告诉爸爸你早恋,你还说‘为何生在夹缝里’……”
*
“嘶拉——”“嘶拉——”白炽灯下一页一页的纸慢撕着,许鹿鸣心如灰烬,她的那些不愿示人的心情,许愿和迷想。
厨房的水槽里泡沫四溢,两双小白手在水里洗擦着,脸蛋也白,好像他几个从基因遗传的就是皮肤白皙。脸上的表情却怨怼,姐弟俩互相对视了一眼,敢怒不敢言。
听见外面许鹿鸣说:“快点洗好了拖地板。”
知道了秘密的都得死。曹可妍巴不得刚才没听见。
许鹿鸣也就只能在司马达夫妇不在的时候,才能发一发虎威,罚他两个洗下碗。
第六章 沙雕芒果
许鹿鸣的衣服多是自己改装的,她除了过年好像不常买衣服。季萧萧长得快,衣服淘汰得也快,每次穿过八、九成新的就推过来让她捡。
有时司马达也会背着家里别人,私下塞钱给她,笑呵呵地说:“鸣鸣,这是爸爸给你的,拿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但许鹿鸣拿了钱后没买衣服,通常就买张门票溜海底世界、坐摩天轮、逛漫展去了,再或者买些她认为可买的,比如她手下正用着的这台家用电动缝纫机。
两百多块,攒了两个月钱,但实在很有可持续经济性。
季萧萧随曹冬梅,个子高,许鹿鸣可能随爸爸,季萧萧给她的衣服,不是显紧就是太长。许鹿鸣拿来后也不照穿,就按着心里想的款式,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比如季萧萧那天晚上甩过来的波西米亚小圆点连衣裙,许鹿鸣肩膀比季萧萧肉多,上半身撑得她就显矮了。她便把裙子拦腰剪两截,上半截留着做废料搭配,下半截自己改成了一件娃娃袖的A字衫。
牛仔裤也一样,长就剪掉,裤脚挑毛边,裤腿勾洞洞,再在口袋等位置缝上花样,一套全新的少女装就出来了。
车线嘚嘚响,做好对着镜子一穿,搭配绮丽还新鲜。她虽然有点肉,但绝不是胖的那种,一米五八的身高,体重99斤,属于稍多了点婴儿肥,屁股很翘的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