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只辟谣自然没法传播,但火器营庞百户之子庞波嫉贤妒能,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纵火欲烧死朱总旗,这等事实,只怕没有人肯憋在肚子里。”
  只要料够足,传播就够广。
 
 
第184章 说服
  但指挥使一听这意思,眉头立时一皱,“这不就把庞申揪出来示众了?!”
  魏铭淡淡地看他,“指挥使还想护着他不成?庞申犯事可是事实。”
  “是事实不假,可他也是庞家的后人!他祖父可是跟随余公的功臣!神火箭溜能造出来,他祖父立了大功的!”指挥使赶忙将这一层紧要关系说出来。
  魏铭摇了摇头,“其祖父辛苦建造神火箭溜,庞申身为子孙,却枉顾祖宗遗志,故意烧毁图纸,岂不是罪加一等?”
  “你不懂!”指挥使摆了手,“我若是重罚了庞家,世人岂不更加传言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话?”
  “庞申是庞申,庞家是庞家。”
  “有什么区别?”指挥使惆怅的不行,嘴里还絮絮叨叨念着,“不成,不能把庞申直接扯出来,得考虑庞家有功,可别再把事情闹大了……”
  指挥使兀自嘀咕着,忽的听见身旁,那魏生问了一句。
  “庞申已然与此事推脱不开了,有人传他正是与倭寇私通的人。”他说着,抬头直接了过来,指挥使浑身一紧,又听他道:“指挥使护着他,不知道百姓又会怎传?”
  庞申与倭寇私通,他护着庞申,岂不是他与倭寇私通?!
  指挥使差点从交椅上掉下去。
  “一群愚民!胡说八道!”
  魏铭笑看他一眼,好言安慰了他,“指挥使莫急,如今还没传到这一层。”
  那过几日,就要传到这一层了吗?!
  指挥使气得仰倒,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不成了,不成了,庞申留不得了。那庞家怎么办?”
  说到了庞家的处置,魏铭敛了神色。
  “庞申犯事,虽说和庞家干系不大。但庞家若还坐在火器营这一重要位置上,只怕不让人信服是一,另一则,也许还会继续犯错。”
  魏铭说了此话,着意看了指挥使一眼。
  指挥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因为之前他纵容,所以,庞家才有恃无恐,接连犯事。
  不能留了!
  庞家若想东山再起,就看他们家能不能出下一个功臣了!
  吃祖宗老本,早晚有吃光的一日!
  魏铭点到此处,晓得这位指挥使已经知道如何处置。依照他平日点到为止的作风,是必然不会继续说了,但这位指挥使一味怕事,又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也正是因为被他欺瞒,才猜错了今生的事,让图纸再次受损。
  “庞申此事,为避免朝廷以为指挥使打压功臣,还是明白报到朝廷的好。指挥使抓出真凶,实为不易,想来图纸一事,朝廷不会过多怪罪。”
  魏铭前前后后把话说得这么透彻,道理也摆的明明白白,指挥使已在不经意间信服了他。
  他叹气道:“魏生说得是。我本还想着栽倒倭寇身上……”
  魏铭摇了头,严肃了神色,道:“小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讲!”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说完,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指挥使恍恍惚惚将他送出书房,会坐到交椅上想了半晌,额头凭空冒出来一阵冷汗。
  若是他早早处置了庞家,庞申哪里还能生出这许多心思?
  活了一大把年纪,竟然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秀才看得明白。
  指挥使望着魏铭离去的方向,只有珠帘随风轻轻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早已没了离去的人的脚步声。
  ——
  庞申死罪难免,庞家活罪难逃。
  但是神火箭溜的图纸还是被烧了一个大窟窿,朱总旗和手下的人,并火器营的工匠夜以继日地拼凑原图,可惜收效甚微。
  魏铭也跟去试图尽一份力,不过火器之事,他并不太懂,看着朱总旗一干人苦恼,也只是束手无策。
  朱总旗不禁感慨,“若是余公他老人家尚在人世该多好?”他说着,有看向魏铭,“魏生可还有在梦见余公?”
  魏铭摇头。
  朱总旗长叹一气,“余公他老人家特特传下话来,要咱们护住图纸,只是我无用,被奸人所害,到底没能护住!我有罪!我对不起余公!”
  “爹别再这么说了!爹怎么可能预料到这些事!余公他老人家知道,也会体谅爹的。”
  魏铭也是这般说。毕竟余公托梦的事,本就是他编造出来的。
  朱总旗还是苦着脸,“可怜余公一生为别人,自己竟无血脉存下,现如今连神火箭溜的图纸都没有了,再过百年,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他老人家?记得他为大兴军民出生入死半辈子,记得他为了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话说到此处,魏铭和朱任以及听了半晌的皇甫飞腾兄弟,都沉默起来,半晌,魏铭才道:“余公他老人家讲情义讲义气,最后走的也安详,想来不为世俗所扰。”
  朱总旗点了点头,“这倒是。余公为国为民为兄弟,全抛一片心,自然走的安详,心无郁气。只我可惜他老人家,没能留下一滴血脉。”
  余公长子英年早逝,战死沙场,次子为救余公,被倭寇刺杀身亡,唯余一女成亲生子。
  皇甫飞道:“那位夫人婆家在彭城,我小的时候,我娘还带我大嫂去看过。”
  确有此事。
  朱总旗也道:“那是沿海军民祭拜余公无以寄托,便每年探看这位夫人。那时这位夫人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原本有一长子两三岁时便夭折了,如若不然,这位余公的外孙,也总算是余公血脉。”
  说到底,余公还是没了血脉存世,而如今,连图纸都毁了。
  众人又是一番叹息。
  魏铭回去同崔稚说起此事,崔稚道:“正巧我也从皇甫夫人处听说了。皇甫夫人还说她最后一次去探望那位余氏夫人,那位余氏夫人怀了身孕。那时余氏夫人的儿子已经没了,皇甫夫人还想,又怀了身孕,总算能好起来,只是没想到没多久便听了消息,说那余氏夫人难产去了。”
  魏铭叹气,崔稚也叹气,两个人相看无语。
  余公他老人家,真是雁过无痕。
  这时,城里忽然响起了鼓声。
  鼓声如天雷滚滚而下。
  皇甫家的兄弟们全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皇甫百户更是提了刀在手。
  “去营地集合,倭寇来了!”
 
 
第185章 关于前任
  一日一夜,皇甫家的男儿在外征战,家中的欢笑瞬间如同被冰封一般,连爱笑爱闹的小辈们,都规规矩矩地守在家中。
  男孩子扎马步、识大字、背兵书,姑娘家跟着祖母、母亲、婶娘、伯母在家制衣、纳鞋、礼佛。
  下人也没了平日来的自由散漫,阖府上下忽然变得井井有条。
  崔稚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一直追问魏铭,“这真是一场没有记录的小仗吗?”
  能上报朝廷的仗要么倭寇数量众多,要么我方死伤惨重,魏铭不记得八月里的安东卫所的战事。若不是神火箭溜的原因,他翻看过这个年份附近的战事,只怕更无可知晓。
  他试着安慰崔稚,可皇甫家一反常态的战争气氛过于浓厚。皇甫百户不过是卫所里一个普通的百户,卫所有多少千户、多少百户、还有上千的军户人家,这些人家都同皇甫家一样,战事一来,立刻进入警备。
  他们都没有前世记忆,他们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魏铭不再多言,背着手望着卫所上的一片蓝天。
  崔稚合十默念,“愿世界和平。”
  ——
  到了黄昏时分,城里有了丝丝松懈,皇甫夫人派不参与战事的皇甫腾出去探消息,葛香兰护着肚子紧张地握紧皇甫腾的手,皇甫腾朝她颔首递去安慰,匆匆离了去,不多时便返了回来。
  他满脸是笑,“没事了!爹和兄长们还没到倭寇上岸的地方,前方就传了消息,倭寇已经剿灭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阿弥陀佛!”皇甫家的女眷齐齐念了声佛,声音整齐得如同练过一样。
  崔稚想笑又笑不出来,哼哼两句抓了魏铭的袖子,小声问,“魏大人你以前在外打仗,你夫人和孩子也在家里念佛吧?”
  魏铭一怔。
  只怕从来没有过这一天……
  “我不知道。”他淡淡道。
  崔稚瞪大了眼,疑问地仰着脑袋看他。
  不知道?这是什么答案?
  崔稚从没听他提及过后来的家事,既没有提过夫人,也没有提过子女。难不成他是个四十六岁的老光棍?在古代,那还挺可怕的吧?
  不过她又否定了自己。
  魏大人刚才说得是“不知道”,不是“没有”,肯定是有夫人,但是……
  她松了他的袖子,试探地问:“魏大人,你与夫人是不是夫妻相隔太久,之间不太和谐呀?”
  话音一落,他就转头看了过来。
  他神色淡淡,目光却锐利,扫在崔稚身上,崔稚却恨不能捂了嘴。
  人家从不提及,就是不想说的意思吗?
  她这是哪里冒出一股八卦之心,非得要问?这下好了,肯定是踩雷了!
  她想说句什么,可魏大人却看住了她。
  崔稚一抖。
  魏大人的眼神何时变得这么深沉难辨了?怎么看人的眼神像是强光灯,派出所的那种,她怀疑自己下一秒要交代了……
  不过话说,魏大人睫毛好长哦,眼睛也挺大诶,用的是卡姿兰大眼睛吗……?
  咳!怎么越跑越远了?!
  崔稚在卡姿兰大眼睛强光灯下,瑟缩着要岔开话题,不想魏大人突然错开了目光。
  崔稚大松一口气,苍蝇式搓了搓手,刚要说一句啥,然后钻进皇甫夫人胳肢窝里去,可魏大人却先开了口。
  “你呢?始终没成亲吗?为何?”
  崔稚是说过她没结婚的,至于为何,她道:“结婚这事我是随缘的。但我没有碰见过有缘人。”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为何,我谈恋爱总是没感觉,三个前男友都谈了半年就散了。唉……”
  “前男友是定亲的?”崔稚不太同魏铭说这方面的事,他有些迷惑,猜道。
  “前男友么,没有定过亲,但是比咱们大兴定亲的还亲密些。”崔稚呵呵笑,在古代时间长了,说这个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魏大人非要追问下去,“比如?”
  比如什么?比如多亲密?
  崔稚咽了口吐沫,亲亲抱抱举高高?
  魏大人会不会觉得她尺度太大了!
  “咳!”崔稚转头就跑,“皇甫夫人好像叫我了!”
  她一溜烟跑没了影,魏铭朝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
  ——
  天擦黑的时候,皇甫家的男人们全回来了,皇甫夫人挨个拉着手打量,拉到皇甫百户,百户反握了她的手哈哈大笑,“连倭寇都没见着,就撤回来了!毛都没掉一根!”
  皇甫夫人连连念佛,一家老少并魏铭和崔稚进了屋子,才正经说起了这事。
  “来的船倒是不少,六七条船,怎么也得近百人。指挥使这才要出动五个百户所应战。谁想到这倭寇下船倒快,到了岸上就迷起来,四散乱跑,再跑也跑不出咱们的地界不是?把几条要道都堵了,村里山上也搜了,搜出来六七十人。一日一夜的工夫,再跑远也不可能了。”
  皇甫百户闷了一大口茶,“都是些小倭人,没头苍蝇乱撞,不足为惧。”
  皇甫夫人却道:“再是没头苍蝇,架不住一伙一伙来搅弄。唉,日子又不好过了。”
  她感叹,皇甫百户要劝一句“军户人家哪有怕打仗的”,就听一旁魏铭问道:“六七条船,就六七十人?”
  “是啊!”皇甫百户道:“这伙倭贼有钱啊,搞这么多船!”
  魏铭皱起眉头来,皇甫飞道:“我看也没怎么有钱,一个个瘦溜溜的!”
  “那怎么这么多船?”皇甫腾莫名。
  皇甫百户抱了胳膊,皇甫家的兄弟们也都思索起来,皇甫大哥试着道:“会不会还有逃窜的?”
  “不会吧,咱们的人都扫到城西三十里了。倭寇上了岸大都晕头转向,有几个能跑这么远?”
  “也是,能跑能藏的地方都查了,村里都问了个遍。有两个村子还是进过倭寇的,仇多大都说不清了,他们都说没见,那就是真没见……”
  话没说完,魏铭忽得起了身,他所坐的交椅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皆吓了一跳。
  “魏生怎么了?”皇甫百户连忙问。
  魏铭脸色铁青,“那两个村子有人包庇,倭寇窜到安丘去了!”
  皇甫一家震惊又莫名,相互对着讶异的眼神。
  崔稚却一下捂住了嘴巴。
  难怪魏铭说他有什么要紧事总也想不起来!
  倭寇……安丘!
 
 
第186章 同伙
  或许有余公托梦之事在前,魏铭说道倭寇被包庇,然后又逃窜往安丘,皇甫百户立时就信了,带了长子返回了卫所,再回来的时候,面色沉重,“魏生说中了,另有二十多人潜在村子当中。那村子有几户根本就是海贼,正是前几月入侵住进来的!”
  只是安东卫所查到时候已经晚了,二十多倭寇已经潜入了内地抢掠。
  魏铭并不记得什么文书记载,但他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
  就是这一年的夏天,倭寇杀进了安丘境内,有几个富庶的村子惨遭屠戮。那一伙倭寇倭刀锃亮,全是浪人,百姓完全无力抵挡,被抢掠的其中一个村子距离魏家所在的绿亭村,不过五六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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