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升大长公主!”池奕狠狠瞪着她,高声道:“现在不是先帝时期,现今昌和30年,天子已是你的侄子,不是你的皇兄!你已经是个快60岁的老太婆了;这位是永福郡主,认清楚没有?”
“永福郡主?”瑞升大长公主怔了怔,歪头呆呆地想想,又笑起来:“池小奕你骗我,圣上疼爱永福郡主如珠如宝,怎么可能是她?我没傻,你别想哄骗我。”
跟傻子纠缠不清,池丞相让翼国侯送他老娘先走,奈何瑞升大长公主再次把儿子给推开,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眉眼间的神态既像个和蔼的老人家又像个纯真的稚童。
“你这孩子哪里来的,你是不是隆中苏氏苏轻炎的孙女?我一猜就猜出来了,除非是他孙女要不然没人能生得那么像苏贵妃。”
傅归晚哑然,苏望姀听到这边的动静穿过人群赶过来,闻言越众而出,扬笑道:“大长公主误会了,这孩子是我闺女,是傅家的姑娘,隆中苏氏是外祖家。”
“苏轻炎是你爹?”
“不,是我三叔。”
“那这个姑娘肯定不是你的闺女。”瑞升大长公主毫无犹豫地否决,想也不想道:“苏贵妃可是我大熙第一美人儿——”
“公主,林贵妃当年也宠冠后宫啊。”赶又赶不走,又没法把嘴巴堵住,池奕只能跟她闲扯点别的:“你这么说,当心林贵妃半夜来找你来算账。”
“池小奕你吓唬我!”瑞升大长公主果然被牵引过去了:“我对林母妃向来恭恭敬敬,从来没有不敬过!再说也轮不到我不敬,父皇宠爱林母妃就跟心肝宝贝似的。
比皇兄宠苏贵妃也不差,父皇又强硬,不似皇兄那般温和,皇祖母和林贵妃又是亲戚,母后恨得牙痒痒的也奈何不得,谁敢对林母妃不敬啊?”
相爷随手找只水蜜桃塞给她:“啃桃子吧,知道你父皇不待见你,你有时候连个新鲜的桃子也啃不了,啃吧!”
瑞升大长公主又笑起来:“我就知道池小奕你喜欢我,只可惜顾太后恨不得弄死皇嫂然后改立德妃为皇后再重新册封储君,我可不能跟着你受苦再把命弄丢了,你忘了我吧。”
众人:“……”原来丞相和瑞升大长公主有过情啊!
相爷脑门冒出三条黑线,黑着脸拂袖而走,涂绍昉这不肖子孙在心底默默地揶揄,怪不得他祖母能如盛副相般喊相爷为池小奕。
可涂家其他人,连丰国公世子夫人和只听到半场的太子妃娘娘都觉得尴尬啊,把这老小孩扶到位置上坐好再哄好,就安安稳稳在位置上吃水果吧,别再闹腾了。
少倾,昌和帝与凤陵郡主偕同而来,宴席正式开始。
酒刚过三盏,席面的笑语未歇,众人见凤陵郡主突然端着酒杯站起来,她神情肃穆,在这几百人的太液池畔掷地有声道:“圣上若还当我是您的表姐,可否容臣妇一问?”
“表姐哪里话,自妹妹去世,你便是宗室中与朕最亲近之人,一家人何需见外?你有话尽管与朕说。”皇帝回应。
“我朝开国以来,圣祖皇上没有册封贵妃,第一位贵妃娘娘是高宗皇帝的林贵妃。”
凤陵郡主高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她说:“林贵妃巾帼不让须眉,手握长缨可抵百夫勇,驻边境拒敌寇,乃天下少有女中英豪。
第二位便是先帝的苏贵妃,苏贵妃美貌绝代乃我大熙第一美人,博古通今才华横溢更有状元之才,以其才情倾世风华冠绝,天下女子无人能再出其右。”
涂绍昉惊讶了,难道褫夺掉闵贵妃的贵妃封号就是说她不配做贵妃吗?
太液池畔安静无声,众人只见凤陵郡主慷慨激昂,气势逼人地言道:“第三位便是圣上已追封为后的权贵妃。权贵妃出身名门,雍荣娴雅、上善若水,自来华贵天成,荣辱不惊,一啄一饮皆为世间女子典范!”
她扬唇温和一笑,言语却甚是犀利:“臣妇想问,闵氏何德何能也能配得贵妃位?”
鸦雀无声,唯有晚风吹过惊起一阵沙沙声。
赵竤基莞尔,可他的太子妃差点没被吓到,这位表姑母厉害啊!涂绍昉叹服,夺去掌宫后妃的品阶还真是一句话的事,不用任何阴谋诡计,直接就说人家不配。
赵鸣轩冷笑,端起茶杯饮茶。朝霞郡主看得呆了,拉着身侧的姐妹问:“归晚,这这这是要给闵贵妃降位吗?”
傅归晚和鲁王府拼桌,和朝霞坐,闻言轻嗯。
事关当今后宫,同样的一席话,储君不能说,三皇子亦不能;她能,但没有分量而一众宗亲朝臣更不可能这般平静,朝野上下唯有凤陵郡主才能。
闵斓倾很平和地从座椅里站起,再向天子跪下,昌和帝似有为难:“表姐?”
“圣上,四年前权皇后仙逝,后宫需要位掌事人。臣妇还记得,福儿提过晋闵氏为德妃代管后宫诸事。”凤陵郡主好整以暇道:“怎么原本定好的德妃生生变成了贵妃?
究竟是闵氏自己要争做贵妃还是圣上您硬塞呀?如果硬塞,表姐就不得不说你一句,后宫里有的是妃嫔盼着您的恩典,哪还用强塞?闵氏无意,另外提一个便是。”
昌和帝看了眼跪在跟前宫妃,叹息道:“表姐言之有理,朕糊涂了,闵氏降为德妃吧。”
“臣妾叩谢圣上隆恩。”闵贵妃,不,闵德妃声音平静如常。
“听闻闵德妃视清高出尘,视名利浮华如无物,今晚一见,似有一分像,然则后宫之中虚虚实实又有谁能说的清?
凤陵郡主淡笑道:“如果闵氏你真无意权势名利,主动交出代掌后宫之职吧?没有人敢说闲话,前些年是没有合适的人所以只能委屈你管些俗物。如今多的是,自然不好再委屈你,免得有闲言碎语说圣上不会体谅后妃,硬要逼她做不情愿之事。”
一道童音突兀响起:“父皇,儿臣今日新做了篇文章,恭贺您与表姑母久别重逢,儿臣背来与您听可好?”
闵斓倾一惊,昌和帝尚未说话,凤陵郡主便道:“知道为生母出头是好,可更得看时宜,六皇子这声不是给你母妃解围而是在给她欲盖弥彰落井下石。
后宫里不争不抢的女人太少了,闵德妃想要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想登高处,言行一致为好,否则被打脸的还是自己,何必呢?”
她摆手道:“六殿下送你母妃回寝殿休息吧,德妃病了,需要好生调养,宫务暂且由贤妃接管,惠嫦夫人辅助。哦,还有,三公主出阁在即,德妃这一病怕是忙不过来,自明日起三公主就交由柳妃抚养。”
朝霞郡主惊呆了,顾云裳与有荣焉,仿佛能肯定圣上必定会同意;在场所有后妃、宗亲、朝臣、命妇等着皇帝的决定,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嫌重。
未几,昌和帝落定:“就按表姐之意吧。”
一锤定音!
三公主赵思怡震惊,眼看她养母和贤妃、柳妃她们磕头领旨谢恩,她咬紧嘴巴低着头只得跟着站出来谢恩;柳妃已多年不得宠又有二公主,她给柳妃养还能有什么前程?
而在场众人谁又不明白,说是暂且接管但恐怕得要暂且到底了,最开心的莫过于贤妃,愉妃咬着牙恨,总觉得和那个丫头有关,既然和凤陵郡主是师徒,今晚突然来这么场戏,那丫头能事先不知吗?换她顶上,难吗?!
闵德妃领旨谢恩过后便告退,得允准后再让六皇子陪她回蓬莱宫。
走过华衣美服灯火阑珊的尽处,步入晦暗中,一路前行,回到蓬莱宫见到满室通明,闵德妃屏退所有宫人,看着皇儿,何苦要出这个头?
“孩儿不甘心!”六皇子哭喊道:“母妃您劳心劳力尽职尽责毫无过错,凭什么夺掉您的贵妃封号还要夺掉你的掌宫之权啊?”
“母仇未报,我也很不甘心。”
下一瞬清冽的女声幽幽飘入耳,母子俩循声望去,看到无人通禀,永福郡主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蓬莱殿中?!
“我养在宫中的时候就养在权贵妃膝下,她等同于是我的养母,是你害死她的吧?这个杀母大仇你准备怎么还给我?”傅归晚走上前在距离几步外站定,淡淡道:“叫你儿子走,我跟你聊聊。”
“坏蛋,你这个坏人!”六皇子赵珩钰气得要冲上前被他生母按住,闵斓倾唤宫人进殿,强压住六皇子硬逼其不准闹,叫宫婢送六殿下回自己的寝殿休息。
灯火通明的殿内,两人相距几步而站,无声,胜过万千风声鹤唳。
对峙半响,永福郡主率先开口:“看来这个十岁的儿子也已经被你养歪了,十岁不小,该明白的都能明白,他应该已经知道你和闵家做过些什么?
哪怕不知,我已将来意道明,可他的反应?我能否理解成他清楚你们的作为但未觉有异而我们反击则万万不能,所以就成了他口中的坏人?”
闵德妃抿唇未语。
“你晋位后就住进蓬莱宫,知道这座宫殿的来历吗?我听闻这蓬莱宫是先帝为苏贵妃建造的夏日避暑纳凉之地,这里住着应该很清凉,你感觉舒服吗?”傅归晚看向她,闵斓倾与其对视一眼,依旧无言。
“我已经吩咐医师配药,七月会送给你,叫你生前最后一年受尽折磨;还有宫人们,八月前会给你更换好,定然会连个扫庭院的小宫婢都知道闵娘娘只剩一年的命。”傅归晚问:“还不想发表点意见吗?”
“成王败寇。”闵斓倾自嘲:“既然东窗事发,我认。”
“这份干脆利落的态度倒不错,你该教教你十岁的儿子;圣上对赵珩斌寒心,他废掉了,赵珩钰还没有,我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到连个孩童都容不下。”郡主淡笑:“将来圣上驾崩,我可以给赵珩钰一条活路,就看闵娘娘想不想要?”
“给郡主做前锋,为你登顶后位披荆斩棘?”
后宫中堪比战场的刀光剑影谈笑间杀人与无形,既要害死其母还想留其子所用,在旁处看来无比荒诞,在后宫,在闵德妃眼中,只叫她很平静地嗤笑:“郡主太抬举了,我和闵家前路已定,六皇子既无助力还能有何作为?”
视线交汇间无数锋芒闪过,一瞬间错开,傅归晚弯唇:“告辞。”
闵斓倾淡淡:“不送。”
蓬莱殿中折射的五彩斑斓光辉随着永福郡主衣摆上勾勒的金银丝线与镶嵌的碎宝石没入黑暗中而彻底消失,傅归晚径直走出大殿,走到宫门外,靠在宫墙外等。
终于等到从暗处走来苗条的身形,她问:“有和照顾你多年的养母打声招呼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三公主赵思怡低头,咬唇。
“猜的,料想你不可能这么平静,看到我紧随闵氏离开,应该会追上来。”归晚淡声问:“无需我告诉你也多少能猜到吧,三皇子坠马落残,权皇后身死,皆拜谁所赐?”
赵思怡死死咬紧红唇,心头扑通扑通乱跳。
“把你交给柳妃养育是给你活命的机会,如果你想要活,就别往死路走。”语毕,永福郡主转身离开,远处的宫灯给她照亮着前行的路途。
三公主苦涩地蹲地,抬起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在这星月无踪的夜晚,够不到烛火发散开来的微弱光辉,躲在黑暗中的身影是如此无助而可怜。
宫宴结束,回府路上涂绍昉特意和祖母挤一辆马车,问问之前被池丞相拦住的话。瑞升大长公主啃着水蜜桃,随意道:“退避幽禁啊。”
“祖母,苏贵妃想争夺皇后的宝座吗?”
“当然。”瑞升大长公主还鄙视长孙一眼,竟然问这种白痴的问题。涂绍昉摸摸鼻子,他想了解下当年的风云容易吗?再问:“那当年有多少娘娘很明显要争后位啊?”
“顾太后和德妃,权太后和贤妃,还有淑妃和贵妃,全都是。”瑞升大长公主可怜道:“皇嫂他们母子别提多惨了。”
“淑妃是指盛淑妃吗?”涂绍昉问:“她很得宠吗?”
“贵妃出现前,她可是最得宠的,笨!”连这个都不知道,瑞升大长公主真要鄙视了,又嘲笑道:“只是贵妃娘娘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她出现后皇兄整颗心都扑了过去,没生皇子也宠得跟心肝宝贝似的,淑妃生三胎都没用,哈哈哈,气死她了!”
这是很气人,涂绍昉轻咳声,憋住,猜猜当年池家的取胜之道,询问道:“祖母,那池太后退避幽禁之后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
“给贵妃养啊,贵妃娘娘要求子。”大长公主啃完一只水蜜桃,又从果盘里拿一只。
涂绍昉顿生了然,所以当年的情形应该是,苏贵妃借着求子的名义将圣上和代国长公主养育膝下,在她有亲子前给予圣上庇护,因此即便举朝皆知苏贵妃有相争之心,也能顺理成章地护住隆中苏氏在当今登基后不被清算?
他忽然有些能理解池太后为何非要强硬地要拆散亲弟的姻缘?美人易得,可绝顶无双的美貌世间难寻啊,还要保证在得到盛宠有可能问鼎后位也不会叛变,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贵妃就是三皇子的外祖母的姑母哦\(^o^)/~
第127章
上月傅家的蜚短流长是真多, 苏家上门泼两桶黑狗血后又将逐渐平息的热闹点燃,整整传扬十余天才停歇。
京都百姓和达官贵人们看热闹的同时也在猜此事会如何收场?直到今儿个上午,苏家的马车驶向傅家, 马车在傅府雄奇威武的石狮前停驻,走下来苏望略夫妇和傅家大夫人。
苏望略让随从前去递拜贴,四周围逐渐聚拢些看热闹的看客, 完全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看着傅家有马车驶出, 小半个时辰之后返回,原本敞开的府门随之紧闭, 晾了苏家足够久后又明明白白给这亲家吃了闭门羹。
兄长和女儿都对她说,倘若她主动上门,傅副相必定拿乔趁机要好处,她还心存侥幸,可不是自作多情?苏望姀自嘲地想,幸好他们此行不为谈和, 没得叫兄嫂陪她丢脸。
苏望略与夫人一直陪妹妹(小姑子)站在马车外, 眼见围拢过来的看客们足够多了, 他抱拳走过半圈,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 既然傅家闭门不见,还请你们能帮忙传遍京都,传到傅副相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