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因为经验年轻的原因,总少了点什么。
江汐作品不少经过任盛海指导,当年这幅画任盛海也给了她几句指导。
经过三年再翻出那幅画,江汐已经能从中找到些缺点,她带着作品去工作室找任盛海聊了聊,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那次任盛海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指导了她其中几个点。
江汐开始没日没夜重新画,因为亲身经历过那场火灾,她笔下的每处火焰仿佛都有了实质,灼得人心发疼。
江汐废寝忘食,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上面。每次在工作室完成工作后立马拿出自己的画,画至凌晨才走。
有天江汐一口气画了几个小时,作品正式完工,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天将亮。
她起身过去拉开窗帘,外面天空透丝微光,一缝阳光落在画上。
时隔三年再画,这幅画被琢磨得越来越出色,每一处下笔都不是多余,冲击力格外强烈。
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仿佛身临其境。
后来这幅画不出所料得了奖,那天的江汐前途一片光明,未来路途一片平坦。
那天晚上同学祝福她,朋友与她碰杯,皆是欢声笑语。
凌晨江汐回工作室拿点东西,意外遇到还在工作室的任盛海。
走时江汐跟他打了声招呼。
任盛海坐在办公桌后,像任何一个好教师,他笑着祝福江汐。
“恭喜。”
那时候的江汐并不知道这两个字后面的含义,她以为这位她敬佩的老师祝她前途一片光明。
就在领奖那天,她的世界天倾地覆。
光明不见了。
那些前不久刚祝贺过她的同事站在台下对她声讨力伐,她们拿着任盛海两年前画过的一张画,骂她为什么连老师的创意都盗窃,为什么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抄袭。
墙倒众人推。
江汐站在镁光灯下,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千张嘴七嘴八舌质问着她,活动现场秩序彻底被扰乱。
人群,明亮,他们说他们是正义的。
江汐找不到任何证明自己没抄袭的证据。
她三年前那张颇为稚嫩的底稿不见了,工作室监控有她带着三年前画的画找任盛海讨论的证据,可全都找不到了。
一张透不过气的网早就严丝无缝罩住了她。
她束手无策。
那天过后江汐才知道,原来任盛海从三年前便看中她的画,他觊觎她的灵感,画法,核心梗。面上不动声色,仍旧扮演温文儒雅的恩师,却在不知不觉中剽窃了她的东西。
那几年正是任盛海瓶颈期,他知道这幅画有多好,他确信可以以此得到不少名利,可以攀升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而江汐成了那个牺牲品。
这项比赛从来没遇过这种丑事,任凭江汐怎么说自己没抄袭对方丝毫不领情,而就算江汐没抄袭,她对这个比赛已经造成损失和恶劣影响,当天便取消了江汐的奖项。
活动和校方有合作,抄袭事件讨论度太高,影响过于恶劣,学校出于社会舆论开除了江汐。
不过几天之间,江汐彻底从高处跌落,千人笑万人嘲。
未修完的学业,正在准备的出国进修,一片光明的前途,她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声名狼藉。
他们说江汐这两个字和绘画连在一起都是一种侮辱。
甚至画笔都不再是她配拿得起的东西,喜爱的画画犹如一座牢笼,将她困在暗无天日里。
她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
……
江汐很久没梦到这些事情了,挣脱梦魇那一瞬猛地睁开眼。
壁灯微光落入眼里。
卧房光线不是很亮,她躺在陆南渡床上。
江汐侧头,看见了趴在她枕边睡觉的陆南渡。
许是她在床上,他没上来,就这样坐在地板上枕她旁边,长睫乖巧搭着。
极度想靠近她,却又怕惹她烦,极力克制着。
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个安全距离。
明天再不准时更不叫舒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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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江汐消沉了一年。
后来很多人说她性冷, 孤僻, 却没看见她落魄那一年的死沉。
阳光不想晒, 风不想吹,人群更是逃避。
她对什么都没了兴趣。
窗帘日夜拉着,纸篓里堆满了揉成一团的碎纸张,几团掉落地上, 没有任何一张是一幅完整的画。
她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
仿佛一枝枯萎的杂草,再也压榨不出什么东西。
她拼了命想画出点什么,想证明自己配得起再拿起画笔。
可是她什么都画不出来。
焦躁,痛苦,挣扎,再到最后的绝望。
她彻底掉入黑暗里,她剩下的几十年都变得了无生趣。
她连跟人一句话都觉得费劲, 连助睡眠的药也不吃了,任自己睁眼到天亮。
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对生活没了希望,不会恐惧, 也不会迷茫,只有日复一日越来越严重的消沉。
最后将她拽入水底,淹没口鼻,窒息, 没了动静。
那天江炽撞开浴室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江汐。
她一袭无袖白裙,长发在水里漂浮铺散,她双眼安和阖着, 没有任何痛苦。
那天江炽拼了命把江汐救了回来。
其实江汐那天不是早便计划好,只不过当时进去洗澡,忽然就那么做了。
等醒来后夏家一家和江炽把她看得更紧了,他们从来没有把她当异类,从来没说过会得这种病是她自己想太多,不像别的家长不理解孩子。
他们默默陪她,了解这方面相关的知识。
江汐倒是没再有其他动作,只是像以前一样,每天没什么兴致地过着。
后来让夏欣妍和江炽意外的是,江汐似乎开始尝试社交。
她的名字在网上仍旧如过街老鼠,谁都对她没有好意,只剩稀零几个好意的声音。
后来时间一久那几个支持的声音便不见了,谁都有自己的生活,网络是虚拟的没谁会一直记得。除非有共鸣,有关系。
那些善意的声音中有一个跟江汐有一点相似。
那人心里也生了场病,江汐不知道他是女孩还是男孩,只知道那人每天总会给她发来消息。
习惯是可怕的,后来江汐每天都会上去看一眼消息。
别的什么都不看,只看这个人的消息,但没有回。
那人仿佛将消息发进一个黑洞里,从来都不会有回应,可仍旧每天都不会缺席。
早安,晚安,或者自己的病好了不少,现在慢慢有了改善。
江汐第一次会回应这个网友,是在自己从鬼门关回来那一次。
她第一次回了消息:你好了吗?
那人似乎有事没及时在线,晚上才出现,他说渐渐在改善了,今天一整天都很好。
难得外界还有一个人愿意跟她说话,又或者因为不认识的原因。
江汐第一次向外界发出了求救,她说,她想活着。
这看似容易,实则对当时的江汐来说很难。绝望和消沉仿佛一只鬼手,随时都能将她拖入深渊。
可她想努力一次。
她不求再能重新画画,只想能走出去,能见一丝阳光。
哪怕当时想试着挣扎的理由很荒唐。
那天沉入水底,失去意识最后一刻,她有点想看见一个人,即使多年后再见面她并不待见他。
可那时候她确实是靠陆南渡走了过来。
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小段浮木,不管这段浮木是生朽还是长了青苔,她一心只想爬上去。
后来醒来后看到夏欣妍,江炽,江汐这种想法只会更强烈。
所以她终于找人说了说话。
那个网友那天跟她说了很多很多,没说那些空洞无力的形式鼓励话,而是跟她讲了自己从头到尾的故事。
路程漫长,频繁跌撞,千百次重新爬起,总有一次能站得长久一点。
想让江汐知道,有个人跟她一样,这条路上并不孤单。
后来江汐和这个网友的交流方式变成了书信,她并不喜欢网络,她给那人写信,用旧时代的交流方式。
夏欣妍每次都会帮她把信投递到信箱里。
那人回信时间很慢,后来江汐才知道对方是盲人。
江汐问那你怎么看我的信,对方说让医院里的人给他念信,回信也是他复述给别人,笔迹不是出自他手。
她问为什么在医院,他说在治眼睛,或许有可能治好。
夏末到冬末,两个季节,江汐结束了漫长的黑暗。
像一场重生,又或许只是她睡了一年时间,她渐渐跟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对夏欣妍和江炽来说,江汐性情虽是变了不少,没有以前开朗,对外界那些恶意声音也无动于衷,有时太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但他们却知足了。
江汐真的太坚强了。
即使她没能做到重拾画笔,但能走到今天已经足够坚强。
她让黑色渐渐有了色彩,即使没有色彩斑斓,但颜色再单一也是光。
后来江汐进入娱乐圈除了那张脸还可以混口饭吃,最主要的是她在慢慢接触那些自己排斥的东西。
她怕光,怕人群。
所以她慢慢去接受。
一开始夏欣妍不了解江汐为什么要进入这个复杂的利益圈,却也没反对过江汐,后来才知道江汐真的通过这份职业,那些根深蒂固的旧习惯改善了不少。
虽然她现在还是不喜欢白天拉开窗帘,一般也不会往人群里挤,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她那个笔友在她治愈后不久便跟她断了联系。
两人差不多在同个时间走了出来,对方跟她说以后生活会光明又幸运,那段灰暗的时光就让它留在过去,别拖新生活后脚。
他跟她说了祝福,也跟她说他出了院,他的母亲要带他去别的地方了,这是委婉跟她说不要再来信。
他们相互支撑着走过那段最艰难时期,对方不愿再记得这段回忆,江汐也不勉强,回以他祝福。
江汐仍旧不知道对方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不过有时还会想起,想问他一句现在过得好不好。
……
/
陆南渡睁眼的时候江汐已经不在。
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他脸侧压了道睡痕,没看见她那刻清醒过来,想去找她。
等直起身的时候才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
里面亮着灯,细细密密的水声,是花洒里的水喷洒在瓷砖上。
隔着磨砂玻璃,里面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明晰。
模糊的,勾欲的。
陆南渡喉咙里轻咳了声,挪开眼。
得知她在里面,他现在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视线落在江汐睡过的枕头上。
枕头微微凹陷,沾了根长发丝。
陆南渡笑了下,仅仅是自己物品上留了一点她的痕迹,都会让他觉得高兴。
他脸埋进江汐盖过的被里,里面有她身上淡淡香味。
江汐身上一直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干净的,令人沉迷的。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陆南渡一愣,随后从被里抬起头,短发被他滚得稍稍蓬乱。
江汐不知道什么已经从浴室出来,靠在门边看着他。
陆南渡:“没做什么,我困,趴上面睡了会儿。”
江汐又不是不知道他德行。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陆南渡除了抱她亲她之外,还喜欢埋进她颈窝闻她身上味道。
以前做了总是大大方方承认,被江汐问了回答从来也都是光明正大耍流氓,现在倒是谨慎。
江汐也没拆穿他,跟他道谢:“借用了下你浴室,谢谢。”
陆南渡脸上睡痕还未完全淡去,他似乎不满她这么客气:“不用谢我。”
江汐没说话,从门上离开,洗了个头长发微湿。
她朝床边走过去,而后在床边坐下:“去洗澡。”
陆南渡愣了下,不解地看着她:“啊?”
江汐打消他满脑子黄色废料,伸手到他背后拍了下他的背部某处。
陆南渡扯了下嘴角,嘶了声,皱眉:“痛。”
明显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江汐:“你还知道痛?”
说完又道:“去洗澡,洗完澡帮你看一下。”
陆南渡原本正伸手去碰伤口,闻言掀了眼皮看她,双眼皮压出一条深褶。
他笑了下,语气有些调侃:“真的?”
江汐觉得陆南渡真的很得寸进尺,只要她稍微给点好脸色,他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马脚又要露出来。
她和他对视几秒,抬手摸过陆南渡帮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没再看他。
“十分钟。”
十分钟一过她就不帮了。
说完发现陆南渡毫无动作。
感觉到他视线还黏在自己脸上,江汐目光从屏幕上抬起。
坐在地上微仰头看她的陆南渡视线和她对上。
见她看过来,他笑:“我五分钟就够了。”
江汐听他说完低下眸:“那就早点出来。”
“才不要,”他说,“剩下五分钟看你。”
江汐划着屏的手指顿了下,短暂寂静几秒后重新滑动屏幕,冷漠说了句:“时间缩短五分钟。”
陆南渡瞬间很后悔跟江汐说实话。
他有点不情愿,手撑地从地上起来,进了浴室。
余光里见他身影进了卧室,江汐唇角轻微勾了下。
……
男生洗澡没女生那么麻烦,光是那头短发洗起来时间就比女生少了一半。
陆南渡没五分钟就洗好,十分钟后才出来。
陆南渡现在还摸不清江汐意思,以前两人住一起的时候他光着上身的时间多了去了。
但现在他不敢,衣服规规矩矩穿着,黑色短T,休闲裤。
他单手拿着浴巾胡乱擦了把头发,擦完随手将浴巾扔旁边沙发上,迫不及待走到江汐面前:“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