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两手空空的客人
时间:2019-11-13 09:41:51

  打发走了人,她仍然老老实实的模样,并不居功。苏世黎看在眼里,到不吝于称赞,说她“看着话不多,却是个甚用的人。”还当真对她偏重起来。
  苏世黎除了看书,平日就是陪陪老太太,再不做别的事。
  二奶奶买了新宅,很少再往这边来,大奶奶一家到还是在这里,不过大爷和圃齐去外地办货去了,只有边蔓和钱妈陪着大奶奶呆在家中。
  自从城里风向不好,好几次,边蔓都期期艾艾地在苏世黎身边打转,见苏世黎看着自己的书像没看到她一样,又期期艾艾地回自己屋子去了。
  大约是为外面的形势紧张而心慌想找苏世黎说话宽宽心――因着家里大奶奶每天都嘀咕,说没个男人在,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听得她惴惴不安,一天天魂不守舍的。外面但凡有一点响动,都能吓到她,日前不知道哪家孩子顽皮,在楼下放炮仗,她吓得如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手里的茶盏摔了。苏世黎在楼上都听到大奶奶在骂她。
  九月听得害怕,不日便说离家久了有些想家。
  苏世黎也不为难她,给她结了钱卖身契也还她,便叫她走了。问阿长,有没有回家的打算,这搂里连下人都是女的,也没个男人,她要是害怕,现在与九月一道回去也无妨。
  阿长看着闷闷的,话不多,听问到自己身上来,说:“要有人想趁乱作恶,在城里至少还有巡查军士,去了乡下有什么?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大奶奶坐不住,提了点不知道哪里来的桔子上来给苏世黎,笑说“你瞧,她乡下婶娘家里长了些桔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是点心意,说起来你母亲是当儿子养的,那不也是你的婶娘?是以我特地拿来给你。”
  仿佛两边从来亲近似的,笑眯眯,说话中气十足。经世的中年人就是脸皮要厚些,边蔓就比不得她了,跟在后面,耳朵涨红得要滴下血。
  苏世黎不理她,只顾看书。
  大奶奶也不恼,没人招呼她也自顾自坐下,唉声叹气“二爷与圃齐去了这些天,即不回转,又没个消息,急得我们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都这么多天了,却不知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还是怎么的?”说着眼眶泛红,因着是自己的丈夫就算了,亲生的儿子也没个消息,叫她怎么能不忧心。
  麻姑在上头照顾老太太,苏世黎身边就阿长伺候,此时阿长见苏世黎的姿态,心下了然,撇了一眼大奶奶,说话再不留半点余地:“您是个妇道人家,我们姑娘也是妇道人家,您不好出门打听,咱们姑娘就能出门吗?”
  大奶奶对她没有好脸色,一个下人罢:“我也不是说叫她亲自去找,只须得派几个人顺着路往海城去,一路找一路走,总是找得着的。”
  阿长不因为她对自己一脸轻蔑就不悦,讲话还是四平八稳,但话却难听“您这嘴一张,可真轻松。你家新铺子里头没有下人吗?你不晓得派了他们去找,却找到我们姑娘这?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做下那种没良心的事,这亲情早就断了,如今没把你们赶出去,是我们姑娘心善。你家的人回不回来,与我们姑娘可没关系呀。”
  大奶奶脸色更不好看。她心眼多,不肯相信自己家铺子里那些人,就连亲自请来的大掌柜也不肯真心托付,生怕万一店里的人知道家里两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不知所踪,要生异心,到时候她母女两个被人害可怎么办?
  被阿长几句话堵住,又气又恨,盯了苏世黎好几眼,扭头就走了。接下来几日,天天在楼下摔锅砸碗骂女儿。
  又熬了几天,外头形势越发地不好,杂货店货架子上都没多少东西了,外头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宫里出了事儿,陛下被人给害了。
  苏世黎打算过几天就搬到铺子里去,已经开始给老太太收拾东西。但没想到人心一乱,事情就多,要走的前一天,城西有人被入户抢砸,在当天城中就戒了严,就是白天在路上走,巡城的军士都要盘查,说不清来去的一律收监审问,没有通过巡城府军的准许,谁也不许到处乱走。
  一时竟然就困住了。
  但就是城中管理这么严格,布铺那边夜里也遭了难。
  半夜有人翻墙进去大概是想偷抢,还好四乐的兄弟们现在都在那里,铺子里除了大掌柜和他女儿,其它都是青壮年,抓到人一顿暴打,血肉横飞丢了出去。
  但想到苏世黎,连夜四乐便带着几个兄弟想赶到白楼这边来,怕有狗胆包天的歹人不长眼,冲撞她,但刚出门就遇到巡城。好一番麻烦,给不少好处,怕连铺子里留下的一点现钱全掏了,也只有四乐被放行。
  这夜麻姑正没睡觉,用板凳抵着门,拿了菜刀坐在上面,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问清楚才连忙把门打开一看,四乐孤身一个站在门外,满脸都是血,身上还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迹,更不知道伤在哪里。
  麻姑骇然,反身就往楼上冲,叫醒了苏世黎下来,她比划得又快又急含混不清,苏世黎猛地惊醒,起身下楼三步并作二步,心里乱跳,怕四乐已经不好了。
  四乐刚关好了门,见苏世黎,连忙迎上去只连声说“没事,哪里也不曾伤,那是别人的血。我怕路上出事,特地把脸上摸成这样。”
  “是吗?”苏世黎手抖得厉害,拉着袖子帮她把脸上的血胡乱抹掉,又叫她脱了衣裳看,确实后才松了一口气,又恼怒:“你过来做甚么?我们便是有什么,多你一个又有什么用!这大半夜的,又是这么乱的时候,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我还当你沉稳,怎么遇事却这样鲁莽!!”说完不知道是怎么的,一阵阵头昏,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四乐连忙扶住她,连声应着“我下次再不敢这样行事。主家缓缓气。”低头看,苏世黎脚上鞋子也没有穿。与麻姑连忙扶她上楼。又连忙让麻姑去打了热姜茶和安神汤来。
  麻姑后悔自己莽撞,实在也是看到四乐那一身的血把她给吓着了。此时一脸焦急。只因苏世黎这段时间以来,连番事故,以至于身体一直不好。外头虽然看着无碍,里头实在虚浮,经不得大风浪。她总怕主家不是长寿的命 。在楼下烧茶的时候,想到深处直抹眼泪。但上楼前连忙掩了悲容。
  阿长在老太太处值夜,惊醒来下楼,把一切看在眼里,试探着劝道:“麻姑,你含着泪上去不是更好吗?姑娘便是要责备你,也不好多说。”
  麻姑只摇头,也不应声。上楼去服侍苏世黎喝了汤,便认真认错,说自己没看清楚便慌慌张张,叫主家受了惊吓,实在不应该,下次一定沉得住气,再不这样了。
  苏世黎到并不以为然,只说“大半夜的,谁猛不丁看到那一脸血,都要被吓着,不能怪到你。你也别看我刚才有些不好,便心亏不安,只是起来得太急罢了。”问她喝了安神的汤没有。这一惊一乍的,难保不要做恶梦。“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得睡得好吃得好,出了什么事才有精神应付。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说不定还有得熬呢。”
  四乐问:“我们要不要回县城去?”
  苏世黎摇摇头:“外面不太平,路上容易遇事,便是临时请人保镖,不明对方底细也不敢轻信。再说别的地方也未必就比这里安全。你瞧着邻居们都说要去哪里避难,怎么却都没走呢?还不都是这么想的。省城有重兵,不会有大事。”现在她们和别人一样,才是最不惹人疑心的。非要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离开省城,岂不是不打自招。
  四乐虽然还有很多的问题,比如,她最想问的事是――现在外面出的各种乱子,会不会和张浊其和另外一个张家的人有关……但她只是一脸赞同,不再提这件事。
  等苏世黎睡着,四乐与麻姑下楼拉了堂里的桌子把门堵上。四乐说饿,麻姑感叹,她这一夜的折腾,怎么可能不饿,下了碗鸡蛋面给她吃了,才各自枕着菜刀睡下。
  阿长晚间守夜。
  看着昏暗灯光下苏世黎侧睡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世上的主家与主家,真是不同。这要搁在某些做主家的人身上,一番责骂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半夜。
  苏世黎不知道做了什么恶梦惊醒来,阿长起身扶她喝水。
  她喝完水躺下有些恍惚,突然地喃喃说了一句,说,想回家,有些想父亲。大概是梦呓。苏世黎白天显得凌厉,梦里不过是有些柔弱的普通女子罢了,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比寻常人长得好看些。
  阿长鬼使神差替她拨开额头的乱发,看着她的略带病容的睡颜良久。
 
 
 
第55章 云涌
 
  第二天一早,外头就吵吵闹闹,苏世黎起来看,许多街坊站在路上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她起身出去,竟看到大奶奶和边蔓带着钱妈正收拾着东西,几个铺子里的伙计帮着把大箱小箱的往门口的马车上头搬。
  阿长低声道:“街上没那么多军士巡查了,城门口也开始放人。二奶奶一大早就起来收拾,说洋人和咱们打起来了,这里离海城近,怕要受到波及,要去老家县城避难。”米家的老家与苏家是邻县,隔得并不很远。试探着问:“咱们……”
  苏世黎还是那句话:“咱们就在这儿。”问四乐和麻姑。
  阿长说麻姑怕吃的不够一大早出去买菜,四乐跑到铺子那边去了,有些担忧地说:“我想叫醒主家来着,如今形势这么差,许多事总要主家来思量,但四乐说叫你好些休息,她不过去办些小事。”
  苏世黎并没有怪罪四乐自行其事,说:“那就是她晓得该怎么办了。她的个性我清楚,若是不知道,是不敢拿大的。”
  没一会儿大奶奶她们就把东西都清上了车,想来只带了贵重的,走时拿大锁锁了房门,出门前边蔓想说什么,大奶奶用力拉走她,冲着苏世黎冷笑了一声,跟她示威似的。
  苏世黎叫住她:“大伯母。”
  大奶奶立时便说:“我车上可没位置。”
  苏世黎笑一笑,想说的话便不说了。
  大奶奶扭头便走。
  苏世黎也不生气,去楼上看过老太太,便和阿长一道去厨房清点。阿长松了口气:“菜和米都还有些,足够吃好几天的。麻姑今天就算买不到什么,也不妨事。”
  但苏世黎显然并不太乐观,说:“人多些就不够了。”
  阿长还在想,也就四个人,还能怎么多。
  不多会四乐回来,却带了七个男人。看着打扮都是铺子里的人。其中五个阿长见过,是四乐的同乡兄弟。他们一进门,便和苏世黎行礼,问主家安,跟在四乐身后,伏身跪着不起来,规矩大得苏世黎都有些意外。往四乐看。
  四乐却很满意他们这样。抬头向苏世黎回报,说:“我把铺子里其它的人都遣散了。这几个都是可靠的人。如今乱成这样,我想着带他们来在白楼往下,免得分成两处,主家还要为他们担心。”这都是说得好听的话,无非是多七个人做护卫,万一有些肖小心怀不轨,也拿白楼不能奈何。
  苏世黎看着他们衣服下头鼓鼓囊囊,大概是防身的东西,点头说:“你们起来吧。”对四乐道:“你想得周道。就都照你说的办。”让四乐带着他们在一楼找地下安置下来,都安顿好了,四乐去楼上服侍老太太,兄弟们便有两个去街上接麻姑去。
  阿长说:“主家并不是架子这么大的人。他们这样到是叫人意外。”
  苏世黎说:“想必来之前,她与这些人有一番说话,他们才陡然行这么大的礼。平常我自然是不喜欢,但现在形势非同一般,这样也好。但也别真把他们当下人随从看。”
  阿长连忙说:“知道了。”
  阿长去忙时,四乐借机与苏世黎说“他在铺子里呆着。不肯过来。”
  苏世黎点头。阿长端了茶水进来,两个人并没有再提这件事。
  不一会儿,麻姑在四乐两个兄弟陪同下回来,看样子收获不少,虽然有些匆匆忙忙,但精神很好。不过这条街不少人家都在外逃。麻姑说她在外面听人说,洋人正在海城边的海上,与咱们的船对峙。“还说他们有飞机。铁做的,能在天上飞。像鸟一样。”
  苏世黎在书里见过。那是庞然大物,据说飞行的时候会发出可怕的轰鸣。见大家脸上都有些惶惶,便说:“这东西咱们也有。”
  “对。”四乐连忙也附和:“我听大掌柜说过。年年军备都进来不少东西,全是从海城运上岸的,他们有的咱们也都有。”
  众人听着提起来的心微微落了落。
  到夜里,这条街上已经走了好几户。从窗户看出去,几幢楼灯都是暗的,黑漆漆。之前巡查军半个时辰从巷子口路过,现在苏世黎等了二个时辰都没看到半个人。到是有些人影在路灯下去鬼鬼祟祟。有三二个往对门已经没人的空楼去,在大门口撬了半天门,进去的时候,有一个回头看,苏世黎立刻掩上了窗帘。
  麻姑进来帮她收拾东西,她们要搬到三楼去,和老太太同一层。伙计们连夜把窗户都封了,怕人夜里砸窗户爬进来。并打算麻姑、阿长、四乐从现在开始每天轮换拿着锅铲和脸盆到下面值夜。那种包铁的瓷盆子一敲起来声音大得很,伙计们睡得再死也能立刻惊醒。
  第一夜楼里到什么也没发生。
  早上伙计们都坐在门口,闲聊、砍柴什么的。
  其它没走的邻居过去和他们搭话,他们也不理。一群青壮男人坐在一起,还真叫人很有些压迫感,何况里头有个伙计脸上还有刀伤疤,邻居们也不敢再多废话,立刻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有个小姑娘被其它人怂恿,缩手缩脚地到白楼,说要找苏世黎。
  伙计们到也不拦,转身去,不一会儿苏世黎便下来,原来是剩下的那几家伙想一起去看看被夜里被偷的人家怎么样了,但留在这儿不走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唯有二个壮年男人,都四十多了,因为拖家带口有老人之余孩子又太多,实在走不掉才没法的。
  苏世黎并不推辞,四乐陪着她过去,带了两个伙计,一个是刀疤脸,一个是四乐的兄弟,叫宝贵的。几家人都是惶惶然,见到苏世黎也没心情多说,简短地相互寒暄几句,便结队往那边走。
  夜里被偷的不止白楼对面一户,这巷子里好几家都是门大开着,里头翻得乱七八糟。大家结队进去,发现已然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在,就是墙上的画都空了。也不知道是人家自己收起来在哪里藏了,还是被人偷走的。一片残败景象。叫在场各人看了,无不唏嘘,又想到自己,更是神色沉重,凑在一起把各人听到的消息东拼西凑,似乎是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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