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忙着凑趣儿:“珠儿少爷可谓谦谦君子!”
石梅笑道:“会用词儿了,有进步。”
五月二十,石梅再次带着贾赦贾珠贾琏去了农庄。
这一次,黑土地的番薯最大的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最小的也有半大小子的拳头大。
石梅没舍得挖掉,而是继续把细土覆盖回去。
沙土地的番薯比黑土地的番薯个头稍微小了那么些,最大的有成年女子的拳头大。
黄土地的红薯也比鹅蛋大得多了。
就连贾赦这个不懂行的人也知道这代表什么事儿:“母亲,这般算下来,黑土地一亩只怕不止一千斤啊?就是沙土地也要超过这个数了,这回陛下该笑醒了。”
石梅颔首道:“看出来了?不过,咱们到时候只能折半,最多上报七成。”
贾赦甚是不解:“为什么呢,不是产量越高,咱们的功劳越大?”
石梅道:“江南是膏腴之地,甘肃山西如何能比得?你申报的那样高了,地方官还如何做?做好了全是你贾府的功勋,差点就要挨板子。还不恨死你?
那么些人一起憎恨你,蚂蚁也能咬死象呢。咱们得给这些地方官留下些上升的空间!”
贾赦闻言忙着躬身领教:“儿子知错了。”
然后,大家歇息的时候,贾玫支开了下人,单独向石梅禀报一件事:“婶娘,有一件事情,侄儿越想月蹊跷,觉得应该告诉婶娘一声。”
石梅讶异道:“什么事儿?”
贾玫道:“婶娘还记得吧,当初族人对这里很关注,婶娘设计打消了族人的好奇,从那时以后,几乎没人关注周家村。
但是,就在月初,我们这里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子忽然换了人,不仅如此,他还跟这里的妇人孩子打听我们这个农庄到底做什么营生,亏得侄儿预先叮嘱过了,大家都说是少爷们的跑马场,顺便种植草料。
这事儿本来没引起侄儿的主意,可是前天,我父亲忽然抹黑来了,父亲告诉我,就在最近几天,忽然间,许多族人跑去家里打听,九叔六叔跑得最勤便,就是想知道嫡枝买了周家村做什么,我父亲按照我的交代说是几位嫡枝少爷的跑马场。结果九叔不信,说既是跑马场为何不带伴读?还说我是替嫡枝总管农庄的管事,为什么今年一直待在周家村,觉得侄儿没说实话。”
贾玫这状告得很技巧。
贾玫虽然在一直在周家村。
但是,他很少回家,两三个月回家一次,也只有他父亲知道他的去向,连他媳妇都不知道他没下去巡查农庄,一直盯着周家村。
族人是如何得知呢?
只有一个可能,荣府内部出了奸细。
贾珠不会透露周家村种植了什么,却不会隐瞒贾玫的存在。
石梅临别之时叮嘱贾玫:“那件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处理,这段时间要看紧门户,六月我们开挖之前,农庄的人一律不许外出。“
是谁泄露了贾玫的去向,贾赦心里其实有数。
府里就那么几个人,他们两口子从头到尾都知道母亲在试种番薯。贾敏也知道,就剩下贾政王氏不知道。
贾政是清高,不愿意沾手庶务,王氏是石梅有意识隔绝。
贾赦这时说道:“我觉得这事儿肯定与二弟无关。”
石梅看眼贾赦:“为什么不是他?你这么信任他?”
贾赦道:“二弟是个耿直人,不会曲里拐弯这一套。再者,您何曾亏待过他,二弟想要知道肯定会亲自向您询问,再不会去向外人打听。”
石梅颔首:“有道理!”
贾赦问道:“您准备怎么处理?”
石梅道:“蠢人事多,理她做甚。我自个种植番薯,还没弄清楚呢,她瞎打听一番就明白了?放心吧,只要这事儿不在祝寿之前泄露,万无一失。”
贾赦道:“您怎么保证她不会传信进京?”
石梅一笑:“三月试种番薯之后,王氏所有的信件我都有检查,她除了诉苦咒骂几句,别的什么也做不成!”
贾赦勃然大怒:“王氏敢骂您?我抽不死她!”
石梅无所谓:“她也不敢当面骂人,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随她去啦!”
贾赦道:“这不成,还没有王法了?”
石梅一笑:“你想怎么样呢,那信件在王子腾手里,王子腾会拿出来作证?早烧了八百年了。再者,她写的私信,我们如何得知?
这事儿我自己先小人了。不过,你一定要闹,我也不怕承认!最多被人说我是恶婆婆,媳妇的信件也要查。”
贾赦忙道:“儿子相信您,您是为了保住番薯的秘密,并非为了偷窥。”
石梅道:“事实上,我并非小人之心,王氏的确先后向她娘家透露过荣府的动静。
头一次提到了番薯。
不过她并不知道我在种植,她只说府里得了一种稀罕的番邦食物,很甘甜,她想给娘家一些尝尝鲜,说我小气,没答应。
后来又说我们家办了养马场,养了五六十匹牛马,不知道想干什么。
最近一次,就是我带你媳妇去了农场之后,她给她哥哥写信,怀疑我联合大房在搞什么鬼。
这封信,我让金大给她压住了,等你动身上京之后,我再给她寄出去。”
贾赦对母亲的周全细致敬佩不已:“母亲您真是荣府的定海神针,有您在,我们什么也不怕。”
石梅瞥他一眼:“你几岁了,堂堂的公府爵爷,说这话也不害臊。你手里没有人脉吗?那戴良是干什么的?还有你爹在前门的茶楼,哪里的伙计都是干什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父亲把手里的暗桩都给你了。你呢,用他们干了什么正经事吗?他们都是人才,落到你手里当成猪养。你要是不会用,干脆转给我得了,你就做一辈子巨婴吧,我养你!”
贾赦面红耳赤:“儿子,儿子……”
石梅道:“好啦,我不会要你的人。金大手里的人我就够用了,我准备带金山进京。
珠儿琏儿跟他混熟了,他人也机灵。
你父亲过世之后,放了许多人,如今回京需要补充起来。
再有,等你袭爵之后,府里那些懒惰成性的坯子,全部放出府,拢共不过十个主子,伺候的人竟然有五六百之多,实在太臃肿了。
每人一两月例,就是五六百两,再加上衣食住行,你一个爵爷的俸禄还不够养活他们的!”
第55章 巨婴贾政
贾赦能说什么呢, 她亲家言之有理,还以身作则。
亲娘都亲自下地劳动了, 府里那些吃闲饭的奴婢简直就是死有余辜了!
若说给人撵出去怕是没饭吃,就更加不对了。
有谁的命能比国公夫人更娇贵不成?
贾赦一一都应了:“都听母亲的,回去就清理,该打的打,该买的买,该放的放。绝不姑息。”
石梅蹙眉:“买什么啊, 你卖了人家, 他还是奴婢。别坏了名声,你就张榜公布, 愿意出府者, 可以拿银子赎身脱籍,价钱嘛,定为大人十两,小孩子五两。这些年了,谁家没有百十两银子呢。有些人只怕你比还富裕呢。”
贾赦应了。心里却觉得十两银子赎身,不如白放,还有个人情呢!
却不知道, 石梅之所以要放人, 一时因为公府的门槛低了, 奴才也该有所缩减。
二者,荣府欠债。
本来奴才的几个银子不算个事儿,但是,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只怕要攻击荣府装穷。
其三,府里有些害群之马,必须提前清除。
像是任凭媳妇做暗门子的鲍家人,多姑娘,灯姑娘,这一次乘机开销了。
石梅又道:“不过,各人在赎身之前,必须把府里的差事交接清楚,像是账房,银柜,库房上的人,必须一笔一笔交接清楚,必须钱账相符之后,才能赎身。
库房里银柜里少了什么东西,必须追回,这是赎身的必备条件!”
贾赦应了,起身时却忽然说道:“母亲,王家就在金陵,他们手里的暗卫也有不少,王子胜掌管着王家的船行,四通八达,消息灵通……”
石梅摆手:“无妨,王家就有两个能干人,一个王子胜,在海疆掌管船行,这是王家资金的来源。
一个王子腾人在京都。
王家祖籍的那些人王氏一个也瞧不上,她的信件都是寄给王子腾的,别的王家人不在她眼里。也亏得她这样眼高手低,不然,要防备王家还真是有些困难。好在一切即将揭晓,你准备好上京就是了。”
又道:“你妹夫,还有你敬大哥与京都的八房,都是这几日到,不要怠慢。”
贾赦道:“儿子省得,每日都派遣车马在码头等候,再不会误事。”
五月二十六这日,林家母子们到了金陵。
林母似乎想开了,见面就跟石梅打得火热,周边无人的时候,便给石梅道恼:“这一回我算是体会了亲家那种吃了蚊子的腌臜心情了。”
这是说的王家。
王家人尖酸刻薄,贪婪成性,跟他计较,他罪不至死。不跟她计较,她就像是汤锅的蟑螂,菜里的蚊子,不防头遇上了,恶心死人!
这回林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破费了几千银子不说,听说王秀芝当着街坊邻居诅咒林家诅咒林母,拿林家的子嗣说事儿。
林母差点给气死!
石梅心里好笑,却道:“亲家说笑了。”
林母这次带着赔罪的心理,赠府里各人的礼物可谓大手笔。
一色都是籽玉挂件。
石梅的是花开富贵,贾赦的马上封侯,贾政的蟾宫折桂。
张氏与王氏都是彩蝶戏莲。
贾珠贾琏贾琮都是鱼跃龙门。
元春的是凤舞九天。
别人只有一件,贾敏却是十二只锦盒。
有龙凤呈祥,喜事连连,和和美美,事事如意,吉祥如意,送子观音,年年有鱼,福竹,福豆,欢喜佛,双玉蝉,双玉兰。
礼物摆在荣庆堂,由石梅分送给儿子媳妇。
石梅当即把元春的凤舞九天换成鲤鱼戏莲。
这种蜻蜓戏莲,鲤鱼戏莲石梅也准备了不少,预备赏赐给亲近晚辈小姑娘。
凤舞九天是白玉洒金的搭配色彩。
正好锦鲤戏莲也是白色洒金搭配。
元春毕竟还小,石梅与贾敏品评礼物的时候,她就在边上看着,应该分辨不出两件到底有何不同。
果然,元春得了锦鲤戏莲,爱不释手,欢喜的很。
这种金玉色的搭配很招小姑娘喜欢。
为了防止林母说漏嘴,石梅吩咐贾琏贾珠元春贾琮几个说,客人还没走的情况下,最好不要佩戴客人赠送的礼品,不然会被人笑话。
石梅也不过是白祝福一句,以防万一。
那挂件有鸡蛋大小,三岁的孩子挂在脖子里,有些负荷不起。
一般人不会这么干。
林母依然住在榴园。
这一回,她释放了十足的善意,石梅便吩咐贾敏在空闲的时候,带着几个侄子过去陪陪林母说说话。
毕竟石梅自己要盯着番薯。
转眼到了五月底,贾敬以及京都八房的贾代修贾代儒,再有其余六房的子侄都到了。
四大郡王府,八公府依然派遣了管家前来祭奠。
这一回多了杜祭酒家的小儿子,吏部侍郎黄九坤的小儿子,这两人都是返乡参加秋闱。
石梅给杜家的小公子,黄家的小公子都在前院安排了住宿,跟杜宗元杜先生为邻居。
这一回来了一个意想不到客人,竟是史家的史鼎。
他在海疆与海盗的作战中,屡次赤服上阵,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曾经海上追凶数百里,斩杀敌酋一名,喽啰无数,烧毁贼巢,缴获战船十几艘。
这是一次扭转性大捷。
我军一改之前的颓败之势,军威大振。闽浙督抚奏报进京,龙颜大悦,嘉和帝赐封史鼎为封宣武都尉。
一般四品以上官员,都要进京谢恩。
这一回,史鼎路过金陵,顺便前来荣府参加姑父出孝祭祀。
史鼎被领进内宅,给石梅行礼问安。
侄子上门,石梅当然欢喜。
石梅只是有些奇怪:“不是说你在西安将军手下做郎官呢,怎么去了海疆?”
史鼎言道:“却是近些年海疆不太平,屡屡被海盗倭寇滋扰,前年海疆发生特大涝灾,本就民不聊生,随即却又海盗横生。
闽浙的卫所将官减员厉害,朝廷从各地抽调校尉以下军官补充海疆缺员。侄儿在西安不过混差事,升迁的机会永远轮不到侄儿,索性决定去海疆搏一搏。就报名了。”
石梅得知史鼎升任都尉,又是欢喜又是后怕:“哎哟,你之前都没参加过海战,这些年遭了不少罪啊?”
史鼎道:“还好啦,侄儿反正年轻,也有些武功底子,还能应付。”
石梅想起史鼐:“你兄弟呢?今年甘肃蝗灾,流民四起,他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史鼎道:“年前通了信,不过是混差事,安危不是问题。”
石梅仔细想了想史家三兄弟,电光火闪之间,忽然间就明了自己跟史家三兄弟的嫌隙所在。
却是史家大公子史鼏生来体弱,走的是文人路线,酷爱读书,不爱练武。偏生史鼎史鼐身体强健,伟岸不凡。
贾母的兄长临终曾经犹豫,想要让史鼎或者史鼐袭爵。
但是,保龄候夫人却坚持让长子袭爵。
无他,因为保龄候夫人当初随着夫君戍边,怀着史鼏七个月的时候遭遇鞑子打草谷。
正巧这日保龄候夫人在游逛草市,因此受了惊吓,虽然有惊无险,却早产生下长子史鼏。
史鼏因此体弱多病。
保龄候夫人为了防备长子早夭,挣扎着又生了两个儿子。
但是,史鼏虽然身体不好,却在母亲的关爱下,活下来了。
石梅跟嫂子关系很好,当然站在嫂子一边,说服兄长按照朝廷礼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