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候夫人却道:“夫君既然觉得鼐儿、鼎儿强过鼏儿,还担心什么呢?鼐儿鼎儿既然人才卓越,难道不能自己出去自挣前程?”
贾母当时符合了嫂子的心意。
因此得罪了两个侄儿。
史鼐史鼎或许没有夺爵之心,但是,却从此得知,姑母不爱他们。
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这才分离多年,从无寄回片言只语。
保龄候夫妻的想法其实都有道理。一个从保龄候府的未来着眼,一个关爱弱势的儿子。
贾母这个姑母掺和娘家的事情,无论对错,合该被侄子嫉恨。
石梅说了句:“你父亲没看错你。你母亲也没看错你!你果然人才卓越!“
史鼎心里膈应姑母,却不防被姑母当面说破。
当即作揖表白:“侄儿这些年已经悟出了父母姑母的一片拳拳爱护之意,兄长身子羸弱,我们理应照顾兄长。
且兄长是法定继承人,父母姑姑当初的决定没有一点错处。侄儿当初不过有些意兴阑珊,并无他意!”
石梅顿觉心情一松。
虽然不会依靠侄子生活,但是解开误会总比相互猜疑的好。
石梅一抬手:“坐吧,你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必有大造化,却也要悠着点,你祖父,你父亲,你姑父,都败在旧疾发作。
你要引以为戒,爱惜身体,无论多大的荣宠,无命消受也是白搭!”
史鼎闻言,若有所思,也甚疑惑,姑母怎么把姑父跟祖父父亲连在一起说?
不过,在这一刻,史鼎真正感受到姑母的爱惜之意。
他深施一礼:“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石梅这才挥手:“去吧,你表兄只怕猴急了。”
贾赦要武试,遇到个军功晋升的表弟,简直如同捡到宝贝。
史鼎从前是瞧不起这位金玉其外的表兄。
这一回,得知贾赦三年来一直在积极准备武举考试,顿时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表兄弟们相谈甚欢。
六月初六,荣府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酒戏唱了三日。
荣府还出资,在城外搭起十里敞篷,施粥三月。
城外许多从甘肃山西逃难的灾民,得以饱餐几日。
至于救灾,那是官府的事情。
荣府只做分内之事。
六月初十,江南学政尹大人上门提亲,在林家的传家宝比目鱼玉如意之外,另有聘礼八十八抬,从丝绸锦缎,毛皮貂裘,到古玩字画,前朝孤本,再到金玉器皿,珍珠玛瑙,珊瑚玉树,碧玺翡翠,价值六万银子。
这是林府的聘礼。
林如海四人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的小匣子。
里面是林如海进京之后置办的田庄铺面,再有十万两私房银子。
一般古代人聘嫁,婆家多少聘礼,娘家陪嫁多少嫁妆。
明面上,贾敏应该有十二万的嫁妆。
林如海这私下给的十万,就是防止荣府一时不凑手,拿不出那么些银子。
却是林如海已经听说了荣府国库欠债的事情。
这才有了一明一暗两份聘礼。
王氏不知道私下还有十万银子,只盯着六万的嫁妆,瞬间把自己气成□□。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她有十万银子的嫁妆。
荣府下聘三万,娘家陪嫁三万,她私下还有压箱银子。
张氏当初荣府下聘三万,张家却只是收了一万聘礼。
然后,张氏的嫁妆是两万两。
这些年来,她一直引以为傲!
谁知道,这个讨厌的林如海,一下子丢出六万两聘礼,荣府肯定要准备六万两的嫁妆,这不是戳她的心吗?
她这个嫂子都只有三万两,凭什么让贾敏一下子多出了三万两?
荣府的银子她的儿子也有份,贾敏这是挤占她儿子的财产。
嫡次子分家按照三成分润,也是九千两啊?
凭什么呢?
王氏又蠢蠢欲动了!
然而,石梅这时候却顾不得她。
六月十一,荣府再次摆宴宴客一日。
六月十二,石梅留下预备告辞的史鼎与贾敬,让他们见证荣府番薯的采挖。
六月十四日。
石梅协同贾赦贾政贾敬再有史鼎,林如海,一起前往周家村采挖番薯。
一路上,由贾赦解说,林如海贾敬,史鼎都知道了番薯为何物。
也介绍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荣府就一直在秘密筹备种植番薯。
并说明,这番薯种子是受到张家老爷子的指点,派遣专人去福建购买。
贾敬史鼎林如海三人,除了史鼎有所耳闻,贾敬林如海都是头一次听闻。
贾赦解释说:“次作物在海疆一代流传百年,但是,一直产量不高,不受百姓喜爱。母亲担心种植不成功,故而没有告知,还请大哥表弟妹夫谅解。”
贾敬史鼎林如海都表示,理该如此。既然是试种,没有成功之前,理当保密。
一时到了周家村,众人进入番薯试验地。
这一回贾玫亲自带领三十位把式开挖。
贾玫一早准备好了箩筐与星秤。
当面采挖,当面称量。
黑土地一分地挖出了二百斤。
这一垄地,正是石梅叮嘱,只用草木灰施肥的土地,产量低于其余农家肥的土地。
这是石梅玩得障眼法。
然后,采挖沙土地。同样也是只用草木灰为肥料的试验地。
沙土地的产量是一分地一百八十八斤。
然后黄土荒地。
一分地也有三十斤。
史鼎是带兵之人,他说道:“卫所若有此物,可自给自足。姑母,您留下侄儿留的太对了。”
石梅顿时笑了:“又胡说,你一个都尉,又在海疆那种动荡之地,哪有闲工夫种植番薯?”
史鼎笑道:“姑姑您忘记了,二哥在甘肃,甘肃今年大旱之后又是蝗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啊。”
石梅伸手一拍史鼎:“好小子!”
之后,就在周家村办起了番薯宴。
傍晚,贾赦执笔,写下奏章,将荣府种植番薯的前因后果,一一奏报。然后,写下了估摸的亩产量。
良田亩产一千五百斤,沙土地亩产一千斤,开荒地亩产三百斤。
然后,史鼎,林如海,贾敬,贾赦,石梅,贾玫分别签字画押。
至于为何亩产量缩小了许多。
石梅解释说,十个指头有长短,每一块土地的产量不会那么精确,上下左右留下回旋的余地。
良田写上一千五百斤,是因为石梅知道,百姓不会用良田栽种番薯。大多数会采用沙土地与开荒地耕作。
当晚,石梅招了贾赦贾政说话。
石梅道:“赦儿,政儿,我预备让你们兄弟进京祝寿,你们意下如何?”
贾赦一愣。
贾政蹙眉:“母亲,孩儿八月要参加秋闱,只怕来不及吧?”
贾赦看了眼贾政,从前没发现,而今看来,这个兄弟有时候还真是天真淳朴得很。
贾赦提醒他说:“二弟,母亲的意思是,咱们把番薯种植方案先献陛下作为寿礼,这可是莫大的功劳啊?”
石梅言道:“人到人情到,你去献宝,也是祝寿,去与不去,在嘉和帝心里留下的印象很有不同,你想过吗?”
贾政愣了愣,紧着一笑:“不管我去还是兄长去,都是荣府的功勋,有何区别?”
贾政对科举很有信心啊!
“关于科举,山子野怎么说?”
贾政顿时眉眼飞扬:“师傅说了,儿子考科举,只怕会掉尾,劝说儿子考明经。儿子眼下正在研习山水园林建筑设计,有趣的很呢。
母亲您想想,历朝历代,那么些状元进士举人老爷,青史留名有几人?
千百年后,有谁记得他们?
园林设计大师就不同,而今的紫禁城,工部的档案里就留下了当初设计者的名讳。
还有南京古都,都过去了千百年了,设计者的名讳依然有迹可寻。”
石梅跟贾赦对视一眼,这家伙又入迷了!
第56章 抢功劳(捉虫)
贾政这人干什么都能入迷, 也是一种本事!
这人没有挖坑害人的心思真, 就是容易被人忽悠。
不然也不会出钱出力给贾雨村抬庄, 却不知道贾雨村就是那个既贪财又残暴的贾化。还当面给人传递皇上的消息,让贾雨村反咬一口。
书中那些文人清客称赞他的诗词高压清奇, 编撰成册能够流传千古, 他信了, 天天在家吟诗作赋。
当初贾母私下偏向,说要让他入住荣禧堂,撑起荣国府。
他也信了。
后来,石梅来了,糊弄他能考科举, 他又信了。
然后,迷上了张家老爷子。
王氏这里还在咬牙切齿想法子挑唆他与张家,他又迷上山子野了。
震惊于山子野所设计的园林机巧, 被山子野描述的前景迷上了。
究其原因, 贾政其实很想证明自己, 太渴望成功了。
这才一再被忽悠。
好在山子野并非全部是忽悠。他确实能够教给贾政赖以立足的本事。
石梅知他下定决心, 隧道:“既然你决定了要去工部, 就继续努力吧。祝寿就让你兄长去!”
贾政喜滋滋的向母亲道谢, 又给兄长贾赦作揖:“辛苦兄长了!”
距离秋闱不足两月, 又要祝寿, 肯定还要被陛下留下问话,还要跟户部交涉,还要去吏部报名, 参加年底的袭爵考核。
贾赦以这一路必须是马不停蹄日夜赶路,才不会误了考期。着实很辛苦。
贾政除了荣庆堂,就被王氏派人截住了。
贾政只得耷拉着脑袋回去了荣禧堂。
王氏这里整治了酒菜,放屋里半人高的银烛台上燃烧着儿臂粗的红蜡烛,已经滴落了许多的泪痕。
一看就是燃烧多时了。
贾政进门脚步一顿,心道,这是搞什么?又不是新婚洞房!
然后,贾政疑惑的目光碰见他那清瘦老婆一双燃烧的眼。
贾政浑身一个激灵,爹尊怒目,更可怕了!
然而,贾政很明白,这人不是他爹,是他老婆。
贾政勉强坐下,心里很是膈应:“你有什么事情快点说。“
王氏心里苦啊,出孝了,天黑了,夫君到了媳妇额房间有什么事?
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
这个事情能说吗?
还要她先说?
她再是老了,也是个女人啊?
让她说,她不要脸的吗?
王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吵,不能怨怼:“夫君还有别的事啊?”
贾政道:“当然有,兄长明日进京祝寿,我得送送去,约好了在书斋告别。再者,我科举到了关键时刻,忙得很。你有事就快讲,无事我就告辞了。”
王氏讶异:“祝寿?万寿节吗?难道夫君不去?”
贾政甚是厌烦:“祝寿送礼而已,又不是比较人多势众,关键在礼物,咱们的番薯种植成功,这可是活人的良方,我去不去,荣府的功勋跑不掉!”
然后,在王氏追问下,贾政简洁的介绍了母亲种植番薯的事情。
“你说说,这样大的功勋,我去不去什么相干,陛下难道还不奖赏我们荣府?”
王氏简直气得愣怔了。
贾政不去祝寿讨好陛下也罢了,竟然连这莫大功劳也放弃不争取了。
王氏横眉竖眼的模样,越来越吓人了。
贾政乘着王氏发愣,脚底抹油跑掉了。
王氏醒过神来,贾政早没影子了。
王氏这里忙着使人叫了贾珠回去问话。
贾珠期初不说:“儿子也不大明白,母亲您询问父亲吧,父亲都知道。”
王氏冷哼:“正是你父亲话说一半被人叫走了,说你知道,让我问你,怎么,难道我是外人,家里的事情我问不得?”
贾珠一听父亲都跟母亲说了,也不算违背祖母的意愿。
这才将自己知道的回答了母亲:“大伯母的确参加了番薯试种,儿子与元儿也去了。”
王氏气得差点吐血:“既然你去了,怎么没告诉母亲?”
贾珠道:“母亲也没问到番薯种植的事情,儿子以为跟母亲不相干,因此没说。”
王氏顿足大恨:“不相干?”
此时此刻,王氏什么都明白了,贾母这个老虔婆,原来真在搞阴谋啊。
老虔婆好偏心,怪得只带张氏不带自己,原来是要把这天大的功劳都送给大房。
王氏的脸色简直要吃人。
贾珠吓到了:“母亲,您怎么啦?”
王氏这个时候恨不得打死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却知道打死了儿子也不能扭转乾坤。
儿子是她的依靠,再是痛恨他偏心老虔婆,也不能打死。
虽然舍不得打死亲生,王氏这个时候看着儿子只觉得碍眼,她生的儿子怎么这般笨呢?
遂挥手呵斥:“大人的事情问什么?读书不认真,到喜欢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还不赶紧回去背书,小心我告诉你老子打死你!”
贾珠一走,王氏招来了周瑞家里,张才家里秘密商议。
王氏恨极了冷笑:“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得意!张才家里,你找个人混进周家村去,看看到底有多大的种植规模。
周瑞家里,我写一封信,让你们当家的亲自送进京都。”
周瑞家里心里很有些谋略,说道:“奶奶,别说如今还没弄清楚情况,就是清楚了,大爷可是行伍之人,那马匹也是最好的骏马,我们家的只能租赁马车,跑不过大爷,只要大爷地上本章,一切都晚了。”
王氏急得只转悠:“这可怎么好?”
周瑞家里这时言道:“奴婢知道,大爷二爷之间传信一般都是用的信鸽传书,咱们家在金陵就有鸽哨,鸽哨也跟驿站一样,五百里一站,轮换信鸽,可以日夜兼程,不耽搁时间。奶奶只要能够动用鸽哨,保管比大爷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