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千秋尺
时间:2020-01-05 10:25:10

  “拿去扔了,”毛氏面色铁青,“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如今嫁进王府,这是要来给她母亲撑腰了!”
  小丫鬟的脸也有些白:“二姑奶奶应当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罢……”
  “怎么不会,她就算打了我肚里的孩子,老爷还能上王府问罪不成?说到底,我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罢了,”说着,毛氏面色渐渐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一番,重新吩咐道:“找个大夫来为我诊脉,然后去回老爷……我胎位不正,须卧床静养至足月方可,这些时日恐怕伺候不了老爷了。”又指了那点心,“这个,你等天黑了再去仍。”
  以为拿一匣子糕点就能唬住她?你再厉害,究竟只是个嫁出去的姑奶奶,手再长,还能不错眼珠顾着不成?
  且先小心行事,待平安生下孩子再说。老爷早已厌弃王氏,虽不至休妻。但她若能一举得男,王氏抑郁成疾就此病故,也是有的。
 
 
第50章 四爷
  婧怡与沈青云是在陈家吃过晚饭才回的王府。
  绿袖正立在院门口张望,远远见婧怡等人过来,忙赶上前几步,望了沈青云一眼,行礼道:“四爷、夫人。”
  今日回门,婧怡特地命行事稳重的绿袖留在王府看家,如今见她面有异色,知有不妥,问道:“怎么站在这里?”
  绿袖低声回道:“王妃听说四爷回府,派人来请……管妈妈打晌午起便坐在咱们这里等着了,”
  远行之人归家,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拜见父母。
  婧怡转头问沈青云:“您回府没有去见母亲吗?”
  沈青云表情淡淡地:“事有轻重缓急,我听丫鬟说你今日回门,便先赶了过去。”
  这话听得似乎十分上道,婧怡忽然展颜一笑:“谢谢四爷。”又对绿袖一点头,“进去罢。”
  管妈妈正坐在堂屋的红木圈椅上喝茶,一见沈青云,茶也不喝了,三两步赶上前去,便抹起眼泪来:“哎哟,我的四爷,您这是上哪里去了?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王妃她老人家日日以泪洗面!好容易听您回来了,顶着日头便要来看您,不想您却不见了踪影,可真真是急坏了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自婧怡面上扫过。
  沈青云道:“叫母亲担心,是我的不是,等我换过衣服,就去向她磕头认错。”
  管妈妈这才喜笑颜开,道:“王妃只盼您能平平安安,常伴她老人家左右,别的哪还有二话?”
  一时,有碧瑶送管妈妈出去,婧怡则吩咐芝兰、玉树:“快服侍四爷更衣,”又叫了碧玉、绿袖来为自己换衣裳。
  碧玉的神色里就有些不赞同:“看她们妖妖娆娆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安分的,您怎好叫她们去伺候四爷?”
  婧怡一面脱衣裳,一面皱眉道:“她们原先就在这屋里伺候,最知道四爷的习惯,服侍起来自然妥帖。”
  至于有没有那等心思,现在还不好断言,即便是有,她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三刻……爷们一回府,就忙着提防漂亮丫鬟,岂不是有些太厉害了?
  见碧玉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不再理她,只问绿袖:“四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绿袖听她问,忙低声回道:“您刚出门不久,奴婢们便听得院外人声嘈杂,接着就走进来一个陌生男子,”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二话不说径直往里间去,又穿着粗布大褂,奴婢们还以为府里进了贼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谁知他见了屋里的大红罗帐和窗棂上的喜字,便招了奴婢等来问,这才晓得竟是失踪的四爷回来了,”说到此处,绿袖面上微微一红,“奴婢将您嫁入王府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四爷问您在何处,知道是回门去了,嗯了一声,换过衣裳便来追您了。”
  婧怡闻言,细细沉吟了一会,点头道:“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派人来通报一声?”
  绿袖的表情有些晦涩:“奴婢还没来得及传消息,管妈妈便上门来了,听说四爷去了陈府,立时拉了脸,当着奴婢们的面就点了几个小厮去请四爷回府。”
  婧怡眉头一皱,竟还有这种事,沈青云在她面前一个字都不曾提起……今日在陈府,还是她见天色擦黑,特意去前院请了他,二人才告辞出来的。
  只听绿袖接着道:“结果,派去的小厮回来,说四爷听后,只嗯了一声,就再没说旁的……管妈妈这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碧玉闻言,笑道:“听这话,四爷心中定是极看重您的。”
  是吗?
  沈青云说了,事有轻重缓急,父母乃挚亲,便是晚个一时半刻拜见,也无伤大雅。可陪妻子回门却是礼数。
  与其说他是看重她,不如说是看重礼数规矩。
  不过,若当真是个端方君子,倒也不坏。
  想到此处,不由微微一笑,见衣裳妆容皆已妥当,便开口道:“就这样罢,别让四爷等急了。”
  “夫人!”却见绿袖神色焦急,忽然上前两步,将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婧怡面色不变,嗯了一声,转出了净房。
  沈青云已换了件家常石青色万字不断头直裰,正坐着喝茶,见她出来,淡淡道:“走罢。”
  ……
  抄手游廊的屋檐下已挂起两排宫灯,将脚下之路照得十分明亮。婧怡却仍是低着头,走得小心翼翼,步子不快也不慢,正好落后沈青云半步。
  沈青云几次放慢脚步,都不见婧怡赶上来,便已知晓她的小心思,不禁回头,却只看见她头顶乌压压的秀发。
  ……看着倒像是个既乖觉又识礼的大家闺秀。
  二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蒋氏所居松鹤堂,早有丫鬟挑起帘子往里通报:“四爷、四夫人来了。”
  沈青云一进门便跪下行了大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婧怡自然跟着一道跪了下来。
  便见蒋氏泪眼婆娑地奔过来,一把搂住沈青云,连叫了几声儿,才将他扶了起来,又含笑望了婧怡一眼:“你也起来罢。”
  丫鬟们这才端上茶来,大家各自落座,蒋氏便急急问起沈青云来,西北战事到底如何,沈青云是怎样回来的,一路可吃了多少罪,是否受了伤,面色焦灼、神情关切,显是真情流露。
  沈青云恭恭敬敬地回道:“在战场上受了些许小伤,如今早大好了……至于战事,事关军情,等儿子明日进宫面圣之后,再与您细说,”
  蒋氏面上探究之色一闪而过,却只是慈祥笑道:“我只怕你身体有损,听你这样说,也就放了心。”又指了婧怡,“这是你媳妇,户部给事中陈大人的闺女,你看着可还喜欢?”
  沈青云看了婧怡一眼,点头道:“母亲选的人,自是不错的。”
  蒋氏呵呵笑了两声:“我成日呆在王府不出门,哪里认得什么年轻姑娘家?这是贵妃娘娘为你选的。不过,娘娘的眼光更不会错,看你媳妇这水灵劲儿,我瞧着都喜欢。”
  沈青云微微一笑:“明日进宫,儿子亦会去春和宫向姑母谢恩。”
  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此转过话题,道:“如今你成了家,可就是大人,再不许同往日一样宿在西山大营,成年累月地不回家,更不许直愣愣往前线冲。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爱惜自己便是孝敬我与你父亲,何况往后还有你媳妇在家中等你。”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至于你的仕途,我会请你父亲向皇上讨一个恩典,封你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既清闲又体面。指挥佥事可以袭承,我的孙儿往后也能子承父业,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从进门到现在,婧怡一直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听蒋氏说出这番话来,才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一眼身侧的沈青云。
  却见他正襟危坐,神色不动,便是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恭敬有加:“是,儿子谢过母亲。”
  蒋氏眼中满意之色更甚,笑道:“往常你鲜少回府,屋里的下人都未到定例。你是正经的王府嫡子,断不能失了体面,”看着婧怡,“老四媳妇,你明日过来,我为你挑几个得用的丫鬟媳妇子。”
  闻言,婧怡下意识又瞥了沈青云一眼,却正好对上他沉沉的目光,吓了一跳,忙站起来结巴道:“母、母亲……”
  却听沈青云突然开口道:“儿子常年住在军营,早不用什么下人伺候,至于婧怡,我看她陪嫁过来的哪几个丫鬟都还齐整,又是使惯了的,用着倒顺手,”看了婧怡一眼,“她年纪轻,屋里下人太多,怕是铺排不开。不如等她熟悉了王府诸事规矩,您再提点她不迟。”
  蒋氏神色一顿,深深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四儿媳,见她年纪虽小,却身形娇柔、肤光胜雪,许是因为紧张,一双柔夷正紧张地攥紧衣角,耳根处还隐隐透出一丝粉红来。
  再看沈青云,虽身姿笔挺、面沉如水,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总往一边扫。
  “呵呵,”蒋氏忽然轻笑一声,“好,就依你,”示意管妈妈端过个红漆托盘来,“天色不早,母亲便不留你们了,领着你媳妇回去罢,今儿才是你俩正经的新婚夜。”
  ……
  婧怡跟在沈青云身后走进里屋,见他直往净房去,忙吩咐身后端着托盘的碧玉:“去叫芝兰来服侍四爷更衣。”
  沈青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是。”婧怡答应一声,见他已进了净房,才指着托盘里的东西轻声问碧玉:“你可知这是什么?”
  这托盘便是方才自蒋氏处拿来,上头端端正正叠着一块白色绢绸。
  她嫁到武英王府本是预备守节一生的,出阁前一日王氏并未教授她夫妻敦伦之道,其中各种规矩自也一并略过。因此,她虽知道蒋氏送的这方绢帕必定有所深意,却是不明就里。
  想碧玉到底年长几岁,或知道些缘由,这才有此一问。
 
 
第51章 小计
  碧玉低头看了看手中托盘,脸涨得飞红,嗫嚅道:“夫人,这……”
  话犹未完,忽见沈青云站在净房门口,神色冷峻:“放下东西,出去。”
  碧玉面色一白,忙将托盘搁在桌上,匆匆行过礼,急急退了下去。
  碧玉的相貌,在陈府的丫鬟里算得拔尖儿的,比起芝兰、玉树等也是不妨多让,且性情温和、善解人意,一向很讨人喜欢。
  被男主子这样疾言厉色,怕还是第一回。
  婧怡心下便有些不悦,打狗还要看主人,他这是在下她的脸么?
  却听沈青云道:“替我拿一套换洗衣裳进来,”顿了顿,补充道,“在立柜第三层。”预毕,自转回了净房。
  婧怡一撇嘴,道:“是。”
  等她捧着衣服进去,沈青云早脱了外裳,只着松江三梭布的里衣,正就着面盆洗脸。见她立在一边,忽然开口道:“那是元帕。”
  婧怡一愣,心想元帕又是个什么东西。她生性一贯要强,虽仍不明就里,却不肯露怯,便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青云却没想这许多,只随意打量她两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婧怡道:“回四爷的话,妾身到今年八月便十五岁了。”
  “嗯,”沈青云神色稍霁,“尚未及笄,这元帕还用不上,明日母亲自会派人取回。”顿了顿,又道,“你虽年纪还小,但既嫁入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房中之事,不可再与他人提及。”
  婧怡此时已隐隐猜到所谓元帕,究竟与何事有关,心中不免有些赧然。
  只是他说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是叫她提防下人?可碧玉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不说如何聪明伶俐,忠心可靠总是有的。
  又或者,他提醒她防备的,另有其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嫁入王府三日,看这繁华富贵场中,人人笑脸相迎,却不好说谁是敌、谁是友。
  单蒋氏与沈青云两个,明明是嫡亲的母子,关系却仿佛十分微妙。尽管她一时无法想通其中关节,但这二人之中必有一个作妖。
  也不排除狗咬狗的可能。
  想到此处,婧怡不由抬起眼皮打量沈青云,忽然目光一凝,
  他的里衣原本纯白无暇,此刻左肋之下却隐隐透出一片暗红色来。
  沈青云受了伤!
  她记得方才在松鹤堂、蒋氏面前,他分明说自己“些许小伤、早已大好”,如今看来竟是在扯谎。
  婧怡迅速垂下眼睛,作出浑然不觉的样子来,微微福一福身,道:“四爷若无事,妾身便自去收拾洗漱了。”
  沈青云并不看她,“嗯”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婧怡如蒙大赦,连忙走出净房,召了今日当值的碧玉、碧瑶伺候。
  碧玉的面色仍有些不好,却还是附在她耳边将元帕之事说了一遍,又低声道:“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奴婢去找对红烛来,应个好兆头。”
  婧怡摇摇头,示意不必,道:“你两个自回去睡罢。”
  这一夜,夫妻俩头一遭同床共枕,虽各用一条锦被,但躺了个不知深浅的陌生男子在身边,婧怡哪里还能睡得着?
  偏夏日闷热,她既心绪烦乱,面上身上更是汗流不止,又觉似有蚊虫叮咬,一夜翻来夫妻竟是无法成眠,直到窗外天色微明,才朦胧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早已不见了沈青云,说是寅正时分便起身入宫去了,婧怡则另做收拾,等蒋氏处派人来取走了元帕,才往松鹤堂请安。
  方氏正在伺候蒋氏用早膳,看见婧怡,掩了嘴笑道:“四弟妹可来晚了,想是昨夜累着了罢,瞧你眼下都青了呢。”
  婧怡飞红了脸,先给蒋氏请过安,赧然道:“夜里走了困,今早便起得迟了,是媳妇的错。”说着,拿起桌上银著便要为蒋氏布菜。
  蒋氏和善地笑了笑,道:“你年纪还小,贪睡也是常理,来我这里早晚都不打紧。只是我听说老四今儿寅初就起了身,他们男人家粗枝大叶,还是要媳妇在旁操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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