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鞭落下,在屋中伺候的奴婢们全部退避,赵鸣轩充耳不闻惨叫声,挥动着长鞭,打得躺在病榻上的谢姨娘鲜血淋漓,打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痛昏过去又被痛醒过来。
发泄了一丝怒火又临近午时,三皇子才堪堪罢手,领着翼国侯家的嫡长子和护卫们离开去酒楼用午膳,用过午膳又气势汹汹地前往闵家泄愤。
就在涂绍昉陪着三皇子在闵家大展威风时,永福郡主正在她的养母面前沉默。
苏望姀伤势快痊愈之际被兄长告知的和离要求惊到了,她对傅家再气愤对丈夫再失望,和离的念头也没在脑海中闪现过,叫长女回来,看着女儿一脸沉默,她忽而生出几许茫然:“晚儿丝毫不留恋吗?”
“实话告诉您,决定及笄礼办在隆中时我就无意再做傅家女,只是要等决裂的时机。”傅归晚淡声道:“这十多年傅家给我的,一笑置之,您就太看得起女儿了。
您知道我名声怎么坏的吗?是我满九岁住回傅家之后被傅宗弼专门败坏,多少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为达目的甚至给傅经柏送个小妾都做得出来,贞姨娘是傅副相他许了人家好处要求必须要扒着你丈夫才来的,就是为挑拨我和傅经柏的父女关系。”
苏望姀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女。
“及笄时我就彻底寒心了,包括对娘您的丈夫;隆中苏氏已经决定和傅家决裂,由您出面用和离且带走两个女儿的名义更恰当些,如果您不愿意,我和舅舅也不勉强。”
归晚抿唇笑道:“我原本想过,请您假意和离来帮我达成目的,明年大可再嫁傅经柏,没多少影响。可舅舅说再嫁终究低一等,我想也是,那便算了吧。
但我脱离傅家决心已定,外祖家站着我这边,下个月就会决裂。您不愿意和离,将来留在傅家若是受委屈,晚儿和舅舅表哥们都会给您出头的,您莫担心。”
苏望姀眼底沁出水花,良久,苦笑道:“晚儿,娘想静一静。”
“好,您别劳神。”傅归晚站起来,走过两步想起来,转身道:“我老师凤陵郡主明天到,您知道我拜她为师后不是想再见见她吗?
老师应该能在京都留两个月,娘何时想见,我陪您去。还有,明晚,圣上会在宫中给凤陵郡主办洗尘宴,您养病许久若是觉着闷,出门散散心吧。”
“好。”苏望姀低低应声。
傅归晚低头,沉默稍许缓缓往外走,走到廊庑外走到庭院中,望着庭前栽种的玉兰树枝头的玉兰花绽放地如火如荼,她走上前来到树下,伸手摘了片玉兰花瓣,凝视一会儿,手掌一翻,任由这片花瓣从手掌心溜走。
第二天巳时中,永福郡主乘坐低调的青帷马车来到城外等候,碰到丰国公府一长排的马车队伍?难不成这是全家集体出动吗?
“姑娘,我好像瞧见傅家回城的马车了。”脂红探头注视着马车外的动静,看到有傅家标记的马车从城外回来时讶异了下,更讶异的是:“好长的队伍呀,这少说得有四五十辆吧,姑娘要瞧瞧吗?”
脂红侧身避开,傅归晚透过车窗缝隙瞧去,眼看着一辆辆较为富丽的马车从眼前驶过,直至这队马车队伍最后一辆驶进城门,她重新靠回车壁,问身侧的无情:“傅经柏和狄仁还在德州吗?”
“三天前启程回京,刚才驶过的这队马车应当没错。”无情护卫长答:“飞鸽传书报:新上任的德州府尹公事公办丝毫没给傅经柏脸面。
辛氏族长被判刑20年,辛家只保住没犯罪的妇孺幼童无恙,傅经柏此行折损六七万两,更把德州辛家及其姻亲能带到京都的全带了,连同奴婢在内约百八十人。”
“啊?”脂红惊呼,这傅大老爷傻得吗?郡主没呵斥贴身婢女,只吩咐无情:“叫狄仁在七月十五之前悄悄过来见我一面。”
“是!”
又等过两三刻钟,十名身披铠甲身形矫健骁勇的士兵气势凛冽地簇拥着刻有西宁侯府标记的马车驶来——凤陵郡主终于到了!
傅归晚走下马车,果然看到眼前丰国公府一家子全到了,移步到顾云裳身侧,感叹道:“你们家用得着全部出动吗?有你和你哥还不够吗?”
“姑母每回来京都,我们都是全家相迎。”顾云裳睨她一眼,悄声问:“你最近怎么样,和你祖父的关系还没缓和吗?你娘伤势还没养好吗?”
“唉,一言难尽,有机会再细说吧。”
凤陵郡主顾惜浓年过五旬比当今圣上还年长一岁,外貌看去仍是40岁左右的美妇人,一身华衣美服衬得她愈发光彩迷人。
“哇~,哪里来的姐姐如此美丽,姐姐可许人家没有?没有的话和妹子走吧,今后妹子来养着你。”傅归晚抢先跑上前调侃。
顾云裳呆了,永福疯啦和她姑母讲这种疯话?可凤陵郡主接的实在太顺溜了:“姐姐我脚踏九彩祥云自天外而来,饮清风食玉露,妹妹可养得起呀?”
丰国公夫妇跟着呆了,这还是他们那端正严肃的长姐吗?项四忍不住手抵唇咳嗽了声,顾云裳连忙迎上去:“姑母您舟车劳顿辛苦啦,先回府里歇歇吧。”
“裳儿,姑母以为进京之前能先收到你的回信。”凤陵郡主摇摇头,无视掉侄女,再数落儿子和弟弟两句,撇下小徒儿带着大侄儿和侄媳妇扬长而去。
顾云裳感觉怪怪的,拉住归晚问:“什么回信,姑母又没给我写过信,我怎么回信?”
问我?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本身存在问题吗?傅归晚没好气:“你说呢?你之前发生什么大事需要回信,当然是回信说你不愿意嫁五皇子。”说完,她也拂袖而去。
云裳姑娘咬咬唇,郁闷地走过去蹬马车回府。
丰国公特别为长姐备了酒席,他们回府小憩片刻正好开宴,傅归晚全程陪同,陪着在顾家用了午宴,她老师去和弟妹侄媳聊家常又和弟弟侄子谈朝堂大事,她跑顾云裳屋里午睡,申时初再陪着到了京都的西宁侯府。
“看你这一路兴致缺缺,难道是见到老师不高兴?”
回到西宁侯府,凤陵郡主顾惜浓简单洗漱,换身家常衣裳,打发掉儿子和奴婢们,终于能有闲暇和小徒儿聊几句体己话。
“您眼力劲真好,这都看出来了。”傅归晚陪之坐在罗汉床里,靠在老师肩头,低叹道:“我前天刚知道杨柳依依的秘密,心里还没缓好。”
顾惜浓一怔:“福儿破解了?”
“是啊,是我师兄帮我破解杨字的秘密,我才知道为何我能生得最像先帝的苏贵妃。”傅归晚眨眨眼,溢出些许苦味:“她生前……小舅说她生前名声不大好?”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爱恨交织,心里太苦。”顾惜浓叹息:“先帝时期群狼环伺,池太后很多事身不由己。如今早已往事俱已矣,福儿让它随风去吧。”
“福儿明白,只是乍然知晓,再过些天我就缓和好啦。”傅归晚抿抿唇,扬笑道:“对了,您还坚持想让云裳嫁到靖国公府吗?其实云裳妹妹她应该挺想做宗妇。”
“宗妇、辛苦。”顾惜浓也是无奈:“莫说裳儿能力还欠缺,便是能够,我也希望她能过得轻松,福儿是否觉得老师该问过侄女自己的想法再定?”
“这俩月京都发生两件大事,福儿蛮有感触。”
傅归晚低低叙来,顾惜浓越听脸色越差,气得她伸手将几案上的香炉推倒地,归晚却笑:“终于结束了,四年了,今晚终于能褫夺掉闵斓倾的贵妃封号。”
作者有话要说: 赵鸣轩:我从不欠别人的人情
傅归晚(翻白眼):你都欠我多少人情了?
赵鸣轩冷嘲:你是别人吗?
傅归晚懒得跟他掰扯了。
第126章
华灯初上, 皇宫中太液池畔光华璀璨,好不热闹;凤陵郡主今日来京,进宫见驾, 昌和帝特意在宫中举办洗尘宴为表姐接风。
流光焕彩的宴席上欢声笑语,朝霞郡主在这欢笑声中如欢快的小兔儿般穿梭,绕过好几处终于找到顾云裳, 忙问:“归晚没跟你在一起?”
“没啊, 进宫来就没有见过她, 你找她什么事?”
“咳咳!”朝霞郡主轻咳,左右看看, 凑到小姐妹耳畔说悄悄话:“我本来想找归晚的,没想到绕了圈没找着她反而在那边找到她爹娘好像在吵架哎。”
顾云裳一惊,掩唇道:“你看清楚了?”
“看着像是在吵架。”朝霞郡主挠挠头,问她要么她们再跑过去瞧瞧?顾云裳对这种事没有兴趣,不过建议她可以找盛苡言试试。
朝霞只好再跑去找盛苡言,两个姑娘一拍即合, 悄悄蹿溜出热闹的宴席, 往西北方向小步跑到树荫假山掩映的梨落亭背后, 借着天黑的优势躲在棵粗壮的大树后,隔着四五丈注视着前面那对中年男女, 没多久咆哮声吓得她俩一惊——
“望姀,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明是非啊,家里已是多事之秋,父亲和我们兄弟就连归昶都被弄得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你还想趁机拿乔兴风作浪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吗?”
偷听的俩姑娘正紧张地观察时忽而肩膀一重,不由得对视一眼,缓缓、缓缓地往身后望,看清来人正要喊出来时又被捂住嘴巴,傅归晚压低声音道:“我们在偷听。”
朝霞郡主把她的手拿开,诧异道:“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找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之前,看着你过来又跑开再拉着苡言过来。”傅归晚伸出食指比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俩继续往前看,可待她们再看过去时,她养母已经转身离开。
姑娘们就睁大眼睛看到傅经柏愣了愣后再追上去,夫妻俩剧烈争执后苏望姀疾步离开,傅经柏没能追上,跟着离开此地;不一会儿,苏如墨牵着低落的表妹现身。
“如墨带着晓晓回宴席上吧,找你如婳姐保护你们。”
“知道了,表姐。”苏如墨声音微低,小姑母走开没多久,表姐就带她们跟过来观察,观察得她都觉得悲凉,曾经那个和蔼敦厚的姑丈好像突然间就没了,现在这个,她不认识。
“归晚,”盛苡言悄悄指了指刚吵架的方向,怪道:“你爹娘为何事吵得这么严重?”
“傅经柏要求我娘带着两个女儿回傅家,我娘追问,她和晓晓险些丧命的交代是什么,被反斥为趁机拿乔非要闹得家宅不宁。”
苡言姑娘张张唇有些接不住,可她接不住话,朝霞郡主已脱口惊呼:“什么呀!归晚你爹他太过分了吧!”她说完被小姐妹扯扯衣袖,干笑着缩缩脖子。
“就事论事,苡言拉朝霞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敢说若是我娘当真主动带两个女儿想要回去,要拿乔要逼苏家和永福郡主给好处的就得是傅副相了,不把好处给足就别指望他能让苏望姀再进傅家大门。”
这下轮到苡言姑娘惊呼了:“不会吧?”哪有那么无耻的?
“我和傅宗弼做了17年祖孙,倘若我连这点都清楚,我给你们俩各做三个月的厨娘。宴席快要开始了,咱们回席面上去吧。”
傅归晚带她们往回走,走回到光彩熠熠的宗亲命妇中间,正在宽敞的鹅卵石路上走着,突然有七八颗小金桔滚落到她们面前拦住去路?
难道是挑衅吗?还是在宫宴上,谁活得不耐烦了?朝霞郡主提起气势瞪过去,收到一阵阵心塞,扬起小脸赔笑道:“姑祖母您是不是把水果掉了呀?”
站在她们几步之外的是位银发华服,面容慈祥,眉眼间中还透着纯真的老人家——瑞升大长公主,当今的姑母,太子妃的亲祖母即翼国侯府的太夫人。
自丈夫先翼国侯去世之后,瑞升大长公主也不大好了,这两年还传出来偶尔有些犯傻,但掉金桔肯定是不小心,对这姑祖母许多时候就得像哄小孩似的哄着。
年近六十岁的瑞升大长公主没回应,只睁大眼睛盯着不远处站着中间最美丽的姑娘瞧,眼底似有回忆又有困惑,好似遇到了什么叫她为难的难事。
翼国侯府已经出孝期,这是三年来第一回 在人前现身,方才老人家乖顺地坐在位置上,捧起一捧金桔揣到怀里准备剥皮,突然不知看到什么从位置上窜起来跑到道路中央。
她这一跑,把翼国侯夫妇吓得一惊,连同涂二爷夫妇全部跟过来,看到老母亲在看着永福郡主发呆,兄弟俩劝过几句都没把老母亲的神识给唤醒。
朝霞都奇了怪了:“姑祖母你究竟盯着归晚看什么呀?”
“郡主误会了,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思念甚深,近来有些痴了,许多时候与孩童无异。”侯夫人急忙站出来赔罪:“永福郡主美丽动人,母亲这才看呆了。”
“原来大长公主在夸我呢,谢啦,下回有机会再去府上拜访。”傅归晚回以一笑,正要迈开步伐往前走时听到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四周看看,这是在喊她吗?
“贵妃,贵妃娘娘!”
瑞升大长公主终于从困惑中解脱出来,眼底有清明有惧意,一声高呼,愣是把周围的人给喊傻了,朝霞呆滞过后想,这姑祖母果然傻了,还傻到不认人了。
涂绍昉连忙上前解释:“祖母您看错了,您仔细认清楚,这位不是闵贵妃而是永福郡主,是圣上最疼爱的永福郡主。”
“贵妃,贵妃娘娘!”瑞升大长公主对长孙的话置若未闻,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身体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下来,颤颤巍巍道:“贵妃娘娘您别杀我。
求您跟皇兄说说饶了我吧,我没有要害你,是顾太后,顾太后和德妃逼着我和母妃想办法给您下红花,是她们要害你小产,不是我不是我……”
周边这圈人都惊呆了,涂绍昉一愣,他祖母难道是把永福郡主认作先帝的苏贵妃了吗?傅归晚也如此作想,一时竟没打断说明清楚,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该有点什么表示。
池奕听得差点没跳起来,风风火火冲过去吩咐:“翼国侯,你们兄弟俩赶紧送你们老娘回府里去,传太医,大长公主病了。”
翼国侯反应过来,要扶老母亲走,不想瑞升大长公主此刻又有些清明,硬赖着不肯动,盯着丞相叫道:“你是池奕?池小奕你在宫里呀,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弄死这个狐狸精,你大姐都被她逼得退避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