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千秋尺
时间:2020-01-05 10:25:10

  王氏原想拉着婧怡,回头见刘氏已抢先挽住女儿的手,姑嫂两个亲亲热热说起话来,心下也高兴,便由着儿子搀着往里去。
  而婧怡见刘氏嘴里说着话,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慢,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吩咐身后的碧玉碧瑶,叫去帮王妈妈安置王府跟来的下人。
  等她们走了,才望着刘氏道:“大嫂怎么了?”
  刘氏面上就有些愁容:“今儿是你回门的大喜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但有些话我不好上去劝,母亲也未必听得进,总还是你管用些。”
  竟是王氏的事情。
  婧怡忙道:“嫂嫂快说,母亲怎么了?”
  刘氏便压低声音道:“巧不巧,前日你刚出门子,昨儿毛姨娘就说肚子疼,请大夫来看……已经两月有余,算来是父亲刚进京那会就已经怀上了。”
  闻言,婧怡一阵沉默,陈庭峰还不到五十岁,毛氏更是风华正茂,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早便已向王氏提过醒的。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母亲才强颜欢笑……王妈妈今早来找我,说母亲昨儿夜里翻来覆去了一整夜,一早起来枕头都是湿的。她身子原就不好,哪里熬得住这样?”顿了顿,望着婧怡眼含深意,“母亲若再次病倒,我又怀着身孕,家中琐事无人打理,不知又要冒出什么来作妖。”
  婧怡哪里不晓得刘氏的心思,虽说陈谚华早已成年,如今才出生的庶子对其影响不大,但若陈庭峰过于偏爱,毛氏又成了气候,往后在家产的分割上只怕会多有偏颇。
  她如今可是武英王家的媳妇,再回娘家身份自不同往日,便是陈庭峰,也要顾忌三分的。
  她却并不说破刘氏的心思,只问道:“父亲可在家中?”
  刘氏摇头,面有难色:“父亲说他刚刚上任,不好随意告假,仍上衙门去了。”
  婧怡闻言,神色如常,道:“大嫂放心,母亲那里,我自会多加安抚。”
  二人说着已至正厅,王氏早等得望眼欲穿,看见她们,忙招手叫婧怡过去,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细细问了王府人事、及她这两日的经历来。
  婧怡自是报喜不报忧,只将袁氏如何带她进宫谢恩,王府吃住怎样精细富贵,众人待她又如何和善可亲说了一回。
  王氏听了便念了两句佛,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虽只隔了两日,但再见时女儿已嫁作人妇,王氏只觉有千言万语要说,二人便拉着手细细说起话来。
  正此时,有下人来禀:“大姑奶奶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婧绮一身桃红绣富贵花开缂丝褙子配秋香色十二幅湘裙,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给王氏行过礼后,便对着婧怡笑道:“二妹妹,今儿是你回门的好日子,姐姐来迟,真是对不住。”
  按照老理,女儿家回门,出嫁的姐妹们是要带着丈夫一起回来吃酒陪新客的。
  婧怡见她说话阴阳怪气,并不多做理会,淡淡道:“妹妹不敢。”
  婧绮便吃吃笑了两声,道:“哎呦,这就好,您现在可是王府夫人,若是不高兴起来,要治我的错,我可吃罪不起呢!”又掩了嘴,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一回婧怡的衣着,目光在她头上的红宝石发簪上凝了片刻,故作惊讶地开口问道,“咦,这样的大日子,怎不见妹夫陪你一道来?”
  王氏和刘氏早已面色大变,王氏颤着手指着婧绮,气道:“你……”
  婧绮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娇呼了一声:“哎呀,我忘了!我那妹夫……”目光里带出三分嘲弄来,“还没回家呢!啧啧啧,要是他回来见多了二妹妹这样一个长得美心眼子又多的媳妇,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儿呢。”
  婧怡面色不变,淡淡道:“大姐姐今日回府,姐夫没有跟着一道么?”
  婧绮神色一滞,半晌冷冷道:“你姐夫事忙,哪里有这闲工夫……”
  话音未落,忽见门房上的小厮一路飞奔而来,直跑得面色通红,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就大声道:“太太,姑奶奶……姑爷来了!”
  婧绮闻言,面上一喜,站起身来便往外去,嘴里道:“姑爷来了,到哪里了?我去迎他。”说着已飞奔而去。
 
 
第49章 回门 下
  婧绮闻言,面上一喜,站起身来便往外去,嘴里道:“姑爷来了,到哪里了?我去迎他。”说着已飞奔而去。
  那小厮的脸却张得更红,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不……不是!姑爷……”
  王氏见他那样,不由皱眉道:“把气捋顺了再说话,姑爷怎么了?”
  那小厮连喘了两口大气,才道:“回太太,不是姑爷……不是大姑爷,是二姑爷,”见王氏与婧怡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跺脚,大声道:“门外来了一位爷,自称是咱们家的二姑爷,陪二姑奶奶回门来了,这会子只怕已进府了!”
  ……
  婧怡走至二门处,见婧绮一个人立在那里,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表情僵硬,双眼发直。
  她心下不禁一笑,是看见什么妖魔鬼怪,唬成了这样,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夏日的阳光灼眼,婧怡眯起眼睛,才看见二门外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穿一件蓝色绣云纹锦袍,身材高大,姿态挺拔,满头乌发束于冠内,露出一张小麦色的脸来,眉如远山、鬓似刀裁,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颚轮廓却又极坚毅。
  或许因鼻梁过于挺直,天庭又十分饱满,眼窝似微微下陷,那一双眼睛便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
  竟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
  听过那小厮的话,婧怡心中早已有数,等见到眼前之人,更是叹一声果然如此……只因这人与武英王沈穆长得颇为相似,一看便知是血缘至亲。只是沈穆虽气宇轩昂,面容生得可不甚俊。而眼前这人,几乎生了与沈穆一模一样的脸型,五官却要强上许多。
  婧怡所认知的男子,从她的父兄乃至王旭之流,皆面目英俊、神采风流,举手投足间自有文质彬彬的气韵,也见过林元坏那等武将出身,英姿勃发、大开大合,满身习武之人的粗豪。
  却不曾见如眼前这般,明明是锦衣华服、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却面目严肃、沉着内敛,含威不露。
  听说沈青云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竟有如此威势……想来,千军万马、九死一生中过来的人,到底不一般。
  只是,她却高兴不起来……说好要当一辈子小寡妇,为此她已定下全盘计划,好戏还没鸣锣开场,死鬼丈夫怎出来跑起了龙套?
  异变突生得有点叫人措手不及……
  正是踌躇之间,却见那人大步走近,看都未看婧绮一眼,便直接越了过去,直行至婧怡面前,沉沉的目光在她面上转过两圈,忽地一笑,开口道:“在下来迟,夫人莫怪。”
  多年之后,婧怡曾问沈青云,怎知老婆是她而非婧绮。
  沈青云这才告诉她,她那日所戴发簪,上面红宝石乃御贡之物,皇上命内务府镶于发簪之上送与沈贵妃的。
  至此时,她方后知后觉,认亲那日沈穆给的一匣子见面礼,竟都出自沈贵妃之手。
  这些却都是后话,此刻只说眼前。
  沈青云死而复生,婧怡刹那之间已转过无数个念头……失踪那么久,却在婚后三朝日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预谋?
  武英王府众人难道当真不知内情?
  若知沈青云未死,又为何要娶她进门?
  婧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男子,忽然展颜一笑,大大方方屈膝一福:“妾身见过四爷。”又指着一边的婧绮:“这是家姐。”
  沈青云仿佛这才看到婧绮,朝她微微一点头,叫了声“大姐”。
  婧绮表情十分僵硬,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婧怡见她如此,扑哧一笑,学着她方才阴阳怪气的腔调道:“不过是姐姐娘家的一点子小事,大姐夫贵人事忙,今儿想必是不会来了。”
  见婧绮面色愈发难看,她面上笑容便又得意了三分:“大姐姐,咱们还是快些进去罢,再等下去,您可要变成望夫石啦!”
  “不必了,”婧绮面色铁青,“家中事忙,我就先走了。”竟当真就此拂袖而去。
  如果没有记错,婧绮出嫁之后,仿佛还没有去探望过柳氏。
  婧怡心下微哂,面上却是笑靥如花,对着沈青云甜甜道:“四爷,咱们进去罢,母亲还在等着呢。”
  沈青云望着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妻子……看着不过十三四岁,见自己死而复生,也不见她如何欢喜,倒忙着挤兑自家姐姐,分明还是个孩子心性。
  望着她头顶耀眼生光的发簪,他眼中渐露沉思之色。
  ……
  ……
  沈青云朝着王氏一揖到地:“见过岳母大人。”
  王氏的脑筋俨然已不够用,讷讷道:“快,快起来。”又连声问婧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婧怡摇头:“女儿也不知。”
  陈彦华此时已闻讯赶来,同沈青云互相见过礼后,便直接问道:“难道西北之战并不曾败?”
  沈青云的表情很平静:“不,我们那次的确中了匈奴人的埋伏,全军覆没,刘总宾的人头被匈奴人挂在城头整整一月有余。”
  陈谚华神色忿然:“匈奴人竟如此猖狂!”望着沈青云面露疑惑,却欲言又止。
  沈青云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却并没有解释,却望了婧怡一眼,开口问道:“不知泰山大人在何处,大哥可否领我前去拜见?”
  陈谚华面露尴尬,半晌方闪烁道:“今日衙门中事忙,父亲没能告下假来,”不等沈青云反应,忙转了话题道,“将军不如随我去前院喝两杯,同我说一说前方战事如何?”
  明明是妹夫,却避而称将军,陈谚华显然对其身份有所忌惮。
  沈青云却似毫无所觉,点头道:“好,”扭过头对婧怡道,“晚些我来接你。”
  二人便相携离去。
  王氏直到此时才算是回过了味,对着西方连念了几句佛,才拉着婧怡道:“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说得可不就是这样么?我原道你要受一辈子苦,谁知一过门,沈四爷就回来了!”说着已喜极而泣,“这样的人品才貌,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且我看他对你的神气,竟是十分关切,想是已对你中了意,佛祖保佑,这是要苦尽甘来了呀!”
  听了母亲这话,婧怡却只能暗暗苦笑……看沈青云这人也不是糊涂的,自然知道回门日给媳妇做脸。再说,在王氏心中,难道夫君和你说上两句话,便是十分关切了?
  不过她对此并不在乎,也就罢了。倒是沈青云与陈彦华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既然刘总兵的确中了匈奴人埋伏,全军覆没,一直随侍在侧的沈青云又怎会平安归来?
  逃兵?投降?通敌?卖国!
  王氏见女儿神色变幻不定,忙关切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婧怡回过神来,摇头道:“无事,”见母亲神色担忧,忙按下满腹心思,装了话题道:“听说毛姨娘有了身孕?”
  ……
  ……
  武英王府。
  蒋氏面色冷凝,望着沈穆,几乎已是声色俱厉:“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儿不是阵亡在了那次埋伏中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沈穆的神色淡淡地:“听你的意思,云儿平安归来,你仿佛十分失望?”
  蒋氏面色一白,争辩道:“您胡说什么,云儿是我的儿子,我怎会盼望他死?只是如今为他娶了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媳妇,叫我如何气得过?”
  “亲事是贵妃娘娘定的。”
  “王爷!”蒋氏气道,“若娘娘知道云儿未死,断不会为他定这样一门亲事!还是,你们早就知道实情……”说着,忽然面色大变,“所有人都死了,为何独他活着……难道遇袭一事与云儿有关,难道是他与匈奴人勾结,妄图通敌卖国!”
  沈穆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你胡说什么!”
  蒋氏已跪倒在地,眼中流下泪来:“云儿是我的孩子,我怎会愿意那样想他?但事实摆在眼前……王爷!我可不止云儿一个儿子,还有宏儿,他是世子,将来要继承您的爵位。若云儿当真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我们也要早作打算才是,我是她的母亲,为他肝脑涂地也是应该,可您得为宏儿还有岚哥儿留条生路……”
  沈穆闭上眼睛,打断道:“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出去罢。”
  蒋氏慢慢自地上爬起,缓缓行过一个礼,才走出了沈穆的书房。
  ……
  ……
  婧怡走进毛氏的屋子,见她正做针线,身后还有两个丫鬟为其打扇。
  看见她,忙起身行礼道:“二姑奶奶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听说姨娘有了身子,我马上要添个弟弟,”婧怡微微一笑,“真是叫人心中欢喜,这不,给您送了一些糕点来。”说着,示意碧瑶端上点心匣子。
  毛氏面色就有些僵,强笑道:“多谢二姑奶奶想着我。”
  “姨娘不尝尝么,这是王府的厨子特意做的,平常吃不到呢。”
  毛氏额头已渗出汗珠,勉强道:“我还不怎么饿,就先搁着罢,回头再吃不迟。”
  婧怡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一笑:“好吧,那姨娘可别忘了吃。”
  毛氏连连点头:“是,是,谢谢二姑奶奶。”
  “不必客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婧怡的笑容里带着三分挑衅,轻飘飘睨了毛氏一眼,才走了出去。
  见门帘不再晃动,毛氏的小丫鬟才忐忑不安地问道:“姨娘,这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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