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二排,第三格。”
太子不知道何时醒的,此刻正背着手站在书桌前看新棠踮着脚放书。
新棠抬高的手蓦的一顿,迅速把书放回原位,转身请安,“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叫了声起便没再管她,走到书桌后练起了字,太子练字的时候很专注,新棠把自己和灯并排站着,将影子最大化的和书架重叠,恨不得连脚也收起来,唯恐惊扰了太子用功。
瞧,她是个多有责任心的下属。
殿内太静,静得连羊毫挥默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太子练累了,放下笔顺手去拿手边的茶,却摸了个空。正想吩咐应急上茶,抬眼却见新来的这个宫女垂着头,默默的缩在角落。
绿色的宫装被她紧紧的攥着贴在身侧,靠外的这只脚向内倾斜翻起,即使这样毫无美感的姿态偏偏也没能让他忽略垂在身侧因过分用力而露出的一截莹白皓腕。
地上都看不见人影,可见她缩得都多认真。
太子一哂,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那天晚上,躲在角落说他坏话的时候也是这么的小心翼翼,可话里的内容却又嚣张到足以让他灭她九族。
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胆比天大的小宫女的时候,第二天的她却又换了一幅面貌言辞恳切的向他表衷心。
表衷心的时候好话说尽、理直气壮,狡猾得像只狐狸,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却又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墙里面去。
有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时刻很能让人放松,太子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定定的看了新棠几眼,薄唇轻启道,“你很怕我。”
新棠在和自己的影子较劲,一旦影子超出了书架的边框,她便把身体住里面挤一挤,如此专注之下,太子忽然出声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只知道太子有了吩咐。
所以她下意识站直身子,响亮的应了声是。
答完不见太子有后话,疑惑的抬起头来想寻找点蛛丝马迹却见太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脸色辩不出喜怒。
新棠见矮几上放着茶,想到现代公司老总每次办完公后都爱品茶的习惯,急智之下,脱口而出,“殿下,您辛苦了,奴婢给您沏茶。”
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新棠忙碌的身影,直到她战战兢兢的把茶递到他手边。瞎猫撞上死耗子也能让她撞上一回,太子渴了,不想去计较她的失礼,抬手接了过来,一入口,凉的。
下一秒就听见杯盏摔落到地上的哗啦声,门外候着的应缓听见屋内的动静暗道不好,急忙推门而入,一眼望过去便看到新棠跪在地上的身影和她旁边碎得七零八落的瓷片。
太子站在上首,面色沉得能滴水,狭长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不带一丝感情的下令,“拖出去。”
冷水溅在脸上,通体冰凉,新棠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错了,大冬天竟然给太子喝冷茶,看太子这架势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重活一世的机会......脑中思绪翻飞,深吸了口气哑着嗓子开口,“殿......殿下,奴婢死罪,但奴婢,奴婢都是为了殿下好。”
太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眼神制止了应缓上来拉人的动作,冷眼瞧着她还有什么话说。
新棠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慌,嘴里说出的话却忍不住发着抖,“奴婢...奴婢小时爱生病...奴婢的母亲就给奴婢喝凉茶,说是生病的人,体内有火虚热,要想好得快,要......”
她一闭眼,豁出去,“要多喝凉茶,三九天的凉茶,真真的清热降火。”
说完似乎放弃了挣扎,静静的跪在那里听候发落。今天一晚上她都没听到太子咳嗽,估摸着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死到临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这个太子身体硬朗自己能扛,不要被一碗凉茶激得旧病复发,不然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新棠头顶着太子犀利的目光,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似乎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太子才摆摆手,说了句,“都下去吧。”
新棠像得了大赦的人,端着托盘,弓着腰退出了书房。
应缓跟着一起退了出来,一摸脑门上全是汗,他在太子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太子更多的时候是处世不变的波澜不惊,还从未见过太子像今天这样情绪外露过。
应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忖这个新棠果然是个可塑之材。
新棠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见应缓打量她,苦笑着把手里的茶递过去,试探道,“公公要不要来点儿?”
应缓一口老血哽在嗓子里,狠狠剜她一眼,这死丫头打量自自己跟她一样是个缺心眼还是怎么的,“殿下大度,这次绕了你,再有下次,哼,神仙也救不了你。”
新棠应了声是,末了说了句,“谢谢公公。”
应缓甩着袖子走了,新棠反复摩挲着手上细腻的青瓷茶壶,紧接着昂起头,把剩下的凉茶全倒进了肚子里。
只是新棠不知道的是,天明之后,这杯凉茶却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
第4章
应缓见到王福贵的时候,一贯团着笑的脸也罕见的阴了阴。
新棠自昨晚惹怒了太子之后,上值时就很自觉的站在行安殿的回廊下面喝冷风,她眼见着应缓背地里啐了一口,转身又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这不是王大总管嘛,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弟弟有阵子没见着哥哥了,赏脸吃个茶去?”
王福贵中掖庭总管,掌管各宫的宫人派遣,宫里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有前途的主子,就专给你送调/教的好的宫人,那不得宠的地儿,给你俩歪瓜裂枣就不错了。
新棠揩着鼻涕听两人在风口上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一了阵儿,头越发的重了。昨夜喝多了凉茶,回去的时候又被冷风一激,今早能爬起来纯粹是庞大的信念的支撑着她:心心念念太子的安康。
耳边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新棠觉着今日的风有点大,吹得她头晕眼花。找了个手边的柱子稳住身子,触手却是一片丝滑冰凉,像是贵人身上穿得最好的绸缎。
太子在书房呆久了,习惯去行安殿后的锦湖边下棋。锦湖比邻行安殿,虽近,却要穿过三道回廊,新棠站得歪歪扭扭,好巧不巧的正好把拐弯的地方挡个严实。
太子将将行到新棠跟前的时候,并未减缓脚步。宫内尊卑分明、等级森严,皇亲贵胄所行之地,下人须得退避三舍,更何况这承安宫是他自己的地方,对于应缓应急两个心腹的管教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
眼前的这个侍女屡屡犯上,留她一条命已实属破例,经昨夜一事,谅她也不敢再做出不守规矩的事来。
只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宫里竟真的有那胆大包天的人敢一而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新棠的手按住“柱子”的时候按得太急,身子经不住的晃了几晃,于是,她干脆抱住了。脸下的“柱子”没有棱角,平滑舒服,于是,她抱得更紧了。
太子双手背于身后,身形肃立,面无表情的垂眸逼视“投怀送抱”的女人,此时的新棠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纤细瓷白的脖颈软软的往后垂坠着,轻浅的呼吸细腻的喷洒在太子的喉结处。
风口的温度被搅了又搅,最终,太子的喉头动了动,抬高了声音叫了句,“来人!”
应缓正拉着王福贵套消息,冷不丁的听着太子压着怒气的声音,慌忙扯着嗓子应了声奴才在。
待他转身一看,魂都吓没了!廊下站得好好的人,这会儿就像个没骨头的似的直接投怀送抱上了。
衣砚在太子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到临死也没落着个抬举的身份,由此可见太子在女色上是多么的清心寡欲。
应缓摸了摸才挨完板子的屁股,灰头土脸的迈着步子去拿人,连身边的王福贵说了什么也没在意。
新棠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太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心也慢慢的放到的肚子里,“殿下,您没事奴婢就放心了。”
太子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新棠糊里糊涂的呓语,身体顿了顿,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她的讨饶和那独树一帜的风寒疗法。
这一停顿,新棠摇摇欲坠的身体就没掉下去,刚走到回廊处的应缓吸着气儿、提着步子又悄悄的溜走了。
新棠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平日里一抬眼就转一个心窍的人此时分外乖巧羸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这种时候还惦记着主子的安康,太子嘴唇抿了抿,心里有一丝动容。
新棠脑袋疼得要炸开,却还不忘记再补充一句,“殿下,您没事奴婢真是太开心了。”我终于可以保住我的小命了。
王福贵目睹了这一出儿,面色犹疑不定。
应缓虽不喜新棠,可她现在毕竟是承安宫的人,在应缓心里的份量还是要比王福贵多一些,他见这老货这幅表情,这么久也没套出个话来,索性不再伺候了,找了个由头送客却被王福贵留住了,“我今儿是奉了贵妃娘娘之命,给承安宫送人来了,这人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本很好看的现言《你还野吗[豪门]》暴躁喵
A市纨绔子弟最常聚集的夜场里,傅泽以嘴里叼着根烟。
“以哥,明儿你结婚,真不去?”
傅泽以皱了下眉,烟灰弹到说话那人酒杯里:“要去你去。”
*
第二日,“傅家二少,婚礼逃婚”登上娱乐新闻头条。
*
且该娱乐版面,对傅泽以几个月内的私生活进行了持续报道。
“傅家二少,夜场激情蹦迪左拥右抱。”
“傅家二少,拥吻辣妹,深夜酒店顶楼……”
当大家猜测傅泽以什么时候玩腻这个妹儿,换下一个的时候。
妹儿人间蒸发了。
*
三个月,傅泽以动了全部手段,挖地三尺也没找到她。
终有一日,他回了傅家,看到屋里一个俏丽的身影。
女子把茶水放到他爸面前。
“爸,喝茶。”
*
傅泽以唇角勾起一丝笑。
把那女子拉进卧室,抵在门上,唇齿缠绵。“三个月,骗老子好玩?”
女子掏出纸巾擦了下唇角。
“不是爱玩吗?滚。”
第5章
不多时,王福贵侧身让开,勾着腰请出后面的人来。
来人一身天青色束腰宫装,身上一条两指宽的印花丝带,面容沉静,肌肤微丰,缓步走到跟前和应缓见礼,行走时发间的碎玉发簪微动,晃得应缓眯起了眼。
“奴婢沉香,请缓总管安。”
沉香乃宜春宫赵贵妃身边最得脸面的大宫女,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应缓错开身,客气道,“沉香姑娘今儿来承安宫有何贵干?”
沉香见他这个态度也不恼,只笑着回道,“贵妃娘娘听说了承安宫的事情,深感失职,因此特命奴婢过来照顾太子殿下。”
王福贵素来知道这两宫的恩怨,一见两人打起了机锋,又觉着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脚底抹着油溜了。
应缓听完她的话,皮笑肉不笑,“有劳贵妃娘娘惦记,殿下这边一切安好,虽有那不起眼的贱婢总想着谋害殿下,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总归不是光记着吃饭的,沉香姑娘是娘娘面前得脸的,伺候娘娘才是头一位的。”
沉香似是完全没听出来话里言外之意,从容开口,“娘娘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奴婢现在已经是承安宫的人了,还请公公行个方便,准奴婢去给殿下请安。”
应缓推门而入的时候,太子正坐在贵妃榻上闲适的喝茶,贵妃榻的另一边蜷缩着睡意昏沉的新棠。
新棠即使在病中也是极有眼力见儿的,任太子随意的往榻上一抛,摔下来什么姿势就定着什么姿势,太子坐着这么久,一动也没动过。
太子嘴角微勾,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应缓硬着头皮上去禀报沉香的来意,太子听完之后面色不改,甚至还示意应缓去取挂在靠椅上的披风。
太子的披风是上好的雪狐裘皮做的,建安帝亲自猎回来的雪狐,独独赐给了太子,在整个宫里是头一份的恩宠。正在众人以为风向要变的时候,建安帝为了不厚此薄彼,在披风送去承安殿的当天下午,一道诏书下去让三皇子领了户部的差。
户部那是掌管朝廷官吏的地方,去户部当差和一件披风相比,对一个成年皇子来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建安帝这心眼偏到没边儿了。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建安帝是打算继续晾着太子,扶着最宠爱的三皇子了。可偏偏那阵子的太子对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穿着披风去乾元殿谢恩。
应缓在心里不止为自家主子叫过一次屈了。
太子见他把披风拿了过来,抬抬下巴示意他把披风盖在新棠身上,见着新棠被披风捂了个严实,才满意的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一个小小的宫女激不起多大的风浪,你看着安排吧,进了承安宫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应缓得了这个吩咐面上一喜,正要退出去,却被太子叫住。
太子指指被包得像蝉蛹一样的新棠,“把这个人抬出去,叫太医过来看看。还有,这阵子不用安排人当值,把这个和外面那个放在一处。”
两人许久未见,或许能给他带来意外之喜,而且,他也有一些事情急待确认。
榻上的新棠睡得无知无觉,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太子试敌的诱饵。
应缓出去了,太子复又坐回去久久未动,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若非母后家族从龙有功,父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个太子怕是早就轮不到他来当了。
分明是元后嫡子,可在这南岐王朝就像个隐形的富贵主子,空有个惹人觊觎的太子的头衔,还要时不时被施舍一番,以全了九五至尊皇座上的那个人在全天下的颜面。
真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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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