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倒也罢了,那个玉蕊羹汤汤水水的,可怎么处。
“再吃点。”赵恒耐心地劝着,跟着夹过一个小小的圆欢喜递过来,道,“吃饱了才有精神。”
沐桑桑接过来吃着,脑子里却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就要歇下了,为什么还要有精神?
等她吃完一个,赵恒又要递过来时,沐桑桑连连摇头,道:“实在是吃不下了。”
赵恒笑笑,蹭了蹭她的额头,道:“以后我盯着你,每一餐都要好好吃饭才是。”
沐桑桑红着脸,小声分辩道:“每餐都有好好吃的……”
腰上一紧,他揽住她放在了椅子上,跟着扬声叫宫女进来收拾桌子。
吃食很快撤下去,屋角的香炉中燃起了梦甜香,青烟袅袅,宫女捧着金盆进上温水,沐桑桑净了手,又漱了齿,以为都已收拾停当了,赵恒却拉起她,笑得暧,昧:“走,我们沐浴去。”
沐桑桑吃了一惊,沐浴?
走过穿堂,穿过长廊,后啊庭一排五间大屋,原本是当作书房和歇午时用的,沐桑桑有点疑惑地被赵恒牵着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的格局改了,朝南的三间打通了,加了隔断和帐幔,正中一池微微泛黄的温泉水,蒸腾着热气,烟雾缭绕。
“你烧不惯地龙,我让匠人从梅园那边引了温泉水过来,又在你的栖梧宫底下铺了一层水管,出了正月就能收拾完工了,到时候温泉水在你后殿的地面盘绕一周再出去,应该是跟地龙差不多,而且没有烟火气,那样你就不会再咳嗽了。”
纵然忐忑着,沐桑桑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暖意,她只是无心中说了一句,他竟为她做了这么多。
赵恒瞥了眼宋意,宋意十分乖觉,立刻指挥着放好各色用具和替换的衣服,领着宫女们鱼贯退下,又带上了门。
屋里突然静得让人心慌。
赵恒拥住了她,眼睛里带着笑,亮闪闪的:“我来服侍你沐浴。”
沐桑桑本能地要逃,却被他轻易而举地抓了回来,她慌乱地说道:“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来……”
“但是,我想。”他咬着她的耳朵,声音越来越低。
冬天里的衣服又多又厚,说不清有多少个扣子,又不知道有多少衣带,然而再多,总也有解完的时候,沐桑桑六神无主,像初生的婴儿,不得不毫无遮蔽地面对全新的世界。
她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一般地叫她:“桑桑……”
温热的水撒上肌肤时,她在恍惚中将眼睛睁开了一丁点,却发现他也在水中,离她很近,与她一般无二。
沐桑桑受惊一样,立刻闭上了眼睛,闭得紧紧的,后面便再也没敢睁开过。
再后来,他开始吻她,耐心的,仔细了不肯放过。
发髻散开了,厚密柔软的长发拖在水面上,摇摇荡荡,无力又无助。
赵恒一直睁着眼睛,水汽越来越浓,他想起了刚刚喂她吃的那颗桂圆,一层薄薄的皮裹着晶莹剔透的果肉,稍稍碰一下,饱满甘甜的汁水便满溢在唇齿间……
许久,赵恒抱她出来,擦干了水珠,一层层穿好衣服,让她枕在自己膝上,用干布巾替她擦着头发,低声道:“你那些衣服,我也分不清都是些什么,也不知穿的对不对,你,看一看么?”
每一个字都是听得懂的,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他说些什么。沐桑桑本能地摇头,无力地靠着他,微微地呼吸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衣服都穿好了,赵恒挽起她,低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沐桑桑终于睁开了眼睛。
恰好对上他的眼睛。起初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的黑眸亮得惊人,黑得惊人,只看一眼,她又有了那种久违的,被他拖进深渊的感觉。
沐桑桑低呼一声,转开脸,再也不敢看他。
床铺已经重新整理过了,撒帐时的喜果被收好放在案上,梦甜香清幽恬静的香气萦绕在屋里,床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壶酒,又有两只透明的琥珀杯。
宫女们都已经退下,窗外静悄悄的,也不知夜有多深了。
赵恒拉着她在床沿上并肩坐下,跟着探身斟了一杯酒,道:“再饮一杯。”
沐桑桑偷偷看了一眼,他只斟了一杯,那么,她是不是不用喝?还是说,他在等着她给他斟酒?
她忙拿起小巧的银壶,正要倒时,赵恒按住了她的手,声音喑哑:“一杯就够了。”
下一息,他饮尽杯中酒,带着绵绵的酒香,吻上她的红唇。
舌尖尝到了甜辣的酒味,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沐桑桑昏昏沉沉地想着,这是蔷薇露,还是珍珠泉?抑或是十洲春?然而他的气息太浓烈,而她也并不懂酒,终究是不能分辨出来了。
红宝石打磨成的纽扣再次打开,鲜妍的女子衣裳挂上了衣架,沉稳的男人衣裳跟着也搭上来,袖子盖着袖子,袍角遮着裙角,床栏前一双朱履伴着一双大红的绣鞋,鞋子摆得有些凌乱,也许是主人脱下的时候太急切,已经无暇去整理。
梦甜香的香气渐渐淡了下去,另一种气息慢慢浓烈起来,大红的帐幔放下来,摇啊摇的,像疾风中的弱柳,随风飘摇,任他攀折。
作者有话要说:佩服我自己,是个狠人
第94章
天光微亮时,沐桑桑从迷梦中醒来,在迷糊中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叫着家中侍女的名字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赵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跟着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低头看她:“怎么醒这么早?我还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沐桑桑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
他离她那么近,连呼吸都能感觉到,沐桑桑想躲开些,然而只轻轻一动,立刻觉得浑身都是酸疼,昨夜那些亲密无间的片段突然闪过眼前,沐桑桑低呼一声,立刻缩进被子里,蒙着脸低低说道:“你也醒的很早。”
被子被掀开了,赵恒看着她,眸中带着暗涌无限:“你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
他并没有说假话。昨夜她哭得那么可怜,哀哀地求他停下,他要顾惜她,便只能委屈自己。珍馐美味摆在眼前,却不得不浅尝辄止,让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睡得着?
这一夜,大约也只合眼小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连在梦里也是一直与她纠缠不休,梦里的她没有再躲闪,可是醒来以后,看她睡得那样熟,他又不舍得叫醒她,也只好忍耐着,等她醒来。
“桑桑,”赵恒的眸子越来越亮,他俯身下来,越来越低,越来越近,“现在不疼了吧?”
两颊上火辣辣地烧起来,沐桑桑捂住脸,颤着声音下意识地拒绝:“还疼,你别……”
光洁的小臂搁在大红的锦被上,红色衬着白色,鲜妍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赵恒眸色一暗,掀起了被子:“内廷局已经配好了沐浴的药,待会儿你去泡一泡,就不疼了。”
龙凤喜烛哔哔啵啵地燃烧着,窗纱的映出越来越亮的青白色,然而锦帐之中,依旧旖旎如同午夜。
沐桑桑是被他半扶半抱着去的汤池,药已经泡好了,热气蒸腾着,满屋都是微苦的药味,热水浸润了每一个毛孔,那些酸软疼痛的感觉消失了大半,然而那些红红的印痕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赵恒抚着一点红痕,低声道:“只是轻轻一下,怎么就留下这么多印子。”
然后他看见她湿着眼睛,带着一丝委屈嗔道:“你哪有轻……”
赵恒没再辩解。分明已经很轻了,他一直压着性子,只是她太娇,经不起一丁点折腾。
还要再忍忍,等她慢慢习惯了,那时候才能酣畅淋漓地做一次。
水花抹净,头发擦得半干,围好素纱中单,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朱裳,换了青舄,今日她作为皇后,要第一次接受命妇们的朝拜,依旧得着礼服。
赵恒正当新婚之时,却是不用上朝,此时他心情闲适,盘膝坐在窗前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睛却不在书上,只牢牢地看着她。
宫女正用干布巾给她擦着发梢,偶尔有几绺黑发从指缝里溜出来,湿湿地贴在她肩上,他便想起了昨夜里,她的头发像一窝丝般,蜿蜒在枕席之间,还有几丝柔发沾了她的,也或者是他滴下来的汗水,就那么细软地贴在她脸上,白底子上一缕黑,水光荡漾。
于是他又想起那时她绯红的双颊,湿湿的眸子,还有她不胜痛楚时哀哀央求他的声音。
喉咙里有些干涩,眸色幽深起来。赵恒放下书,走到近前一言不发地从宫女手中拿过布巾,握着她光滑的长发,细细擦拭起来。
沐桑桑有些局促不安,低声道:“让她们来吧。”
“嗯。”赵恒答应着,却不肯放下,手指拂过凉凉的长发,凉意缓解着心底的欲念。
许久,头发终于擦干了,宋意近前挽发梳妆,赵恒这才退回到榻上看着,重又拿起了书。
都说美丽的女子是消磨英雄的温柔乡,原来其中,竟是这般滋味。长此以往,就算是百炼精钢,迟早也要被炼成绕指柔——但,他愿意。
早膳过后,内外命妇们装束整齐,按品级排好位次,入栖梧宫朝拜皇后。
沐桑桑戴凤冠,着袆衣,端坐堂中,目光在堂下众人身上慢慢扫过,神色肃穆。
乐声响起,司赞高声致辞,内外命妇躬身三拜,就听沐桑桑清亮的声音缓缓说道:“平身。”
命妇们站直了,目光便忍不住悄悄向堂上人打量。印象中原本是娇小玲珑的一个,然而此时穿戴着皇后的衣冠,挺直了腰背端坐在正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穆端庄,令人心生敬畏。不少人恍然忆起,虽然一直是娇滴滴的女儿,但却也是数代世家出身,自幼便被当作皇后教养的,果然还是与寻常的女子并不一样。
沐桑桑在外命妇的第一列中看见了许念,她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向她看着,目光上下打量,似乎想确认一下女儿是否安好,沐桑桑几不可见地向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
许念很快依着规矩低下头不再直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女儿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看来皇帝是个有分寸的体贴夫婿,这就放心了。
初棠殿中,赵长乐听着栖梧宫方向传来的乐声,抿紧了薄唇。
昨天是他的大日子,她虽然怨恨,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但他竟然防着她,让人盯得紧紧的,一刻都没让她离开过初棠殿,很好,果然在他心里,谁都比她重要!
“殿下,”云素馨踏进门来,道,“陛下让我过来帮您打点行装,等到了吉日,就可以搬去公主府了。”
这一声如同火上浇油,赵长乐顿时炸了,怒冲冲说道:“我不搬!别以为我不知道,从来没有未成婚的公主搬出皇宫单住着的先例,他就是变着法的想撵我走!”
云素馨知道她的脾气,也不跟她分辩,只是哄着她说道:“陛下觉得初棠殿太小,而且各色东西也都不齐全,所以才想着让殿下早日搬去公主府,那边更方便些。”
“想让我方便的话,那就把公主府的东西都搬回来,我就要住这里!”
云素馨笑着说道:“内廷局正在给殿下准备妆奁,等出了正月殿下就要成婚,到时候还是在公主府,又何必来回搬呢?”
“我什么时候要成婚了?”赵长乐诧异地说道,“我没答应过,你去告诉云昭远,我不嫁,让他!”
这种情形之前有过,云素馨知道她是脾气上来了,想了想便道:“公主成婚是陛下亲自挑的日子,陛下的脾气您知道的,他已经决定了的事,不会更改。”
“那又怎样?”赵长乐冷哼一声,“除非他杀了我,否则别想逼我!你去告诉云昭远,让他跟我哥说,我不嫁!”
这样子,分明把昭远当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云素馨心底的傲气不觉被激发出来,淡淡说道:“殿下,若是别的事,臣妾自然要听从殿下的吩咐,但,昭远是我嫡亲的弟弟,过了年他就二十五岁了,敢问公主,还要他等多久?”
“本来也是他要等,我又没逼他。”赵长乐毫不犹豫地说道,“他要是不想等,就让他退婚去!”
云素馨想了想,点头道道:“好,我这就去跟昭远说。”
她转身离去,赵长乐却怔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了种怪异的失落感,忙声叫道:“你回来!”
云素馨停住步子,转回身看她,赵长乐瞧着她,道:“你说退婚,云昭远就会听吗?”
“殿下,不是我说要让昭远退婚,这是殿下您的主张。”云素馨平静地说道,“昭远虽然等了这么多年,但如果殿下还是不情愿,想来他也不会再勉强。”
赵长乐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她只不过随口一说,过去她也说过很多次,云昭远从来没真的提过退婚,难道这次他真的下了决心不要她了?她心里越来越焦躁,突然道:“我昨晚上看见你了,你躲在影壁后面,一直瞧着大正殿的方向。”
云素馨淡淡说道:“昨夜批公文批得太久,偶然出来散闷,巧好站在那里而已。”
“是吗?”赵长乐盯着她,目光灼灼,“你一个寡居之人,昨日连我哥大喜的日子你也不能到场,是不是很心酸?所以大半夜也不睡,眼巴巴地瞧着?”
云素馨不动声色地说道:“殿下误会了,我一向睡得晚,昨夜也跟平时一样,无非是恰好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而已。”
赵长乐轻哼一声,道:“你能瞒得过别人,可休想瞒过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若是有什么念想,最好趁早告诉我,或者我心情好时,帮你一把也未可知。”
她近前一步,盯住云素馨,压低了声音:“我哥虽然总跟我有龃龉,但我真要求他,他也不会不答应,云素馨,如果你有什么念想,最好早点告诉我。”
云素馨笑了笑,道:“我没有什么念想,若是我有什么念想,何必等到现在?”
“真的?”赵长乐扁扁嘴,“我不信。”
“信与不信,也没有什么。”云素馨福了一福,道,“臣妾告退。”
“你站住!”赵长乐再次叫住她,目光中带着打量,“我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我就问你一句,难道你从来不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